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 雪 (组诗）

松林湾

并没有事前打个招呼

到了吃晚饭时候

一下子，雪就来了

一来，就直扑庭院

这让母亲措手不及

她首先想到的是

院子里两只母鸡

是否还在雪中奔跑

翻过坎，春节就到了

母亲牵挂两只母鸡

她担心，先“走”的父亲

像这暮雪，会不打招呼

就直扑庭院。一年祭祀

只有母鸡，才有更多油水

才像这大雪的庭院

让雪，纷纷扬扬地下着

乡下的母亲

傍晚，乡下的母亲

总爱站在丝瓜藤架下

望不见我们时

就自个，跟瓜蒂们说话

一声鸟鸣来不及卸下晚妆

最后一抹夕阳，刚好落坡

刚好可以把冬天那锅湖水煮开

远山如雪峰顶上的忧郁，道路近乎痴迷

打马而过的过客

体有暗疾，目光空洞

衔枚疾走中，饮湖如饮醇

最后一片叶子，刚好衰老

长满翅膀的月光，转瞬就要掉光羽毛

湖波微澜，旷野埋下伏笔

一声鸟鸣来不及卸下晚妆

就从剧照里，落荒而逃

过客眼里，大地如一场绝望，白得干净

一只鸟在练习下雪

一只鸣叫的鸟

像个天空的孝子

跟着众鸟

离开北方

落在了最后

他在练习下雪

白云长住宿深山的旅舍

白云长住宿深山的旅舍

涧水是挽留不住的客人

一些麻雀上树

一些蚂蚁下树

山常叹息。叹息声结成春花秋月

野桃自落

碧鸡自鸣

青山没有跟来

我想，山上的鸟

是数不清的，因为她们总不安分

到处飞。山上的草是数不清的

尽管，她们哪儿也不飞

有风的时候

那整个的林子，多少片树叶子

也都在飞，你分不清

哪是鸟，哪是叶

因为，她们都在飞

现在，我不关心这些

我只关心

对面的青山没有跟来

只有对面的青山，才是我唯一的亲人

父亲这轮明月

父亲这轮明月

照着山岗，也照着岗上生长的房子

照着河床，也照着河床上

用泉水充饥的干粮

在故乡，父亲这轮明月

照着孤独的村庄

稀薄的霜如人影在远处摇晃

旷野如浮世，格外地苍凉

父亲这轮明月

傍晚从镜子升起，黎明回到镜子

会穿过土墙和田埂

沿途洒下粮食和时光

父亲这轮明月，照着母亲低头纳鞋

照着姐姐弯腰纺线，弟弟熟睡

厨房的炭火啵啵燃烧

夜色如犬吠，也只远远地观望

借钟声养一场浩大的雪

拐角的街口

教堂钟声

更多时候是一个摆设

她虚置那里

偶尔的敲响

形同破锣

告诉路过的人

晚祷的蜡烛，已熄

落日已落

像腐烂的苹果

一窝稚鸟

鸣叫着又一个黄昏

匍匐在地板上

一双素白的手

理了理长发

她借钟声

养一场身体的雪

此刻，纷披的大雪

覆盖了她头项的原野

她站在雪里

停止了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