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暖琼
(曲阜师范大学,山东 曲阜 273165)
2018年“中关村二小校园欺凌”事件的发生在社会上引发公众关注。无独有偶,2019年1月,清河校园女生多次被欺凌的事件被媒体曝光,再次引起公众热议。在校园欺凌事件中,往往存在着大量旁观者群体,面对频发的校园欺凌事件,人们为何不伸以援手?为何旁观者大多选择观看事件发生或离开事件发生地而不是选择帮助受害者?是人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传统观点影响了他们?还是由于人们害怕承担额外的责任?亦或是他们倾向于将受害者受欺凌的原因归因于外部的环境或他人自身选择的结果?基于此,本研究聚焦于欺凌条件下外部归因对旁观者感知责任的影响,并考察校园欺凌情境中个人公正世界信念在外部归因与个体感知责任之间的作用。
Olweus(1994)将校园欺凌定义为:“两个或多个学生故意和反复地欺凌一个学生,且受欺凌者无法有效地保护自己”。2016年5月10日,国务院教育督导委员会办公室印发《关于开展校园欺凌专项治理的通知》,指出校园欺凌是指发生在学生之间,蓄意或恶意通过肢体、语言及网络等手段,实施欺负、侮辱造成伤害的事件。欺凌同其他形式的攻击类似,行为都是施暴者故意实施,不同的在于欺凌强调力量的不均衡性及行为在时间方面的重复发生性。欺凌可采取多种不同的形式,如身体欺凌、言语欺凌、关系欺凌以及新兴的网络欺凌。欺凌可以是直接的,也可以是间接的,欺凌者可以保持相对的匿名性,同时操纵其他人对受欺凌者的反应方式。这就表明了欺凌现场旁观者群体的重要性,而传统欺凌中的旁观者有四种重要的角色:煽风点火者、欺凌协助者、保护者和置身事外者,其中积极的角色只有旁观者中的保护者。那么,不同的人选择承担责任的不同与个体认知与信念之间又有何种联系呢?对此,我们引进了归因,从公正世界信念和个体感知责任来探究三者之间的关系。
青春期青少年在家庭环境中的时间越来越短,而在校时间越来越长,这就提示我们校园环境对于个人成长的重要性。根据归因理论学生如何对自身行为进行归因以及归因方式是否正确,都会影响其随后在校园欺凌事件中的情感及行为。另外,青少年的归因特点可能会通过影响个人公正世界信念的可能性,进而影响他们的个人感知责任。即个人世界信念可能是青少年归因特点与个人感知责任感之间关系的重要中介变量。近期,诸多研究支持了上述观点,如韦纳在早期研究中,通过调查人们对各类疾病的反应(包括艾滋病、肥胖和药物滥用)探究了个人是否对他们的处境负责;韩仁生(2010)从认知层面对校园欺凌的探索,主要探究参与者的归因特点对欺凌相关因素的影响。Dweck(1995,1998)等人指出,青少年在学术和社会方面做出的归因是对后续反应的关键决定因素。即青少年如何解释和归因事件对于他们如何解释或归因类似事件具有预测作用。另外,青少年的归因特点对于其学业成就及生活压力事件具有显著的预测作用。虽然尚无实证研究直接检验个人公正世界信念在青少年归因特点与个人感知责任感关系间的中介效应,但如上所述,本研究有依据推测个人公正世界信念可能在青少年归因特点与个人感知责任感之间呈显著中介效应。
一方面,归因特点会影响青少年的个人公正世界信念。这是因为青少年时期对于外部环境感知的增多,接触到的世界观点繁杂,然而相对于个人和家庭而言青少年需求得不到满足就转而面向学校环境来满足自身需求。大量实证研究也为上述观点提供了理论依据,如Lerner(1999)表明,成年人表现出两种形式的BJW(Beliefin a just world:公正世界信念):一种是关于传统规则,道德规范和社会判断的意识,另一种是原始的责备归因与自动化情感后果的意识。同时,诸多研究者提出,世界公正信念对于个体的适应性发展具有重要的作用,BJW帮助人们以有意义的方式解释日常生活中的事件。具有坚定世界信念的人更有可能帮助有需要的人。此外,Bierhoff证明了BJW与社会责任感具有重要联系的一种特质,且与较少的违法行为与意图相关。欺凌作为一种力量不均衡的非公正性行为,违背了个人公正世界信念的规范。因此,我们期望BJW高的学生不太可能欺凌他人并更可能帮助受欺凌者。当公正世界信念高的学生在为自身争取更多公平公正机会时,也能够增加自身责任感去帮助受欺凌的学生,进而更好地促进世界公平。
另一方面,个人公正世界信念更有可能影响个人的感知责任感。由于校园欺凌是一个普遍存在的问题,诸多学生经历过欺凌事件,有的学生欺凌过他人,有的学生被他人欺凌,有的学生目睹过欺凌行为的发生。不公正的经历影响了学生的认知与反应,但他们可能都认为自己对发生的欺凌具有某种责任,从而促使BJW高的学生表现出更强的反欺凌态度。这可能是受青少年的世界公正信念影响,与其他不公平相比距离更大,进而影响了个人的责任感或对不公正所采取的能力。Reichle(1988)等人在一项旁观者如何保持其公正世界信念的研究中,观察了对受害者的行为与认知反应,发现旁观者认为有责任帮助穷人、失业者或被解雇者。Montada(1998)表明,BJW可以激励人们努力纠正不公,而不是简单地依赖受害者的感知成本、责任和态度,来指责受害者,且指出为不公正本身就是对客观正义的一种贡献。
综上所述,很少有研究在对青少年旁观者群体的世界公正信念进行探究的同时,将世界公正信念应用到校园欺凌的环境中。基于此,本研究通过假设校园欺凌情境,从欺凌事件的旁观者视角入手,探究外部归因对个体感知责任的影响以及个人公正世界信念在外部归因对个体感知责任之间的作用。
表1 主要变量之间的描述性统计及相关矩阵(N=317)
从山东某职业院校随机抽取学生为被试,经学校和学生本人同意后进行问卷测评。共发放问卷340份,有效问卷317份,有效率为93%。其中男生155人,女生162 人;年龄范围为 14~18(15.66±0.658)岁。
1.中小学生欺负行为归因量表
由韩仁生和王倩(2010)编制的中小学生欺负行为归因量表,该量表分为 ISC、ISU、IUC、IUU、ESC、ESU、EUC、EUU八个子量表,其中ISC、ISU、IUC、IUU可划分为内部归因,共 12道题目;ESC、ESU、EUC、EUU可划分为外部归因,共14道题目。要求被试报告每个项目与自身看法的同意程度,采用5点计分(“1=完全不同意,5=完全同意”),分数越高,表明外部归因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外部归因分问卷的Cronbach α系数为0.775。
2.世界公正信念量表
由Dalbert(2001)编制的公正世界量表,苏志强、张大均和王鑫强(2012)在国内修订,该量表共13道题目,包含个人公正世界信念(例如,“我确信公正总是可以战胜不公正。”)和世界公正信念(例如,“总的来说,在我生活中发生的事是公正的。”)两部分,本研究只选取个人公正世界信念维度,包括6个项目(例如,“从长远来说,我相信遭受不公正的人将会得到补偿。”),采用5点计分(“1=非常不同意,5=非常同意”)。本研究中,测得的Cronbach α系数为0.778。
3.责任量表
由张露(2016)编制的个人感知责任量表,该量表共包含3个项目(例如,“我觉得自己有责任去干预这件事情,给予他/她必要的帮助。”),采用6点计分(“1=很不同意,6=非常同意”),分数越高责任感越高,本研究实测的Cronbach α系数为0.763。
以班级为单位,由两名研究生统一使用问卷集体测量,并强调匿名性和保密性。问卷测量之前先给被试呈现一段欺凌情境,整体描述为:“想象一下,你早早来到教室。当你坐在桌前时,你会注意到两个学生在欺负另一个学生。他们以前也曾欺负过这个学生。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人看到正在发生的事”。之后,让研究对象进行问卷的填写。数据分析采用SPSS20.0软件处理。
对变量进行相关分析发现(见表1),外部归因与个人公正世界信念呈显著负相关(p<0.01),与个体感知责任之间相关不显著;个人公正世界信念与个体感知责任之间呈显著正相关(p<0.01)。
对于中介效应的检验过程,采用SPSS20.0中的回归分析对变量之间的关系进行依次检验(温忠麟、叶宝娟,2014)。由表2可知,在假设模型中,外部归因对责任的路径系数c并不显著(第一步)。外部归因对个人公正世界信念的路径系数a(第二步)及个人公正世界信念对责任的路径系数b均显著(第三步)。加入中介变量后,外部归因对责任的路径系数c'(第四步)依旧不显著,表明存在模型是完全中介模型。即外部归因完全通过个人公正世界信念影响青少年的责任感。由图1的中介模型可知,间接效应a(Sa)的符号和直接效应c'的符号相反,总效应c就出现了遮掩效应。在传统的中介效应检验过程中,研究者常以自变量能够显著影响因变量为中介效应成立的前提条件,进而引入中介变量检验中介效应。在逐步检验的过程中就要求c的系数显著才可以进行下一步的中介效应检验。然而,正是温忠麟等2014年提出的“遮掩效应”才使类似模型的中介效应得以依次检验。
图1 个人公正世界信念在青少年外部归因特点对个体感知责任感影响的中介模型
本研究的相关分析结果表明,青少年群体的外部归因特点与个人公正世界信念之间存在显著负相关,个人公正世界信念与个体感知责任之间呈显著正相关,但外部归因特点与个体感知到的责任无显著相关关系。这一研究结果与李占星等(2014)的研究结果是一致的,其采用故事情境法表明8岁的儿童就已经可以理解旁观者在损人行为中的旁观行为是不对的。另外,即使是学龄前儿童在目睹不公正事件发生时,也会产生共情性反应。这与本研究中得出的个体感知责任与个人公正信念之间的正相关关系的结论是一致的。然而,这与weiner(1995)的研究结果不一致,weiner的研究表明因果归因是责任推断的前提。不一致的原因可能是由于因果归因的推断,主要是由于归因的可控和不可控维度,若是个人产生的信念或行为是可控的,那么其起因也是可控制的而非归因于外部环境等原因。
表2 个人公正信念在外部归因与个体感知责任之间的中介效应检验(F值)
在传统的中介效应检验中,常以检验自变量对因变量的影响显著才得以进行下一步的中介效应检验。然而,温忠麟等(2014)表明,即使自变量对因变量的影响不显著,中介效应也有可能是存在的,因为间接效应(ab)的符号与直接效应(c')的符号相反,出现遮掩效应(温忠麟、叶宝娟,2014)。本研究基于中介模型从传统转变的视角,探究青少年群体的外部归因如果不影响个体感知责任的机制,问题解决部分正是围绕“青少年的归因特点对欺凌情境中个体感知责任为何事与愿违?”本研究发现,个人公正世界信念在青少年外部归因特点与个体感知责任的关系中存在“遮掩效应”:青少年的外部归因特点对个体感知责任的直接效应(c')与青少年的外部归因特点对个人公正世界信念的间接效应(a)的符号相反,也就是说,青少年群体的外部归因特点是通过其自身的个人公正世界信念从而对青少年在欺凌事件中感知的责任产生影响。如果没有引入个人公正世界信念这一中介变量,研究结果显示外部归因特点与个体感知责任之间的相关系数为-0.03,且二者之间不存在显著相关关系,系数c也不显著,青少年外部归因特点与个体感知责任之间的关系因而被遮掩。
本研究发现当纳入个人公正世界信念这一变量后,本来没有显著关系的外部归因与青少年感知责任的间接效果依旧没有显著性结果,但外部归因特点与个人公正世界信念以及个人公正世界信念与责任之间的关系是显著的,这说明在欺凌事件中,青少年群体自身感知到的责任感是由于个人公正世界信念在外部归因与责任之间的完全中介效应的影响。即在旁观欺凌事件发生时,青少年的外部归因特点完全通过个人公正世界信念进而影响青少年感知的责任感。Correia和Delbert(2007)的研究也表明了,青少年感到自身的待遇越公正就越相信个人公正世界信念,进而增加自身责任感,减少校园欺凌行为。另有研究表明,当行为结果是由归因维度因素(例如,内部不可控因素)造成的,将受到较少的奖励与惩罚,也有研究发现,公平性判断也与是否要对消极或积极的行为结果负责有关,而学生在进行评判时往往倾向于其道德层面,这与青少年的早期社会公平经验积累有关。
综上所述,本研究得出的结论为:(1)青少年外部归因特点与个体感知责任之间的关系不显著是受到了个人公正世界信念的遮掩效应;(2)青少年外部归因特点通过影响个人公正世界信念对欺凌事件中个人感知到的责任感产生影响,在欺凌事件中,善于外部归因的青少年个体能负向显著预测个人公正世界信念,越高的个人公正世界信念会增加青少年个体责任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