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和玉
语态现象的句法研究——基于轻动词题元特征分解组配假设的最简诠释
王和玉
(广东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
最简句法将题元角色重析为谓语词项的题元特征,在运算中通过合并名词性成分得以核查。按轻动词题元特征分解组配假设,核心功能语类带有[A(gent)]和[C(ause)]两种无解题元特征,逻辑上有四种特征组配关系,这样既构建了施事agent和致事cause两种外论元的允准机制,也解释了不同谓语结构的及物性差异。普遍语法没有专门的语态范畴,各种语态现象均可通过句法轻动词上的题元特征进行最简诠释。主动谓语的轻动词带[A]特征,生成施动性的谓语结构;中动谓语的轻动词带[C]特征,生成致使性的谓语结构;被动谓语的轻动词缺乏题元特征,生成非及物性谓语结构。与被动谓语不同,主动谓语和中动谓语都具有及物性。所谓的语态标记实际上体现的是谓语及物性差异,由轻动词上的题元特征及其不同组配方式决定。
语态现象;轻动词;题元特征;及物性
教学语法在句子层面讨论语态现象(voice),将句子分为主动句(active)与被动句(passive),前者以动词施事(agent)为语法主语,如he drinks milk;后者以动词受事(patient)为语法主语,如he is murdered(Quirk et al.,1985:735;章振邦,2009:175-177)。一些以受事或工具论元作主语但缺乏语态标记的句子,如the car drives quickly或the pen writes smoothly,被认为是“主动形式表被动意义”或中动句(middle)(Fagan,1992;Kemmer,1993;Davidse & Heyvaert,2007;Kaufmann,2007)。实际上,语态现象不宜在句子层面探讨,因为非限定结构、名词性结构里都可能涉及不同语态,如his murdering the child或his child being murdered。此外,并非所有谓语结构都涉及语态,有些语言缺乏显性的语态标记,语态范畴的普遍性值得质疑。
已有研究大都预设主动谓语、被动谓语和中动谓语之间的转换关系。早期生成语法认为被动句是主动句通过被动化(passivization)转换而成(Chomsky,1977:87)。管约论阶段的分析主张被动句由主动句通过论元移位生成。关于中动句的句法结构,学界仍存争议。最简句法借助轻动词解释不同语态现象(Bowers,2002;Lin,2004;Tao,2010),部分文献直接将语态范畴处理为与轻动词(Kratzer,1996;Pylkkànen,2008)。本文进一步将轻动词解构为题元特征,证明语态现象实质上是不同谓语结构的及物性差异,由轻动词的题元特征及其不同组配方式决定。文章第二部分简要回顾相关研究并指出其问题。第三部分提出轻动词题元特征分解组配假设,论证句法轻动词在运算中允准外论元的地位和机制,消解语态范畴。第四部分探讨主动谓语、被动谓语和中动谓语的句法语义表现。第五部分提供跨语言事实,论证轻动词题元特征分解组配假设的合理性,阐述不同谓语结构的及物性差异,并解释语态现象的跨语言变异,最后是结论。
为了解释句法轻动词与谓语及物性以及语态现象的关联,已有研究或将轻动词等同于语态范畴Voice(Kratzer,1996:123;Pylkkànen,2008),认为/Voice选择施事并为受事赋宾格,或将轻动词分解为两个独立的功能范畴。Bowers(2002)将轻动词分解为和及物性范畴Transitivity(Tr.),认为轻动词只负责允准外论元,轻动词之下的功能范畴Tr.负责核查宾语的格特征。Collins(2005)却主张轻动词之上还存在独立的语态范畴Voice,英语的被动谓语P能进一步投射为VoiceP,为宾语的论元移位提供落脚点。Lin(2004)也将轻动词分裂为和Voice两个独立范畴,认为主动和被动谓语都投射为VoiceP,但中动谓语只能投射为P。最近,Harley(2013)和Legate(2014)仍延续该观点,坚持认为Voice是允准施事、为受事赋宾格的普遍功能范畴,而轻动词只负责生成致使性谓语。
虽然近期文献大都将句法轻动词和Voice分离为两个独立范畴,但正如Harley(2009,335-336)所言:“跨语言来看,很难发现Voice和的形态标记同时并独立体现在动词上”,将之分离缺乏足够的形态证据。实际的语料分析中,轻动词和Voice/Transitivity范畴具有大致相同的句法功能,即允准外论元和决定谓语的及物性,理论上为某类特殊句式(被动句和中动句)专门设立范畴也缺乏概念必要性。如(1)所示,大量谓语结构根本无关语态,说明voice范畴并不具有普遍性。
(1)a. Mary resembles her grandfather.
b. John lives in Maryland.
c. George turned the corner.
d. Tom studies/walks/complains a lot.
e. The book is reprinting/The tea was brewing in the pot.
d. That milk smells sour.
Chomsky(1995)将句法轻动词定义为核心功能语类,即所有的谓语结构都投射为P。语段理论明确将P定义为第一语段,表达谓语事件及其题元角色的基本命题关系(Chomsky, 2005,2008)。句法运算中,通过合并允准外论元,也作为探针(Probe)与宾语(Goal)形成一致关系(Agree),核查其宾格特征,满足界面的可读性条件。可见,轻动词是允准施事 / 致事和决定谓语及物性的关键因素,不必另外设立其他功能范畴,也可解释语态现象。但如(1)所示,并非所有谓语结构都涉及语态,轻动词也还可能包含题元特征以外的其他特征①,所以不宜将P直接替换为VoiceP。以下分析中我们拟构建轻动词题元特征分解组配假设,利用的两种题元特征[A(gent)]/[C(ause)]及其不同组配关系,消解传统语态范畴,解释各种语态现象,并阐述不同谓语结构的及物性差异。
最简句法主张,词库中的词项与运算形成的结构关系都有助于题元关系的确立。词库中的谓词带有题元特征;与其他形式特征一样,题元特征也需要在运算中通过一致性关系得以赋值。下面先介绍题元特征的概念如何化解词汇观(lexicalist view)与非词汇观(non-lexicalist view)在题元关系问题上的争议,再提出轻动词题元特征分解组配假设。
词汇观主张题元关系是动词的固有特征,在词库中预先确定,按投射原则(projection principle)和题元准则(theta criterion)投射为谓语结构。非词汇观则强调句法运算对确立题元关系的作用,即必须通过合并才能确立题元关系(Horstein et al.,2005:54);谓词与名词性成分的关系取决于其结构位置,是语义界面对句法结构关系的解读(Hale & Keyser,2002)。
题元信息到底是推动动词和名词性成分合并的起因还是运算后的解读结果呢?一方面,动词的语义框架内必然包含题元信息,否则无法解释动词与名词性成分的共现和选择关系。“习得谓词就意味着习得其题元信息”(Stroik & Putnam,2013:102)。另一方面,句法结构对于题元关系的确立同样重要,不然无法解释同一动词的及物性变异。换言之,“动词的题元角色有时不会投射到句法结构中”(Adger,2003:64)。尽管谓词的题元信息在词库里有所标识,但并不会整齐划一地在结构上体现。
既然词库和句法结构都有助于题元关系的确立,如何解决词库中动词的题元信息与句法运算的因果关系?显然词汇观与非词汇观都有合理内核。解决问题的出路不在于取舍,而在于分工,即同时承认词库和运算以不同方式确立题元关系,轻动词在运算中对确立题元关系的关键作用。有效联系词库与句法运算的策略是将题元信息重构为题元特征,即将谓词的论元结构重构为{FAgent,FPatient,FTheme…Fn}题元特征集。作为核心功能语类,轻动词也带有题元特征。与其他形式特征一样,题元特征可驱动句法运算,即需要与名词性成分合并以确立题元关系。
词项合并的起因在于核查特征,合并就是不断核查特征的过程,当所有特征得以核查,便能生成满足接口条件的句法结构(Chomsky,2008:139)。无解的形式特征是启动运算的推动力。“句法操作就是要消除无解特征”(Adger,2003:64)。若将题元信息解构为题元特征,这些特征需要在运算中被核查吗?Hornstein(1999:78-79)明确主张:名词性成分通过核查与之合并的谓词上的题元特征而获得题元角色。所有词项特征(包括意义特征)都是关系性特征,词项关系是合并的动因和条件(Stroik & Putnam,2013:104)。“词项间的所有范畴选择性特征(c-selectional features)都靠合并实现”(Adger,2003:96)。Larson(2011)进一步指出,轻动词带有无解题元特征[A],必须与名词性成分合并,核查该特征,允准外论元。
基于以上观点,我们主张词汇动词V与轻动词都带有题元特征。词汇性范畴V的题元特征是其语义框架的一部分,属可解特征,不要求在句法运算中被赋值;而功能性范畴的题元特征属无解特征,必须通过合并才能被赋值,即外论元必须由允准。换言之,内论元与动词语义联系更加紧密,但外论元在谓语结构中的位置更为凸显;内论元是动词V语义概念的一部分,可选择性地投射到结构中;但外论元必须与轻动词合并,依赖结构位置得以确认。
出现在Spec-P位置的外论元为施事agent或致事cause(Chomsky,1995:315;Zwart,1998)。的题元特征可分解为[A]与[C]。施事性的带[A]特征,致使性的带[C]特征,分别允准施事和致事。施事agent是有生命的个体,能有意识发起动作,致事cause则不限于有生名词,或是个体,或是事件,或是个体的性质。当然也可能同时含[A]与[C]特征,或完全缺乏题元特征。逻辑上的题元特征有四种组配方式,如(2)所示.
(2)带不同题元特征的四种句法轻动词
(a) [AC]-featured(含[A]与[C]两种题元特征的轻动词)
(b) [A]-featured(含[A]特征的轻动词)
(c) [C]-featured(含[C]特征的轻动词)
(d) [null-theta]-featured(缺乏题元特征的轻动词)
词库中的谓词和句法结构都有助于确立题元关系。词汇动词V的概念框架中包含一组题元特征集,属可解特征,选择性地在运算中赋值。而轻动词的[A]与[C]题元特征是无解特征,必须在运算中被赋值才能被语义界面解读。因此,内论元可选择性投射到结构中,其语义解读依赖于动词的语义框架,即语言使用者的世界知识,而外论元的确定只能依赖轻动词的允准。轻动词题元特征分解组配假设一方面吸收了词汇观与非词汇观的合理内核,另一方面巧妙化解了其争议,解释了内外论元的不对称现象,同时保证了词库和运算对确立题元关系的作用。正如Sybesma(1999:6)所言:“题元信息只是模糊存在于词库中,具体的题元角色是结构关系和世界知识共同作用的结果。”
语态现象主要牵涉动词施事的投射问题,所以轻动词上是否具有[A]特征是解释不同语态谓语结构的关键。具体而言,主动谓语中的有[A]特征,需要在运算中与有生命特征的名词性成分合并,以核查该特征,所以允准施事外论元。被动谓语中的没有题元特征,所以不允准外论元。中动谓语中的没有[A]特征,只有[C]特征,所以不允准施事,但允准致事,生成致使性谓语结构。
依照轻动词题元特征分解组配假说,主动谓语结构中的轻动词必须与有生名词合并,核查其无解特征[A]。早期的句法分析将允准施事和赋宾格的能力联系起来(Burzio,1986:178;Kratzer,1996:109-137)。但动词能否接宾语与施事的出现并无必然联系,如(3)所示,非作格谓语能允准施事,却不带宾语。
(3)a. Hehigh.
b. Hequickly.
显然(3)不能转换为相应的被动句,但非作格谓语的也有[A]特征,允准施事外论元,与主动结构无异。事实上,如(4)所示,非作格动词的宾语可选择性地出现在结构中。
(4)a. He() last night.
b. He() to death.
轻动词是否具有[A]特征是主动谓语的定义性特征。非作格动词虽然一般不接宾语,本质上无异于主动谓语,也具有及物性。基于题元特征分解组配假设,V上的题元特征是可解特征,不需要在运算中赋值,所以宾语并不强制性地在结构中体现,如英文菜谱中的无宾句(5),但这并不影响谓语结构的及物性。
(5)a. Put in a hot oven for five minutes.
b. Cook well without burning.(Massam,1992:133)
有些主动谓语的轻动词也可能同时带[A]和[C]特征,即合并于spec-P位置的外论元为的[AC]特征赋值,语义上同时被解读为施事和致事,如(6)所示。
(6)轻动词带[AC]题元特征的主动谓语
a. Hea dog by accident.
b. Tomthe glass into pieces.
c. The murdererthe girl to death.
早期的句法研究认为,主动谓语和被动谓语在语义上具有相同的真值或深层结构,被动句由相应的主动结构经过施事题元的降位和内论元的提升转换而成。但如上所述,包含施事的非作格谓语不能转换成被动句。此外,被动结构也不一定牵涉施事的降位,如(7)所示,斜线部分的被动谓语显然无关施事。
(7)a. The plane exploded and.
b.(by the blast).
生成句法的一大发现是将被动句与提升谓语进行统一处理,即将被动谓语分析为非宾格谓语,没有外论元,内论元由于格位要求移位至主语位置。被动谓语具有形容词的句法特性,失去了及物性,是一种特殊的非宾格谓语(Chomsky & Lasnik,1977)。如此便可自然解释如(8)所示的被动谓语和形容词谓语相同的句法表现。
(8)a. It isthat the plane take off at once.
b. It isthatthe plane take off at once.
鉴于被动句与非宾格谓语的一致句法表现,我们认为,两类谓语的轻动词上都缺乏题元特征,不允准外论元,无及物性,在语义上表达状态。若施事或致事题元出现在结构中,只能投射为附加语。
除了被动谓语和非宾格谓语以外,一些表心理或状态的谓语结构中,轻动词也没有题元特征,不允准外论元。常见的非及物谓语结构如(9)所示。
(9)轻动词无题元特征的谓语结构
a. The old man.(被动谓语)
b. Herethe bus.(非宾格谓语)
c. I can.(非宾格心理谓语)
d. Mary resembles her grandfather.(状态谓语,同(1)a)
e. The tea was brewing in the pot.(状态谓语,同(1)e)
英语中动句一方面与主动句类似,动词缺乏形态标记,另一方面又与被动句相似,语法主语为动词的受事,施事不出现。中动结构描述主语实体的内在属性和特征(Fagan,1992;Davidse & Heyvaert,2007),具有状态性和非事件性,主语实体与谓语事件之间有致使义和责任性的解读,即主语实体的特性决定谓语事件能否发生(Zwart,1998;Tao,2010)。如此,中动谓语的轻动词具有[C]题元特征,在运算中与致使性的名词性成分合并,生成致使性谓语。与被动结构类似,施事若出现在结构中,只能体现为附加语。
由于中动谓语即表现及物性,又表现非及物性,相关研究或将之依附于主动谓语的分析,或是将之类比于被动谓语的分析,但似乎都不能有效解释中动谓语的跨语言变异。中动句也存在语内变异。如(10)所示的英语附加语中动句中,谓语动词可带宾语。
(10)a. This flour bakes.
b. The machine washes.
若中动谓语的带[C]题元特征,(10)句首的附加论元实际上是在运算中被轻动词允准的致事。虽然在语义上被解读为动词V的工具或材料论元,但这并不影响它们作为外论元与轻动词合并。附加论元是语义概念,是语义界面解读的结果,而外论元取决于合并位置,不限于固定的题元角色。若将中动句句首主语分析为外论元,其及物性便不难理解,因为外论元与及物性存在紧密关联(Burzio,1986:178)。
除中动谓语外,带[C]题元特征的还能出现在其他谓语结构中。如(11)所示,一些非作格使役谓语和心理动词的致使结构中,也允准致事外论元②。
(11)轻动词带[C]题元特征的致使性谓语结构
a. The dooreasily.(中动致使性谓语)
b. Tomthe soldiers to the tents.(非作格致使性谓语)
c. The buildingthe tourist.(心理致使性谓语)
轻动词题元特征分解组配假说能得到跨语言事实的支撑,致使性轻动词在不同语言的不同结构中都有显性体现。罗曼语的中动句和被动句都需要反身附着语,说明只带[C]题元特征和不带题元特征的决定了其所在的谓语结构的低及物性,强制出现的反身附着语可能是低及物性的形态标记。若各种语言采用不同的形态标记体现轻动词的[A]和[C]特征及其不同组合,可有效解释语态现象的两分或三分格局。
荷兰语与德语中有一类常见的let-itself中动句,其主语是致事,如(12)和(13)所示。
(12)GSM-antwoordapparaat laat zich gemakkelijk kraken.(Dutch)
mobile phone-answering machine lets itself easily hack
Mobile phone-answering machine is easy to hack.
(13)Der Wagen la¨t sich angenehm fahren.(German)
the car lets itself pleasantly drive
The car is pleasant to drive.(Fagan,1992:211)
这两个例句证明中动谓语确实包含致使性轻动词,带[C]特征的显性体现为let。由于let不是词缀,拼读时不发生V-to-的中心语移位,所以副词修饰语在动词之前拼读。与此不同,英语中动句的使役轻动词是空语类③,拼读时发生V-to-的中心语移位,所以副词修饰语拼读于动词之后。
汉语中也存在使役性谓语结构,证明致使轻动词的存在。(14)分别是非作格致使谓语(Han,2007:280)、动结式致使谓语(Gu,1992:36)和作格致使谓语。
(14)汉语中的致使性谓语结构
a. [P [他] [(uC-featured)][ VP遛狗]](他遛狗,非作格致使谓语)
b. [P [树桩] [(uC-featured)][ VP[张三][V绊倒了]]](树桩绊倒了张三,动结式致使谓语)
c. [P[中国队][(uC-featured)][VP[韩国队][V败了]]](中国队败了韩国队,作格致使谓语)
(15)是Chichewa语言中典型的致使性谓语,被分析为增元结构APPLP(Baker,1988:148)。显然(15)谓语中的轻动词有[C]特征,所以允准致事外论元。
(15)APPL结构中的致使性谓语
Mtsikana anau-gw-ets-a tgw- mtsuko.
girl Agr-fall-make-Asp waterpot
The girl made the waterpot fall.
罗曼语中动句需要反身附着语(reflexive clitic)的形态标记(Fagan,1992;Steinbach,2002)。学界或是将反身附着语当作动词施事的体现形式,或是主张附着语吸收或抑制施事论元。前一种观点无法解释句子主语与附着语具有相同的一致性特征,如(16)所示。
(16)Du verkaufstgut—ich meine, dein Buch verkaufstgut.(German)
you sell RP.2SG well —I mean, your book sellst RP.3SG well
You sell well—I mean, your book sells well.(Steinbach,2002:134)
若附着语确实是动词施事的体现,就不可能与句首的受事主语有相同的一致性形态标记。后一种观点将中动句与被动句做类似处理,即强调附着语吸收外论元的能力,但这不能揭示中动谓语和被动谓语的区别,也无法解释中动句的语内变异。
按轻动词题元特征分解组配假说,中动谓语的轻动词带[C]特征,一方面与轻动词带[AC]特征的主动谓语不同,另一方面也与轻动词缺乏题元特征的被动谓语相异。及物性是谓语的句法属性,也由轻动词具有的题元特征决定(王和玉,2015:47)。如上所述,轻动词的题元特征有四种逻辑组配方式,及物性相应地也存在不同层级。
如上图所示,带有完整[AC]特征的决定了其谓语的高及物性,而没有题元特征的决定了其谓语的非及物性,只含[C]或[A]特征的决定了中动谓语和非作格谓语的低及物性。被动谓语的轻动词不允准外论元的投射,是非及物结构。主动谓语中的既有可能带[AC]特征,生成高及物性的谓语,也有可能只带[A]特征,生成低及物性的谓语。中动谓语的轻动词只有一种[C]题元特征,是低及物结构,所以可选择性地带宾语。句法表现上,非作格谓语更像主动式,非宾格谓语更像被动式,因为前者是及物结构而后者是非及物结构④。
罗曼语中动句和被动句为什么都需要反身附着语?我们初步认为,反身附着语可能是区分及物性高低的形态标记。换言之,对于罗曼语,高及物性的谓语属于非标记形式,采用缺省形态标记(default form);而低及物性和无及物性的谓语结构属于有标记形式,需启用形态手段,故中动句与被动句都出现反身附着语。有趣的是,罗曼语的非作格谓语和非宾格谓语也有反身附着语标记,证明这两类谓语结构都缺乏高及物性,所以需要形态标记。这也正好符合学界的观察,即日耳曼语的中动谓语类似于非做格谓语,罗曼语的中动谓语与被动谓语句法表现相近(Marelj,2004;Troseth,2009)。实际上,英语和德语的中动句也可带反身代词,如(17)所示。这说明带[C]特征的轻动词决定其谓语有低及物性,也证明了及物性层级的合理性。
(17)a. The car drives itself.
b. Das Buch liest sich leicht.(German)
the book readseasily
This book reads easily.(Troseth,2009:80)
语态的分类一直存在两分和三分之争。从形态标记来看,大多数语言呈现两分局面。但语态究竟如何两分,是分为主动(active)与非主动(non-active)还是被动(passive)与非被动(non-passive)呢?由于罗曼语被动句和中动句都带反身附着语,学界将罗曼语的语态分为反身语态(reflexive)和非反身语态(non-reflexive)。语态两分法不承认中动语态的存在,主张将及物性的中动句归于主动句,将非及物性的中动句纳入被动句(Marelj,2004;Troseth,2009)。但古希腊语确实存在三种不同的语态形态标记。汉语中虽然有被动标记“被”、“给”、“让”等,但不一定总是显性体现。若消解语态范畴,如何解释语态现象的两分与三分的变异格局呢?
按轻动词题元特征分解组配假设,两分和三分的语态变异现象都能得到合理解释。首先,有无[A]题元特征可区分主动谓语与非主动谓语,由于非宾格动词也没有[A]特征,所以属于非主动谓语;其次,有无题元特征可以区分被动与非被动谓语。英语和汉语都只有显性的被动形态标记,谓语结构宜分为被动与非被动。罗曼语中动句、被动句、非做格谓语与非宾格谓语都需要反身附着语,这说明轻动词有无完整的[AC]题元特征可以区分反身语态与非反身语态。最后,古希腊语中,有[AC]两种题元特征,或只有[A]或[C]一种题元特征,或没有题元特征,都有不同形态体现,故呈现出语态现象三分格局。值得注意的是,不管是被动标记还是反身附着语,并非语态范畴的形态体现,而是标记轻动词的题元特征及其不同的组配方式。基于轻动词题元特征的语态现象的重新分类(neo-typology of the voice phenomena)总结如下。
语态现象的二分格局(bipartite) 类型I(active vs. non-active)(Balinese (Theodore,2014))类型II (passive vs. non-passive)(English,Chinese)类型III (reflexive vs. non-reflexive)(Romance) 轻动词v有[uA]特征轻动词v无[uA]特征轻动词v有题元特征轻动词v无题元特征轻动词v有[uAuC]特征轻动词v无完整题元特征 主动谓语非主动谓语非被动谓语被动谓语非反身谓语反身谓语 语态现象的三分格局(tripartite) 类型IV(active,middle and passive)(Ancient Greek) 轻动词v有[uA uC]特征轻动词v有[uA]或[uC]特征轻动词v无题元特征 主动谓语中动谓语被动谓语
最简句法将题元角色重析为题元特征,句法轻动词可被分解为[A]和[C]两种题元特征,逻辑上有四种特征组配方式,这样既能保证句法合并对于确立题元关系的作用,建构施事和致事两种外论元的允准机制,也能解释不同谓语结构的及物性差异。更重要的是该假设既消解了语态范畴,又能解释各种语态变异现象。主动谓语的轻动词带[A]特征,允准施事外论元,生成施动性谓语结构;中动谓语的轻动词带[C]特征,允准致事外论元,生成致使性谓语结构;而被动谓语的轻动词缺乏题元特征,所以不允准任何外论元,生成表状态的非及物性谓语。与被动谓语不同,主动谓语和中动谓语都具有及物性。谓语结构的及物性取决于句法轻动词带有的题元特征及其不同组配关系。不同语言对及物性敏感程度不同,采用的形态标记也不一致,导致了表面上的各种语态变异现象。普遍语法没有专门的语态范畴,轻动词题元特征组配假设能有效解释语态现象的两分或三分格局。
①轻动词还可能包含决定谓语事件结构是state还是event的体特征。
② Grimshaw(1990:41)主张将心理动词分为agentive,causative和unaccusative三个类别。在he loves/hates Mary的谓语结构中,若轻动词含[A]特征,生成主动谓语;若不含题元特征,生成非宾格谓语,主语he可分析为历事(experiencer)题元,在spec-VP位置合并。
③ Radford(2004:461)认为:“英语中轻动词有时相当于一个使役性的抽象词缀,拼读时附着在谓语动词或形容词上。”
④ Bowers(2002)也主张非宾格谓语是真正的非及物结构,与中动谓语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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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Minimalist Syntactic Account of the Voicerelated Phenomena
WANG He-yu
Minimalism reconstructs theta roles as theta features which, like formal features, need to be valued in syntactic derivation. Since aP could be either agentive or causative, the light verb is reconstructed into binary [A(gent)] and/or [(Cause)] theta feature(s) for its syntactic role in establishing the thematic relation. Theta features on the functional light verb are uninterpretable, therefore need to be valued by merging with appropriate NPs. Under this hypothesis, the [A]-featured verb determines that an active predicate has agent as the external argument, the [C]-featured verb defines that a middle predicate has cause as the external argument, and the [null-theta]-featured verb decides that a passive predicate has no external argument. There is no voice category in universal grammar. The purported voice markers are morphological reflection of transitivity defined by the theta feature(s) on the light verb. Both active and middle predicates have theta-featured light verb, so that they are constantly transitive, whereas the passive light verb lacks theta features, thus intransitivity of passive predicates.
voice-related phenomena; the light verb; theta features; transitivity
H314.3
A
1008-665X(2019)2-0120-13
2018-12-10;
2019-03-04
广东省哲社十二五规划项目“语态现象与动词及物性的最简句法诠释”(GD14XWW18)
王和玉,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句法学、英汉语言对比、语言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