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琛与宁波和丰纱厂

温跃卫 孙善根

摘 要：“和丰”是近代宁波工业的杰出代表者，被称为近代宁波的“工厂王”，一度为浙江省最大的纱厂。特别是在20世纪10年代，在总经理顾元琛主持下，企业迅速扭转颓势，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当年“和丰”的成功，充分说明企业家是企业活动的核心因素，发展市场经济必须充分发挥企业家的作用，大力弘扬企业家精神。

关键词：和丰纱厂;顾元琛;企业家精神

中图分类号：F4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2346（2019）03-0026-05

宁波和丰纺织公司（简称和丰纱厂）是近代宁波工业化得以开启的重要标志与主要推动力量。创办以来，“和丰”尽管历尽坎坷，甚至厄运不断，但在众人的苦心经营下也有不俗的表现，乃至得到相当程度的发展，一度成为中国民族纺织业的佼佼者。

1    潮起甬江东：“百年和丰”之历程

旧历甲午年（1894），对于近代中国人来说，是个刻骨铭心的年份。甲午中日战争使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大清王朝北洋水师全军覆没。《马关条约》签订，中国大片领土沦为日本殖民地，帝國主义国家开始在中国大规模地投资设厂，利用中国的劳动力和原料，从事商品生产，赚取高额利润。“中国面临被瓜分的危机，国家民族危亡之秋，人们有思考，更有行动――实业救国，工业立国的浪潮持续发酵。素以经商著称的近代宁波人，也加入到兴办工业的行列中，在上海，在天津，在武汉……，一大批工业企业在宁波人手中诞生。”[1]3百年前的“和丰”也在这样的环境中应运而生。

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宁波富商戴瑞卿与时任宁波招商局总办的顾元琛呈准商部立案建厂，“于是他们共同邀集了周熊甫、郑岳生等463位股东，筹集资金60万银元，于光绪三十一年二月（1905年3月），组成‘和丰纺织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和丰纱厂）”。[1]9开办尚称顺利，“公司向英国所定各项机器于三十二年至三十三年春陆续到齐，随即安装，于是年二月十一日试车，节节尚称玲通。”[2]生产棉纱主要有“荷蜂”、“金财神”、“蜜蜂”等商标，产品产出后受各地抢购，“本公司去年已出之纱除行销台温外，余如天津、青岛、牛庄各埠，偶一试销，均啧啧称羡，谓可与东洋蓝鱼竞胜，求者踵至，实有日不暇给之势，故近如绍兴未及装运，以无纱可售也。”[2]产品质量之高可见一斑。

溯丁未（1907）至丙辰（1916）为“和丰”草创与建设时期，此时宁波时疫流行，工厂筹集资金困难，产品虽大受欢迎，但10年内全厂总盈余仅50万余元。“丁巳（1917）至甲子（1924）为极盛时期，盖欧战时代，洋纱缺乏，吾华纱得蒸蒸日上，千载难逢之际遇也。”[3]1919年爆发的“五四”爱国运动，举国上下掀起了抵制日货的热潮。一时市场上洋纱大减，国产纱在此背景下，价格一路高涨，“成本每包150元的棉纱，售价200元，净利50元”[1]39在高额利润的刺激下，和丰纱厂日夜开工，“全年的棉纱产量由2万多包增至3万包。1919年盈利高达140多万元，1920年增至150万元以上”[1]40。民族纺织工业的发展，迎来了一个黄金时代。“乙丑（1925）以还，营业中落，萎靡不振，至丁卯（1927）而极，斯时工潮澎涨，莫能抵御”[3]，自此一直到抗战时期，“和丰”发展进入低潮，甚至一度停办。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为“和丰”的发展创造了条件。上世纪90年代末，“和丰”响应政府部门号召，这家近代宁波最早的股份制企业通过重组与改制，整体成为宁波维科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组成部分而功成身退。

2    生财有大道：顾元琛与“和丰”

在“百年和丰”艰难的发展历程中，顾元琛是一位极其重要的人物，其与戴瑞卿等人同为“和丰”的创始人，并于20世纪10年代担任纱厂的总经理一职，全面负责企业的经营活动。在其苦心经营下，企业发展迅速，“和丰”进入鼎盛时期。1921年顾元琛辞总经理一职时，董事会决定立碑纪念。“诸董事既无术以挽留，弥倾心而佩服。窃谓追维往昔，不忘在莒之年昭示来兹，应有纪功之作，合建贞珉备详始末，既足彰顾经理挽救之大功，亦藉表诸股东感佩之诚意”。[4]可见在众人心中，顾元琛是“和丰”中兴的大功臣。

2.1    顾元琛其人

顾元琛名钊，号元琛，浙江鄞县人，商人出身，他是来自鄞县西部桃源乡的一介儒商。“他生于清同治二年（1863），于民国二十二年冬（1933），70岁时，自编《四明愚叟拾残录》4卷存世。他谦称‘四明愚叟’，卒年不详”[1]25。其曾自序：“（元琛）一微末商人，自少失学，又复厄于处境，迭遭家变，迁徙颠沛，艰苦备尝，以致弃儒业买”[5]。早年顾元琛曾主持宁波招商局20余年。他的好友程圣辂曾这样评价他：“吾友元琛先生，资由天授，学本观摩，用克以强固之精神，发伟大之事业，岂偶然哉。”“或谓先生乃擅长文牍者，其主招商甬局二十余年，于重要公牍，多出一手，且挥毫立就，不假思索，素为上峰所赏识”。1921年顾元琛辞去和丰纱厂总经理职务后，仍活跃在甬上，特别是积极参与地方公益事业，担任多个慈善公益组织董事，并在家乡鄞西桃源（今为宁波海曙区横街街道）兴办学校，兴修道路，疏浚河道，乐善不倦。大约病逝于上世纪30年代中期。

顾元琛是在1906年即光绪三十二年十二月六日董事会议上被推选为和丰纱厂董事的。开始于1905年的和丰纱厂创办伊始由于经营不善，一直难有起色，甚至每况愈下。起初，作为企业最大股东的戴瑞卿兼任总经理，但实际上并不管事，总经理事务由协理周熊甫负责。由于其不善经营，两年后辞职而去。继任者励长华仍然表现不佳，“一为进花，屡以高价进潮次之花;一为出纱工程，较诸去年要打八折，有此两项，耗销于无形者实属不少”[6]。因此企业一再受挫，股东啧有烦言。在此情况下，作为董事的顾元琛临危受命，被公推为和丰的第三任总经理。“励总理辞职，由各董事公举总董顾君元琛任之，一切事权均归顾君主持。”[7]其上任后尽心尽力，“元琛于庚戌冬承诸股东委托进厂经理，尽心竭力，不敢告劳，先辞四明经理，继辞招商总办，愿牺牲个人以当此重任，赖诸股东之福，内外执事之力，幸得转危为安。”[8]“和丰”终于在他领导下化险为夷，并逐渐进入发展的“黄金时期”。

2.2    “和丰”黄金时期（1912―1921）的出色表现

1912～1921年，顾元琛担任和丰纱厂董事兼总经理，他独当一面，全面主持企业经营活动，企业很快进入发展的“快车道”。

企业规模不断扩大：“和丰”创立之时的纱锭数量为11200枚，1908年作为和丰董事的顾元琛建议添锭5600枚，1913年初，顾元琛领导“和丰”进行第二次纱锭扩充，“经理顾元琛提议添锭办法，本厂创办时所购锅炉、引擎以及厂基、地皮足敷三万锭之额，今只1.7万锭，出纱少而一切工缴颇不合算，欲图厂基巩固，营业发达，添购纱锭为第一要着”[9]，并议定增添纺锭5600枚。“1914年再添800枚，使和丰纱锭总数达到23200枚，成为浙江省第一大纱厂”[1] 30。同时“和丰”企业员工数量不断增加，成立之时仅有职员40人，工人约计200人，发展至1920年时“（总理）顾钊、（厂长）费涛祺、（营业主任）顾钊，（董事）朱葆三、盛省传、严康懋、戴瑞卿、徐镛笙、谢蘅牕、钱中卿、戴文耀、吴麟书、徐棣笙，任期二年;（监察）陈子埙、赵芝室、张祖植任期一年;（技师）费寿祺，（总管），陈章鸿（批发所主任）陈圣佐，上海主任。”[10]共计职员又增加40人，工人增至2500人，“男工六百名、女工一千三百名、童工六百名，共计日夜班二千五百人，平均每日工资约需四百元”[10]。俨然成为宁波最大的工商企业，在当时浙江省也是名列前茅。

企业效益大幅增长：毫无疑问，经济效益是反映企业经营状况的重要指标，也是衡量企业经营成败的主要标准。顾元琛任职期间，和丰纱厂发展迅速，企业经营效益逐年大幅增长。1919年、1920年企业盈余更是分别达到140万元、152万元之多，交出了一份极为靓丽的“成绩单”（表1）。

兴旺发达的1919年，也是“和丰”建厂以来辉煌的一年。这一年，股东们每股分得红利50元;经理工资提高到每月200元。在顾元琛主持的“和丰”10年，当之无愧是近代宁波和丰纱厂发展史上的黄金时期，这10年不仅奠定了“和丰”后来发展的基础，也奠定了其在近代宁波工业中“工厂王”的地位。

2.3    顾元琛时期的措施

顾元琛担任和丰纱厂总经理时期，正是“一战”期间，西方列强无暇东顾，反帝爱国运动此起彼伏。顾元琛抓住了这一历史机遇，同时采取多种措施，迅速做大做强企业。

第一，完善企业各项章程，奠定“和丰”发展制度基础。“和丰”初创时就注重制度建设，顾元琛任内更是使之不断完善。1915年6月的股东大会上，“经理顾君略谓本公司章程草案业经起草员拟就，请到会诸股东申述意见，逐条详加讨论”。[11]新修改通过的公司章程共有5章28条，明确了公司的性质、职责、范围，完善了公司的管理体制。1915年11月14日，新董事会成立大会上，制度建设成果斐然。其一，审定通过董事会章程，主要内容有“常会每年两次在阴历六月十二月定期举行，先期由经理人通告其有重要事件可特开临时会不拘次数;董事因事告假不能到会作缺席论，毋须遣人代表;监察人随时检查厂务，有事当提出交董事开会公议;每次议事录抄送各董事各一份;议长缺席临时公推一人主席”。[12]正式确立董事会制度。其二，众董事仍推顾元琛任总经理一职，并重申“经理人负完全责任，一切用人任免之权均归经理人自主”。[12]至此“和丰”正式确定“董事会监督下的总经理负责制”。其三，批准公司办事章程19条，具体规定了工厂职工应遵循的各项规章制度，规定公司设立6处、12科，明確各处、科室的职责范围，以避免推诿、扯皮现象的发生。顾元琛在任内的一系列制度建设，使“和丰”有效避免了“人在政存，人亡政息”的痼疾，为企业当时乃至后来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第二，提高员工的待遇，有效地调动企业员工的积极性。“和丰”的职员被称为“文场先生”，顾元琛给这些职员有严格管理工人的权力。其次，不断提高职员的工资，每年还有分红，“本公司于每年旧历十二月底结总账一次，如于官利外得有盈余作十四成，分派各股东得九成，提存公积金一成半，发起人及董事监察人得一成，按照平均分派办事人得二成半，定于本章程成立之时起开始实行”[11]。“一战”期间，职员分得红利几乎是平时工资的5倍。同时改善工人生活条件，提供公共福利。“经理提议拟设义务小学校一所，俾工人子弟稍增知识;又附设施医院一所，使得工人一有损伤即可就近诊医，无远道就医之虞。以上二项经费按年于善举项下开支，再者男女工人均属贫苦，往往身后无以为殓，目击心伤，拟请于善举项下开支洋一万元作为基本金，长年存厂利息一分五厘计一千五百元，坑租项内每年再拨洋五百元合共二千元，定名恤工会以备在厂现时工人身故无以为殓者给予棺木约洋二十元、殓费十元，每名合计三十元”。[13]此为工人增长知识、贫病医药、身后棺殓之善举，提高了工人生产生活条件，对“和丰”的长足发展意义深远。

第三，实施与改革企业生产激励制度。首先，延长工时，增加产量，提高企业的生产效率。顾元琛当政时期规定工人实行两班制，工人的劳动时间是每天12小时，“六（时）进六（时）出”，每周周六再加班2个小时。以后历任经理都遵循这一工时制度，直至新中国成立。其次，生产车间实行“奖金制”，顾元琛将摇纱间分成6个区，按每天产量各区进行评比，排名靠前的可以奖励金钱，并用红、黄、蓝各色小旗来标志优胜，使工人向“优胜者”看齐。其三，顾元琛创造出一套“出勤奖励”制度，规定工人连续做工20礼拜可得奖金2元，连续做工30礼拜可得奖金4元，连续做工40礼拜可得奖金8元。通过一系列奖励措施，有效地提高了员工的生产与经营积极性，使和丰纱厂的产量不断增加，经济效益迅速提高。

3    结语

据尚健在的“和丰”老员工回忆，当年老厂房高墙上曾题写着4个大字：“和众丰财”，文字的排列是从上而下，从右至左，如同一枚巨大的印章，映入人们眼帘，其多元意境，令人回味无穷。“和众丰财――我们一起去努力创造，让企业的每一位员工都生活安定，家境殷实富裕。表现了宁波帮的先辈们在故乡创办实业的美好期望，表达了他们至实无妄，励业重义，谋取同乡福利，共同富裕的理念。”[1]15而带领“和丰”员工真正实现“和众丰财”目标的正是顾元琛。

建设市场经济要重视发挥企业家的巨大作用，近代美国著名经济学家熊彼特曾指出：一个国家经济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企业家的创新活动，否定企业家的能力和作用，就会堵塞经济进步的通路。从“和丰”的历史中也可以看到顾元琛以强烈的企业家精神与卓越的管理能力推动和丰纱厂这艘巨轮进入鼎盛时期，他为和丰纱厂“经营十年，综核赢数，不下数百万”，其“和众丰财”的举措有功于“和丰”，更造福于宁波人民。正所谓“谓君之功，虽在于一厂，而其泽足以被一乡。君之事虽行于一纪，而其法足以示后世”[14]。

顾元琛与和丰纱厂已成为历史，但他们并没有离我们远去。事实上，他们作为近代宁波工业文明的集中代表，为宁波这座以商著称的古老商埠带来了一股清新之风，增添了许多新鲜的色彩与成分。大批宁波人正是从这里了解与认识西方工业文明，他们涉足实业，并产生了一大批科学巨匠，不能不说多肇始于此。显然这是宁波值得珍视的宝贵遗产。

参考文献

[1]宁波市江东区档案局.百年和丰（上）[M].宁波：宁波出版社，2013.

[2]宁波和丰纱厂十年帐略汇刊[G].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案号：Y9-1-412.

[3]宁波和丰纱厂纪略[J].宁波旅沪同乡会月刊，1929（77）.

[4]宁波和丰纱厂董事会议事录€？921年9月24日[C].宁波市档案馆藏，档案号：314 -001-001-193.

[5]顾钊，程圣辂.四明愚叟拾残录€纷孕騕M].晚晴庐线装本，1933：1.

[6]宁波和丰纱厂董事会议事录€？911年3月10日[C].宁波市档案館藏，档案号：314-001-001-140.

[7]宁波和丰纱厂董事会议事录€？912年12月14日[C].宁波市档案馆藏，档案号：314-001 -001-140.

[8]宁波和丰纱厂董事会议事录€？917年5月6日[C].宁波市档案馆藏，档案号：314-001-001-140.

[9]宁波和丰纱厂董事会议事录€？913年4月10日[C].宁波市档案馆藏，档案号：314-001-001-140.

[10]和丰纱厂调查录[N].时事公报，1920-11-04.

[11]宁波和丰纱厂董事会议事录€？915年6月6日[C].宁波市档案馆藏，档案号：314-001-001-140.

[12]宁波和丰纱厂董事会议事录€？915年11月14日[C].宁波市档案馆藏，档案号：314-001-001-140.

[13]宁波和丰纱厂董事会议事录€？920年1月27日[C].宁波市档案馆藏，档案号：314-001-001-193.

[14]顾钊，程圣辂.四明愚叟拾残录€飞喜醼繁莯氛蚝J⒈匙ê头岱闹煞萦邢薰救骞啥湍頪M]. 晚晴庐线装本， 19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