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璐璐/潍坊学院
印度是一个父权制文化根深蒂固的国家,波伏娃曾在《第二性》中指出,在父权制社会,男性被视作基本主体,而女性则被视为附带性存在。在男性具有绝对权威的印度,女性只能作为“属下”“他者”而存在。不仅如此,印度的一些传统制度,例如“嫁妆制度”,“深闺制度”,更是将女性置于卑微的社会地位,过着一种身不由己的悲惨生活。小说中的妮蜜可以说是深受父权制束缚和迫害的女性代表。妮蜜出生在一个印度的富裕家庭中,在印度越是上层社会的家庭,越是严格执行深闺制度,因为这是社会地位的体现。印度妇女被评价为“守在闺中重值千金,游荡四处轻如草芥。”因此在妮蜜出嫁之前,她被父亲严严实实的关在高墙里面,被迫与外界社会的一切隔离开来。她的婚姻大事也是由父亲所决定,在妮蜜十四岁时,她的父亲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成为印度社会最具权势的人的岳父,将妮蜜嫁给了急需大笔嫁妆作为学费而出国留学的吉姆拜伊。在父亲具有绝对权威的印度家庭中,妮蜜只是她父亲获取权势的工具,她没有任何话语权,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只能是父权社会的顺从者。
婚后的妮蜜更是深受夫权和帝国主义文化的双重压迫。她的丈夫吉姆拜伊深受殖民文化的影响,留学归来后,他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个妻子,他厌恶妻子的面容,讨厌她那典型的宽如水牛的印度屁股,在他眼中印度女孩永远不可能跟英国女孩相媲美。在生活中,他一直延续着英国人的生活方式,努力使自己变成英国人。不仅如此,他还要求妮蜜跟他一样说英语,遵守英国的生活方式。妮蜜因为不会使用马桶,而被丈夫揪住头发,摁到马桶里。在吃饭时吉姆拜伊会让妮蜜说出所吃食物的英语表述,如若说不出来,就不允许她吃饭。妮蜜作为一个印度人,在她自己的国家却被要求说英语,这是一种话语权的剥夺,这更是吉姆拜伊所代表的西方霸权文化对印度女性的文化殖民。吉姆拜伊在公共场合从来不看妮蜜也不跟她说话,他去哪都不会带着妮蜜,她被留在家里,几个星期她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在帝国主义殖民话语和男权制话语的双重压迫下,妮蜜变得越来越沉默。正如斯皮瓦克所说“第三世界女性沉默的境况是这双重话语共同压迫的结果。”在丈夫的压迫下,妮蜜变得逆来顺受,就连佣人们也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把吃剩的东西给她吃。婚后的妮蜜仍然自觉地遵守着“深闺制度”,即使家里的大门敞开着,等待她进出,她却始终想不到要走出大门。这种传统的不平等两性制度已经植根于她的主观意识中,她只会“依照社会对其性别的期待来塑造自己,与此同时内化了父权文化的观念。”在精神和肉体的折磨下,妮蜜最终自我异化为不懂反抗,逆来顺受的“他者”。在这种长期的摧残下,她变得目光呆滞,她从来不照镜子,因为她根本看不见镜子中的自己,她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我意识。《第二性》的作者波伏娃曾评述第三世界的女性为“丧失自我意识、身处环境支配下的“他者”地位,从而逐渐失去了主观人格的群体。”妮蜜的悲惨遭遇体现了第三世界妇女异化的生存状况和身份危机。在双重压迫下,她们最终只能成为丧失主体意识和话语权的附属“他者”。
如果说妮蜜的女性自我意识还在沉睡中,那么同样因为殖民文化和父权制文化而痛苦生活的赛伊,则是自我意识开始觉醒的新一代印度女性形象的代表。赛伊虽然是印度人,但她却是在修道院里由英国的修女抚养长大,因此,她从小被教育学习英语和英国文化。在那里,她要遵循的绝对信条是英语比印地语强,英国的东西要优于印度的一切。年幼的赛伊遭受着殖民文化的压迫,所以,离开修道院可以说是幼年的赛伊对殖民文化的反抗。然而,虽然离开了帝国主义文化的束缚,殖民文化的阴影却一直如影随形,影响着她的生活。作为殖民文化的受害者,赛伊生活在自己的国家却成为了一个失去话语权的人。因为她不会说母语,不懂本民族的文化,离开了她的小小社交圈子,她根本无法与人交流,她的内心感到羞愧与孤单。尤其是当她遇到自己的家教老师基恩并与之陷入爱河之后,她更是因为自己的英式生活方式而备基恩的嘲讽和冷落,例如,极端的民族主义者基恩会因为赛伊庆贺西方节日圣诞节而辱骂她只会模仿别人,不会自主思考,是一个追着西方跑的奴隶。殖民文化的影响使赛伊在自己的祖国无法融入周围的生活,同时也使她对自己的文化身份感到困惑,因此,最后她决意离开去寻找全新的自己。
生活在印度社会的赛伊也无法避免的遭受父权制文化的压迫。赛伊的外祖父吉姆拜伊是当地有名的法官,但是他却让自己的外孙女生活在修道院里过着痛苦的生活,而且从来没有去看过她,这是因为印度是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国家,认为只有儿子才能继承家产,完成祖祭等职责,因此,在外公的眼中,赛伊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当赛伊离开修道院来到吉姆拜伊的卓奥友府时,她的外公却感到心烦意乱,因为她的到来打扰了外公原本平静的生活。外公对她态度冷漠,赛伊只能跟地位低下的厨子交流,甚至有时还会受到厨子的辱骂。生活在卓奥友府的赛伊长期遭受着以外公和厨子为代表的父权制文化的压迫。在与基恩的爱情中,赛伊也同样处于附属地位。因为他们的恋情并不是围着她转的,她只是一厢情愿地把自己当成中心,实则不过是一个小演员,在别人的故事里扮演者自己的角色。同样面对男权制度的压迫,赛伊并没有像她的外婆妮蜜一样选择沉默,逆来顺受。赛伊是自我意识已经觉醒并努力掌握话语权的新时代女性,她努力去追求自己所爱,并勇敢地反抗父权制话语的压迫。印度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国家,但是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赛伊勇敢的冲破阶级藩篱。当发现自己在爱情中被背叛时,她会只身一人去基恩家里找他理论并勇敢的反抗基恩的辱骂和殴打来维护自己的尊严。正如她对基恩所说“一千个你也抵不上我的尊严”。赛伊在爱情中找到了自己应有的主体地位,而不是作为男性的附属而存在。她所坚持的是男女平等的爱情观。正如西蒙·德·波伏娃所说,“女性处境得以改善的首要条件就是女性作为人的主体自我意识的觉醒。”赛伊对于自己的身份和命运前途都有着自己的思考。她认为“生命并非只有一个目的……甚至也并非只有一个方向,”她的自我意识驱策她最终决定离开她所处的困境而走向未来,去创造属于她的幸福。
作为一名印裔女性作家,德赛通过书写表达了对以印度女性为代表的第三世界妇女的深切关怀。在《继承失落的人》中,通过对妮蜜和赛伊两位女性形象的塑造,德赛有力地批判了殖民文化以及父权制文化对印度女性的双重压迫。同时,通过对勇于反抗男权压迫,努力重建主体身份的女性形象的塑造,德赛也向第三世界的妇女指明了方向,她希望深受压迫的女性能够觉醒,放弃沉默,主动掌握话语权,正如斯皮瓦克所说第三世界的女性只有真正地掌握话语权才能够重新书写自身的文化身份,第三世界的女性要勇于发出自己的声音,突破种族与父权的束缚,努力追求自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