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耽小说传播中的粉丝经济研究

刘凌杉 公媛

摘  要  从粉丝社群和粉丝经济的角度出发，结合晋江文学城与新浪微博的实际数据，对原耽小说传播中的粉丝经济进行概括与探讨。

关键词  粉丝经济;社群;原创耽美小说

中图分类号  G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0360（2019）11-0085-05

1  原耽社群的发展与粉丝经济的开创

1.1  原耽小说与原耽社群

1.1.1  原耽小说发展历程

耽美一词源自日语，本义为“唯美、浪漫”，后被用于形容两位美型男子之间的爱情。1997年，日本原创耽美小说进入中国。次年，大陆与台湾就“大陆网友无版权转载台湾作者的原耽小说”展开激烈论辩，使得大陆网友意识到原创的重要性。1999年，露西弗俱乐部成立，由于严格遵守授权制度，得到原耽写手的支持，该时期作者以“风弄”“Fatty”等为典型代表。至此，中国大陆的原耽小说正式诞生[1]。

而原耽小说得到广泛传播是从21世纪开始的。互联网的快速普及为原耽小说带来极大发展机遇，尤以2003年晋江文学城的建立与开设纯爱区（耽美区）为标志性事件。随后众多网络文学网站相继在站内开设该板块，原耽小说进入快速生长时期。

1.1.2  原耽社群发展历程

原耽社群萌芽于20世纪90年代，随着原耽小说的发展而发展，在露西弗俱乐部成立时初具雏形。有人将粉丝分为两种，一种为因人而物，另一种为因物而人[2]。该时期原耽小说的粉丝社群尚属后者，作者个人品牌效应较小。

随着网络发展，社交媒体极大地拉近社群成员之间的距离，将其结合为更紧密的共同体。加之作者口碑的不断累积，原耽社群逐渐向“因人而物”模式转变。作者在读者粉丝中的明星效应愈发明显，社群成员对本社群追崇的作者信任度极高，如作者“墨香铜臭”2018年为新作开设晋江专栏，该作品文名未定、剧情未定、正式更新时间未定，却已拥有769 551 872的晋江积分。其积分数值与言情小说区月度人气榜第三名《丝丝入骨》相近，但后者已更新至15万字①。

“付费阅读”的原耽小说，“因人而物”的粉丝，“明星光环”的作者，原耽小说的生产与传播逐渐被纳入扩张的粉丝经济之中。

1.2  粉丝经济的版图扩张

学界尚未对中国大陆粉丝经济的缘起达成共识，但无可否认的是，2005年由湖南卫视举办的大型选秀节目《超级女声》将粉丝经济带入大众视野。该节目捧红了“李宇春”“张靓颖”等至今仍有影响力的明星，“玉米”“凉粉”等粉丝代称成为当时的流行词。此时，中国大陆的粉丝经济已颇具规模，且逐渐向娱乐圈外的其他领域渗透。

2008年是晋江收费制度实行的元年，该年作品数量高达22 900部，是2003年的40多倍②。《粉丝经济》一书中，将粉丝经济定义为：“基于粉丝参与的品牌社群，在其信任关系之上的社会资本平台和商业经营行为。”[3]

笔者认为，付费制度带来的消费行为促成读者向粉丝的转变，是粉丝经济产生的前提。因此，可将2008年视为粉丝经济在原耽传播过程中的萌芽。

而2016年是另一重要节点。这年，由柴鸡蛋原著小说改编的网剧《上瘾》上线，首日即获1 000万点击量，微博话题#上瘾网络剧#冲上总热搜榜第二，三天之内拥有1.8亿阅读量③。同年，墨香铜臭现象级作品《魔道祖师》完结，达成千万版权金的签约。该作者借此一炮而红，成为原耽界最具名气与经济价值的作者之一。

这年粉丝经济在原耽界崭露头角，带着“一鸣惊人”的气势，引起原耽粉丝们的注意。面对看似大好的形式，部分读者也十分担忧，有关原耽界“粉圈化”的争议延续至今。

2  原耽传播中的粉丝经济现状

2.1  争夺主动权的原耽粉丝

粉丝经济在原耽界能够在短短十几年中达到如今规模，与原耽粉丝在传播过程中体现的高生产力、高消费力、高传播力特点密不可分。

2.1.1  生产力

阿尔文·托夫勒在《第三次浪潮》中提到，随着经济的转型，消费者与生产者之间的界限会愈加模糊，直至融为一体。原耽粉丝中就有众多“产消者”“prosumer”，即生产者“producer”和消费者“consumer”的结合。在原创文本写作方面，不少新生代原耽作者兼具粉丝身份。一些作者坦言，自己走上写作的道路源于前辈的鼓励与支持。这样的互动与榜样作用能够有效激活社群内部潜在的创作力。

在二次創作方面，原耽小说的衍生作品涉及同人图、广播剧和周边产品制作等众多领域。以《魔道祖师》为例，晋江网站上的同人文多达720篇，lofter④上“魔道祖师”话题参与度高达239 818⑤。其中同人曲《同道殊途》的创意与实现具有高度代表性。这首近八分钟的同人曲由网友“括号君”策划，参与人员多达50个，皆邀请各领域专业人士，经过近半年时间制作而成。近年来，单个的同人作品逐渐集聚融合，形成围绕原作品展开的纵横联合的生产链。

2.1.2  消费力

随着阅读网站VIP制度的普及与发展，原耽粉丝未经授权私自流传他人作品的行为有所减少，粉丝愿意在付费阅读的基础上为喜爱的作品消费。以“巫哲”的《轻狂》为例，全文共有111个VIP章节，看完需花费15.93元。粉丝在付费阅读之外，还会购买衍生产品以示支持。如《魔道祖师》连载中的广播剧，购买两季需花费59.8元左右。在猫耳FM⑥中，该广播剧共计20 578人打赏，其中第二季最高单人总打赏额达到2.58万元⑦。在原耽IP全面开发的浪潮中，漫展、快闪店等消费方式越来越多，有从线上发展到线下的趋势。

第三，原耽粉丝社群的主流化，使如今的原耽小说呈现极化趋势：一边是“正剧”，一边是宠溺“甜”文。

首先，部分原耽作者不再将视线局限于主角间的爱恨情仇，走“剧情流”“正剧向”的原耽小说越来越多。若说商业化之前，耽美的“美”是女性受众唯一的出发点，耽美题材自带的浪漫主义倾向在早期占据绝对统治地位。但近年来，涉及成长、生活困境等现实主义题材有一定数量的增加，感情线之外的个人生活进入小说的主线剧情。如《过门》讲述了两个主角从高中磕磕绊绊走到中年的故事，其中涉及的升学、丧亲、独立生活等话题，都是每个人成长历程中的一部分。据笔者统计，晋江纯爱区（原耽区）“正剧向”小说多达173 157部，占小说总量的52%，超过“轻松向”14个百分点（见图1）⑩。

正剧的写作模式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两位男性之间具有特殊性的感情线塑造，但具有读者接受度高、购买意愿强、避免正式出版的敏感点等优势。主流化、低龄化的粉丝不再能接受早期耽美小说重口味的剧情内容，作为消费者的“新粉丝”潜移默化地引导了原耽小说文本内容的转变，市场机制借粉丝之手裹挟了作者自身的创作意愿。

这同样体现在原耽小说的“甜”化之中。“甜文” 只是小说的一个标签，并不能与“轻松向”这个小说类型划等号，但绝大多数轻松向小说都实际隶属于“甜文”范畴。有的“甜”只在感情线，有的“甜”成为全文基调，前者如“淮上”的《破云》，后者如“漫漫何其多”的《AWM》。在晋江总积分榜排名前十的小说中，有七部为轻松向，且轻松向小说数量在近一两年大幅上涨（见图2）  。

对于小说而言，“虐”的戏码必不可少，但如今的“虐”也已“甜”化。早期原耽小说的虐，来源于亲密关系内部，是有缺点的人在爱情中犯错。这段关系中也许会有背叛、强奸、不伦等“虐身虐心”的内容，最后以悲剧结尾，或是犯错方得到惩罚后的重归于好。但近年原耽小说的“虐”，来自亲密关系外部，两人的阻碍也许是外界的质疑、时机的错失或命运的捉弄，而恋人之间是爱恋的、信任的，是理想化的爱情。在特定的小说类型（如“狗血文”）之外，将早期原耽小说中主角的错误放置于现阶段的原耽小说，读者会在评论区抗议，甚至放弃订阅。作者也易在社群中被打上“后妈”的标签，口碑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4  结束语

原耽小说历经20多年，从地下文学发展为如今成体系的网络文学类别，是多少前辈从未设想过的。原耽小说被推上网络文学的台面，搭上“IP热”这趟顺风车，在更广大的平台上得到展示，这个尚在襁褓的题材迎来前所未有的机遇与考验。

粉丝经济为原耽小说文本内容生产带来了全新的创利模式，彻底改变了原耽小说此前兴趣写作、入不敷出的尴尬局面，为其带来可观的新兴生产力。作者与粉丝密切的互动激活了粉丝社群中的“UGC”（用户创造内容），他们积极地参与到文化产业链的构建中来，极大提升了原耽小说的传播效果。

而原耽传播内容的种种变化，正是由“粉丝化”的读者通过消费主导的。男男恋爱本身，就是对异性恋主导下的禁忌的挑战，而在早期，女性书写耽美小说来表达对男权社会的蔑视与反叛，要求转换凝视主体，消費男色。随着原耽小说的商业化，反叛性与挑战性逐渐被削弱，这与大众流行文化及消费主义的影响息息相关。赫伯迪格在《亚文化》中指出：亚文化的表达形式主要通过两种途径被整合和收编进占统治地位的社会秩序中去，其一就是以商品的方式，把亚文化符号转化为大量生产的物品[9]。桑顿同时指出，亚文化需要依靠媒体才能完成向文化资本的转化，因此一系列的媒体消费在此过程中具有必要性[10]。主流文化与媒介“合谋”，借粉丝经济之手，对身为耽美亚文化重要分支的原耽小说进行收编，小说中体现为反叛、挑战的政治性逐渐被柔软、治愈的娱乐性取代。粉丝经济在原耽小说创作及传播过程中的野蛮生长，对于作为网络文学的原耽小说是否是一个陷阱？轻松的、娱乐的快感是否已全然消解原耽小说中的逆反与抵抗？

笔者认为，这也与原耽小说生产者及受众群体的变化有关。早期的原耽小说于21世纪初崭露头角，此时生产者与受众以“80后”为主。随着时间的推移，“90后”在原耽小说付费阅读初期逐渐接过接力棒，成为耽美亚文化主要运营者。不同的时代背景塑造了两代人相异的个性。“80后”是反叛的一代，他们敢于颠覆主流、颠覆权威、颠覆传统，颇具后现代主义精神[11]。“90后”是享乐的一代，具有鲜明的快乐取向[12]。从“80后”到“90后”，从反叛抗争到寻求快乐，这与原耽小说的变化历程相呼应。随着“00后”的逐渐成长，原耽小说传播中粉丝经济是否又将迎来新一轮的更变？

注释

①数据来源于晋江文学城，截至2019年3月26日。

②数据来源于晋江文学城，截至2019年3月27日。

③赛迪网：网络剧《上瘾》开播首日播放量破千万，2016.02，www.ccidnet.com/2016/0202/10094114.shtml。

④Lofter：网易公司推出的轻博客产品，为大陆同人作品分享的主要平台之一。

⑤数据截至2019年3月27日。

⑥猫耳FM：主营广播剧的一款手机应用软件。

⑦数据来源于猫耳FM，截至2019年4月2日。

⑧数据来源于新浪微博，截至2019年4月2日。

⑨数据来源于哔哩哔哩弹幕网，截至2019年4月3日。

⑩数据来源于晋江文学城，截至2019年4月3日。

甜文：甜即甜蜜，甜文指代看完令人感到开心甜蜜的小说。

数据来源于晋江文学城，截至2019年4月3日。

参考文献

[1]赵倩.论网络耽美小说的变化——以晋江文学城为主要研究平台[D].天津：天津师范大学，2018：3.

[2]李文明.“粉丝经济”的发展趋势与应对策略[J].福建师范大学学报，2014（6）：136-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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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胡疆锋.抵抗·风格·收编——英国伯明翰学派亚文化理论关键词解读[J].南京社会科学，2006：4.

[10]柴莹.中国大陆网络耽美文化研究[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11：4.

[11]高中建.“80后”现象的归因及对策分析[J].中国青年研究，2007：10.

[12]于家明.“90后”青年群体特点及教育对策探析[J].中国青年研究，20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