王志娇
话语标记自传入中国以来,一直备受语言学家的青睐。纵观可见,学者对坦言类话语标记的研究重点多放在对某一话语标记及其变体的综合考察上,而针对某一具体话语标记的历时演变、形成机制以及语用功能等方面的研究却不甚完善。国外基于对“to be honest”(老实说)为话语标记的使用与汉语中“说真的”存在诸多差异[1],这里不作进一步探讨。然而,“说真的”在交际过程中经常被人们使用。鉴于此,有必要对汉语口语中“说真的”这一话语标记语的研究现状作系统而全面的考察。
已有文献中,众学者结合国内外现有的研究成果,从语法、语义、语用、句法等角度对“说真的”加以界定,其中以语用功能为主,而较少涉及语义、句法等其他层面。
《现代汉语词典》将“说真的”分开解释:“说”指用话表达;“真”意为符合客观事实,与“伪”相对;“的”是用在词或词组后面表明形容词性的助词,表达一种肯定的语气。“说真的”意为“说实话”。
张影、卢月丽、苏俊波曾对“说真的”进行了较为细致的个案研究,其中苏俊波在《“说真的”的话语功能》中提到:“说真的”使用本义时,即不作为话语标记时,在语篇中的入句模式为“X+Y+说真的+Z”;在语篇使用上,“说真的”则充当动词短语,意为“说出实情”,既可用在祈使句、疑问句和陈述句中,单独成句,也可构成“是说真的”在句中作谓语,表明说实情这一真实的客观状况[2]。
苏俊波分析语料后指出:“说真的”用于话语标记时的语义完全不同于其概念意义,所表达的共性的语义成分是唯一的、固定的,X有时可以指说话人,也可以是听话者。且“说话人”既可以是参与会话的人,也可以是第一人称叙述者“我”,还可以是写文章的作者。整个句子可以表现为单句(除疑问句外)、复句和句群。例如:
说真的,我现在有点怕去幼儿园了(《人民日报》)。[3]
国内学者对话语标记的界定,有不同的研究视角,但就其本质来讲,差异甚微。
张影[4]和卢月丽[5]采纳刘丽艳[6]的观点,从句法、语义、语用三个角度把“说真的”界定为话语标记。有学者将“说真的”界定为言说方式标记或言实类插说构式,但角度不同,余奕[7]是从语用特征和认知功能的角度,而孙筱莹[8]则涉及其句法特征、语篇特征、语义特征、语用特征和语境特征五个方面;单从句法成分的角度,徐素琴[9]在《实情连接成分的话语标记功能研究》中采用自下而上的理论分析法,将“说真的”定义为实情连接成分的话语标记;此外,廖秋忠[10]、刘昱昕[11]也有相同界定。单从语义关系的角度,陈玉婷[12]在2016年《坦诚性话语标记的多角度考察》中选取了现代汉语中“说实在的”“说真的”“说白了”等11个同义异形词,将它们分为真实组、诚恳组和委婉组三类,其中“说真的”属于坦诚性话语标记中的真实组。杨永华[13]则把“说真的”界定为“叙事性话语标记语”。
由此可见,学者们的研究角度涉及句法成分、语义成分和语用特征等各个方面,但都界定为话语标记,研究角度是从句法结构分析向话语分析过渡。
苏俊波认为,在语言的动态使用过程中,“说真的”浮现出了很多功能类似的变体形式,这种浮现意义产生的机制叫作回溯推理[14]。所以,话语标记“说真的”是其言语行为义的继续虚化。其中,动词“说”属于言说域的结构,意义逐渐隐退,而“真的”属于对象域,作为与语义重心同指的结构而得到凸显,“说”和“真的”压缩在一个整合域中,结构重新整合概念,最终经过回溯推理得到其浮现意义,即“说出的情况是真实的”由此可见,“说真的”由动词结构隐退为句法结构之外的话语标记时,读音变轻,形式上固化为习用语,句法上受限。卢月丽[15]不同意苏俊波的看法,认为单纯地把“说真的”形成话语标记的原因描述为“习语化”过于笼统,她将“说真的”作为话语标记的成因分为内部和外部两个方面。外部原因包括日渐通俗化、口语化的语言政策和口语化的语体风格,内部原因则是指“说真的”在语音传递和语义结构上的固化以及本义的延伸。由此,“说真的”由语义虚化而成为话语标记。
此后,陈玉婷认为“说真的”在演变为话语标记的过程中发生了词义与功能的泛化、范畴化以及经济化,即:
[清代]说真的1:充当一定的句法成分/有主语/“说”做谓语
[清代晚期]说真的2:主语脱落
[民国]说真的3:句首/含主观评价义/可省(话语标记初步形成)[16]
殷树林[17]在研究话语标记形成时曾借鉴Wischer在英语I think(我看)语用化的理论,孙筱莹受此启发,认为语境、句法位置以及高频使用是促成“说真的”成为话语标记的主要动因。这一过程中,话语标记“说真的”仍然使用本义,不产生新的语法功能,所以和词汇化、语法化无关,而“说真的”由最初表达言说义逐渐演变成为表现说话者言说时的情感和态度的语用意义,在很大程度上和语境有关,因而属于语用范畴,是语用化的结果[18]。张影认为,“说真的”之所以作为话语标记,是词汇化、语法化以及语用化共同作用的结果。即:
总的来说,以往对话语标记“说真的”的演化路径和形成机制的考察,不管是研究角度还是考察的广度和深度,都缺少详细有力的语料。
苏俊波[20]探讨并总结出“说真的”作为话语标记时的位置分布作了单复句和句群的区分,认为“说真的”可出现在单句的任何位置、复句的句首、句中及句群的句首;至于语用功能,苏俊波认为,在语言的动态使用过程中,“说真的”及其变体形式在交际情态上都具有主观评价功能和差异标示功能。同样,表现在话语组织方面,又皆具有找回话题和使背景信息前景化等语篇组织功能。毋庸置疑,苏俊波为话语标记“说真的”在话语功能方面的研究提供了过渡性的指导意义。
刘洁[21]也探讨了其语篇分布与语用功能,如表1所示。
表1 “说真的”的用法及功能
2019年,张影[22]以韩礼德的三大元功能为依据,提出“说真的”具有人际功能和语篇功能。徐素琴[23]认为“说真的”除交际和语篇功能外,还具有强调所说话语的真实性、严重性以及重要性的主观层面功能。2018年,孙筱莹[24]重点讨论了“说真的”作为言说类话语标记的四大功能,表现在语篇上则指语篇衔接功能和话题功能;表现在元语言功能则是指提示、强调和缓和、弱化语气;表现在传信功能上则主要体现在陈实、表现主观性、动态交互性上;表现在人际功能上则分别为标示说话人的情感态度和主观看法。卢月丽[25]简要总结了“说真的”在单句、复句以及句群中的五种使用模式,并探讨了各个模式作为明示话语标记的语用功能——信息短缺标记语、信息修正标记语、信息补充标记语、信息结束标记语、话题转换标记语和主观评价标记语,其不同之处在于,她提出了不同语境对“说真的”功能的影响。
不难发现,学者们多集中于语篇功能和人际功能的角度,虽日趋完善,但深度有限,仍需作进一步研究。
综上可知,大部分学者仍停留在对“说真的”作为话语标记的语义、句法方面的“零散”研究阶段,对其语用功能方面更为细致和系统的讨论,仍需在日后作进一步探索。总之,我们应该立足汉语的语言事实,既局部研究某一具体的话语标记,又全面发展和研究与话语标记相关的尚不完善的新思想和新议题,既注重吸引、引进西方现有的成熟理论,又不全盘西化,进而不断地使话语标记的研究事业走向更高、更远的国际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