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汇知识的维度》评介

苗丽霞



《词汇知识的维度》评介

苗丽霞

（宁波大学 外国语学院）

J. Milton & T. Fitzpatrick. 2014.. London: Palgrave Macmillan. xiv+207.

一、引言

对二语学习者而言，词汇知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词汇是语言的三大要素之一，是连词造句表达思想的基础，是语言交际的必备条件。有学者甚至提出句法发展可以约化成词汇学习的观点，因为句法学习的过程实际上是学习词项能进入的结构框架（戴曼纯，2000）。20世纪70年代以来，二语词汇习得研究开始成为二语习得研究领域里的一个热点，并逐渐占据了其中心位置（Montrul，2001）。已有二语词汇习得研究可以主要归为两类：一类试图构建词汇习得研究的理论框架，即从理论上阐明词汇能力或词汇知识这一概念（王改燕，2011），另一类通过实证性研究描述学习者的词汇习得过程。第一类研究已经取得了一些成就，如Nation（2001）的词汇知识分类框架和Meara（1996）的三维度词汇知识模型等。然而，正如吴旭东和陈晓庆（2003）所言，当前二语词汇习得的研究主要还是理论上的思考，实证性研究的数量较少。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James Milton和Tess Fitzpatrick两位学者于2014年出版了其新作《词汇知识的维度》。该书遵循Nation （2001）的词汇知识分类框架，从形式、意义和使用三个维度全方位呈现了二语词汇习得领域的最新实证性研究成果及其发展趋势，是一本应用语言学研究的重要参考书。本文旨在对该书内容进行简要介绍和评价。

二、内容简介

全书共十二章，可分为六个部分。第一章解构词汇知识，构成第一部分，其作用相当于全书的引言。该章介绍了三种词汇知识观，即词汇知识分类框架、词汇知识发展观和三维度词汇知识模型。三种词汇知识观因视角不同对词汇能力的解读各异。第一类观点按照词汇知识的构成成分分类描述，分析习得一个词汇所应掌握的全部内容。Nation的词汇知识分类框架是该类观点的典型代表。第二类观点从词汇知识的发展规律着眼，探究词汇知识从无到有，从浅到深的发展过程，如Paribakht和Wesche（1997）的词汇知识等级模型。第三类观点以心理词汇为研究对象，考察学习者大脑词库中词汇知识的表征状况。Meara（1996）的三维度词汇知识模型是该类的代表。本书以第一类观点为概念模型。

第二部分以词汇形式知识为主题，包括第二、第三和第四章，分别以口头形式知识、书面形式知识和词法知识为主要内容。第二章分析了影响口头形式知识习得的各类言内外因素，包括二语正字法结构、词频、一语语音系统、词汇学习策略等。作者还介绍了一种口头形式知识测量工具A-Lex（Aural-Lex）。该工具以书面词汇量具X-Lex为蓝本，评估学习者对5 000高频词的接受性掌握程度。这两种量具采用相同的词汇总体和测试样本，且测试范式相似，因而具有很好的可比性，这也使得A-Lex在同类测量工具中具有明显的优势。第三章分析影响书面形式知识习得的各类因素。作者认为，书面形式知识习得主要受两类因素影响，即表层特征和语义特征。表层特征指词长、词形和词法等形式特征，语义特征指意象性、词频和启动等词汇语义信息。作者还介绍了一种书面形式知识测量工具：词汇判断任务。该量具既可用于测量接受性词汇知识宽度，也可评估学习者从心理词库中提取熟词的速度和自动化程度。第四章介绍影响词法知识习得的各类因素，包括词频（词根的词频、词缀的词频和派生词的词频）、词缀的能产性、词缀的语义透明度、一语词法系统和二语词汇量等。作者还比较了三种词法知识测量任务。任务一要求被试根据一语提示词，选用合适的二语派生词将二语句子补充完整。任务二采用生造词，要求被试选用生造词合适的派生形式将二语句子补充完整。任务三采用多项选择题形式，要求被试选择一个最合适的词缀将二语句子补充完整。作者认为生造词任务更具有优势和发展前景，因为它可以排除学习者一语的影响，适用于不同母语背景的学习者。

第三部分的主题是词汇意义知识，由第五、第六和第七章构成，分别以形义映现知识、指称和概念知识和联想知识为主要内容。在第五章中，作者对形义映现知识的常用量具，即词汇水平测试，进行了评介。该测试虽然使用广泛，但其结构效度也受到了较多质疑，尤其是其产出性版本。作者还汇报了一项实证研究，考察产出性形义知识的历时发展，研究结果验证了其渐进性发展特征。第六章的内容是概念和指称知识。作者介绍了词汇指称意义的内涵及测量方法。词汇的指称意义指单词的形式和指称对象之间的联结。该类知识的常用量具是单词界定任务。单词界定任务考察学习者去语境化的语言使用能力。通过分析学习者对单词概念的描述，研究者可以评估其单词概念和指称知识水平并了解其心理词库中单词语义的表征结构。作者详细描述了单词界定任务的使用方法，还介绍了一种检验单词界定数据的评估量表，即定义质量规范化量表（the formal definitional quality scale），该量表可以评估学习者的词汇概念知识及其认知加工过程。第七章介绍词汇联想知识的测量工具和研究范式。词汇联想任务是该类知识的常用量具，该任务旨在于评估学习者心理词库中横组合和纵聚合等词汇语义关系网络的构建情况。典型研究范式是对比研究，即对本族语者和二语学习者或者不同二语水平学习者之间的词汇联想模式进行对比。对比的内容主要有两个方面：其一，联想项目，即基于某一目标词所产出的联想词；其二，联想类型，即联想词与目标词之间的关系类型。作者指出，当前的联想知识习得研究主要考察后者，即联想类型，而对前者（即联想项目）关注不足。

第四部分以词汇使用知识为主题，包括第八、九、十章，分别以语法知识、搭配和使用限制知识为主要内容。第八章剖析了语法知识的复杂性。词汇语法知识指词汇的语法使用型式，包括类连接型式和句法行为知识。该类知识在语言习得和加工过程中都起重要作用，然而，其习得特征尚不为人所熟知。原因之一就是其复杂性。作者以run和courir为例，通过分析语料，比较了英法两种语言中位移动词的语法使用型式。结果表明，词汇的语法使用型式不仅数量庞大，且存在较大程度的跨语言差异。第九章介绍了词汇搭配研究的两种主要范式，即短语学研究法和量化研究法。前者从语言学视角界定搭配，将搭配看作在一定距离之内共同出现的词语组合，旨在于建立区分短语类型的语言学标准，尤其关注短语单位和自由词语组合的区分。后者借助语料库语言学，将搭配视作高频共现的词语组合，核心任务是从语料中识别搭配，识别的主要依据是搭配力，即词语间的实际共现概率在多大程度上超过其预期共现频率。作者指出，基于频率的研究方法，即量化研究法，是当下词语搭配研究的主流。在第十章中，作者分析了词汇使用限制知识习得研究的现状。作者指出，在Nation的词汇知识分类框架中，使用限制知识主要包括两个方面：语域和词频。然而，已有研究主要关注了词频，尤其是语言使用者的词频意识，对语域关注很少。词频意识的评估主要通过对比学习者的主观词频判断和客观词频数据。主观词频判断通常采用两种方法：绝对词频排序法和相对词频排序法。前者要求被试判断单个词汇的绝对使用频率，后者要求被试对多个词汇的使用频率进行排序。客观词频数据指语料库生成的词频数据。作者认为已有词频研究缺乏系统的理论基础，且在评析主观词频判断时，未能充分考虑学习者其它方面的词汇知识。

本书的第五部分由第十一章词汇知识信心单独构成。该类知识虽未被包括在Nation的词汇知识分类框架之内，但也是是词汇知识研究的一个重要维度。对词汇知识信心的评估可以揭示词汇测试时学习者的行为状态，进而对其词汇知识测试结果进行客观矫正。传统的词汇知识信心评估采用一个三分量表（低级、中级和高级），要求学习者对自己的信心程度进行自我评估，评定自己对于某一个测试项目的信心指数。然而该方法可能受到学习者性格因素的影响。作者介绍了一种新方法，即客观概率丛集式评分法（clustered objective probability scoring）。该方法可以有效排除学习者性格因素可能对数据产生的污染，有助于更为客观、准确地测量学习者的词汇知识水平。

第十二章重构词汇知识是全书的第六部分，其功能相当于全书的结语。在本章中作者重述了本书的编撰理念，即从构成词汇知识的各个组成成分入手，揭示学习者心理词库中词汇的表征方式。正是基于这一理念，本书作者对词汇知识进行解构，分别以各个组成成分为切入点，对二语词汇习得进行微观考察，然而这种微观考察的终极目标是重构，即了解学习者心理词库的构成。

三、简要评述

纵观全书研究者以描写语言学为理论基础，采用以词为中心的词汇知识分类框架概念模型，对词汇知识各个组成成分进行微观考察。全书以Nation（2001）的词汇知识分类框架作为宏观组篇构架，以形式、意义和使用三种词汇知识类型为主线，将九个方面的词汇知识组成成分有机组合起来。与以往文集按研究主题将论文进行归类的方式相比，本文集的内容更加连贯，结构更加紧凑，更像是一本以词汇知识为主题的学术专著，这也是编者独具匠心的安排。这种编排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实现本书的写作宗旨。正如本书编者所言，“近100年来词汇知识研究的主要趋势是将该构念分解为日益细小的研究领域”（p.11），这种微观解构的效应之一就是见木不见林，我们对构成词汇知识这片森林的每一棵树木的了解日益深入，然而对词汇知识这一整体构念及其习得路径的理解却没有变得更加清晰。为了对这一局面有所改观，编者精心采用了当前的结构安排，以帮助读者见木又见林，在逐一了解词汇知识构成成分的同时，能够对词汇知识的整体概貌及其习得路径有一个宏观的把握。

该书涵盖了词汇知识分类框架中所有组成部分的最新研究成果，还包括了本领域的灰姑娘词汇知识信心。全书偏重实证性研究，尤其凸显研究方法。在研究方法上主要呈现出两个特点。一是全面概览，二语词汇习得研究的发展不尽均衡，有些方面（如词汇宽度）的研究较多，因而量具的开发相对成熟。然而，另一些方面（如词汇深度）的研究还较为匮乏，因而尚缺乏标准化的测量模型。本文集对每一种词汇知识类型的典型研究范式、研究方法和研究工具都进行了详细的梳理和评析，为应用语言学研究者提供了一本实用的工具性参考书，尤其是在口头形式知识、词法知识和概念指称知识等研究者尚较少涉足的领域。二是跨学科视野，本书作者对二语词汇习得的研究多基于跨学科视野。如在第三章中，Miralpeix和Meara基于实验心理学视角及其研究范式，测量二语学习者在书面词汇识别中的准确率和速率，分别评估其接受性词汇量和从心理词库中提取词汇的自动化程度，研究结果不仅可以揭示学习者静态的词汇知识表征，也有助于了解其动态的词汇使用能力。词汇知识自动化指学习者运用词汇知识的流利性程度，即学习者在言语理解和产出过程中准确提取单词的速度，是词汇能力发展的一个重要维度（Schmitt，2010；张文忠、吴旭东，2003）。但是当前该领域的研究还较为匮乏，目前的难点在于如何使自动化这一抽象的概念可操作化。该研究将为后续词汇知识自动化研究提供参考。在第八章中Treffers-Daller和Rogers以短语学理论为框架，采用语料库语言学的研究方法，考察词汇的语法使用型式。这种多学科研究视域有助于揭示二语词汇习得的复杂本质，也能够帮助读者开阔研究视野。

[1] Meara, P. 1996. The Dimensions of Lexical Competence[A]. In G. Brown, K. Malmkjaer & J. Williams (eds.)[C].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 Montrul, S. 2001. Introduction (to the Special Issue)[J]., (2): 145-151.

[3] Nation, P. 2001.[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4] Paribakht, T. & M. Wesche. 1997. Vocabulary Enhancement Activities and Reading for Meaning in Second Language Vocabulary Acquisition[A]. In J. Coady & T. Huckin (eds.)[C].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5] Schmitt, N. 2010.[M]. Basingstoke: Palgrave Macmillan.

[6] 戴曼纯. 2000. 论第二语言词汇习得研究[J]. 外语教学与研究, (2): 138-144.

[7] 王改燕. 2011. 二语词汇知识概念模型及操作模型研究[J]. 外语教学, (1): 51-56.

[8] 吴旭东, 陈晓庆. 2000. 中国英语学生课堂环境下词汇能力的发展[J]. 现代外语, (4): 349-360.

[9] 张文忠, 吴旭东. 2003. 课堂环境下二语词汇能力发展的认知心理模式[J]. 现代外语, (4): 373-384.

2017-01-05

浙江省哲学社会规划课题“记忆成分对二语阅读理解的影响研究”（17NDJC126YB）

苗丽霞，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二语词汇习得、二语阅读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