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政治语篇中的低碳话语建构

郭海婷



法国政治语篇中的低碳话语建构

郭海婷

（浙江传媒学院 国际文化传播学院）

气候变化引发的环境问题已成为一个重要的国际议题。法国在气候变化问题上应对态度积极，借低碳概念推动能源改革，利用自身能源与技术优势在欧盟及世界范围内推动对碳排放量的控制，扩大国际影响力，并获取了更多的话语权。采用语料库与话语分析方法，以2005-2015年间法国政府关于低碳问题的政治话语文本为研究对象，通过主题词、词频、词丛的分析，结合不同时间阶段的社会情景分析法国在低碳问题上的话语发展过程与特点，探究法国政府推进低碳战略过程中的话语建构和认知变化以及隐藏的经济与政治利益。

低碳问题；政治话语；话语建构；话语分析

一、引言

随着巴黎气候大会的召开，人类与环境、气候与能源的关系成为世界各国内政外交的重心。气候变化问题是环境问题中最为突出的一环，因为它是历时性的，是人类长期活动所造成的影响，同时也是全球性的，不仅仅是某一国或某一地区的问题，而是世界范围内整个人类面临的生存挑战。应对气候变暖问题需要世界各国协同合作，共同减少人类生产对气候的影响。

在气候变化和环境保护问题中，由“碳”和“低碳”延伸组建的相关名词概念越来越丰富，诸如“碳市场”、“碳价格”、“低碳化”、“低碳经济”、“低碳城市”、“低碳电力”、“低碳过渡”、“低碳社会”等，并由此建构出一套话语体系。随着环境问题受到广泛关注，这些话语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政治、经济、媒体、日常生活等各类型话语中，并经历了一系列的发展和演变。这一过程伴随着环境形势的变化、社会经济结构的转化、大众媒体的渲染深化和人类认知的积累强化。政治话语不同于普通民众的话语，不同于媒体传播的话语，在对抗全球气候变化的形势下，它具有更强的政策导向性和更广泛的国际影响力。

作为第21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21）的举办国，法国在2015年11月大会前夕公布了《国家低碳战略》（Stratégie nationale bas-carbone），以促进可再生能源的发展。法国环境部部长塞格林·罗雅尔认为，这“是一个创造就业、切实改善日常生活，同时保护我们地球的机遇”。法国的这一战略是针对绿色发展的能源过渡而制定的国家策略，目标是减少温室效应气体的排放，遵守碳预算，实现向可持续的低碳经济的发展过渡。碳预算即四至五年周期内温室气体排放总量的上限。在应对气候变化问题的话语建构中，碳预算的定义解释了碳概念，也是低碳战略的具体内容之一。本研究以法国政治话语为研究对象，探究法国政府在2015年巴黎气候大会之前如何描述、建构低碳话语概念及其建构方式与特点，又体现了怎样的社会现实。

二、研究视角

在法国话语研究初期（1960-1970）政治话语是标志性的研究文本。不同于宗教话语、文学话语等与外部社会历史环境关联有限的话语类型，政治话语与语言环境的关系更为紧密。以圣克鲁师范学院的词汇统计研究所为代表法国早期的话语研究者尝试通过文本功能考察语言外部环境的意识形态，比较两个不同政党群体的语料文本，将话语内部与外部区分开来，总结出话语外部的相同或不同，如对五月风暴①政治宣传册的研究（Demonet，1975）。话语研究者发现话语的外部环境还包括其他文本，这就是互为话语（interdiscours）的概念。互为话语有两个研究趋势：一是Michel Pêcheux（1975）的预构建概念préconstruit把话语看作是互为话语的场，一些固定的描述、命名、关联都体现了话语内部与其他话语互为话语场的存在；另一个趋势是研究某话语团体的话语论述形构（formation discursive），在政治话语不同论述形构间进行互动研究（Courtine，1981）。福柯（Foucault，1969）的《知识考古学》影响了语用学流派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对政治话语内部和外部的区分是有问题的，文本是一种行为实践，应将语言学与社会学紧密联系在一起。因此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对政治话语类型的研究，这个类型并不单指某个社团阶层的话语，而可以具体到某一特定时期、特定地点关于某一类主题的政治语言形成的交流机制。话语的陈述机制是文本内容构成的条件，语境并不是话语的外部，话语的陈述机制是语境的一个部分，也贯穿了话语的内容（Maingueneau，2010）。批判话语分析以发现和解决社会问题为研究出发点，通过对话语（文本）的语言学分析来探索语言与社会的辩证关系。话语不仅在社会实践中产生，而且又反作用于社会。这种反作用的一个明显标志就是话语参与社会实践，再现并构建社会事实（钱毓芳、田海龙，2011；田海龙，2009）。

要研究一国的政治话语特点和建构过程，需要对大量的文本进行长期的观察。语料库技术的发展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自下而上的研究方法，通过语料库分析软件我们能观察到一些容易被忽视的现象或不易被观察到的规律，从一些重复的语言中辨别其中隐含的意义和思想（Baker & McEnery，2005；Hunston，2002）。语料库技术与批判话语分析结合的方法可以取长补短，是定量和定性分析的有效结合。借助语料库对大量数据的分析可以克服研究者本人的主观性和片面性，语料的丰富性也减少了研究者选择分析对象的随意性，增强了解释的说服力（钱毓芳，2010；郭松，2011）。

环境问题的发现与解释最初是科学领域的研究，气候变化与人类生活的关联经由大众媒体引发关注与传播，而对环境危机问题的重视和解决更依赖政治话语的号召与决策。夏赫多（Charaudeau，2014）认为，政治话语是所倡导的价值观和所采取的行动之间的媒介，也是建立和维护政治行为合法性的说服过程。作为话语主体的说话者因身份、立场及行为背景而扩大了话语权力的影响。权力越大的团体和组织的头领精英也越容易控制这种公共话语类型，政治家对政策和公共政治话语也是如此，控制力越强，影响力越强，这样的话语权力也越大（van Dijk，2001）。

气候环境问题牵涉了政治、经济、科学、社会、民众多方面的利益，对这类问题的表述与建构是人类社会与自然环境之间的综合平衡与博弈。应对气候变化引发了能源议题，相关的各类话语以多种形式反复实践和传播，相互交叉和重合，形成了具有网络联系的能源话语体系，承载着意识形态、权势关系、能源霸权的竞争和较量（赵秀凤，2018）。因此，借助语料库与批判话语分析方法，研究法国低碳话题的政治话语有助于我们了解法国政府在环境与能源问题上的话语建构及其推进低碳策略，影响民众认知，协调经济发展，扩大国际影响力的有效路径。

本研究从法国国民议会网站（http://www.assemblee-nationale.fr）和参议院网站（http://www.senat.fr）的在线档案选取2005-2015年法国参议院和国民议会的会议记录和立法文献作为主要研究对象，语料主要涉及这个时期内关于低碳问题政策法规的审议和报告，呈现出各方政治参与者对问题的发现、思考与争议。了解阶段内这些法案关于低碳问题的规定和修改，观察其中引发的论述与争辩，有助于我们发现政治话语在该问题上的建构特点和变化规律。

三、语料库分析方法

1 词频与词丛统计

语料库可弥补单凭直觉推断的缺陷，利用词频、主题词、搭配、词丛、型式等语料库提供的文本语境信息便于分析话语的呈现（钱毓芳，2010a）。本研究将bas carbone（低碳）和carbone（碳）及其衍生词（如形容词、分词形式）作为检索词，选取巴黎气候大会前十年（2005-2015）的政治文本320篇，共9 802 689个词，其中出现bas carbone的文本148篇，共6 042 286个词，建立专题语料库，运用wordsmith Tools6 软件进行分析（Scott，2014）。

统计2005-2015年检索词在法国两会的会议记录和立法文献中的分布（见图1）可以看出2005-2008年间每年的词频都在50次以下，2009年上升至282次，2010-2012年又回落到100次以下，2013年386次，2014年呈井喷式上扬到1 000次以上，2015年达到1 400次。2009年哥本哈根的气候峰会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法国也不例外，但低碳话题并未受到持续的关注。直到2015年11月30日至12月11日巴黎气候变化大会的召开，对低碳议题的关注到达了高峰。carbone搭配的词丛中频率最高的是dioxyde de carbone（二氧化碳）（见表1）。

图1 2005-2015年carbone的词频分布

表1 carbone的词丛

bas carbone是bas（低）和carbone（碳）两词构成的组合词组，在2009年之前的语料中极少出现，2009年出现了11次，之后又回落，直到2013年回升，2014年出现频率达到150次以上，2015年稍有回落。与bas carbone搭配的高频词丛有stratégie bas carbone（低碳策略）等（见表2）。bas carbone在法语中原本只是一个化工材料上的概念，2009年之前多与acier（钢）和fer（铁）等化工元素搭配，如acier inoxydable à bas carbone（低碳不锈钢），意指碳金属元素含量少。bas carbone作为能源含义上的词组是在2009年后才开始出现在法国的政治语篇中。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法国直到2009年才提倡低碳的环保概念，法国在降低碳排放污染，利用新能源，保护生态环境方面始终走在世界前列，此方面的话语陈述十分丰富，只是表述方法有所不同。

图2 2005-2015年bas carbone的词频分布

表2 bas carbone的词丛

在bas carbone一词出现之前，围绕carbone问题的构建由来已久。碳含量的测定、排放量的限定都是早期低碳概念的具体描述。而2012年后的语篇中关于低碳的话语越来越多，并随着气候和能源问题的热烈讨论有了一系列的组合延伸, 高频词丛中反映的都是应对气候变化语境下的低碳概念。巴黎大会前夕公布的低碳策略是法国应对气候变化问题的一种国策，更是一套逐渐建构起来的话语体系，体现了法国政府在应对全球气候变化问题上的态度与立场。为研究这一类型的话语体系特点，本文把这些围绕低碳理念建构的话语简称为低碳话语，分析其概念词义的深化与演变、不同文本话语的相关建构以及话语背后的社会情境。

2 特定语境下“碳”的词义演变

碳到低碳的话语建构不是一蹴而就的，表1中显示搭配词丛频率最高的是dioxyde de carbone中的carbone指的就是碳元素，与其搭配的常见短语有émission de dioxyde de carbone（二氧化碳排放）和stockage des flux de dioxyde de carbone（二氧化碳量的储存）等。而其他词丛中的carbone指的都不是单一的碳元素，也不指一氧化碳之类的其他含碳元素的物质。prix du carbone（碳价）指的是二氧化碳排放的成本价格，taxe carbone（碳税）指的是为二氧化碳排放设定税率，bas carbone指降低二氧化碳排放量。低碳话语中碳的意义并不止于此，可以引申出一系列更专业化的概念，更丰富的含义，如empreinte carbone（碳印记）指人或机构排出的二氧化碳总量。通过研究文本中词丛的含义可以发现语料中碳的含义存在着一定的演变与转化。

从索绪尔（de Saussure，1995）开始的结构主义语言学把能指与所指限定为词汇的两个方面。让·杜博瓦（Dubois，1962）通过对政治和社会词汇的研究，认为词汇从一个领域进入到另一个领域，词义的演变过程是一个认识论上的推进过程。carbone到bas carbone的词义再构建过程中跨越了原本意义，在特殊语境下被不断赋予新的内涵，表明在低碳话语中carbone到émission de dioxyde de carbone等这一系列发展已经完成了词义的扩大与替代，而这个变化是在文本内部不断相互补充建构起来的。

（1）Le choix d’une taxe carbone donnant un prix aux émissions de CO2 s’inscrit dans cette perspective. C’est en faisant émerger un prix du carbone, reflétant le coût réel des émissions de CO2 pour la collectivité, que les entreprises, les ménages et les administrations seront incités à réduire leurs émissions de la manière la plus efficace et la moins coûteuse.（N.1946 Projet de loi de finances pour 2010，le 30 septembre 2009，Enregistré à la Présidence de l’Assemblée nationale）（http://www.assemblee-nationale.fr/ 13/projets/pl1946.asp）

在这样的情境下，选择碳税就是给二氧化碳排放定一个价格。通过碳价反映出二氧化碳排放的代价，促使企业、家庭、行政机构都积极有效地以最低成本减少排放。（2010年财政法律草案，2009年9月30日国民大会记录）

2009年国民大会对2010财政计划的制定与商议中关于碳税和碳价的概念在文本中由二氧化碳排放进行关联补充，无论是话语实践者还是话语受众都在该语境下毫无障碍地理解其中碳的意义和内涵。在应对气候变化的话语事件中不同文本在话语实践中又相互建构，将碳的内涵强化，低碳话语由此不断被丰富，并通过媒体传播渗透到各个领域的话语中，影响着受众的认知与理解。受众在接受这些词义变化并形成习惯的同时知识结构和认知范围也在不断被改变。

四、政治话语中的低碳话语

在气候问题出现的早期曾存在一些争议，即气候变暖的主要原因是否真的是二氧化碳的排放。而在我们所关注的十年间的政治话语中未见此类争议，而直接借用了科学话语的结论。

（2）La logique de ce texte est de rendre plus contraignante les émissions de carbone ou de gaz à effet de serre. Notre objectif est de réduire « la proportion des énergies carbonées par rapport aux autres énergies ».（https://www.senat.fr/seances/s200901/ s20090128/s20090128002.html）

本文的合理性在于更好地约束碳排放或温室效应气体的排放。我们的目标是减少碳能源相对于其他能源的比重（2009年1月28日议会辩论记录）

在这段话中连词ou（或）将碳排放和温室效应气体排放置于同等地位和作用的选项上，这一指称系统脱离了原词的指物体系。借助émission（排放）这个词完成了从碳到碳气体再到二氧化碳气体的隐含建构，并且将二氧化碳气体等同于温室效应气体，是约束的对象。在气候问题的政治话语中常常以碳排放代指二氧化碳排放，也时常代指温室效应气体排放，传达了一种科学概念的认同，受众在接受这个逐渐固化的概念意义转换的同时也接受了认知上的科学逻辑。

此例中对碳能源的表述用énergies carbonées也是如此，carbonées（含碳的）是carbone的形容词形式。碳和含碳的物质结构有很多种，在涉及环境问题的政治话语构建中如无特别指明，碳或含碳一般都默指二氧化碳或含二氧化碳。énergies fossiles et carbonées（gaz，charbon，fioul）中fossiles（陈旧的）与carbonées两个形容词同时限定énergies（能源），将煤气、木头、燃油等提供的会产生大量二氧化碳的能源界定为陈旧的能源方式，表达了政治立场上对使用会排放大量二氧化碳的传统能源生产方式的否定以及开发使用新能源，实现能源过渡和经济方式转变的基本方向。

1 低碳话语体系的形成与延伸

在本语料库中2009年是词频波动的一年，尽管那年哥本哈根的气候大会后来经常被描述为L’échec de Copenhague（哥本哈根的失败），因为会议并无有约束力的公约产生。相关语料体现了这场全球性的气候大会对低碳概念的推广以及法国对气候大会的预期与要求，即低碳技术的推广、全球层面的技术合作以及能源效率的提高。在哥本哈根这场国际话语事件中不同话语体系中的专有名词在话语实践中逐渐趋向统一。bas carbone对应英文low carbon，逐渐脱离其化工原意，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法国的政治话语中，常用大写或引号加以突出，随后逐渐去除引号等标记，并更多地作为形容词拓展出一系列搭配：“低碳技术”、“低碳房屋”、“低碳工业”、“低碳能源”、“低碳发展”、“低碳方式”、“低碳投资”、“低碳程序”、“低碳经济”等。

从温室效应气体到二氧化碳，从碳到低碳、低碳技术、低碳能源、低碳发展、低碳经济这一系列认知概念的形成过程不是孤立的。在法兰西学派的话语研究中不同体裁和不同类型话语间的互相构建、互为话语的现象被称为互话语，而不同文本间的互相引用则被称为互文（intertexte）（Maingueneau，2014）。政治话语是一个大类话语的集合体，其中囊括了政府公文、法案、提案、议会辩论、政治演讲等各种话语类型，涉及了不同政界人物、政治党派团体、政府机构的各种话语立场。在气候变化这一现状面前政治话语与学术话语、媒体话语互相影响，互相融合，共同构建。低碳是对国家应对气候问题战略的概括，既是一个历史性话语构建过程，又是一个各类型、各体裁话语相互构建的过程。

在福柯（Foucault，1969）的历史分析中任何一种话语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它势必与之前的话语有着历史性的传承与联系，也与同时期的不同类型话语相互影响，相互构建，形成或发展成新的话语，低碳这一概念也是如此。我们将“低碳”这个词不仅看作是一种话语符号，它也代表了一个指物体系，是各种知识与传播关系编织构建而成的话语结构，其中有个体的作用，也有集体的行为。因此，“低碳”一词能摆脱原有的碳化学元素在钢铁化工中的概念，而转指环保概念中的低二氧化碳排放以及先进、新型的生产生活方式。意义的衍变并不是孤立的，所反映的事物与问题是一系列话语事件和话语实践建构的话语问题，对它的话语建构是对人类认知方式的建构。

2 低碳话语的阶段性特点

在低碳话语的发展过程中，全球气候环境不断发生着变化，各国政治经济状况也不断变化，对低碳话语的论述也不断变化着。法国政府在应对气候变化过程中的话语论述也有不同的特点。从图1和2在文本数量及词频数量上的趋势变化曲线可以看出法国政治话语关于碳问题的讨论呈不断上升的趋势，其中经历了高低起伏的三个阶段：（1）2003-2006年，2003年开始碳的相关话题在政治话语中的数量和出现频率开始上升，到2005年达到高峰期，之后又开始下降到2007年的低点；（2）2007-2011年，2007年文本数量及词频从低点开始回升，到2009年达到新的高峰期，2011年又开始回落；（3）2012-2015年，2012年数量和词频又开始上升，2015年飞升到新的高度。2007年是明显的低点，2011和2012年都是相对低点。考虑到2007和2012年都是法国总统及政府换届的年份，2003-2007年是雅克·希拉克的任期，2007-2012年是尼古拉·萨科齐的任期，2012-2015年是弗朗索瓦·奥朗德的任期，我们便以此划分阶段。除了尊重数据本身显示的阶段性，也可以考虑到不同政府执政期间的话语特点带来的影响因素。

第一阶段的词丛搭配类型共有11个，集中于一氧化碳、二氧化碳、二氧化碳的排放（被排放）以及排放量的计量。从这些词丛中可以发现这个阶段的政治话语关注的是二氧化碳的排放量、数量、标准、比例、计量单位，是对气体排放进行衡量、计算、评估的过程，其中一部分重点关注机动车气体的排放。在2003-2006年间的议会辩论中，议员们积极探讨有效降低二氧化碳气体排放量方法，以达到《京都议定书》承诺的标准。在这个阶段法国积极尝试新能源，如地热能源等，测量各种生产活动二氧化碳的实际排放量，并在法案中对各种碳排放量进行限定。

第二阶段的词丛从数量和类型上都大大增加，共有84个，其中因词形变化有不少重复，相比第一阶段明显增加的有碳税、碳捕获与碳储存、碳份额、碳资产的管理等。碳税成为第二阶段政治话语的重点不足为怪。早在2000年若斯潘政府就决定要对污染产业提高税收比例，但尽管法案通过了议会投票，却被宪法委员会否定了。新任总统萨科齐在2007年总统选举时重提碳税征收。议会和参议院在2009年反复讨论的焦点便是碳税，并决定将在2010年1月正式开始征收每吨17欧的碳税，电力部门免征，但却又在2009年12月因存在过多争议与例外被宣布废除。除了在国内提出征收碳税，萨科齐在2010年还提出在欧盟边境对其他国家征收碳税，也就是碳关税。因为当法国采取措施，努力减少排放温室气体时，其他一些没有减排措施的国家和地区将产品出口到欧盟国家，并由此取得了贸易上的优势。他所强调的公平竞争其实是一种权力上的不平等，因为法国作为发达国家已经经历过了碳排放高峰期，利用其在核能源等低碳新能源上的优势，法国的碳排放量已经达到了很低的水平。法国借此优势在欧盟内频频施加压力，在国际上扩大影响力。

第三阶段除了在碳税方面仍然有较高热度外，增加的概念有碳量（低碳量）、碳市场、碳价格、含碳量、碳节制、碳泄露。2013年前后奥朗德重提碳税和碳关税，将欧洲碳市场、国际碳市场、碳份额分配纳入碳排放问题的考虑范围，并提出制定碳的定价体系，说明法国始终希望借此途径将自身低碳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低碳及相关表述频繁在这个阶段的政治话语中出现，提出以税收和市场的方式进行低碳经济的转型，从企业到城市再到国家经济制度。低碳经济不仅是一个经济问题，更是一个环境问题、发展方式问题、政治问题。降低碳排放、限额、征税都是为这样一种经济模式提供铺垫和准备。

五、批判话语分析视角解读低碳话语

基于语料库的批判话语分析开始于20 世纪90 年代中期，语料库提供的信息使我们能进一步用定性的方法去解读这些重复出现的语言例证，辨别话语的轨迹（钱毓芳，2010b）。语料库技术和批判话语分析相结合可以取长补短，是定性与定量研究的有效结合（钱毓芳，2010a）。从批判话语分析的视角，费尔克劳夫（Fairclough & Fairclough，2012）认为，政治话语实际上就是在论辩过程中“一种支持或反对特定行为方式、并赋予决策合理性的论证形式”，政治话语分析即是对这种实际论证的分析。他提出要论证分析政治话语必须首先明确话语主体的论证目的、所处环境以及主体所持有的价值观这三类前提要素（钟茜韵，2014）。

1 低碳话语的目的

对低碳话语的论述与建构无疑是应对气候变化而引发的，但政治话语的特殊性决定了它具有更强的目的导向性。国民议会与参议院政治话语的主要目的是制定政策解决问题。面对环境问题和温室效应带来的气候变化，减少碳排放是政策目的，而政策手段则是通过征收碳排放税来控制碳排放量。除了在政策上控制国内碳排放量，在国际上法国也需要扩大影响力。哥本哈根会议前夕2009年3月26日的一篇会议纪要显示了政界要员所要表达的法国在国际能源问题上的立场与姿态。

（3）La France doit être un acteur incontournable de la relance du nucléaire pour plusieurs raisons. Notre pays doit apparaître sur la scène internationale comme l’un des principaux pays promouvant les énergies bas carbone et comme l’un de ceux maîtrisant au mieux la technologie nucléaire. Vous le savez, sur le plan national, le nucléaire contribue au renforcement de notre sécurité d'approvisionnement énergétique.（Compte rendu de Première séance du jeudi 26 mars 2009）（http://www.assemblee-nationale.fr/ 13/cri/2008-2009/20090205.asp）

法国有诸多理由成为核能源推进的毫无疑问的积极参与者。我们国家应该是低碳能源的主要推动国之一，是其中掌握核能源最好的国家，并以此身份出现在国际舞台上。你们知道的，在国家层面，核能源有利于加强我们能源供应安全。（2009年3月26日会议记录）

说话者的目的很清楚，利用法国在核能源上的优势在国内保证本国的能源供应安全，在国际舞台上争取主导地位。核能源作为低碳能源中的一种，推进核能源也是推进低碳能源，由此构建了低碳能源的认知基础。

2 低碳话语的社会环境

低碳话语的影响环境可以分为国内环境、欧盟内部环境以及国际环境。法国作为老牌资本主义国家自工业革命和启蒙运动之后一直在政治、经济、文化方面在世界上占据不容忽视的地位。但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和世界新格局的发展，尤其是美国的咄咄逼人和发展中国家的崛起，法国和它的欧洲盟友们正在节节败退，逐渐丧失战略主导地位。法国迫切需要利用欧盟一体化经济体在国际舞台上扩大影响力。在法国的政治话语中频频出现的contribution carbone（碳份额），quotas de carbone（碳限额），marché de carbone（碳市场），marché internationale de carbone（碳国际市场）的论述旨在完善法国对碳排放限额的规定和促进碳税的征收。对欧洲和国际市场碳的分配和征税体现了法国作为欧盟成员国实现欧洲经济一体化和政治立场全局化的特点，国际化一直也是法国政治的重要导向。对于法国政府来说，环境问题、气候问题、碳排放问题都不仅是一个国家内部事务，与欧洲和全世界都密切相关，许多措施都需要在欧盟和国际层面进行操作运行。法国需要欧洲盟友团结一致，在国际上占据有利地位，对话美国和其他发展中国家。

3 低碳话语中的价值观

法国的国家精神自由、平等、博爱也是法国社会主流价值观的体现。法国在保护环境方面一直走在世界前列，在政府的大力倡导推进下民众的环保意识极高，低碳技术推动能源转型，使碳排放量低于大多数发达国家。但作为资本主义国家，法国的国家资本利益永远是优先的。它与其他国家，尤其是发展中国家发展水平上的不平等带来了权力上的不平等。温室气体的排放导致气候变暖，人们认识到工业革命以来人类的生产生活方式所带来的恶果。而要改变这一状况，减少温室气体的排放势必涉及生产生活方式的变革，资金、技术和建设能力成为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在气候问题上的重大差距。法国占据道德高地，向别国施加压力，要求别国和它一样降低碳排放量，否则就通过碳关税来追求社会公平，这样的公平其实是对他国的不公平。在全球气候变化，威胁人类生存健康的前提下，法国政府积极认识到了这一严峻形势，将降低温室气体的排放作为解决问题的关键，对内颁布一系列的法令和法案控制碳的排放，同时积极开发本国的新技术，储存碳气体，大力发展核、地热等清洁新能源，利用技术在能源市场上占据优势，完成能源转型，发展低碳经济。利用本国优势提高在国际上的竞争力，争夺话语权。

六、结语

法国的政治话语在低碳问题上有相对完整的系统性建构。bas carbone是一个从英语直译过来的外来词，与法语本身的词义并不相关，但在气候变化的论述中碳的概念成了二氧化碳的简化，甚至指二氧化碳的排放量。借助科学话语的互文，碳成了温室效应气体的简称。由此构建出的一系列低碳概念，成为法国在政治上推动能源转型，经济结构调整，绿色发展的话语预构建。法国低碳概念的建构深受国际环境与话语大背景的影响，从传统的“少碳”、“低强度碳排放”等法语词汇表达到直接借用英语词汇，既完成了从碳到低碳的拓展，又与其他语言体系有了对应与对话。在这个话语体系内部，碳税、碳价、碳份额无疑是气候、能源和经济之间的博弈焦点。在应对气候变化的环境问题上法国站在卫士和先锋者的位置上，利用自身能源与技术优势，又借助欧盟的力量扩大国际影响力，大力推进世界各国对碳排放量的控制，并获取更多的话语权与本国利益的最大化。

注释：

① 1968年5-6月在法国爆发的一场学生罢课、工人罢工的群众运动。

[1] Baker, P. & T. McEnery. 2005. A Corpus-based Approach to Discourse of Refugees and Asylum Seekers in UN and Newspaper Text[J]., (2): 197-226.

[2] Charaudeau, P. 2014.[M]. Limoges: Lambert-Lucas.

[3] Demonet, M. 1975.[M]. Paris: Armand Colin.

[4] de Saussure, F. 1995.[M]. Paris: Payot.

[5] Dubois, J. 1962.[M]. Paris: Larousse.

[6] Fairclough, I. & N. Fairclough. 2012.[M]. London: Routledge.

[7] Foucault, M. 1969.[M]. Paris: Gallimard.

[8] Courtine, J.-J. 1981. Analyse du discours politique: le discours communiste adressé aux chrétiens[J]., (62): 5-128.

[9] Hunston, S. 2002.[M]. Cambri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0] Maingueneau, D. 2010. Le discours politique et son «environnement»[J]., (94): 85-90.

[11] Maingueneau, D. 2014.[M]. Paris: Armand Colin.

[12] Pêcheux, M. 1975.[M]. Paris: F. Maspero.

[13] Scott, M. 2014. WordSmith Tools Help Manual Version 6[S].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4] van Dijk, T. A. 2001.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A]. In D. Tannen & H. Hamilton (eds.)[C]. Oxford: Blackwell Publishing.

[15] 郭松. 2011. 基于语料库的批评话语分析[J]. 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 (5): 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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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cursive Construction of Low-carbon in French Political Discourse

GUO Hai-ting

The environmental problems caused by climate change have become an important international issue. France responds positively to climate change issues, promotes energy reform in the light of the concept of low carbon, and takes advantage of its energy transition and technological development to reduce carbon emission in the EU and around the world to expand its international influence and gain more discourse power. This study merges corpus method and discourse analysis to observe the French government’s political discourses on low carbon issues from 2005 to 2015. 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key words, word frequency, lexical clusters and social contexts at different stages, this paper analyses the development and characteristics of French discourses on low carbon issues, and explores the discursive construction and cognitive changes in French low-carbon strategies, as well as its hidden economic and political interests.

low-carbon issue; political discourse; discursive construction; discourse analysis

H0

A

1008-665X（2019）2-0042-13

2019-01-28；

2019-03-03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基于语料库的中西政治话语比较研究”（12BYY043）

郭海婷，讲师，研究方向：话语分析、跨文化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