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世界《格萨尔》唐卡传播探析

2019-07-11 02:43吴结评陈历卫
西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9年2期
关键词:格萨尔唐卡史诗

吴结评 陈历卫

(①西华大学人文学院 ②西华大学教务处 四川成都 610039)

《格萨尔》史诗是藏族人民集体智慧的结晶,是中华民族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世界各族人民了解中华文学艺术的一个窗口。在过去的两个世纪里,据赵秉理先生的统计,《格萨尔》外译文本和研究论著多达300多部(篇),英译本近一个世纪以来,在海外出版有10个以上版本。在国内,近20多年来,《格萨尔》史诗的研究更是如火如荼,从文学、语言、翻译、教育、生活习俗等方面做了大量的研究,但相对而言,对伴随着《格萨尔》史诗而出现的《格萨尔》唐卡的关注和研究较少,特别是对它的传播方面少有人关注。然而,在世界经济一体化,知识全球化的今天,关注国际国内文化产业的动向,及时把握文化传播的机遇,对于相生相伴的《格萨尔》史诗与《格萨尔》唐卡是至关重要的,抓住机遇既是《格萨尔》文化产品产业链发展的关键,也是使口传史诗和图像技艺得以传承的机会。

《格萨尔》唐卡的传播,从时间上看,经历了手工、印刷、电脑三个时代;在空间上,从中国传播到了海外。在时空纵横交错中,唐卡的传播发展史所构成的语言、文字等传播基素,印刷、电脑等传播工具,以及唐卡学校、商业运作等传播机制,是唐卡发展传播的主要因素,也是传播的重要途径。文章将从以下几个方面分析唐卡传播过程中存在的诸问题,以使《格萨尔》唐卡得到更好的传播与传承。

一、唐卡传播机制中的商业运作问题

(一)唐卡的真伪与断代问题

事实上,藏族文化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在海外市场上风行,西藏工艺品在国际市场上炙手可热,供需脱节,价格飙升到令人目眩的高位,坊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越老越值钱。”为了使价格更加公正透明,德国科隆的兰佩尔茨拍卖行曾经邀请了9位欧洲首席专家就西藏工艺品的制作时间、断代方法和问题进行了探讨,并发表专论。

在瑞士人类学家和藏学家马丁·鲍恩(Martin Brauen,1948-)的题为《赝品、真品还是涂抹损伤品:不可确切断代的唐卡》(Forgery,Genuine or Painted Over:On the Impossibility of Dating a Thangka Exactly)[1]一文中,他详细描述了一起长达7年的藏品拍卖诉讼案。

该案件发生于1984年5月,一家欧洲拍卖行以12,000瑞士法郎售出一件19世纪左右的唐卡,当买主将其藏品拿给美国专家看时,他们嘲笑他买到了赝品。于是,买主将拍卖行告上了当地的商务法院。在庭审过程中,几份专家鉴定在藏品断代上有较大分歧,其中,拍卖行与四位专家的鉴定时间分别如下:

拍卖行:19世纪左右

专家B:20世纪

专家U:1830-1850年,也许1900年

专家S:19世纪

大不列颠专家主席:17世纪初期或中期[2]

由于各方都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来支撑自己所给出的判断结果,最后,法院从一所知名高等学府请来了专家W教授做材料鉴定,仅对布料而言,结果是1320-1480年。就这样,法庭宣布该藏品为真品,结束了数年的起诉纠纷。原告律师最后呈辞:“原告收回起诉,但我们请求法庭支付所有费用和损失。”[3]事后,专家B(Brauen)谈到这样一个严酷的事实:如果拍卖行败诉,将会带给它声誉上的巨大损失,因此,会想方设法胜诉或迫使原告方放弃,然后由法院承担超过那幅唐卡出售价格的费用。因为,对原告个人来说这是一笔巨额的费用。

到了2001年,在一次专题学术讨论会上,鲍恩提出了对这个案件进行再次磋商的请求。对此,大卫·杰克逊(David Jackson)做出了回应,他的论文题目为《西藏绘画断代是完全可能的——即使不会百分之百的准确》(The Dating of Tibetan Painting Is Perfectly Possible—Though Not Always Perfectly Exact)。在论文中,他首先介绍了意大利著名藏学家图齐(Giuseppe Tucci,1894-1984)提出的三种鉴别方法:①根据其中所提到的捐赠者或历史人物的信息来鉴别;②根据结构和内容体系作出判断;3.根据唐卡中所提到的其它有明确历史信息的重要艺术品来鉴别。[4]在这个基础上,他提出了方法论上的两个基本步骤:①给出藏品年代的判断结果时,首先要阐释关联人物数据的内在联系依据;②与其他有参考价值的作品进行比较。[5]文章对两个步骤的具体操作路径进行详细分解,对断代数据的准确性方面做了进一步说明,并给出了一个难度非常大的唐卡检验个案。从寻找相关数据到如何比对,再到准确判断藏品年代,都作了非常清晰、具体的解析。最后,他又详尽剖析了三张唐卡断代案例。

通过这一场拍卖风波和其后的学术研讨会,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唐卡作为艺术品,在流通过程中的价值考量,其制作时间的断代与作品的真伪问题是至关重要的。

(二)艺术作品及其背后文化逻辑的理解和转换问题

唐卡在商业运作中,不仅有一般艺术品的价值,它还有超出其艺术范畴之外的价值标准。鲍恩在其文章中指出:“对于一个传统的真正的画师来说,制作一幅唐卡所需的时间是次要的,唯一重要的事情是他在制作一个宗教圣物——要准确地依照传统去制作。如果他犯了诸如与传统不一或遗漏、误加等错误,他不仅做了一件于宗教无用的物件,而且还有罪,增加了他的负业。因此,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是不会或不允许自己犯这样的错误。”[6]

与此相反,一个做假的人,他会因“时间就是金钱”的信条而造成很多错误。这个说法,反映了他对唐卡背后的藏族宗教文化的了解。

要理解唐卡作为艺术品和宗教圣物的双重性质,首先要了解相关的历史文化背景,如与开光有关的价值认同等。为了便于解释和理解,文章以“索日”和“见切”两个重要藏语为例,分析其背后的文化价值的构成及其语言转换、传播问题。

1.“索日”(བཟསྤྱོ་རགྱིག)

“索日”是佛教五明之一的“工巧明”的藏语发音。《知识总汇》里讲:“利他工巧广无边,三门工摄遍知识。”(དསྤྱོན་ གཉརྨེར ་རྗེ རྨེས་འཛོ ཚིན་བཟསྤྱོ་རགྱིག་མཐའ་ཡས་ཀྱ ང ་། སྒོ སྤྱོ་ག སུ མ་བཟསྤྱོ་ལ་ཤརྨེས་བྱོ ་ཀུ ན ་ཀྱང་འདུ།)[7]藏族著名学者仁增·吉美林巴(1728-1798年)在《湧莲藏真》中解释道:“大五明包括内明、因明、声明、医明、工巧明。……内明,通过讲述菩提道,使人觉悟空性;通过因明、声明的运用,可以消除傲慢的外道;通过医明,能解除众生所患的疾病之苦;运用工巧明,制造各种用品,以利众生。……精通了工巧明,就能得到学者的地位,财源也不会有多大困难。这门学问也是世人称道的财富,而通过财富可以做利他事业。获得悟空觉悟之后,则以如来的色身和无数的化身,对无数众生做有益的事业。”[8]吉美林巴还在书中引用了《庄严注释》和《福泽传记》里的两段话。《庄严注释》里说:“为什么菩萨会钻研工巧明呢?因为以细小的代价不知疲倦地积累财富,有了财富再钻研工巧明,达到精通的程度,就会得到世人的景仰,而利用财富也能为世人做有益的事情。”[9]《福泽传记》里说:“对掌握了手工技巧的人,天仙和人都会对他予以敬重;对懂得工巧学的人,国王和人民也会对他尊敬。天界的工巧者是布肖噶尔玛,他得到帝释天及世间傲慢者的敬重。”[10]吉美林巴主要表达了两层意思:一是工巧明为一门学问,精通该学问后可得到学者地位,也可以得到众人的尊敬;二是工巧明为一种制造各种用品的实践技艺,但也是一种利他的事业,通过这种技艺所获得的财富有助于做利他事业。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工巧明的地位及它作为艺术作品之外的另一种价值和意义。唐卡是“工巧明”范畴中一种手工技艺的产物,这是它作为工艺品的一面;而它作为广大藏族人民日常生活中所供奉的圣物,被人们随时瞻仰礼拜、赞颂祈祷,以祈求佛祖保佑自己平安吉祥,从而具备了神圣性和另一种精神价值。在唐卡的发展演变过程中,不仅有绘画的形式,还有刺绣、镶缎、串珠等形式。无论从目的还是形式上看,唐卡都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绘画作品,因此,在其传播过程中能否做到较为准确的语言转换也是个棘手的问题,笔者认为唯有藏语译音Thangka才能保持其双重的文化意义和价值。

2.“见切”(སྤྱན་འབྱོརྨེད།)

唐卡是利用图像化的形式,将抽象、深奥、复杂的藏传佛教思想形象化、具体化的宗教布轴画。唐卡绘制的工序繁杂,环环相扣。绘画唐卡一般画在白色棉布上,首先,将白布绷于特制的木框后涂胶打磨,配制纯天然的矿物质和植物颜料,进行画面构图,一般分为上中下三部分,各代表天堂、人间和地狱。然后画底稿、勾线,上色、晕染,一般“先打天和地,天是蓝色,地是绿色”,接着再勾复线、描金,最后一步也是关键的一步就是“见切”(或“见歇”),汉语翻译为“开眉眼”,英语翻译为“eye opening”。它标志着一幅唐卡的圆满完成,有时会在举行开光仪式的过程中进行,由此可见其重要性。

其实,“见切”指的是五官的描画,但重在眉眼之间的传神,不同神像的眉眼之神传达出不同的“凝视”意蕴。寂静相的佛像有一种叫做“玉见”(bow eyes)(见图1)的眼形,犹如横卧之弓。当你凝视这双眼睛的时候,会发现这微微眯着的眼睛也正温和地凝视着你,让你顿生安详温柔的感觉,心境也会随之安稳。据说因对视而使你内心渐渐平复的过程中,神佛在引导你培育那颗自在的菩提心,唤醒自己内心的力量。还有一种寂静相的佛像,像青稞的眼形,叫做“乃见”(grain eyes)(见图2),据说当你凝视它时,佛也正在凝望着众生之苦,让你感觉所有的悲苦都有了依靠,在佛的悲悯之中变得更加虔诚。

图1玉见

图2乃见

“见切”是唐卡艺术的灵魂,其内涵和外延很难用“开眉眼”或“eye opening”这样的其他语言表达。因此,采用藏族本土式的表述“见切”比较恰当,才能保持其原意。唐卡不是“纯粹绘画”中用所谓肌理、色彩、形状、透视等技术性分析和欣赏的一种艺术,它同时也具有宗教和精神上的意义,被认为通过凝视它可达到慈悲、光明存在状态(state of being)。在一定意义上,藏族画师并没有把自己的创作行为看成是一种艺术创作,而是一次修行,他们可能会在创作过程中领悟、观想其化导作用,以期把某种精神力量通过唐卡画像传达给世人。所以,无论是鉴赏家还是观赏者、鉴别者、商人,都难以用世俗的眼光去打量和判断其真实价值。在鉴赏时,传统意义上人们也不能用手去指唐卡,而是要将手掌打开向上去示意;不能给出“好笑”“粗糙”“便宜”等评价,即不能用所谓的审美眼光和经济价值去衡量,而是要知道作品背后的神圣意义,要试着去理解艺术背后的艺术的涵义。这些因素在其传播、译介以及价值评估的过程中发挥着不可估量的作用,似乎不可被忽略,它们的作用对英语的传播同样起着作用。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发现:作为藏族文化的唐卡,目前处于被外界不断认可和接纳的过程中;即使在可能遇到赝品的情况下,人们的热情似乎并未减弱,从1984年的诉讼案到2001年的学术研讨会,唐卡藏品呈现出了供不应求的态势;唐卡不是一般的艺术作品,在其艺术价值背后存在其形成文化逻辑所带来的其他各种影响价值判断的复杂因素,无论是专家学者还是收藏家,都需要有更多的相关专业知识。因此,对内要进行深入的学术研究,挖掘更多的可供世人参考的数据和标准;对外拓宽文化传播途径,让世人深入了解包括《格萨尔》唐卡在内的西藏文化艺术,让世人更广泛地接触西藏文化,这样也可以使西藏文化产品市场更健康更活跃地走向可持续发展道路。

二、唐卡传播中的语言、文字问题

语言的发明在人类传播史上或许是最大的成就,它的使用可让其表达的意义离开人而自由地到达任何地方,还能将各种抽象的概念传递出去,实现代际流传。当口耳相传的代际记忆不足以记录历史的时候,文字就出现了。传统《格萨尔》史诗以口传形式流传,而今出现了用其他语言文字的传播。《格萨尔》的汉译、外译的文字传播,无疑让国内外更多的人们了解了《格萨尔》史诗、唐卡乃至西藏的文化艺术。但是,在其他文字的译介过程中需要注意翻译的质量,因为这可能会影响其传播效果。在此我们以《格萨尔》唐卡为例,分析其在国内外的英语翻译中存在的各种问题及其对传承、传播的影响。

近年来,唐卡的创作和出版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海内外的唐卡版本也不计其数。但《格萨尔》唐卡的译介作品并不多,从笔者所掌握的资料来看,海外英语版本只有一部30页的《雪域雄鹰》(Hero of the Land of Snow),是1990年由西藏宁玛坐禅中心(Tibetan Nyingmapa Meditation Center)所辖的佛法出版社(Dharma Press and Dharma Publishing)于美国加州出版的;国内有全英和藏、汉、英三语译本,共有三个不同的版本:2012年3月由四川博物院和四川大学博物馆科研规划与研发创新中心编著的《格萨尔唐卡研究》(汉、藏、英对照);2013年7月由周爱明和降边嘉措编著的《藏族口传史诗〈格萨尔王〉唐卡》(全英);2012年2月由索朗格列编著的《格萨尔唐卡》(藏、汉、英对照)。下面我们以国内流传的三个《格萨尔》唐卡英语译本为例,分析其类型和翻译方面存在的问题。

(一)译本类型

在类型方面,目前主要有学术研究型、知识普及型、通俗读图型三种,并且各类译本在译介过程中邀请国内外相关专家参与,以求提高译本质量与传播效果。

1.学术研究型:《格萨尔唐卡研究》

《格萨尔唐卡研究》共收录了14幅唐卡,其中11幅来自四川博物院珍藏的清代《格萨尔画传》,2幅来自法国吉美博物馆收藏的《格萨尔画传》,1幅来自四川大学博物馆收藏的《格萨尔及三十大将》。该书内容主要由三大部分组成:①《格萨尔画传》主要人物简介;②格萨尔唐卡图像解读;③相关研究论文。另外,还有一个容易被忽略了,但在书中却是非常重要的学术组成部分:附录。

四川博物院收藏的《格萨尔画传》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一套完整的系列绘画,它精美的绘制、巧妙的构图、细腻的色彩使其成为仲唐精品,弥足珍贵。那不受时空限制的超时空表现手法,将不同时代不同地点的事件在一张图画中组合成连续的故事情节,描绘出了格萨尔王波澜壮阔的一生:从天界到人间,再从赛马称王到征服魔地、地狱救妻,最后返回天界。每一幅唐卡都有详细的题记,并对每一条藏文题记进行了翻译,对题记中的拼写、语法不当之处作了补充。每一幅画中的每一个画面,书中用藏汉双语进行了解释。《格萨尔画传》中有二百多个人物,该书将这11幅画中54个主要人物截图,做成一个个独立的人物图像,分类列出,并用汉语作了简要介绍。

为便于读者更多地从学理上了解《格萨尔》唐卡的图像来源,辨析图像内容,更多地学习到唐卡三大板块(中央主尊、顶部中央的尊神、传记场景)的分解知识,编者邀请了瑞士阿米·海勒博士和美国杰夫·瓦特先生专门撰写了《四川博物院藏〈格萨尔画传〉系列唐卡的历史与艺术史背景》和《藏族文化英雄——岭·格萨尔艺术和图像的初步调查》(汉英双语),并将法国著名的中国学家、藏学家石泰安(Rolf Alfred Stein,1911-1999)先生的法语论文《格萨尔画传》翻译成汉英双语呈现给读者。在附录中,编制了对学术研究有重要参考价值的对照表:《格萨尔画传》唐卡中央及上方三位尊神名称对照表、主要故事内容一览表、岭国三十将领一览表和译名对照表,而且都是藏、汉、拉丁转写三种文字的对照表。

2.知识普及型:《藏族口传史诗〈格萨尔王〉唐卡》

降边嘉措先生和周爱明博士编著了《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唐卡》,2003年12月由中国画报出版社出版。十年之后,周爱明将其易名为《藏族口传史诗〈格萨尔王〉唐卡》,语种由汉语变为英语,主要内容有三个部分:①Illustrated Manual of the Oral Epic King Gesar(图说《格萨尔》);②The Art of Thangka(唐卡艺术);③New Developments of ZongThang(仲唐的新发展)。其中,第一部分通过13部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讲述了格萨尔王的一生;第二部分简要地介绍了唐卡题材的分类(德唐、曼唐、孜唐和仲唐)和制作;第三部分主要是近年的《格萨尔》唐卡精品介绍。在三个部分所选择的作品中,编者从不同派别的作品中选出既有普遍性又有代表性的精品,同时还兼顾传统精品与现实创作的搭配,以求“广大的国内外读者多方位、多层次、多角度地欣赏和领略藏族文化的风采。”[11]目的是:“牢固树立精品意识,精益求精,力求减少错漏,尽可能少留一些遗憾,要把这部伟大的史诗,用最好的艺术形式介绍给全中国,介绍给全世界,奉献给全人类。”[12]

3.通俗读图型:《格萨尔唐卡》

2012年,西藏社科院索朗格列先生编著了藏、汉、英三语《格萨尔唐卡》,其内容主要是著名说唱艺人桑珠所口述的《格萨尔》故事。书中的21幅唐卡是由旦巴热旦教授制作的,他尝试着将传统的格萨尔唐卡技法与现代绘画艺术相结合,展现了格萨尔南征北战的传奇故事。该书围绕21幅唐卡来讲述21个故事,内容主要包括画中人物、人物形象、故事情节介绍以及对所绘唐卡的自我评价。

(二)术语翻译问题

在上述三部著作中,因所面向的读者群不同,形式和内容也有所差别,一时很难选取一个角度进行比较。文章以几组史诗中的人物的翻译为例,对比分析翻译中存在的问题。为方便叙述,文章将把由四川博物院和四川大学博物馆科研规划与研发创新中心编著的《格萨尔唐卡研究》、周爱明和降边嘉措编著的《藏族口传史诗〈格萨尔王〉唐卡》、由索朗格列编著的《格萨尔唐卡》分别简写为“川本”“周本”和“索本”(见表1)。

表1各版本中的人物名称翻译

从表1中可以看出,因藏语方言差异等原因,翻译中没有形成统一的标准。“川本”和“周本”的译法比较接近,而“索本”与其他两个版本之间出现明显的差异。“索本”采用了在英语中直接保留梵语拼音的做法,如“Bai Fan Tian Wang”“Chao Tong”等显然是汉语发音;将书名译作:“Tankhas of gesar”,也不是通用的术语译法。另外,书中多处出现了同一个词有多种不同的译法,如“唐卡”有Tankha,Tangkha,Tangka,Thangka等;“白帐王”有King Baidrang of Hor Kingdom,White Tent King等。从学术意义上讲,显得不够规范严谨。“川本”在从藏语翻译为汉语的过程中,以易于读者理解为目的,对人名、地名等的翻译采用意译与音译相结合的方法,并做到了书中译名的统一,如《格萨尔唐卡研究》第11幅唐卡(SCM-XI)中的中央主尊的名称,按照音译应该是“生姜提列玛”(sring lcam tig leg ma),为便于读者理解,书中将“生姜”意译为“姐姐”,作“姐姐提列玛”。《格萨尔唐卡研究》在整体编排和藏、汉、英三语转换上都比较用心,仔细推敲了字词的准确应用问题,所以具有较高的学术和欣赏价值。《藏族口传史诗〈格萨尔王〉唐卡》图片精美且与时俱进,在传播《格萨尔王》唐卡知识的同时,展现了唐卡和唐卡艺人在今天的发展变化。综上所述,《格萨尔王》唐卡在英语世界的传播过程中,存在术语翻译不统一等问题,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它的传播范围及其效果。

三、唐卡传播工具演变问题:从唐卡到动漫

2011年6月,《格萨尔》有了“读图时代”的五集连环漫画本(汉语版),由著名漫画家权迎升绘制,并于2011年夺得第五届亚洲青年动漫大赛(AYACC)最佳连环漫画奖和“大师杯”国际插画艺术双年展最高奖“至尊大师奖”(Grand Master Prize)。2012年9月,由海豚出版社出版了《格萨尔》英语五集连环漫画本,其英译任务由王国振先生完成。至此,《格萨尔》实现了从西藏到国内再到世界的现代传播,也实现了从传统向现代转型,进一步推动了其现代传播进程。

(一)唐卡与动漫

自古以来,《格萨尔》史诗主要传播形式是民间艺人说唱,为加强说唱效果,一些艺人以《格萨尔》为题材,绘制人物画和故事画,说唱时将其悬挂起来,便于听众理解,这就是最初的《格萨尔》唐卡。后来,有一些绘画技艺高超的画师在民间出现,他们专以绘制格萨尔王的故事和佛经故事等为生。由此,史诗与唐卡相结合,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格萨尔》唐卡特点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①通过画面塑造的人物形象去展现人物特征,如格萨尔王的威武雄壮、珠牡的美丽善良和晁同的诡秘奸诈等;②将云、山、树、寺庙等用不同的颜色分隔或联结画面,使构图丰富多变、画面广阔无垠;③用超时空的散点透视法,即以史诗的核心人物为中心,周围以散点透视法画出该人物一生中的主要活动,这样就将发生在不同时间与不同地点的事件有机地组合起来去表现同一主题,形成连续性的故事情节。

《格萨尔》唐卡作为史诗《格萨尔》说唱时的效果图,基本是以单幅图画在民间流传。近几个世纪以来,国外传教士、旅行家等以各种合法或非法的手段将这些唐卡收走,使其流落海外。国内有诸多馆藏精品,也有大量依照传统创作或创新的《格萨尔》唐卡系列,如中国社科院民族文学研究所、西藏社科院、德格县人民政府、青海省文联等组织绘制的精美唐卡系列。

2012年,著名漫画家权迎升以漫画图书、水墨画展、动画片三种艺术形式诠释了《格萨尔》史诗,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亚太动漫协会主席、美国大众文化协会亚洲大众文化分会主席约翰A·兰特博士曾接受美国杂志《国际漫画》采访时,曾报道了有水墨画家和漫画家双重身份的中国艺术家权迎升,高度评价了《格萨尔王》故事叙述和他对技艺的娴熟掌握。他以水墨艺术进行现代漫画创作,让史诗《格萨尔王》系列走向了世界。

连环漫画史诗系列分为五集:①英雄诞生(Birth of King Gesar);②圣光的救赎(Holy Light for Redemption);③霍岭大战(Hor-Ling Battle);④保卫盐海(Salt Lake Battle);⑤进军门域国(Attack Moinyo)。这一套《格萨尔》漫画版的受众对象显然是新一代年轻读者,采用的是视觉冲击力强大的多格动漫形式,将雪域史诗故事与现代漫画技法相结合,画面精致时尚,水墨技巧的施展不仅有地域代入感,而且在刻画人物内心与场景的渲染中有着奇妙的功用(见图3)。故事情节在基本保留原文本脉络的基础上做到了化难为易、化繁为简,让青少年轻松读懂藏族人民的传世经典。但在人物造型风格上偏向日韩化,男性缺少藏族男子那种无比威猛的英雄气概的面貌和身材,并用现代游戏中的武器装备去打扮他们(见图4);女性没有藏家女的那种特有的美丽脸蛋,而是日本卡通漫画中常见的短短的圆脸、忽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和尖尖的下巴(见图5)。人物穿戴藏族服装,却让人感觉画皮画骨没画心。但是,不管怎样,这是一个大胆的尝试,可以让不同年龄和不同层次的读者(观众)从不同的角度去感受经典藏族史诗的魅力。尽管传播工具的现代化,推动了史诗的现代传播,扩大了史诗的影响,但是在具体的人物刻画、文化转换等方面还需要进一步改进。

(二)传播与传承

图3

图4

图5

2006年5月20日,藏族史诗《格萨尔》经国务院批准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年10月1日,又成功入选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事实上,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兴起是人们在工业和后工业社会环境中发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原生土壤在现代社会的转型中逐渐消亡,一些非遗在当代社会的存续、发展和传承仅仅依靠其文化系统自身的内部力量难以为继,需要从外部采取各种形式的保护措施。于是,各级政府机构与科研组织十分重视非遗的调查、记录、立档、保存。然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不同于物质遗产保护,其目的在于维持非遗的生命力,尤其是像《格萨尔》史诗这样以父子、师徒口耳相传或参悟体验(神授)的传承方式,是以“活生生的人”为载体的活态文化,是传承主体对非遗的继承,是使非遗能够代代相传的行为,是立足当下而指向未来的。因此,其保护的着力点在于当代的生存与未来的传递。这就是为什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中明确规定各缔约国要“向公众,尤其是向青年进行宣传和传播”的原因。传播的前提是有可持续性的传承,非遗项目的开展使传承有了一定的保障。

综上所述,无论是《格萨尔》史诗还是唐卡,要实现有效的对外传播,需要关注以下几点:第一,传播与传承之间的关系。非遗的本质特点是要在历时性的传承中做共时性的传播,在哪一个方面当下不再有传人,传承就会断裂。因此,活的传承才是口头说唱《格萨尔》得以保存的最大保障。第二,顺应时代的“活态性”。每一种存留下来的文化形式都是随时代而动的变革体,《格萨尔》史诗最初是口耳相传的说唱,有了文字之后出现了《格萨尔》写本,有了戏曲之后出现了《格萨尔》藏戏,有了4D之后出现了《格萨尔》4D巨幕立体动画电影。然而,不管时代风云如何变幻,《格萨尔》表现形式如何多样,《格萨尔》的说唱原生态形式依然在民间流传。第三,藏族人民喜爱《格萨尔》史诗,现代开放的社会中青少年容易接受各种外界新鲜事物。利用动漫等极富感染力的现代技术手段传播《格萨尔》史诗,并结合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可达到向青少年传播非物质文化遗产知识的目的,是非物质文化保护和传承的有效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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