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晓伟 史乐然 高 艳
自20 世纪90年代末我国高等学校大规模扩招以来,无论高校数量、系科专业数量,还是在校大学生人数都急剧增加,相应的,教师队伍也大幅扩充。教育部2016年教育事业统计数据显示,全国有普通高等学校2596 所,教职工2404784人,其中女教工1162408 人,占全体教职工总数的48.34%。①该数据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门户网站,http:/ /www.moe.gov.cn/s78/A03/moe_560/jytjsj_2016/2016_qg/201708/t20170822_311611.html.高校中女教师数量不断增长,其作用也日趋显现。一方面,高校女教师以教书育人为职责,向社会各个领域输送人才;另一方面,作为女性,她们又面临着传统社会性别观念、家庭角色的冲突,因而她们的身心健康以及幸福感问题日益成为学界关注的焦点。
在国外,有关幸福感的研究,从各类人群的主观幸福感描述性研究到理论建构,已涉及方方面面。而在国内,关于幸福感的研究才起步不久,在积极心理学研究领域对高校女教师幸福感的实证研究则是一个盲点。因此,本研究将以广东省8所高校为调查对象,分析这些高校女教师的生存现状、其幸福感来源和主要影响因素。
国外对于高校教师幸福感的研究始于20 世纪50年代,最早是在美国。战后美国的经济蓬勃发展,人们的物质水平日益提高,但幸福感并没有相应提升,反而降低了。幸福感和经济没有成正比关系引起了众多学者的研究兴趣,推动了关于物质水平和人们幸福感关系的研究。美国经济学家Galbrith 首次提出了“生活质量”的概念,并分化出“主观幸福感”的概念。在此基础上,英国教育家Elizabeth Holmes 对教师的职业幸福感进行了深入研究,出版了一系列优秀文献,如《教师的幸福感》,从教师的身心健康及职业发展的角度谈如何关心教师的成长,如何提升教师的幸福感。主观幸福感问题在西方心理学和经济学领域也引起了广泛关注,越来越多的西方学者加入研究主观幸福感的行列,涌现出一些高质量的测量工具和高水平的研究方法,并出现了一些严格设计的追踪研究和大规模的跨文化调查。[1]242
我国对于高校女教师幸福感的研究还存在不少盲点。在高等教育蓬勃发展的今天,高校师资队伍中专任女教师的人数和比例不断攀升,但对她们的关注却远远不够,研究成果较少,结论也较为泛化。比如周嘉晔等在《高校女教师幸福感探讨》一文中认为:女教师的幸福感高于男教师,男教师所承受的社会压力、经济压力比女教师更大;年长女教师的幸福感高于年轻者;已婚女教师的幸福感略高于未婚女教师;职称高的女教师幸福感高于职称低的女教师;有住房的女教师幸福感显著高于无住房的女教师。[2]姜淑梅在《高校女教师主观幸福感的调查及提升策略研究——以吉林省高校为例》一文中,从人口学相关的因素出发,分析了经济、工作、学术三方面对高校女教师幸福感的影响。[3]
本研究采用量化与质性研究相结合的方法,对广东省8 所高校女教师的主观幸福感进行了问卷调查与访谈。共计发放问卷461 份,回收443 份,其中有效问卷412 份。问卷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为基本信息调查,涉及女教师所在高校层次等11个方面的内容(见表1);第二部分为幸福感自评量表,该量表分5 个维度,共46 题,采用Likert 5 点计分。问卷数据采用SPSS 20.0 软件进行多因素方差分析,当某个类别的被试数量小于2 个时,剔除该组数据后再做分析。
共计访谈高校女教师20 名,均采用一对一式访谈,以结构性访谈为主,个别教师采用了非结构性访谈。整理资料时,对逐字稿进行三级编码,在此基础之上形成了一个编码系统。原则如下:访谈的时间(精确到月)、访谈对象信息(即被访者姓名的首字母缩写)、被访者数段访谈的排序号。
本研究统计了问卷的总体与各维度的均值、标准差、标准误和中值,并分析了数据分布的偏度和峰度(见表2)。总体来看,幸福感总分以及各维度均值和中值都高于理论中值,且偏度均为负,说明高校女教师的幸福感大多处于中等以上水平。女教师幸福感的5 个维度由高到低依次为:人际交往幸福感、身体幸福感、主观幸福感、家庭幸福感和工作幸福感。
1.不同年龄的高校女教师幸福感差异性分析及各维度比较
本研究将被试划分为5 个年龄段。不同年龄段的被试在主观幸福感、工作幸福感、身体幸福感和家庭幸福感纬度上具有统计学意义上的显著性差异(见表3)。在主观幸福感维度,51—60岁的被试显著比30 岁以下、30—40 岁、41—50岁的被试得分更高。在工作幸福感维度,60 岁以上和51—60 岁的被试显著比30—40 岁的被试得分更高。在身体幸福感维度,30 岁以下、41—50岁、51—60 岁和60 岁以上的被试显著比30—40岁的被试得分更高。在家庭幸福感维度,41—50岁、51—60 岁和60 岁以上的被试显著比30 岁以下、30—40 岁的被试得分更高。
从数据上看,年轻的女教师身体幸福感是最高的,因为她们生命力旺盛。而对于30 岁以后的中年女教师而言,身体情况就不容乐观,尤其是30—40 岁这个年龄段,处于疾病、焦虑等不健康状态的人数最多,情况也最严重。
我今年40(岁),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是特别好。 工作压力大,事情又多,而且孩子也长大了,各种各样的事每天都忙不完。 我原来做过一段时间的行政领导(副院长),很多事要处理,几乎天天加班,到了评估、检查的时候那更忙,所以身体上真的是吃不消,这几年一直在吃药。 (2018-06-NZ-02)
我快到40 岁了,这个年纪是事业和人生爬坡的阶段,对自己有点要求就得拼命往前。大学教师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挺轻松,其实则不然,备课、批作业,还要应付科研、考核等等。我这几年写论文写得掉头发,肩颈、腰都不大好,几乎是每个月都要做至少两次按摩。我还有慢性咽炎,这都是职业病。 (2018-05-WXW-01)
表1 “高校女教师幸福感”调查问卷被试的基本构成
表2 广东省高校女教师幸福感总体状况
表3 不同年龄的高校女教师幸福感差异
2.不同生育状况的高校女教师幸福感差异性分析及各维度比较
本研究将被试的生育状况分为未生育、1 孩、2孩和3 孩。在可分析的3 种情况(未生育、1 孩、2孩)下,各类别的女教师在各维度均不存在显著性差异。但是在访谈中发现,生育对于女教师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全面二孩”政策实施后,不少女教师有生二胎的意愿或者已经生了二胎。一位年轻女教师刚生育不久,她深感生育对工作的影响。
我刚工作两年就有小孩了,这学期(已)休完产假,但感觉还是不能集中精力去做研究。上课没问题,但是搞科研就感觉好难。 以前你可以在办公室坐上几个小时,什么都不用想,把这个问题解决。 但现在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管,小孩的吃喝拉撒怎么办?我现在特别特别怕小孩生病。所以说高校女教师生孩子这一块,如果家人比较给力的话, 那还会好一点, 否则会特别难。(2018-07-WYY-01)
研究者还访谈了两位二孩妈妈,她们对于生育和工作之间的关系表达更多。
我夫家是典型的潮汕家庭, 家里有一些 “重男轻女”,二胎政策出来之后,因为头胎是个女孩儿,婆婆就跟我老公说再生一个。我今年36 岁,老大8 岁,老二11个月。我当时并不想生,因为那段时间我还想把职称提升一下,要是生孩子这中间肯定是至少耽误一年,但老公后来“求我”,我也没拗过他,幸好二胎是个男孩,不然公婆不知道还要不要我生第三个!有了二胎后,我们家简直乱了。现在一家里我妈、婆婆、我和我老公,还有两个孩子,6 个人生活在一起。 ……我原来想着这职称问题估计因为生产得耽搁一年半载, 现在看起来至少得两三年。 (2018-07-WQY-01)
我原来没想生的,但觉得一个孩子比较孤单,所以就生了。 我身边有婆婆和老公帮忙,他们都挺给力的。我们家住在广州,我在珠海上班,上班后我都让教务老师把我的课集中安排在一两天,而且减少了量,我宁可被扣钱,没办法,孩子不能不管。 每次开车两个小时从广州过来,婆婆带着儿子,上完课就得回去赶紧喂奶。因为家住得远,当天不能返回,我们还在学校租了个房子,每周都这样奔波。生二胎后我就开始大把大把掉头发,体力也跟不上,但工作量却不能减,课虽然少上一点,但做项目、做科研、写文章、带论文、带实习、指导研究生,哪样都不能少! (2018-09-SLJ-01)
3.不同学历的高校女教师幸福感差异性分析及各维度比较
被试的学历分为大专、本科、硕士和博士四个层次。不同学历的被试在工作幸福感和身体幸福感维度具有统计学意义上的显著性差异(见表4)。在工作幸福感维度,学历为大专的被试显著比学历为本科、硕士和博士的被试得分更高,学历为本科的被试显著比学历为硕士的被试得分更高。在身体幸福感维度,学历为本科的被试显著比学历为硕士和博士的被试得分更高。
高校是一个知识分子“扎堆”的场域。在访谈中发现,有些高校仍有硕士学历的老师在教师岗位上执教,这些老师的压力大,幸福感指数偏低。
这些年学校越来越强调科研, 但像我这样一个硕士学位的人,有点感觉力不从心,也写了不少东西,发表的确很难。 现在学术杂志首先看你的职称、职位、学历等,看完之后再看你的文章质量,所以我这种情况发表学术论文挺困难的。 (2018-06-YLZ-01)
表4 不同学历的高校女教师幸福感差异
每一次(学院)开大会的时候都说做科研、做项目、读博士,但是学校给老师提供的平台还是非常不足。 我们学校是一所民办高校,跟公办院校根本没法比,资源分配就不足。我其实也很想去读博士,但博士都要求脱产,我要去读的话,很有可能就丢了这份工作。 可是现在这个年龄,上有老,下有小,(有)房贷车贷的,要是没了工作,生活怎么解决。 我小孩今年四岁,正处于关键期,时刻不能离开母亲,而我也希望能陪他生命的每一步,不想让他的童年有缺失。 这些说是给自己“找借口”,但这些“借口”哪个又不是事实!(2018-05-SY-01)
4.不同层次高校的女教师幸福感差异性分析及各维度比较
调查的8 所学校可以划分为“211”高校、“985”高校、普通高校和专科学校四个层次。 不同层次高校的被试在家庭幸福感维度具有统计学意义上的显著性差异(见表5),在“985”高校和普通高校的被试显著比在专科学校的被试得分更高。
在访谈中, 研究者发现相比层级较高的学校,专科学校的女教师幸福感程度要低一些。
表5 不同层次高校的女教师幸福感差异
像我们这种学校跟人家没法比,说是高等学校,但其实我们学校跟高中也差不多。 来的学生学习也比较差,所以你事事都得管,什么都得从头教起,真是无奈!学校现在也“跟风”讲科研,本来一所操作技能型的学校,还非得让我们搞研究,我们不会搞,也没有时间和平台, 但要评职称就得按照这个规定来, 唉! (2018-08-ZX-01)
5.不同职称的高校女教师幸福感差异性分析及各维度比较
被试女教师的职称分为无职称、初级、中级、副高级、正高级五类。 获得不同职称的被试在主观幸福感、家庭幸福感和人际交往幸福感维度具有统计学意义上的显著性差异(见表6)。 在主观幸福感维度,获得正高级和副高级职称的被试显著比获得初级和中级职称的被试得分更高。 在家庭幸福感维度,获得正高级和副高级职称的被试显著比无职称及获得初级和中级职称的被试得分更高。 而在人际交往幸福感维度, 无职称的被试显著比获得初级、中级和副高级职称的被试得分更高。
在访谈中,研究者发现具有高级职称的女教师幸福感普遍偏高,但相比中级职称者,无职称的女教师幸福感更高一些。 也就是说,在高校中,中级职称者——讲师的幸福感是最低的。
在高校工作感觉人都是分等级的,自己还是个“小讲师”,干什么都觉得抬不起头,人家一说就是教授、副教授,评什么(奖)都先紧着这些高级职称的人。 (2018-05-SY-02)
表6 不同职称的高校女教师幸福感差异
可能我们身在的这个环境,对职称、学历看得特别重,因为我成果少,一直也没评上(副高)职称,虽然讲师跟副教授就差一等,但真的不同。……干什么都不如别人。现在的学生也都明白这些“游戏规则”,看老师也先看你的“头衔”。 (2018-06-YLZ-02)
6.不同工作年限的高校女教师幸福感差异性分析及各维度比较
根据工作年限,将被试分为5 组。因仅有1 人工作年限超过40年,故剔除此组数据。 在高校工作不同年限的被试在主观幸福感和家庭幸福感维度具有统计学意义上的显著性差异(见表7)。 在主观幸福感维度, 在高校工作20—30年和30—40年的被试显著比工作0—10年的被试得分更高, 工作30—40年的被试显著比工作10—20年的被试得分更高。 在家庭幸福感维度, 在高校工作10—20年、20—30年、30—40年的被试显著比工作0—10年的被试得分更高。
表7 不同工作年限的高校女教师幸福感差异
7.不同收入水平的高校女教师幸福感差异性分析及各维度比较
本研究将被试按税后月收入水平分为11 组。因仅有1 人的月收入超过3 万元,故剔除此组数据。 对于收入不同的被试,其在主观幸福感和家庭幸福感维度具有统计学意义上的显著性差异(见表8)。 在主观幸福感维度, 税后月收入在15001—18000 元的被试显著比其他被试得分更高。 在家庭幸福感维度, 税后月收入在12001—15000 元、15001—18000 元、21001—24000 元的被试显著比税后月收入在3000 元以下的被试得分更高。 此外,有无额外收入对高校女教师的幸福感也有影响,其主观幸福感和家庭幸福感维度在统计学意义上有显著性差异(见表9)。
在访谈中,不少女教师表示,收入的高低对于幸福感的影响是比较大的。
大家都以为高校老师收入高,说实在的,我们挣得真不多。 比如说在企业, 你工作十年或者更长一点的时间, 只要本身不太差, 总能在这个行业内有一点影响,收入也会跟着提高。 但当老师不一样,这是个“养小不养老”的活儿,十年对于高校教师来说不算长,除非你是特别出色,否则的话十年能在你这个领域做出来(成绩)已经不错了。 收入基本都是拿着死工资,我去年评上的副教授,(年收入)大概也就十万(元)多点,还是比较低的。 (2018-05-WXW-02)
表8 不同收入水平的高校女教师幸福感差异
表9 有无额外收入对高校女教师幸福感的影响
我们学校在深圳算是待遇好的,虽然收入比较高,但工作压力也大。 我去年毕业来到S 大,一来学校就跟你签订任务书,教学的、科研的,完成不了不行。 可能大家进来的任务书会不太一样, 但我确实知道有的同事的任务书不太合理,比如说要求三年三篇英文论文,这个难度太大了。再说深圳生活成本也很高,吃穿用度都贵,别说房价了,高高在上,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买上房子! (2018-07-ZY-01)
从本次调查结果来看,广东省8 所高校女教师的幸福感总分及各维度均值和中值都高于理论中值,这说明广东省高校女教师的幸福感大多处于中等以上水平。 影响高校女教师幸福感的因素是多方面的。
本次调查发现,高校女教师的工作幸福感指数普遍偏低,造成这种现象有诸多原因。 女教师们大多认为,不合理、欠公平和欠人性化的各项制度与政策是最大的“拦路虎”,比如某些招聘政策。 目前,有不少高校在招聘环节存在着隐性性别歧视现象,调查中的S 高校甚至明确规定不招收应届女博士。由于两性生理差异,女性通常会在某个阶段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完成人口生产,而一般来说博士毕业的女性年龄在30 岁上下, 用人单位出于人力资本投资与回报的考虑,在招聘时并不将应届毕业的女博士与男博士同等对待。又如职称政策。表面上看,在职称评聘过程中男女教师并不存在差异,高校女教师科研能力不足也是事实。 但这并非是由于女教师欠勤奋和欠努力,而是当前科研领域的“男性优势”非常明显。 不仅学科委员会、学术委员会中男领导、男教师人数远多于女教师,而且男性作为行政管理者在高校中的数量也多于女性。 正是这种整体的“男性优势”,造成高校女教师科研较弱。 女教师家庭、事业“双肩挑”,业余时间被大量的家务琐事所占据,可以用来安心搞科研的时间不够,这也是其科研能力表现不佳的一个重要原因。 又比如退休政策。 目前国内大多数高校没有实现男女教师的“同龄退休”,各个职称层次的女性教师均比男性教师提早五年退休。
目前,我国大多数高校重科研、轻教学,导致女教师的工作相对被贬值。 从评价指标看,一方面,国家、社会对大学进行排名时,科学研究的各项内容总是被列入最重要的指标,与教学相关的指标主要是教师的数量以及教授、博士的比例等;另一方面,在大学对教师进行考评时,科研成果也是重点考查项目,而教学工作被置于次要地位。 因此,无论是对大学还是对大学教师而言,科学研究都成了一种权力、能力和地位的象征。
本次调查发现, 女教师一直徘徊在科研的边缘。 具体表现为以下三个方面:第一,女教师不成比例地聚集在教学部门,成为教学的主力军,尤其承担着更多的公共基础课和专业基础课的教学任务,因而较少参与科学研究;第二,进入科研领域的少数女教师,不仅在科研项目立项、论文发表和著书立说上落后于男教师,而且常常是以参与者、辅助人员的身份存在;第三,女教师参加各种学术交流和学术会议的机会总体来说少于男教师,这也使得女教师的学术资源、 社会资源远远少于男教师,而且意味着相当一部分女教师没有真正进入学科或专业领域。
另外,学历、职称也是衡量教师教学、科研能力和综合水平的重要指标。从2007—2017年《中国教育统计年鉴》的数据中可以看出,虽然目前高校女教师人数所占比例越来越高, 但女教师中有高学历、高级职称者所占比例却变化不大,即有高级职称的女教师并未随着女教师在高校教师中所占比例的增加而增加。从中间年份2013年的数据来看,我国普通高校女教师占同级别职称教师比例情况从高到低依次是:初级(54.13%)、讲师(52.52%)、副教授(44.12%),最低的是正高级职称者,仅占29.03%。 这说明,高校女教师在职称的竞争力上处于明显的弱势地位。
在调查中,研究者发现高校女教师幸福感的高低受其实际收入水平的影响,并且女性教师与男性教师的收入存在着差距。 女教师实际收入低于男教师的原因之一,是高校实行了工薪制度和人事制度的改革。 高校教师的收入一般由国家发放的基本工资和学校发放的岗位津贴组成,后者是根据教师个人所在的岗位和所取得的教学、 科研业绩决定的,而获得课题和发表高水平的科研论文,是高校发放岗位津贴和各项奖金的基础。 诸多研究表明:在科研绩效上,女教师常常处于劣势,这就决定了女教师的岗位津贴及各种奖金和福利较低。
女教师实际收入低于男教师的原因之二,是近年来高校将教师的科研工作业绩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程度。 拥有科研论文、课题、专著与项目的教师不仅能得到可观的奖励与资助,而且还能提高年薪的档次。 男教师常常处于科学研究的中心位置,而女性大量被排斥在科学研究之外,或是处在研究的边缘地带,这就拉开了教师之间的实际收入差距。
女教师实际收入低于男教师的原因之三,可能是教学业绩没有在评价体系中得到应有的体现。 在调查中发现,很多公立院校教学工作量并未计入教师绩效考核中。
虽然高校女教师拥有较高的知识水平,但由于传统性别文化的影响,使得很多女性教师在家庭与事业之间徘徊不定,既想履行好家庭的责任,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又有着较强的成功和事业动机,希望能在学术和工作上有所表现,这便加重了女教师的心理负担和工作、生活压力。 尤其是随着我国“二孩”生育政策的实施,加之受客家人、潮汕人“多子多福”生育文化的影响,不少女教师选择生育“二孩”, 特别是第一个孩子是女孩的家庭更倾向于生育第二个孩子。 调查发现,在这几所高校中有相当多年过35 岁的女教师选择再次生育, 即便她们面临着“高龄产妇”的各种风险。
本研究还发现了影响女教师幸福感的其他一些因素,比如学生因素、岗位因素,以及观念因素。
首先, 学生因素。 在访谈中相当多的女教师反映,教师与学生间的年龄“代差”越来越明显,而且由于中小学教育忽视培养学生独立的学习习惯和生活习惯,导致很多学生进入大学后学习动机不足,独立学习能力不强, 这些都给教学工作带来了更多的困难。另外,家长对学生的宠溺和对学校教育的过分干涉,也对不少女教师造成困扰。 在访谈中,一位女教师就讲述了她与学生及家长发生的一次冲突。
这件事是在我指导大四学生毕业论文的时候发生的。 这个孩子要出国,家长也投入了很多精力和金钱,但她不好好写论文,快到答辩时才给我发过来一稿。我觉得数据算得不太对,就让她提供原始数据,后来她承认自己的数据是假的、编的。按照规定我不同意她参加答辩。 她父亲知道后打电话很不友好地对我说:“你一个指导老师,凭什么不让我女儿答辩!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我就这一个女儿,谁不让她好过,我就不会让这个人好过! ”我觉得她父亲对我已经构成了威胁,最后还是学院出面解决的事情。 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一件“创伤性事件” 了, 让我内心不平了很长一段时间。(2018-05-GY-01)
其次,岗位的差异。 调查发现,高校行政岗的女教师普遍比教学岗的女教师具有更高的幸福感。 从事行政工作的女教师虽然需要“坐班”,但工作与生活能够截然分开,即下班后便可以进入休闲和娱乐时间。 而任课教师工作和休闲时间划分不明显,访谈中不少任课教师提到,即使是下班了,还需要批改作业、备课、做科研等。 甚至有一位教师为了将工作与生活进行划分, 举家从学校家属楼搬到了校外,搬家后该教师表示“心理上轻松了不少”。 研究者还发现,各高校工会所举办的体育比赛和文艺活动等,行政岗的老师参与度与热情都明显高于教学岗的老师。 教学岗上的女教师普遍表示工作强度高、压力大,没有时间休闲。
第三,性别观念的固化现象。 虽然目前主流社会对大学女教师的理想模型是 “事业成功+贤妻良母”, 但隐含的假设是事业的成功必须建立在贤妻良母的基础上。 研究者发现,大多数男性教师认为女性应该首先做好母亲、妻子,然后再谋求其他的可能发展,而这种观点部分女教师也是认同的。 显然,在女教师职业角色与家庭角色中,主流社会自觉不自觉地突出了其妻子与母亲的家庭角色。 正如波伏娃所揭露的“神圣化母亲”的实质:“母职如今成了母性奴隶。 ……对所有那些希望自由和独立的妇女,对那些想要自己谋生的妇女,对那些希望为自己而思考和想要拥有自己生活的妇女来说,母职是最危险的陷阱。 ”[4]281在波伏娃看来,“贤妻良母”角色恰恰是妨碍女性实现自我的重负。 因此“贤妻良母+事业强者”的模型看似理想,但在现实社会中却难以调和,要想做到两全其美,女性不得不超负荷地付出。
本次调查发现,广东省高校女教师的幸福感总体状况较好, 但不同人口统计变量存在着差异,来自工作的幸福感较低。 对于中青年女教师来说,由于工作与家庭“双肩挑”,加之生育所带来的影响,不少“女青椒”职业生涯亮起了“红灯”。 另外,学历、高校层次、工作年限、收入的不同也带来了高校女教师幸福感水平的差异。 导致这些差异的原因归纳起来有以下五点:政策尤其是高校人事政策和相关制度对女性的隐性歧视,学术地位、学历和职称评聘过程中的男女差异,高校女教师收入和总体福利水平偏低,婚姻、家庭、生育等性别因素对女教师的制约,以及一些其他社会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