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高气清真书生”
——邵伯周的教学生涯与学术研究

2019-05-23 01:29杨剑龙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2019年6期
关键词:文学思潮鲁迅研究茅盾

杨剑龙

内容提要:邵伯周在教师岗位上兢兢业业,为发展中国的教育事业、为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建设和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他的鲁迅研究有由面到点逐步深入的特点,受鲁研界的广泛注意。在茅盾研究中,他有着筚路蓝缕的开拓之功,其成果是茅盾研究的新突破。邵伯周对于中国现代文学思潮的研究,将现代文学思潮的研究推向新的境界。他把真、善、美看作文学的最高要求,呈现出其文学研究的独特处。

2018年12月18日,邵伯周先生因病在上海市第六人民医院逝世,享年95岁。邵伯周先生曾任上海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代文学教研室主任,兼任中国茅盾文学研究会副会长、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国鲁迅研究会理事等。上海师范大学退休教授杨国华先生在吊唁诗作中有“格高气清真书生,磊落光明心赤诚”的诗句,表达了对邵伯周先生的崇敬与哀悼。

一 “我最初也只想当个好老师”

邵伯周先生在其诗歌《“85”自叙》(四)中说:“身为园丁,教书育人,/待人接物,平和坦诚;/相夫教子,情真意深,/休戚与共,互谅互信。”道出了邵伯周执鞭杏坛的人生。1949年6月,邵伯周从上海市立师范专科学校国文系毕业,便被分配到上海市虹口中学任教,此后,他又先后调到华东速成实验学校工作,1954年8月调上海师专任教,1956年上海师范专科学校升级为上海第一师范学院(文科)和上海第二师范学院(理科),1958年合并为上海师范学院。1959年8月至1960年7月,邵伯周应聘赴越南河内大学讲学,为越南培训中文师资,并担任中国专家组组长,曾经受到来访河内的周恩来总理的接见,由于成绩卓著,获得越南政府授予的奖章和奖状。1972年上海师范学院并入上海师范大学,“文革”后1978年上海师范学院复校,1984年更名为上海师范大学。其间,邵伯周始终为学校的变化发展兢兢业业地工作,先后任上海第一师院、上海师范学院、上海师范大学中文系教师,历任讲师、副教授、教授,并担任中国现代文学教研室副主任、主任,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1979年,邵伯周以学科带头人资格为上海师大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取得了硕士学位授予权,并担任硕士研究生导师。1985年,经上海市教委批准学校成立文学研究所,邵伯周任文学研究所研究员。邵伯周给研究生开设“鲁迅研究”“茅盾研究”“中国现代文学思潮研究”“马列文论”等课程。唐小林教授在题为《说说我的老师邵伯周》中说:“他讲‘鲁迅研究’、‘茅盾研究’,总是凭着记忆,将几十年的研究史、学术史梳理一遍,把各个重要时期代表性的学术专著、学术论文开列出来,让我自己到图书馆去借阅或复印,花一到二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来阅读、作卡片,然后再到课堂上讲阅读后的收获、体会。……邵老师对鲁迅、茅盾原著和学术史熟悉的程度,在我的阅历中,至今无人能及。”1993年9月,邵伯周送走了他指导的最后一届研究生便光荣离休,时年69岁。

邵伯周曾说:“我父亲是小学教师,子承父业,我最初也只想当个好老师。”邵先生确实在教师岗位上兢兢业业,为发展中国的教育事业、为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建设和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1987年邵伯周曾获得上海市文联授予的“培养杰出文艺人才奖”的荣誉称号。

二 “受到鲁研界的广泛注意”

《上海师范大学学报》1991年第1期的《邵伯周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介绍邵伯周教授时说:“邵伯周1957年出版的《鲁迅研究概述》,受鲁研界的广泛注意。”邵伯周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是从鲁迅研究肇始的。1954年,邵伯周进入上海师专执教“现代文选及习作”的课程,没有这门课程的教材,他自己编写讲义和教材,他参与了当时教育部组织的“中国现代文学教学大纲”的编写工作。邵先生开始以文学巨匠鲁迅为研究对象,1957年邵伯周的《鲁迅研究概述》由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该著的介绍说:“本书是作者综合现有对于鲁迅研究工作的成果,从几个主要方面,加以较为概括而有系统的叙述,对某些文艺界还有不同看法的问题,则参酌己见,予以论述。书末附鲁迅研究资料索引,可供研究鲁迅的读者参考。”这部12万字的著作分别梳理研究鲁迅的生平、思想发展、文艺思想、小说、杂文、散文诗、散文、诗歌、文学艺术研究,这成为邵伯周学术研究的处女著。

1975年,邵伯周参加了人民文学出版社组织的鲁迅著作注释组的工作,为《鲁迅全集》进行新的注释,他承担了《鲁迅全集》中《且介亭杂文》《且介亭杂文二集》和1934年后部分书信的注释工作,在这期间积累了一些资料,他开始深入鲁迅研究。1982年邵伯周的《〈呐喊〉〈彷徨〉艺术特色探索》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分别研究了《呐喊》《彷徨》的创作准备、现实主义成就、典型化手法、个性刻画、体裁和结构特色、风景画和风俗画、语言艺术、意义和影响,“求以新颖的角度和严密的论述达到对鲁迅小说艺术特色的再次把握”,“是新时期初艺术探索的杰出代表”。鲁迅研究专家李何林教授撰文认为该著“把思想性和艺术性结合起来进行分析、评论”,“是研究鲁迅的一本好书”,“为研究古今中外文学作品的思想和艺术做出了榜样”,“可以看出作者的学识思想的造诣和运用这些学识思想的能力”。赵存茂在梳理1982年的鲁迅研究时,认为该著对鲁迅两部小说艺术特色的各方面“作了周全的论述”,“一些章节写得比较精彩,显示了作者可贵的艺术思考”。该著获得1984年上海市高校哲学社会科学优秀著作三等奖。1983年邵伯周的《鲁迅思想与杂文艺术》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这部论文集收入了鲁迅思想发展、鲁迅书信研究、鲁迅杂文艺术、鲁迅杂文艺术风格、鲁迅与辛亥革命、鲁迅读书与治学经验等17篇论文,获得上海师范大学1987年优秀著作奖。1989年邵伯周的《〈阿Q正传〉研究纵横谈》被列入“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书”,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该著对于不同时期对鲁迅《阿Q正传》的研究进行梳理分析,并对其现实主义审美特征进行研究。邵伯周在该著后记中谈及了最初的缘起:“六十年代初在一所高等学校中文系开‘鲁迅研究’选修课,着重讲了《阿Q正传》,以后在讲稿基础上补充修改成《〈阿Q正传〉研究》。”后来遭遇“文革”被迫中断了研究。“文革”后邵伯周继续该论题的研究,“由此对《阿Q正传》研究中一些有争议的问题引起进一步的、针锋相对的讨论”。邵伯周自叙该著“纵的方面叙述这一世界名著70年来研究的发展历程;横的方面,对各个历史阶段出现的各种有代表性的论点作具体评析,以接受美学与马克思主义美学结合的观点,阐明这部作品为什么同一时间会出现各种不同的甚至完全对立的评价,最后比较全面地谈自己的看法”。王自立先生撰文指出该著的出版。“是鲁迅研究界的喜事,它不但反映了作者锐意穷搜的精神与深厚的学术功力,也必将促进《阿Q正传》研究的不断深入和发展”,认为该著具有“选材甚严,详略得当”“敢于争鸣,态度中肯”“评述精当,时有卓见”三个特点。1986年,邵伯周参加在厦门大学举办的“鲁迅与中外文化”学术研讨会的论文《论鲁迅的中外文化观》,1987年收入厦门大学出版社出版的《鲁迅与中外文化》论文的首篇,从鲁迅提出了“别求新声于异邦”的主张,多方位研究、引进西方文化,鲁迅着重对儒家思想、封建伦理道德观念中国旧文化的批判,鲁迅对待中外文化“拿来主义”的态度,全面深刻地探究了鲁迅的中外文化观,该文1994年获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优秀论文奖。

邵伯周的鲁迅研究,从对于鲁迅研究概述着手,涉及鲁迅的生平、思想、文学创作的方方面面,再深入鲁迅小说创作的思想性和艺术性研究,继而深入鲁迅的杂文艺术和思想发展等,最后对于鲁迅的经典作品《阿Q正传》的研究进行细致梳理,并探究该作的现实主义审美特征,呈现出邵伯周的鲁迅研究由面到点逐步深入的特点,对于推进和拓展鲁迅研究具有重要的贡献,邵伯周被推举为中国鲁迅研究会第二、三、四届理事。

三 “茅盾研究的新突破”

邵伯周在涉足鲁迅研究的同时,也开始了茅盾研究的准备。“在最初的收获《鲁迅研究概述》书稿送出版社后,就着手茅盾研究。校领导得知后就发话了:不要研究现在还活着的人,活人是要变化的。意思是活着的人以后如出了问题,研究者就要跟着倒霉……幸好当时正在贯彻‘双百’方针,我没有接受这一善意的劝告,也没有人强制我停下来,成果就是《茅盾的文学道路》。”1959年邵伯周的《茅盾的文学道路》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这本六万三千字的著作梳理研究了茅盾不同时期的人生与创作,成为茅盾研究最早出版的学术专著。吴福辉先生评说该著“长时间来被看作是茅盾研究的入门书”,“邵著简朴、严谨,叙述诚直。篇幅虽然短小,但不乏精当的见解。它对《子夜》的分析全面而用力,对《虹》为何未能完篇的原因提出过独到的看法,当年便受到评家的注目。至于茅盾的文艺思想,它也是较早加以重视的一个”。1978年当长江文艺出版社要求重印他1959出版的《茅盾的文学道路》时,邵伯周感叹道:“二十年前的书还要重版,可见这一时期的文学研究是多么的空白。”他决心把失去的那段时间追补回来,于是他便及时对原著进行认真地修改、补充。1979年邵伯周先生的《茅盾的文学道路》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再版,作了较大的充实与补充,篇幅增加至十五万字,增写了第五部分“为发展我国的社会主义文艺而斗争”,新编了《茅盾主要著译书目》。该著二十年后的再版可见该著的学术声誉与影响。邵伯周先生在该著的再版后记里说:“一九五八年十月一日,看完这本书的清样。到今天,差一个月就是二十年了。二十年来进步不多,蹉跎岁月,感慨万千。”

在茅盾研究的学术道路上,邵伯周不断前行,1987年他的《茅盾评传》由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以十八章三十三万字的篇幅,详细研究了茅盾的生平和创作,成为茅盾研究的代表性著作之一。邵伯周因茅盾研究尚没有一部比较详尽的茅盾传或茅盾评传出版而努力,他在该著的后记中写道:“写一本《茅盾评传》,笔者有志于此久矣,但直到一九八二年才作具体考虑。”。他还认为:“写传记或评传,首先应该让事实说话。对所‘传’的人物的生平、经历、事迹、成就,越具体越好。还应该有一些必要的细节描述,所‘传’的人物才能成为‘活人’。但同样重要的是不应是人物生平事迹的罗列,而应该去揭示他的灵魂,揭示他的精神面貌。”他“以‘为坚持和捍卫中国文学的现实主义而斗争’和‘为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为伟大的共产主义理想而献身’两条线交错在一起作为中心线索,把评论融入叙述过程中,形成本书的框架结构”。白灵发表了《茅盾研究的新突破》一文,对于该著作了高度评价,他指出:“对于他的卓越贡献,过去只着重研究茅盾生活及文学成就的某一些方面,还没有一部比较全面而详细的传记或评传出版。邵伯周的《茅盾评传》则弥补了这一缺憾,成为我国目前茅盾研究著作中最完整、最系统的一部专著。”它的编、章、节的安排,“既便于按照时间顺序叙述茅盾一生的经历,脉络清晰分明,也便于全面评论茅盾的文学成就,并重点突出,说略有致”,“见解之独到,立论之公允,论述之精辟”,更是“随处可见”。

在茅盾研究中,邵伯周的几篇学术论文都有甚佳的学术反响。他的《心灵的历程,历史的缩影——〈蚀〉研究中的几个问题》,从对于茅盾《蚀》三部曲的截然不同评价入题,提出“要正确评价《蚀》三部曲的思想艺术成就,就必须摆脱一些传统的见解,也不应受作家的‘自我批评’所拘囿”,认为“《蚀》的艺术生命,或者说它的美学意义和认识价值,就在于它的鲜明的人物形象、生活的真实感和强烈的感情色彩,在于这三者的和谐的统一”,在对于同时期长篇小说的比照中,认为“就人物形象的生动性、情节的真实性、对社会生活反映的深刻性等各方面来说……标志着新文学的中、长篇小说的创作,已经发展到一个新的历史时期”。邵伯周的《试论〈子夜〉的真、善、美》认为《子夜》是一部具有高度真实性的小说,他从细节的真实、人物性格的真实、事件的真实、社会生活的本质的真实展开论证;指出茅盾赋予《子夜》思想倾向的善,真确地表现人性、批判兽性,批判了资产阶级唯利是图的道德观,渗透着革命的政治观点,回答了当时学术界正在讨论的一个重大问题;认为《子夜》具有艺术美,体现在语言美、形象美、情节的场景描写美、悲剧美。邵伯周的《茅盾几部重要作品的评价问题》最初在《文学报》1996年4月7日发表,为《文艺报》1996年7月26日全文转载,1996年获得上海纪念茅盾诞辰100周年论文一等奖,1998年获得首届鲁迅文学奖理论评论奖。该论文针对某些批评否定茅盾创作的观点,提出:分析作品还应从作品本身出发,当然还应该做到如鲁迅所说的“顾及作者全人以及他所处的社会状态”。针对王晓明的“遭到艺术女神拒绝”论,认为此说和精神分析学说有十分相似之处;针对汪晖的“背离‘五四’文学传统论”,提出“在所谓‘五四’文学传统的概括和对所谓‘茅盾传统’的否定,不就是柏格森的直觉主义和非理性主义的具体运用吗?”针对徐循华的“失败的艺术品”论,指出:“我们的论者彻底否定《子夜》等作品而肯定《恶心》。不知道评论家用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圈子’。”针对蓝棣之的“社会文件”论,指出:“就其论述的自相矛盾,似是而非来说,只能说是源于论文作者自己的某种偏见。”并针对批评茅盾创作的主题先行,指出:“其实他们批判‘主题先行’只是幌子,真正用意是不赞成作家自觉地以社会科学理论(即指马克思主义)作为指导思想来明确地表现社会政治性的主题,正是和他们强调创作只应凭作家个人的直觉、主观,排斥理性,创作也只要表现个人的直觉、个人的感情体验等主张相一致的,他们的真正用意也就在此,是无可怀疑的。”该论文对于批评否定茅盾创作的观点条分缕析,并提出了应该以怎样的“圈子”和理论观点评价文学作品的问题,获得了学界的认可和褒奖。

在茅盾研究中,邵伯周有着筚路蓝缕的开拓之功,他从对茅盾文学道路梳理,到对茅盾的人生、思想和创作全面深入地探究,到对茅盾研究中批评否定茅盾创作观点的批驳,呈现出邵先生对茅盾研究的不断开拓、不断深入,他以知人论世的方式展开研究,运用历史学、社会学、文艺学、美学等理论和方法观照分析茅盾的创作,既褒奖茅盾在创作中的成就和贡献,也指出茅盾创作在某些方面的缺憾,呈现出茅盾研究专家的严谨与踏实。1981年他参与筹建中国茅盾研究会的工作,商讨出版《茅盾全集》的事宜,担任了《茅盾全集》编委会委员,并具体负责《茅盾全集》第五卷《腐蚀》的编校和审定工作。鉴于邵伯周在茅盾研究中的成就,1983、1984年他担任中国茅盾研究会常务理事,1986年7月,在北京举行的第三届中国茅盾研究会学术讨论会上,邵先生当选为副会长,1998年10月,他被第四届中国茅盾研究会聘为顾问。2001年7月,在桐乡召开的纪念茅盾逝世20周年学术讨论会上,邵伯周荣获“茅盾研究突出成就奖”。

四 “将现代文学思潮的研究推向新的境界”

邵伯周在中国现代文学课程的教学与研究过程中,为缺乏合适的文学史教材而主编文学史。1986年他主编的《简明中国现代文学史》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这部由北京师院、天津师大、南开大学、上海师大等校九位学者合作的文学史,力求加强实用性、科学性和学术性,在改变现代文学教材的传统观念和编写方法等方面做出了突破性的尝试,成为当时高校中国现代文学史课程的重要教材。他在前言中提出:“我们认为,编写‘中国现代文学史’,和编写任何历史著作一样,都应尊重历史事实,对客观的历史事实,不应任意加以歪曲,更不应任意编造。同时,也应该有时代感,要能体现编写者所处时代的时代精神,也就是编写者要站在时代的高度来考虑体例问题、史料问题、各种文学现象和作家作品的评价问题,做到‘有所发现,有所发明,有所创造,有所前进’。”毛惶在《读邵伯周主编〈简明中国现代文学史〉》一文中评说,“在改变传统的基调,现代文学史教材的总体观念和编写方法等方面作出了突破樊篱的可喜尝试”,“在方法上摒弃了以政治原则的‘论’来取舍史料、评价史实的封闭式机械演绎,而代之以‘论从史出’的实事求是的科学方法,这是《简明史》相异于其他同类著作最为显著的特点”,并认为该文学史“拓展了现代文学史著作所研究的领域,填补了一些作为教材不应有的空间”,“颇具匠心地从特定历史背景(如社团、流派、作家群)之中”。

1993年,邵伯周出版了《中国现代文学思潮研究》《人道主义与中国现代文学》两部学术著作,均得到上海市马克思主义学术著作出版基金会资助出版。《中国现代文学思潮研究》以11章梳理中国现代不同时期的文学思潮,贾植芳先生在序言中认为:“这是一部内容扎实,材料丰富,证据确切,论述又比较公允和切实的有分量的学术专著。”陈鸣树、潘颂德撰文认为该著以“丰富的史料,严密的论证科学地揭示了中国现代文学思潮的发生、发展与流变的全过程,从而将现代文学思潮的研究推向新的境界”。冯光廉教授撰文认为该著“标志着他的研究成果又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而且大大突破了现有的学术格局,体现了九十年代现代文学思潮研究的新水准”,并从“新的理论界定”“新的学术格局”“新的历史评价”三方面肯定该著的创新与价值,认为“站在新时代高度上,以崭新独到的观点对现代文学思潮史中的诸多问题进行重新评价,是邵著学术突破的又一重要表现”,并指出:“我以为邵著的实事求是的治学态度和锐意创新的科学精神,对于一代文学研究者来说,无疑有着巨大的启示意义。”1996年,《中国现代文学思潮研究》被翻译成韩文在韩国出版,译者韩国檀国大学中文系教授兼中央图书馆馆长、(韩国)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会长韩武熙先生认为该著为“近几年不可多见之力作”,译成韩文出版,不仅可作为韩国“大学及学术界有关中国现代文学之学习与研究之价值”,并且“对中韩文化交流与传播中华文化并大有裨益”。呈现出邵伯周的《中国现代文学思潮研究》的国际影响。

1988年邵伯周获得了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人道主义与中国现代文学”,《人道主义与中国现代文学》是他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的结项成果,以六章二十二万字的篇幅,对人道主义思潮与中国现代文学的历史联系作了全方位多角度的论证与评述。贾植芳教授在序言中评价该著说:“……正是新的历史际遇,为邵伯周教授提供了从人道主义的角度,观察和思考中国现代文学这一基本思想特征的必要与可能的时代契机。或者说,他是从新的历史高度,重新回顾和发扬了我国观代文学的这一基本思想特征与历史传统。”“……它是对中国现代文学深层次的发掘与深入思考的积极而可喜的学术成果,它为今天我们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填补了一个的缺门,增添了新的学术积累。”贾植芳先生评价说:“本书视野开阔,观念更新;它的内容丰富,立论严谨,论证翔实。它于广征博引之中,又抒发了不少作者独到的见解,充满了新意。因此,它也是一部有开拓和创新意义的专著。”

1999年邵伯周的《蔚园集》由中国三峡出版社出版,收入了鲁迅研究、茅盾研究、史论研究等三十一篇论文。2009年邵先生的《平凡的旅程》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该著分为自言自语、前序·后记、存粹·辑佚、说长道短四辑,分别收入自述、自序后记、研究论文、友人评介等文章六十六篇,呈现出邵伯周人生与学术研究的全貌。

邵伯周对中国现代文学思潮研究源于主编《简明中国现代文学史》时,他说:“在编写‘简史’时,考虑到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现状,觉得‘中国现代文学思潮研究’这一课题还是很有意义的,便着手进行工作,目标是形成一部较为系统和全面的、有一定理论高度的专著。”邵伯周在全面深入地探究中国现代文学思潮发展流变过程中,又深入研究人道主义思潮在中国现代文学领域的发展嬗变,呈现出其对于中国现代文学思潮研究的深入与拓展。1979年12月成立了全国高校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1980年7月改组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由于邵伯周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中的声誉和影响,他参与筹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并先后当选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第一、二、三、四、五、六届常务理事及名誉理事。

五 “真、善、美是对文学的最高要求”

1997年间为庆贺中国现代文学馆落成征集全国作家“一句话签名”时,邵伯周先生应征被入选的话语为:“我以为,真、善、美是对文学的最高要求,同时也应该是人生的最高理想。”邵伯周先生阐释说,“把真、善、美看作是文学的最高要求,也是文学批评的基本准则”,“真,就是对现实生活的反映要求真实”,“善,就是要求作家融入作品中的主体意识,也就是作品的意蕴必须是健康、积极、向上的;美,是对作品的语言和艺术形式而言”。邵伯周将真善美看作文学的最高要求,其实也是邵先生进行文学研究文学批评的准则。倘若梳理邵伯周的文学研究,大致呈现如下特点:

(一)从作家研究走向文学思潮研究。邵伯周最初的学术研究从鲁迅研究、茅盾研究起步,在最初的梳理与扫描式研究后,他在对这二位作家的研究中不断精益求精,成为鲁迅研究与茅盾研究的行家与权威。在主编《简明中国现代文学史》的过程中,形成了他开展中国现代文学思潮研究的思路,在不断完善与拓展中,形成了其对于中国现代文学思潮研究的重要成果,“体现了九十年代现代文学思潮研究的新水准”。在对于中国现代文学思潮的梳理与研究中,他又将研究视阈拓展深入至人道主义思潮与中国现代文学关系的研究,至少在研究论题与研究视阈方面,他的研究具有开拓性的学术价值与意义。

(二)以问题意识引领文学批评研究。在邵伯周的学术研究过程中,常常显示出其敏锐的学术意识,具体体现在其鲜明的问题意识,邵伯周常常以问题意识引领其文学批评研究。邵伯周在回顾其“文革”后的学术研究时说,“在这种形势下,原来的思维定势动摇了,眼前豁然开朗。同时头脑中却又冒出了许多新的问题,在‘本本’中又找不到答案”,“使我深深体会到正本清源、求真务实在现代文学研究领域中的重大意义”。这成为邵伯周学术研究的动力和基本趋势。邵伯周最初研究鲁迅,原因在于:“可是到目前为止,却还没有一本全面的研究鲁迅的著作。”邵伯周研究茅盾,意在解决:“六十年来,茅盾经历了一条什么样的道路?取得了哪些成就?它给我们一些什么启示?”邵伯周撰写《〈阿Q正传〉研究纵横谈》,意在“对《阿Q正传》研究中一些有争议的问题引起进一步的、针锋相对的讨论”。同样,《中国现代文学思潮研究》在新的理论界定、学术格局、历史评价“着力思考并力图提出自己的见解的问题”;《人道主义与中国现代文学》是由于“对人道主义思想在中国现代文学发展过程中的起伏曲折流变的情况及其在作品中多种表现形态作全面而系统的研究,至今还是一个空白”。邵伯周发表的诸多论文,也常常呈现出鲜明的问题意识。

(三)以社会学文艺学作为基本方法。20世纪五六十年代步上教坛的学者们,大多受到苏联“别、车、杜”文艺理论和研究方法的影响,他们的文学研究基本以社会学、文艺学作为基本研究方法。邵伯周的文学研究理论和方法大约也在此范畴中,虽然他后来并不排斥西方各派的文学理论和观点,但其文学研究始终信奉“知人论世”,注重“研究某一时代的文学,至少要知道作者的环境、经历和著作”,他将此视为“这是文学评论、文学研究所必须遵循的基本原则”。他在《茅盾的文学道路》前言中就引用鲁迅的话语:“我总以为倘要论文,最好是顾及全篇,并且顾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处的社会状态,这才较为确凿。要不然,是很容易近乎说梦的。”邵伯周遵循鲁迅的教导展开茅盾研究。他的《中国现代文学思潮研究》“以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观点和美学观点作指导,从具体的史料——主要是文艺家自己的理论主张和创作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地加以论述”。他在《人道主义与中国现代文学》的前言中表达该著的“基本精神就是要求从实际出发,以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加以分析评论”。

作为基本知识结构和学术积累在1950年代形成的学者,邵伯周的文学研究存在着重梳理重感悟的特点,注重对于文学创作的主题意义的评说,在梳理中国现代文学思潮时将幽默闲适、汉奸文学也归入文学思潮,在研究人道主义与中国现代文学时,把一般层面的情感、人性、道德都归入其中,呈现出研究边界的含混和概念的拓展。

假如将王瑶、唐弢视为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具有开拓功绩的第一代学者,那么邵伯周可以算作中国现代文学学科的第二代学者,他们中还有林非、曾华鹏、范伯群、孙中田、叶子铭、朱德发、黄曼君、陈鸣树等。第二代学者经历了新中国成立后的“三反五反”、反右运动、大跃进人民公社等,在极左思潮的左右下,他们能够坚持独立的学术品格坚持文学研究难能可贵,为中国现代文学学科的完善与学术研究的发展,做出了各自重要的贡献。目前,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第二代学者大多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他们在文学教育与学术研究中的贡献已载入史册,邵伯周的教书育人和学术研究的成就,也将永远被后人所推崇和铭记。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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