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新手”车尾标语对驾驶愤怒的弱化效应

吴芳，常若松，马锦飞

(辽宁师范大学 心理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1 引言

车尾语相比于车灯、鸣笛等车语，是一种描述车内驾驶员特点的标签性非正式书面语言，具有更加清晰明确描述驾驶状态的特点，通常粘贴在车尾部。近年来，车尾语中除了常见贴着的“新手”“实习”等标示，“女新手”也占了一席之地。2017 年底公安部交管局公布的最新统计结果显示，女性驾驶员的人数比2016 年提高了1.56 个百分点［1］。女性驾驶员选择“女新手”作为自己的车尾语，主要是希望能够提醒其他驾驶员注意避让。那么“女新手”这一车尾语除了有提醒注意的功能，还可能会对其他驾驶员产生哪些影响呢?会不会影响其他驾驶员的态度和情绪呢?

一方面，日本的一项研究发现，如果导致堵车(或者前方龟速行驶)的司机是新手，他的车后部贴着“新手上路”的车尾语标签，那么对他鸣笛的人就会更多，或许他们把这种多次鸣笛的行为当作给新手上的一堂“驾驶课”［2］。在欧洲几个国家也开展了这项研究，如果挡路的车尾部贴着表示他们来自其他国家的车尾语，后面的司机就喜欢鸣笛，但是持续时间不长［3］。过多的鸣笛代表了驾驶愤怒以及相关的厌烦情绪的上升。由此我们可以发现，这种车尾语可以使人们的驾驶愤怒等级升高。那么，“女新手”这一车尾语可能会起到何种作用呢?会不会也引发其他驾驶员对女新手的敌意和愤怒?

另一方面，女性驾驶员频发小事故，但很少涉及重大事故，更有研究表明驾驶员的性别会在较大程度上影响归因，即对性别的刻板印象影响了归因，因此女性驾驶员的行为通常被认为是无意的，更容易得到其他驾驶员的谅解［4］。如果其他驾驶员对女新手的态度是宽容的、谅解的，“女新手”车尾语会不会减弱其愤怒情绪?

陈晓晨，马锦飞等学者研究发现，驾驶情绪状态会明显地影响驾驶行为［5］。近年来关于驾驶愤怒的研究越来越多，研究者们已经找出了影响驾驶愤怒的生理因素和心理因素，如:驾龄，责任推断等。驾驶过程中的愤怒情绪不但会影响驾驶员的主观判断，还会降低其驾驶技能［6］。郭双等学者研究表明，驾驶愤怒的最高表达形式是驾驶攻击［7］。贾云帆等学者研究表明，驾驶员的愤怒情绪表现越强烈，在驾驶中越容易出现攻击行为，所以驾驶员如果能够控制或者减弱在驾驶中的愤怒，事故的发生率就会降低［8］。杜心雨等学者发现，归因倾向以及责任推断和作为中介变量的愤怒情绪共同影响了激进的驾驶行为［9］。

所以，人们对于女性司机究竟是包容态度还是敌意态度呢?我们想要探讨“女新手”这一车尾语对驾驶中的驾驶员的愤怒及其他不良情绪的影响，并从归因倾向和责任推断的角度来探讨其作用机制。

2 研究方法

2.1 研究对象

(1)开放式问卷对象:20 名熟练驾驶员，驾龄大于5 年，总驾驶里程大于3 万公里，以往研究表明，驾驶里程大于3 万公里即可被视为熟练驾驶员［10］。

(2)正式施测对象:被试有618 人(428 名男性，190 名女性)，年龄范围在20 -70 岁之间。通过在大连市内发放纸质问卷并赠予礼品的方式来收集问卷。采集的标准是有驾照并且有实际驾车经验。被试年龄分布广，数量多，覆盖面大。

2.2 研究工具

2.2.1 研究材料

运用开放式问卷，考察驾驶员在驾驶过程中经常出现的引起驾驶员愤怒的驾驶情境。统计开放式问卷的结果，再结合驾驶愤怒表达量表(DAX)［11］、驾驶愤怒预测问卷以及驾驶愤怒倾向量表(PADS)［12］初步确定10 个易引起驾驶员愤怒的驾驶情境，在每个情境后附上5 个问题，编制形成新的问卷。

2.2.2 问卷中的情绪以及攻击倾向题目

Alexia Lennon、Barry Watson 等学者在研究中对驾驶员的情绪和攻击倾向进行了评定，当被试遭受到驾驶攻击时，要求被试评价他们情绪(愤怒，沮丧，恐惧，恐吓)的强度，使用5 等级评分制［13］。Christine M.Wickens 等学者也对遭受到驾驶攻击的被试进行了情绪和攻击倾向的评定［14］。整理以上两种不同的评定情绪以及攻击倾向的题目，选取我们需要的题目，编制形成新的问卷:

1.你认为对方司机个人对此驾驶行为承担多少责任?不需负责(1)……全责(5)

2.在这种情景下，这个司机带给你多少挫折感?完全没有(1)……非常强烈(5)

3.你对这个司机的愤怒程度是多少?完全没有(1)……非常强烈(5)

4.你对这个司机的厌烦程度?完全没有(1)……非常强烈(5)

2.2.3 问卷中归因题目的界定方式

本研究为了探讨驾驶中的不良情绪以及攻击行为的原因，在每个情境后都加入了归因风格的题目。Alexia Lennon、Barry Watson 等学者在研究中进行有关归因风格的提问［13］，我们在原有归因维度(内部/外部，稳定/不稳定)的基础上，根据我国国情对题目的描述做了一定更改，并加入了另外一个归因维度“有意/无意”。但我们所加的“有意/无意”维度和韦纳归因中的可控性维度有所不同，可控的一定是有意的，但有意的不一定可控。例如:急性子抢道是有意的，但是他的急性子是气质类型，是他不可控的。而且“有意/无意”一定源于内部因素，所以只在内部归因方面作区分，如表1 所示。

表1 归因的分类

改进后的归因题目如下所示:

5.你认为对方司机这种行为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A.他不是故意的，只是运气不好。(外部不稳定归因)

B.他驾驶技术差，或者他智商不高，又或者他驾驶经验不足。(内部稳定无意归因)

C.他道德品质有问题，或他开车习惯这样，又或许他是个急性子。(内部稳定有意归因)

D.道路状况普遍不好又复杂，道路标记或交通指示牌有设计缺陷。(外部稳定归因)

E.他驾驶时错误的判断路况，又或者他疏忽大意了。(内部不稳定无意归因)

F.他此时赶时间。(内部不稳定有意归因)

G.其他，请列举原因:(写出具体原因后我们会根据具体原因进行分类)

2.3 研究设计

本研究采用的问卷分为有“女新手”车尾语的驾驶情境问卷和无“女新手”车尾语的驾驶情境问卷，两个版本的问卷除了有无车尾语之外，驾驶情境完全相同。实验使用单因素组间设计，将被试随机的分配到两个组的测试中，每一个情境下面会有关于归因风格的问题，以及责任推断、挫折感、愤怒、厌烦的等级评分，评分的方式采用5 等级评分制。

2.4 研究程序

对20 名熟练驾驶员进行访谈，让被试说明在路上可能引起愤怒的一些情景，并与各项问卷中提供的情景做出交叉对比，确定10 个情景，并据此编写问卷。

在大连市内，对650 名驾驶员进行问卷测试，作答后收回，回收有效问卷618 份，回收率为88%。

2.5 统计分析

应用SPSS 22.0 软件进行信度分析、相关分析、t 检验和回归分析，来研究“女新手”车尾语对驾驶中驾驶愤怒，驾驶攻击，责任推断等各方面的影响。

3 实验结果

3.1 驾驶愤怒的平均分以及组间差异

对数据的缺失值进行了组内替换(每组的平均值)，然后将每个场景下相同的题目进行了相加平均，最终得到愤怒的总平均分、标准差。又对有无“女新手”车尾语这一组间变量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愤怒(t(616 )=3.547，P ＜0.01)在两组之间差异显著，“女新手”车尾语组的愤怒得分明显低于无车尾语组，如表2 所示。

表2 驾驶愤怒两组比较

3.2 厌烦和挫折感的平均分以及组间差异

对数据的缺失值进行了组内替换(每组的平均值)，然后将每个场景下相同的题目进行了相加平均，最终得到厌烦和挫折感的总平均分、标准差。又对有无“女新手”车尾语这一组间变量进行独立样本t 检验，t 检验的结果显示，挫折感(t(616)=2. 700，P ＜0. 01)和厌烦(t(616)=3.691，P ＜0.01)在两组之间差异显著，“女新手”车尾语组的厌烦和挫折感得分要明显低于无车尾语组，如表3 所示。

表3 厌烦和挫折感的两组比较

3.3 归因方式和责任推断方面的平均分以及组间差异

3.3.1 责任推断的平均分以及组间差异

对数据的缺失值进行了组内替换(每组的平均值)，然后将每个场景下相同的题目进行了相加平均，最终得到厌烦和挫折感的总平均分、标准差。又对有无“女新手”车尾语这一组间变量进行独立样本t 检验，结果显示，责任推断(t(616)=2.967，P ＜0.01)在两组之间差异显著，“女新手”车尾语组认为对方所需负的责任更少一些，如表4 所示。

表4 责任推断的平均分、标准差以及独立样本t 检验结果

3.3.2 归因方式的平均分以及组间差异

那么两组在归因上有何区别呢，我们得出六种归因方式和责任推断的平均数(每个归因方式的平均评估分数是基于他们对这十个场景选择的频率，导出六种原因中的每种原因的平均归因得分)、标准差，并进行独立样本t 检验，结果显示(见表5):内部稳定无意归因(t(473. 1)=-11.868，P ＜0. 01)、内 部稳定有意归因(t(496.141)=11.107，P ＜0.01)、内部不稳定有意(t(496.651)=2.767，P ＜0.05)和外部稳定归因(t(487.902)=2.795，P ＜0.05)在两组之间差异显著。“女新手”车语组的驾驶员在内部稳定有意、内部不稳定有意和外部稳定的归因方式方面倾向较低，即不认为对方道德品质有问题或是开车习惯有问题，也不认为对方因为赶时间或者道路状况复杂等原因而针对自己;同时，“女新手”车语组的驾驶员更倾向于内部稳定无意的归因方式，即认为女新手的驾驶技术差，或者她的驾驶经验不足。

表5 归因方式的两组比较

4 讨论

4.1 “女新手”车尾语标签可以减弱驾驶中的愤怒、厌烦和挫折感

以往研究表明，车语对驾驶员之间的沟通有十分积极的意义，直接影响驾驶员在人际关系中的主观评价和态度［15］。曾有研究发现“新手上路”的车尾语会导致其他驾驶员产生愤怒情绪［2］，本研究采用“女新手”这一车尾语，得出了不一样的结果。经过统计分析，发现两组驾驶员的愤怒等级差异显著，“女新手”车尾语组的驾驶员的愤怒情绪得到了显著的抑制，同时，“女新手”车尾语组的厌烦和挫折感得分也要明显低于无车尾语组。这验证了我们最初的假设，“女新手”这一车尾语能够有效地减弱其他驾驶员的不良情绪。

同为车尾语，为什么“新手上路”和“女新手”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呢?根据韦纳的归因理论，当个体成为危害性事件的受害者时，他会去寻找自己受害的原因，如果其受害是由于他人有意违反规则，且是稳定的原因，受害者就会推断违规者对其行为负有责任，并引发愤怒，从而采取敌对报复的行为反应［16］。因此，我们同样进行了归因倾向分析和责任推断分析，想要探索“女新手”车尾语减弱其他驾驶员的愤怒、厌烦以及挫折感的认知评估机制。

4.2 “女新手”车尾语标签易形成内部稳定无意的归因并降低敌意性的责任推断

对上述的归因倾向分析和责任推断分析验证了Weiner 的社会行为归因模型［17］。在结果中，归因倾向和责任推断有明显的组间差异，“女新手”车尾语组的驾驶员在内部稳定有意、内部不稳定有意和外部稳定的归因方式方面倾向较低，他们更倾向于内部稳定无意的归因方式。他们不认为对方的道德或者开车习惯有问题，只是觉得女新手的驾驶经验不足，因此，他们认为对方需负的责任更少一些，也可以理解为，归因的改变影响了责任推断的程度。

前人有多项研究表明，驾驶员的归因倾向和责任推断会以驾驶员的情绪感受为中介，来影响驾驶员的攻击性行为，责任推断通常与愤怒、厌烦等情绪正相关，与同情情绪负相关，较强的责任推断将诱发较为消极的情绪，进而引发攻击行为［18-20］。例如，在危险情境中，当驾驶员对“肇事驾驶员”的侵犯行为采取内部归因时，他们的责任推断水平也更高，也更容易产生攻击报复行为［9］。由此说明，如果能够改变驾驶员的归因模式，就能有效的降低敌意性的责任推断和愤怒情绪［20］。所以，本研究通过“车尾语”这一变量的设置，意图改变驾驶员的归因倾向，结果结果表明，“女新手”车尾语之所以能够降低其他驾驶员的愤怒、厌烦和挫折感，正是因为它改变了其他驾驶员的归因倾向，让其他驾驶员的归因倾向从内部稳定有意转变到内部稳定无意，改变了他们主观意图的推断，不是从道德因素去推断激惹车辆的行为，而是从认为女新手的驾驶经验不足的角度，对她们表示理解和宽容。由于归因倾向的改变，其他驾驶员的责任推断的方向也发生改变，责任推断的程度也有所降低，认为对方需要负担的责任较少。当其他驾驶员形成了这种无意的归因倾向和非敌意性的责任推断后，他们的愤怒、厌烦和挫折感这些不良情绪都明显地减弱了。

4.3 “女新手”车尾语标签的社会意义

为什么女性驾驶员会得到其他驾驶员的宽容和谅解?这背后可能存在着刻板印象的作用，即公众认为女性驾驶员天生驾驶技术差。相关研究表明，面对复杂紧急的交通状况时，女性驾驶员的辨识能力低，且在驾驶应激环境下反应不如男性积极，对突发事件不能正确应对［21］。但是，根据交通部的数据统计显示:国内的男女驾驶员比例大概是7:3，在负有同等以上责任的交通事故中，属于女性驾驶员导致的还不到10%［22］。由此可见，称女性司机为“马路杀手”，或许对女性司机来说并不公平。

造成这一刻板印象的原因，可以用可得性偏见来解释，在2016 年全年的交通事故报道中，新闻报道提到“男司机”的有134 篇，而提到“女司机”的则有510 篇，数量与提及“男司机”的相比，几乎是男司机的4 倍。同时，当交通事故涉及到女性驾驶员时，标题多提及肇事原因或者造成伤亡的词语，例如“逃逸”、“肇事”、“撞倒”、“碾压”等危险性词语。但当驾驶员为男性时，标题中的词语多为中性词，例如“轿车”、“私了”［23］。当大众媒体有选择性的过度报道和渲染女性驾驶员的事故案例，女新手与事故相关的印象由此也更容易获取，这便造成可得性偏差，我们总是看重自己知道的或容易得到的信息。

5 结论

驾驶员处于危险的驾驶情境中时，他们极易抱有较多的消极情绪，并会对肇事者产生更强烈的驾驶厌恶态度和驾驶愤怒情绪［9］。本研究表明，“女新手”车尾语的使用确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调节归因倾向，抑制愤怒，但我们要注意，这种效应是源于“女新手”车尾语本身能够诱发内部稳定无意的归因倾向，即源于对女性驾驶员的一种驾驶技术差的刻板印象。新手只是个阶段，无论男女，每个驾驶员都需要在马路上成长，尊重女性、关爱和包容新手不仅体现一个社会的交通文明程度，对于营造良好的交通道路氛围，减少交通矛盾和事故的发生也具有重要的社会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