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互动与文化适应策略
——在华俄侨诗歌研究

2020-01-01 14:07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20年9期
关键词:异国跨文化诗人

(新疆工程学院,新疆乌鲁木齐 830000)

在华俄侨作为一个特殊的群体,是在20世纪上半叶,伴随着俄罗斯的三次侨民浪潮进入中国的。在这个特殊群体中不乏作家和诗人,他们用诗歌、小说等其他文学作品记录他们在异乡的情感和经历。近年来,随着这些作品不断地被译介并且越来越受重视,作品的价值也不断展现。除却文学作品本身所具有的价值之外,这些作品还是我们研究在华俄侨跨文化互动的有效素材。

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中国人对初来乍到的俄侨的认识和初来乍到的俄侨对中国人的认识的话,那么“陌生”这个词是最为合适的。俄侨们面对的是 “陌生”的环境,面临着一连串问题:如何对待和处理各种“陌生”的信息?如何协调自身民族文化和主流文化之间的关系?这些问题及其答案在俄侨诗歌中均得以体现。除此之外,他们的诗歌也展示了自身与异文化互动的过程以及他们自身对于“自我”和“他者”、本土和异域之间关系的一个自觉认知的过程。

约翰·贝利认为,文化适应是指拥有某种文化中的个体,在与另一种文化进行长期、持续且直接的接触时,发生的学习过程。根据文化适应中的个体对自己原来所在群体、现在所处新群体的态度,约翰·贝利对文化适应策略进行了分类,将文化适应策略分为四种,整合、同化、分离和边缘化[1](p.232-253)。整合是指既保留民族文化传统又接纳主流文化传统;同化是指仅仅只接受主流文化而抛弃了民族文化;分离是指保留了自身民族文化而拒绝接受主流文化;边缘化是指同时拒绝民族文化和种族文化,同时也是最无效的文化适应方式。

在仔细翻阅在华俄侨的作品集之后,我们便可以找到很多关于在华俄侨积极参与到异国文化生活和社会生活当中的佐证。他们学习诗词歌赋,了解绘画陶瓷,熟悉交往礼节,关注节日习俗,关心国家动向,体验社会百态和人民疾苦,这样的有关于跨文化的积极体验的诗句在俄侨的诗歌当中比比皆是。

提到跨文化互动的积极参与者,那么在华俄侨诗人当中有一个不可忽略的人物——瓦列里·别列列申,一个具有中国情结的俄侨,他的中国情结在他的诗歌当中得到完整的展现。

在别列列申的《霜叶红》这首诗歌当中,他感叹中国唐代诗人杜牧的诗句“霜叶红于二月花”用词精妙,“霜叶红——说起来多么奇妙。中国有多少聪慧的词句!我常常为它们怦然心动,今天又为这丽词妙句痴迷。”[2](p.125)他痴迷于中国的诗词,甚至还自己创作了《仿中国诗》:“今日就寝又相思,石竹花束置床头。梦中重入你花园,双双踏露并肩走。”[2](p.101)足见,中国诗词对别列列申的吸引力。对中国诗词和语言的喜爱,他也是直言不讳的:“没曾想流落到丝茶之国,那里扇子驰名荷花很多。语言单纯繁复让人着迷……”[2](p.136)。在《画》这个诗作中,别列列申对一个中国国画大师的作品进行了赏析和解读,并对画中的景致表达了向往之情。而在《胡琴》这个诗作当中,别列列申则是被胡琴声所表达的情感和意境所吸引,并且产生共鸣。如果说中国的诗词画曲都具有让别列列申无法抵挡的魅力,那么中国女子也同样让别列列申着迷,在《界限》中,别列列夫更是表达了自己对一名中国女子的爱恋,但由于“血统有别……肤色不同”[2](p.106)而不能在一起。此外,在很多诗歌中他都直言对中国的爱与依恋:“我平平静静、明明确确知道,我肯定要回中国,在死的那天”[2](p.90),“这个奇异又喧闹的天堂,好似久游之后回归的家舍,经过了这么一些居住生活,我已经了解你了,我的中国”[2](p.91),“我长在温柔继母身边,黄颜色之国。黄皮肤,矮身材人们成了我的兄弟”[2](p.92),他将中国比作他的继母,中国人比作他的兄弟,由此可见他对中国的感情之深。

别列列申醉心于中国的诗词画作和纯粹的语言,他对中国的民间乐器感兴趣,他游历湘潭城、北京、上海关、中海等地,并用他的诗歌描绘它们,赞扬它们,他甚至还爱上了中国女子。别列列申的异质文化适应策略包括了中国的诗词画曲,中国的大好山河,以及中国女子和中国“兄弟”。可以说,别列列申将异质文化纳入自身的原有的认知框架内,通过调试和同化从而均衡异质文化同自身文化模式之间的差异,这样的文化适应不仅涉及到了文化的表层,甚至深入文化内核和文化的价值内核,从而成为俄侨在中国跨文化互动中的积极体验者。

除却别列列申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俄侨诗人在跨文化互动中有着积极体验。

尤斯吉娜·克鲁森斯腾-彼得列茨在自己的诗歌《李太白》中则描述了中国唐代诗人李白为杨贵妃写诗的场景,诗歌之中满是对这个千古才子的仰慕之情。在拉丽萨·安捷尔先的《水仙花》中,更是将中文的发音“Суй-сен-хуа-”直接带入到诗歌当中,体会汉语发音的音律美。鲍里斯·沃尔科夫在《吞食太阳的龙》一诗中则全文引用了唐代崔颢的《黄鹤楼》,表达出他对中国诗歌的喜爱和见解。

叶甫盖尼·雅什诺夫在《在满洲》一诗中则这样写道:“陌生的风景陌生的门槛,东方姑娘面色红润,陌生的语言缠绕如花边,一切都让流浪的心依恋。”[2](p.321)诚然,中国除了语言诗歌让部分俄侨诗人们着迷,中国的女性在他们眼里也是十分神秘的。

阿拉·孔德拉托维奇在诗歌《凤凰》中,描述了晚清重要政治人物慈禧的命运。阿列克桑德拉·巴尔考在诗歌《侄女堂倌儿》中,则对中国普通的一位女堂倌进行了细致的描述,表达了女堂倌命运的凄苦和对这样一位普通中国女性命运的思索。在《给苏州姑娘》这一诗歌中,尼古拉·斯维特洛夫则描述了一位胆怯、腼腆、忧郁,同时又无比亮丽、神秘的中国姑娘,这首诗满溢着斯维特洛夫对她的爱慕之情。除此之外,瓦西里·奥布霍夫则在《失落》一诗中感叹中国的妓女,对她们凄苦的命运深表同情。同样刻画中国女性形象的诗还有基里尔·巴图什的《宁波姑娘》等。

除却对中国女性有着特别的关注,有的俄侨诗人们对异国文化也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尼古拉·斯威特洛夫在《大街上》这首诗中则描绘了一个中国手艺人在捏面人的场景,通过面人的命运感叹俄侨们的命运凄苦。尼古拉·米哈伊尔·谢尔巴科夫在《喷泉——中国刺绣》中描绘了中国的刺绣作品,在《人参》中则描述了中国采参人的采参生活。新年,作为中国独有的节日也被写进了很多俄侨诗人的诗歌中。尼古拉·斯维特洛夫在《中国的新年》一诗中,对中国的新年表示出了特殊的兴趣,他在诗中描绘出中国人过新年的场景,写出了中国人在过新年时候的欢乐气氛。阿列克·桑德拉的《阴历新年》一诗中,则更为具体地展示了中国新年的细节,如“焚香”祭奠、“水饺”、“床单上绣的都是小龙”、绣花“棉袄”、“炮仗乒乒乓乓”、拜年、“欢度大年初一”和“客主一块打麻将”[3](p.16)等,可见诗人对异国新年是十分了解的。

对部分俄侨诗人来说,中国当时的社会状况也是他们关注的重点。他们之中,有的关注中国的政治局势,如阿列克桑德拉·巴尔考在《哈尔滨的春天》、《逃难》和《几世纪前的故事》中描述了在日本人折磨下兵荒马乱的哈尔滨,表达了对日本人的憎恶,甚至从“可外人已进哈尔滨来了,旗子,发出来刷刷的动静”[3](p.7)等诗句中看得出巴尔考对哈尔滨这个安定之所的感情以及对日本侵略者的反感和憎恶。有的俄侨诗人则更关心中国当时的社会生活状况,如奥莉伽·斯阔毕浅克对中国上海的僻巷作了细致入微的描述,有“土黄色的,灰不溜秋的”“脏房子”,有“几个光脚、斜眼中国孩子”,有“病乞丐”,有“中国女人”“腿儿,瘦如细细的木棍,头发中间的缝儿溜溜光”,有“柜台后商人半光着肩膀,在没完没了地打着麻将”,街道“窗户上个个糊着破窗纸,破布条都从缝里支出门”,“油味儿、炭火味儿、豆味儿,顽强地钻进我的鼻孔儿”[3](p.47-48)。除却斯阔毕浅克之外,伊吉达·奥尔洛娃在自己的诗歌《来福》中,也同样描述了中国街景、中国风俗和中国堂倌来福吸食鸦片的场景,瓦西里·洛基诺夫在《啊,松花江上的都城!》中也描述了哈尔滨 “从容跑着的人力车”,“衣服丝绸的精美”,“平底船桅杆林立”,“豆子的气味”和“摆不脱苦难的乞丐”[4](p.182)。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我们所说的积极的异文化体验并非指对异文化的肯定,而是说对异文化生活的很高的参与程度。个体由于文化认同的水平不同,因而会产生完全不同的关注焦点。文化认同水平低的人,多关注本民族文化和异文化的冲突和差异,而文化认同水平高的人,多能将本民族文化和异文化的差异进行整合,进而适应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我们更注重的是互动过程本身以及俄侨诗人们对中国文化生活和社会生活的参与程度。因此,虽然斯阔毕浅克和奥尔洛娃对中国社会进行了非肯定式的描述,我们依旧将他们的诗句看做是积极的异文化体验,这体现出他们对中国社会生活的参与程度。

从以上陈列的诗句中,我们可以看出,在华俄侨诗人们对中国文化,特别是中国独有的文化很感兴趣,他们有着接触、了解中国文化的意愿,正因如此,中国的诗词画曲、刺绣手艺、传统佳节才会频繁地出现在俄侨诗人的作品当中,甚至个别俄侨诗人还会学习中文,并用中文作诗。

还有许多俄侨诗人在自己的作品中直接抒发对中国的喜爱。叶列娜·达丽在《献给第二祖国》中写道:“我,会对任何人都公开说,这个可爱的城市征服了我,这个曾经收容了我的国家,她已经成为我的第二祖国。”[3](p.115)诗人把中国当做自己的第二祖国,感恩她的包容,并且最终也被她的魅力征服。在诗人别列列申心中,中国的地位仅次于自己的祖国,他在诗中表示:“我不能把心分成分、成片,俄国、俄国,我金子般的祖国。我博大的心爱宇宙一切国家,但,唯独对你的爱超过对中国的爱”[2](p.92),“我倒愿出生在中国南方……直到骨髓是俄罗斯人,我是一个迷途的勇士”[2](p.122),“我们恪守自己的方式——纵然异邦的星光寒冷,纵头颅落地难免一死,我们属于不朽的俄罗斯!”[2](p.99)。从诗句中可以看出,俄侨诗人们可以接受或者接受一部分异国的文化,但精神上,他们永远是俄罗斯的。

在对在华俄侨的诗歌进行分析以后,我们可以看出,在接触异国文化之后,大部分俄侨诗人选择去了解异国文化,他们的诗歌或多或少都会涉及异国文化,包含异国元素。从他们的诗歌中反映出,他们在接受异国主流文化的同时,也保留了自身的种族文化传统,同自身种族文化保持着深刻的联系,这种文化适应策略便是典型的整合文化适应策略,也是俄侨诗人们最常用的文化适应策略。当然,也会有个别极为特殊的情况,个别俄侨诗人会选择其他文化适应策略,如分离策略和边缘化策略等,但这只是极为少数的一部分。此外,因为文化认同水平不同,不同俄侨在使用整合策略之后,对异国主流文化的体验评价也会有所区别,这是在所难免的。总之,可以看出,大部分在华俄侨诗人在跨文化互动的过程中都使用整合策略,整合策略在帮助俄侨适应异文化的过程中也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猜你喜欢
异国跨文化诗人
10个异国文化中难以翻译的词
我理解的好诗人
诗人猫
石黑一雄:跨文化的写作
异国新年前夜的奇葩传统
论跨文化交流中的冲突与调解
跨文化情景下商务英语翻译的应对
诗人与花
论词汇的跨文化碰撞与融合
想当诗人的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