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而又重重地
按压小腹,里面有江南四月。
雨季在风衣里盘根错节。
皮鞋之寒,衬衫之暖,
构成整个世界。用这些
将自己撑开,似一把巨大的黑伞。
伞骨却很纤细。
深深而又轻轻地
在沼泽中行进,噩梦
才湿了一半,
雨就一直流进他的手臂。
爬向胃壁的血管,被这些
晶莹的彗星拍击。
翻身,蜷缩,凝视。
他回想起,医生说“多喝热水” 时的
漫不经心。
漫不经心地,他回想起
红汤面和萝卜干,
母亲的手,常带有发面馒头的香气。
如果给我一把扳手
我会用力扭紧
松懈的时间。将云朵的语言
钉死在
天空的舌头
热爱秋天不修边幅的荒野
不去听信晚风的挑唆
不去贪食
“落霞与孤鹜齐飞” 的黄色奶酪
那残留的甜腻
消融在湖泊的发丝,河水斑白
稀疏如脱线的扫帚
在众多秋天的扫帚之间,房屋缩小
成为大地上的灰尘。从滕王阁
到重修
无数次的滕王阁;从秋天
到重生
无数次的秋天,河水也在
天宇之间不休地巡回,就着冷雨
将山丘无数次地吞咽
湖水,正在变成浓稠的语言
被夜色熬制,逐步瘫软在
硌牙的石子路上
黑天鹅将管乐器深藏脖颈
不必飞跃藩篱,就能在小小的湖景别墅中
歌舞升平。晚上十点
从教室回来,我不止一次地刻意路过
并轻轻发出羡慕的嘘声
湖边柳与水中荷
也不止一次地
在锈迹斑斑中完成着自我感动。像是
被夏天酸倒腰的小虫子,搓搓手掌
瘦削的灯光,快速地看向左边
又探向右边
才终于翻开湖水的另外一面
就仿佛,重新翻开生活
在一个盒子中,揣测另一个盒中的物件
星子在黑夜的棋盘上
解构围棋的命运
胖成了陶制棋罐的猫头鹰
以裁判的锐眼
沉入星与湖的对弈
一切声音都生出破折号的尾巴
在无尽延长的惊讶中
时间迟于呼唤
其实我也
羞于回应。不须研墨,镇纸,铺开一扇
梅雨沓来的窗
也不必沐浴,斋戒,做好写诗的准备
夜晚是一位瘦削的长者
怀揣近乎虔诚的静默
不须咬破手指
就能写下滴血的誓言
夜的誓言有三:一曰晴雨适宜
二曰小路铺满树的浓荫
三曰稻子可以在片片蛙鸣中,尽情地
结满谷粒
再次有感于黄粱的诱惑
老槐树却不再接纳做梦的人
空山易碎,岁月忽晚
褪色的荷叶是一处
只能接受轻声细语的世界
在那上面,执拗于喧嚣的事物居多
有发福的青蛙喘着粗气
有露水相互碰撞,如薄暮时的星星
那里的风也是硬的
需要多次咀嚼才能勉强吞咽
在户外,人影摇晃的地方
我是一个拘谨的客人
异常缓慢地在橘色的灯光中穿行
饮用那些静谧的光线
山体隧道因为承受不能承受之轻
而青筋暴起
空山之幽邃,因心猿啼叫
而余音不绝。将一个行将就木之人
他的脚部,埋在山上
待一些寂静让他苏醒
然后他就会重新发芽、结穗
长成五叶的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