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能让肥胖,颠覆了整个盛唐”
想我最瘦的时候,才五斤八两
从核六所背后的出租楼下来
阳光已经不多
解放大道的东风从1948 年便开始吹我
吹我的老父,也吹我的旧林
垂柳像不像一种绝症,你说。再临江
无非赋一首《浪淘沙》。倦鸟与情侣
凭栏仍可干许多的大事
梳羽,晒翅,交尾……似乎来不及热爱
落日急速的溶解
试看我广场大妈比起公孙娘子的舞艺
如何?终究流落江湖
这又何尝不是船只最好的归宿
闲散者七八,垂钓者五六
卖艺者三四,倒骑白马者一人
暮色下,我暼见两只小狗
初次邂逅,便蹭在了一起
论及品种,血统
却又被女主人强行拉走
一步一回头。我陪都的妻子
曾用尽一生的勇气,把自己交给爱情
而今,静坐于石鼓滩头
只能望着对岸的楼盘
一幢幢,一幢幢,茁壮成长……
胡人南下,带来牛扒,也带来披萨
我只喜欢坐小马扎,吃糖醋大鲤鱼
在江左。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
姓什么?琅琊王氏,或者陈郡谢氏
旧时。我们便已滑入大超市。称重
分类,计价,打包。小紧张小兴奋
使我们更像一件崭新的商品,供人
挑选。九品中正制,欢迎您的光临
祭酒,参军,县令。米不过五六斗
腰肌劳损与肝硬化。我更喜欢饮酒
空旷的九月,唯有菊花菊花与菊花
淡化我的忧愁。阿潜,我告诉你吧
我正在磨一把宝刀,待到秋雨决绝
便从红星村连夜杀到彭泽杀到建康
九岁那年,一辆推土机
拖着沉重的履带,突然闯进我的童年
把我铲成一个光头,便扬长而去
马路被压得吱吱大叫
整个村庄都在喊疼
由爬行到直立行走,似乎只在一夜间
这慈悲的钢兽,伸出长长的手臂
正为我们一遍遍地剃度。田野的菜花
山坡的牛羊,以及稀疏的胡碴
庆幸的是,我的身高仍不及车轮
山外青山。为何只选择蓝色
隐蔽性与安全感。使我们需要更高的高楼
终于,有人在屋顶,与落日连干三碗
汽油。没有蛙声,也没有蝉鸣
有的只是“请注意!” 有的只是“倒车”
剩下的日子,必须交给季风
交给牝马,去完成
阴云统治下的庄园
汹涌的爬山虎,占有
我全部的额头。松针
正一点一滴地消灭自己
时间绝不容忍
我们只以一种形态存在
女服务员反复地催促
“快点,快点,再快点”
一场暴雨正在我的体内
我深知,我正在变坏
也正在变老
也正在失去整个夏天
别来有恙。想起河边煮雨的那个下午
水杉未渡,榴花已熄,灰蝉格外谦虚
往事如乱云翻滚。有人远走长安,有人搬回南宋
这一生,需要太多太多的别离,用来变更身份
山岳隔着昨日。你看那楼有多高,愁就有多重
朱门,贵妇,金毛犬。俱欢颜啊!我的子美兄
茫茫。多少个夏日,已如流水般划走
而我必须骑上第一匹落叶,抵达深秋
唐朝的下午,不一定就是长安的十六七点
但必须是落日圆。安息的落日,哥勿的圆
唐朝的下午,两只黄鹂与一行白鹭尚不可烹调。生鱼片
开始流行。大晃白,舞梨花。唯有鲤鱼,可免一死
唐朝的下午,妇女不束腰,不裹足,可以抛头露面
斗花,骑马,蹴鞠,品茶。离婚,更是家常便饭
唐朝的下午,男子不事生产。面首逐渐成为一种职业
肤白,貌美,性柔。非器大活好者不录,拒绝口足腋臭
唐朝的下午,龙襄体也曾盛极一时,非挑灯夜读难以明了
妓女因诵得白学士《长恨歌》 而身价大增,且概不还价
唐朝的下午,李龟年流落江南,落花时节,呕血三升
十八拍,胡旋舞。三百斤的禄儿将帝国抽打得如一枚陀螺
唐朝的下午,天空被重新切割,诸侯热衷于拼图
鉴真大和尚远涉苍波,六渡扶桑,带走慈眉与善目
唐朝的下午,从八楼望下去,已是大暑。国破山河
在衡州的监狱,我关心我爱的人,也关心我恨的人
四十四岁,因保养得当
仍坐在青年的交椅上
写诗用假牙押韵,白发修辞
简介在手机屏幕轻拉一下
便滑出足足两公里。伟大
已粗具雏形。头衔七八个
一年四季,轮换着佩戴
兼有补中益气之功效
四百万字的著作,堆积如山。如果
此刻崩塌。我一百六十斤的身体
也只配做一枚书签
登高而望,骤然膨胀的
是我翠绿的慈悲之心
行路将慢于时间的流速
地质变动的伤口,遂成为一种美学
遂得以观赏。南岳七十二峰
起伏如一张心电图
七十二处危险,七十二处疼痛
而我们早已深陷其中
不知病老为何物
不知雄鸡以何种发声去敲打山谷
原始的耳朵
需要卵石去敲打阵阵流水
一次次重圆,又一次次破碎
艰难的自我修复啊
道一声无情!再道一声珍重!
一路狂奔而去的
竟已是昨日你钓起的江雪
我的额头正提炼出一场暴雨
潦草的一生,从未如此富足
旧云埋我,新雾也埋我
对不起!我又提前预支了整个冬天
就在前日,风雪还未进城
远方的雨水,淅淅沥沥
终于落在了故乡,落在了塑料窗檐
一种漫长的急迫,敲打,滴落
时间因此而变得有形
一个人的下午,被无限拉伸
那是十月。在长沙的地铁
我接到来自广州的陌生电话
他说他是我堂哥
他向我打听一位老中医的下落……(信号中断)
之后,他选择切除某个病变的器官
千里之外,我仿佛听见了病床上年轻的疼痛
时至今日,我仍未编织好谎言
也没有寻到一剂良药
更不敢拨打那一串虚弱的数字
犹记儿时,青山负雪,冰凌交错
我们一齐享受过白,享受过冷
却从未享受过任何屈辱
如果我是皇帝,我就让太和与东阳渡合并成一个镇
如果我是藩王,我就让奉节与珠晖合并成一个县
如果我是诸侯,我就让重庆与湖南合并成一个省
如果我只是农民工,那我只能小心地揣测天气,在你的脸上
修筑堤坝
并且告诉你,我正在考取功名
你看,今夜的月光
简直就是,一败涂地
镜中,那人猛力擦拭
他的黑,他的穷,他的丑
甚至童年
而后,赶紧下楼
赶紧将一辆颓废的电摩
骑成一艘蚱蜢舟
慢点,慢点,再慢一点……
核六所过去是市政府
市政府过去是华新汽车站
而华新汽车站过去,便是霜降
大风吹我。催我开,催我败
也催我像一朵梨花般,归来
小雨中,二月尽白。母亲常在
一把啁啾里,与鸡鸭嘘寒问暖
谁说草木无情?庄稼应比我
更为孝顺。赡养老父,坚守故乡
一年的流水账,等着我去表扬
花落别离,她总是最先转过头去
用眼睛代替梨花,继续哭泣
直至前年,我于重庆移植来我的妻子
大风吹我。催我开,催我败
也催我像一朵梨花般,归来
断断续续的雨,使我忘记
她仍有一颗穿石之心。我曾见过
断断续续的爱情。断断续续的
绯红。她需要
一双玻璃的高跟鞋子。练腹坠,打太极
什么是温柔?什么又是害羞?
有时,我咽下一枚落日
却不与任何朋友,干杯
采菊的下午。我也曾白过,云过,消失过
黄昏并不关心我以何种方式进入
一家奶茶店。你好,我需要友谊的玻璃
需要一根直抵心扉的吸管。勺子轻轻搅动
糖与微笑。旧天气一味侵袭我们的双腿
船只,摩托,绿皮火车。新的时间
正在你的腕上。你飞,蓝是你的
不飞,你是蓝的。漫天的落叶
滚滚而来。为此,我需要挑选一对薄翅
为此,我不介意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