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仓颉

程翔

仓颉，也作苍颉，一个和汉字永远连在一起的名字。《世本》记载：“沮诵、苍颉作书。”《荀子》记载：“好书者众矣，而仓颉独传者，壹也。”《淮南子》的记载影响最大：“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以上文献言之凿凿，记载了中华民族最早创制文字的人就是仓颉。

那么，仓颉是什么时代的人呢？据《说文解字·叙》记载：“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蹄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西晋书法家卫恒在《四体书势》中写道：“昔在黄帝，创制造物。有沮诵、仓颉者，始作书契以代结绳，盖睹鸟迹以兴思也。”由此可知，仓颉生活在黄帝时代。黄帝，是中华民族人文初祖，仓颉是黄帝史官，是黄帝身边的文职官员。一个叫沮诵的史官也参与了造字工作，但贡献和影响力没有仓颉大。

仓颉长什么样呢？古人做了极为有趣的想象。《论衡》中记载：“苍颉四目。”就像古代文献记载舜双瞳仁一样，仓颉也具有非凡的相貌。在汉代，仓颉开始被神化，“四目神”的形象反映了人们对仓颉的崇拜。

那么，仓颉是怎样创制文字的呢？许慎在《说文解字·叙》中写道：“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由此可知，“文”与“字”是有区别的。最原始的象形字叫“文”，后来的形声字叫“字”。“字”由“文”派生而来，逐步增多。仓颉依“依类象形”的原理创制了象形字，其后有人按照“形声相益”的原理创制了形声字，汉字造字规律逐渐被发现并发展下去，这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大创造。

可以推测，仓颉造字对甲骨文的出现起了奠基作用，没有仓颉造字，就不会有甲骨文。当然，仓颉所造字不会太多，到了甲骨文则数量激增，蔚为大观。但不管数量多少，从仓颉造字到甲骨文出现，能够掌握文字的人是极少的，仅限于上层贵族和专业人员，“因为文字是特权者的东西”（《门外文谈》），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普通百姓没有使用文字的资格。

仓颉造字在当时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呢？据《淮南子》记载：“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这真是惊天动地了。其实，这里的“天雨粟，鬼夜哭”，原意并非称赞仓颉的造字之功，而是惧怕甚至否定的意思。《淮南子》写道：“能愈多而德愈薄矣。故周鼎著余倕，使衔其指，以明大巧之不可为也。”高诱注日：“苍颉始视鸟迹之文造书契则诈伪萌生，诈伪萌生则去本趋末，弃耕作之业而务锥刀之利，天知其将饿，故为雨粟，鬼恐为书文所劾，故夜哭也。‘鬼或作‘兔。兔恐见取豪（毫）作笔，害及其躯，故夜哭。”龚自珍在《己亥杂诗·六十二》中写道：“古人制字鬼夜泣，后人识字百忧集。”其实，这是对仓颉造字的误解，今天来看颇为可笑。这表现了对文化进步的恐惧心理，是时代局限所致。因为有了文字，那些乱臣贼子的邪恶行径被记录下来，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无法逃于天地之間，他们当然害怕，所以“鬼夜哭”;那些建功立业者，那些嘉言懿行，被记录下来，彰显天下，被后人歌颂传扬，万人景仰。唐代画家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这样解释：“颉有四目，仰观垂象。因俪鸟龟之迹，遂定书字之形。造化不能藏其秘，故天雨粟;灵怪不能遁其形，故鬼夜哭。是时也，书画同体而未分，象制肇创而犹略。无以传其意，故有书;无以见其形，故有画。天地圣人之意也。”张彦远从书画同源的角度解释了文字和绘画的产生过程，并进一步从艺术的角度阐述了文字和绘画的社会功能，体现了成熟而深刻的艺术观。

但是，也有人不承认文字由仓颉一人创制。鲁迅在《门外文谈》中说：“但在社会里，仓颉也不止一个，有的在刀柄上刻一点图，有的在门户上画一些画，心心相印，口口相传，文字就多起来，史官一采集，便可以敷衍记事了。中国文字的由来，恐怕也逃不出这例子的。”鲁迅没有否定仓颉造字，只是把仓颉作为众多造字者中的一个。《荀子》说“好书者众矣”，可知人数还是蛮多的。笔者推测，仓颉作为史官，组织领导了造字工作，并且亲自动手造字。和他一起从事这项工作的另一个史官是沮诵，他们组成了一个团队，这是一个具有很高水准的团队。因此可以说仓颉造字，也可以说“仓颉们”造字，但不管怎样，可以肯定地说，仓颉是人，绝不是“神”。他领导的团队拉开了中华民族文明的序幕，从那以后，仓颉之名与汉字永远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