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幼儿园性别平等教育问卷的编制及信效度检验

邱 香 王 练 牛 勇

一、引言

性别平等是世界性议题，指男女的人格、尊严和价值的平等及男女权利、机会和责任的平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儿童基金会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在各国推广性别平等理念，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个国家完全逆转了性别不平等的社会格局。中国虽然凭借制度优势，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伊始，就确立了男女平等的基本国策和相关法律原则，但法律平等依然不能与实际地位的平等相均衡。[1]据中国发展门户网刊载的联合国开发计划署《2014年人类发展报告》①参见：2014年性别不平等指数排名，http：／ ／cn．chinagate．cn／reports／2014－07／28／content＿33074398．htm．，用性别不平等指数来反映男女在生殖健康、赋权和劳动力市场三个维度的不平等表现的综合度量指标，性别不平等指数排名第1 的是斯洛文尼亚，中国排第37 名。另外根据世界经济论坛对144 个国家的调查在2016年公布的《2016年全球性别差距报告》，中国在全球性别平等国家排名中位居第99 位。②参见：2016年全球性别差距报告，http：／ ／www．askci．com／news／finance／20161026／15243672670．shtml．2018年中国排名进一步下滑至第103 位。③参 见：2018年全球性别差距报告，https：／ ／news．sina．cn／global／szzx／2018－12－18／detail－ihqhqcir8023928．d．html？ pos＝3＆vt＝4．这些数据说明，在中国仍然存在性别不平等，国内学者分别从政治—法律[2][3]、社会—文化[4][5][6]、教育—就业[7][8][9][10]、婚姻—家庭[11][12]、卫生—健康[13][14]五个方面介绍或研究了我国存在的诸多性别不平等现象。

教育是推进性别平等的重要手段，这已得到国际社会的普遍认可。①参见：http：／ ／www．unesco．org／news／en／media－services／single－view／news／．性别平等教育是指通过改变束缚人发展的性别观念和思维方式，以消除性别歧视和促进性别平等实现的教育形式。[15]20 多年来，国内外探讨性别平等教育的文章已达到一定的数量和水平，一些国家或地区也出台了性别平等教育方面的政策文件，但是这些文献和政策中被反复提到的重点，仅仅涉及初等教育及以上人群。关注学前儿童性别平等教育的实证研究少之又少。例如，在性别平等教育研究较发达的台湾地区，黄蕴如统计了1987 到2006年间在台湾地区发表的与性别议题相关的364 篇硕博论文以及期刊论文中，只有28 篇针对幼儿园，而这28 篇中只有1 篇涉及性别教育，关于性别平等教育的则一篇都没有。[16]在台湾地区颁布的多部与性别平等教育相关的法律条文里，最有针对性的《性别平等教育法》，也只明确规定了大专院校要开展的性别课程，同时明确中小学每学期实施性别平等教育相关课程或活动时长不应少于4 小时，而幼儿园没有包含在内。[15]

然而，3 到6 岁幼儿一日之中大半时间是在幼儿园度过的，幼儿园在推行两性平等早期教育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因此幼儿园环境、幼儿教师的性别平等教育观念、与之相关的态度以及实施活动的相关举措和行为对幼儿的性别平等教育有着直接影响和重要作用。[17]有研究发现，教师运用性别化语言来干预3—5 岁儿童的小组游戏时，会明显增加儿童的性别刻板行为，表现为对某一性别积极评价较少，导致男女幼儿在一起游戏的频率减少。[18]教师的这种教学过程中产生的性别偏见无疑不利于幼儿形成正确的性别认知以及性别平等意识。邱香、王练等人2015年从家庭的角度考察了3 到6岁幼儿性别平等教育，并编制了我国第一套家庭版幼儿性别平等教育问卷[19]，但家庭内的性别平等教育和幼儿园内的性别平等教育无论是在教育的形式和手段还是在教育内容上都存在较大的区别。因此本研究拟在邱香等人家庭版幼儿性别平等教育问卷的基础上，进一步考察和编制幼儿园性别平等教育问卷，并进行信度和效度检验。这既丰富了幼儿园性别教育研究，也为后续研究幼儿园性别平等教育提供了有效的研究工具。

二、研究对象和方法

本研究分为核心概念界定、问卷初步编制、问卷修订以及问卷正式施测等四个阶段。

（一）核心概念界定

为了编制科学合理的幼儿园性别平等教育问卷，就必须通过现有文献和资料弄清在幼儿园实施性别平等教育的途径和方法，以便对性别平等以及幼儿性别平等教育的概念进行操作性定义。受幼儿认知水平及学习特点的影响，幼儿园性别平等教育的有效途径不应通过课程告诉幼儿什么是性别平等，而是应通过创设性别平等的幼儿园环境、促成幼儿教师建立性别平等意识和行为，通过幼儿园的一日生活和活动影响幼儿，进而形成对幼儿的性别平等教育。经过大量的前期调研和研讨，本研究将幼儿性别平等界定为是促进幼儿性别认同与尊重，了解男孩与女孩生理性别差异及对个人生理性别的接纳，逐步形成前后一致的社会性别特征意识和行为，并尊重他人的性别角色行为及角色行为选择。幼儿性别平等教育是指通过环境、日常生活、游戏和教育活动等途径对幼儿实施的促进男女平等的教育。

（二）问卷的初步编制

问卷中具体题项的设置主要以研究者团队多年从事学前教育工作的实践经验为依据，并以核心概念的操作性定义为方向。问卷内容涵盖幼儿园常见的课程内容、师幼互动和环境创设等方面的内容，同时参考了“家庭版幼儿性别平等教育问卷”[19]“幼稚园教师性别刻板印象与性别平等教育实施现况问卷”[16]“国小学童性别态度及性别角色调查问卷”[20]和“青少年儿童性别平等意识问卷”[21]中的题目内容，增加了教师观念的若干题项，由此形成了幼儿园性别平等教育的原始问卷。

对原始问卷先进行了小样本试测（20 人），样本源是北京市朝阳区某三所幼儿园内的幼儿教师，主试详细记录教师们在完成问卷过程中的各种言语、身体姿势和行为反应情况，并根据这些反应对部分被试进行了事后访谈。邀请心理学专家和性别教育专家和项目组成员一起对试测结果与访谈内容进行分析，对问卷中文字表述不清、内容交叉重叠以及语境与真实生活情境差距太大等题项进行修改或删除。最终该问卷共包含26 个题项，与家庭版幼儿性别平等教育问卷一致，采用5 级评分制，从“非常不符合”“基本不符合”“无所谓”“基本符合”“非常符合”分别计1—5 分。为了避免思维定式的影响，问卷中还设计了5 个反向计分题项。将这26 个题项与人口学资料合编，形成北京市幼儿园性别平等教育自评问卷。

（三）问卷的修订

以随机取样的方式，从北京市某教育集团旗下12 所幼儿园内大、中、小班教师共249 名作为问卷初测对象。共发放问卷249 份，收回问卷230 份，有效问卷215 份，有效回收率为93.2%，其中男性9 人，女性206 人。对问卷进行项目分析和探索性因素分析，修订或剔除其中一些不达标的题项，为后续的正式问卷调查和信效度检验做准备。

（四）正式问卷施测

为对“幼儿园性别平等教育问卷”进行信效度检测，再次从北京市朝阳区、海淀区、昌平区内另外10 所规模较大的幼儿园中抽取了210 名教师进行问卷调查。共发放问卷210 份，收回问卷209 份，有效问卷193 份，有效回收率为92.3%，其中男性5人，女性188 人。通过因素分析等检验其信效度。

所有的初测问卷数据和正式问卷数据的录入和预处理均采用Excel 软件完成，所有数据的统计和分析采用SPSS17.0 和Amos17.0 软件完成。

三、数据分析

（一）初测问卷数据的项目分析

表1 幼儿园教师性别平等教育初测问卷的项目分析

为了确认自评问卷题项的适用程度，本研究采用极端组t 检验法和同质性检验法进行项目分析。极端组t 检验法需先将215 份初测有效问卷按分数高低排序， 各取最高分端和最低分段的27% 作为高分组和低分组， 然后对高分组和低分组在26个题项上的得分进行t 检验，差异有统计学意义的表明题项的区分度较好，保留该题项，否则删除该题项。

同质性检验法需对初测问卷中每个题项的分数与问卷总分进行简单相关分析。如果相关显著且相关系数较高，则说明该题所测属性与问卷其他题项所测属性较一致，否则与其他题项不同质，应考虑删除。

检验结果发现：所有26 个题项中有25 题在高分组和低分组上都有显著差异（ps＜0．05），表明这些题具有较好的区分度， 只有第10 题高分组和低分组差异不显著（p＞0．05）。 26 题中有25 题与问卷总分呈显著相关（p＜0．01），只有第10 题与问卷总分的相关系数较低（r＝0．027），总问卷的Alpha 系数为0．700，根据删除某项Alpha 系数不减反升，删除第3 题和第12 题。详细分析结果见表1。最终删除第3、10、12 题。

（二）初测问卷数据的探索性因素分析

为了考察“幼儿园性别平等教育问卷” 因素分析的实切性， 先对215 份初测问卷数据进行KMO检验及Bartlett 球形检验。 数据分析结果表明，KMO的检验值为0．755，Bartlett 球形检验的卡方系数为1220．773，显著性水平为0．000，说明变量之间存在相关，存在共同因素的可能，适合做探索性因素分析。［21］然后采用主成分分析法抽取公共因素，再用正交旋转法求出旋转因素负荷矩阵。 探索性因素分析结果详见表2 和表3。最终得到4 个因素，可以解释总方差的44．706%，在可接受的范围内。旋转后的因子负荷情况如表2 所示， 由于第1 题和17 题的共同度低于0．3（分别为0．106 和0．183）亦考虑做删除处理。 最后抽取的4 个因素共包括21 个题项。

表2 幼儿园教师性别平等教育预测问卷项目的共同度和负荷

表3 幼儿园教师性别平等教育预测问卷各因子的特征值和贡献率

（三）正式问卷数据的验证性因素分析

采用AMOS 7．0 对正式问卷数据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 采用极大似然估计， 各项拟合指数如下：χ2／df＝363．51／183＝1．88，RMR＝0．09，GFI＝0．86，NFI＝0．62，IFI＝0．77，TLI ＝0．72， CFI ＝0．76，RMSEA ＝0．07。第2 题和第16 题因为与对应因子相关太低 （分别为0．08、0．18）被删除。 再根据修正系数来调整一些题项之间的相关路径，模型各项最终拟合指数为：χ2／df＝124．03／122＝1．02，RMR＝0．06，GFI＝0．94，NFI＝0．85，RFI＝0．80，IFI＝1，TLI＝1，CFI＝1，RMSEA＝0．01。经分析检验， 所有题目标准化负荷系数介于0．28至0．83 之间，达到心理测量学要求。

总量表和维度1—4 的克伦巴赫α 系数分别为0．744、0．745、0．512、0．723、0．341。总量表的分半信度为0．682。因素一包括8 个题项，主要涉及教师在课程内容、互动以及环境创设等方面提倡尊重接纳两性儿童的差异和个人选择，体现对两性的公平与保护，命名为“接纳与保护”；因素二包括4 个题项，主要涉及在日常教学和生活环境中教师能否注意淡化通过性别进行的分层和隔离行为，增加两性融合相处或活动的机会， 促进幼儿性别认同与尊重，命名为“融合与促进”；因素三也包括4 个题项，主要涉及幼儿园否能在性别平等方面给予一定的资源、管理上的支持和培训，命名为“园所支持”；因素四包括3 个题项，主要涉及幼儿园教师能否抵制教学和生活中比较常见的性别刻板印象，命名为“去性别刻板印象”。 各因素对应的具体题项详见表4。

表4 幼儿园性别平等教育问卷中各因素名称及对应的具体题项

四、讨论和分析

性别是个体的一种重要的身份指标，它有“生物性别”（Sex）和“社会性别”（Gender）两重含义。 生物性别是个体在生物学和解剖学意义上的性别特征和差异，代表了个体与生俱来的自然属性。 社会性别指个体在社会化过程中形成的性别特征和差异，代表了社会文化对男性和女性的期待、要求和评价等。 生物性别从出生那一刻起便已定性，但社会性别却是一个基于生物性别， 始于出生之日，经过后天不断成形、成长、再成形而贯穿一生的一个系统性的过程。[22]12从性别的概念中不难看出，性别平等教育既要面对自然的生理差异，又要面对后天文化的建构。 几千年来，社会对男性和女性的期待、要求和评价在社会实践环境中不断被复制、强化和继承，人们容易通过一种过度类化、简化和僵化的方式来看待社会中某一特定性别的人群， 这就是“性别刻板印象”。 个体的刻板印象从产生之时起就具有高度的稳定性，即它不会随着现实条件的变化而改变， 从而容易形成对某一性别个体的偏见，给人们的现实生活、 工作和人际交往带来不良影响。对于学前阶段的幼儿而言，他们正处于性别概念的形成和发展期，此时对其进行性别平等教育，无疑能让其接受更好的性别以及性别平等的启蒙，也使其较一般未接受过性别平等教育孩子更少地形成性别刻板印象。

本问卷在编制初期，充分解读性别平等以及幼儿性别平等教育的操作性定义，并根据在幼儿园实施性别平等教育的有效途径和方法，为幼儿园幼儿性别平等教育问卷编制了26 个题项， 题项涵盖了课程内容、师幼互动、环境创设以及教师观念等方面的内容。 经过一系列的数据分析，有7 个题项被删除。 另外通过碎石图发现将因子数量限定为4 个或5 个都是可行的，进一步分析发现在进行限定因子数量为5 的探索性因素分析时，第5 个因子下共有4 个题项，但这4 个题项分别在前4 个因子中的某2 个或3 个因子上都有较大负荷，而当限定因子数量为4 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时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故问卷选择采用四因素的结构。 问卷的内部一致性系数和分半信度分别为0．744 和0．682，说明该问卷是可信的；验证性因素分析结果显示问卷的四个维度结构具有较好的拟合度并具有良好的结构效度。

正如艾莉森·贾格所说：“无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两性间的差异是显著的、无法逃避的。 当这些差异在两性形式上的平等的名义下被忽略时，男女之间持续的、实际存在的不平等便会被掩盖、被合理合法化。 ”[23]37两性之间的差异在一定范围和一定程度上是客观存在的，所以尊重两性的生理上的客观差异和自主选择是开展科学性别平等教育的基础和理论依据。 对于幼儿园教师而言，科学的性别平等教育不仅要求教师能够超越性别的传统规范，根据自己的兴趣和爱好， 不受限制地自由地发展，而且教师亦能发现社会结构中所存在的性别偏见，提出质疑， 防范社会性别刻板印象对幼儿的不良影响，淡化在教学和游戏活动中对幼儿进行的性别隔离，并在教育活动和日常生活中从言行上向幼儿传达性别平等的观念； 对于幼儿园机构组织而言，性别平等教育需要其在师资培训等方面具有体现性别公正的政策与制度安排，排除各种性别歧视与性别不平等的待遇， 创制一个性别平等的大环境，它是从制度、社会和文化层面对性别平等的关注。

总体而言，本研究编制的北京市幼儿园教师性别平等教育问卷达到了编制的预期目的，可以作为幼儿园性别平等教育水平的有效测评工具。 值得注意的是，目前学术界对性别平等和性别平等教育的界定与标准还有分歧[16]，并且幼儿园阶段的性别平等教育整体也还处于起步探索阶段，本问卷提出的幼儿园性别平等教育问卷的四个维度还需要更多实证研究的验证。 另外，和家庭版性别平等教育问卷一样，本问卷没有将性别平等意识作为一个重要的维度来考察，因为性别平等意识已有很多独立的有效的测评工具[19]，但性别意识对人们的行为包括性别平等教育行为有重要影响。[24]以后在进行有关幼儿园性别平等教育调查研究时，建议学者能将本问卷和性别意识问卷结合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