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孝廉教授活用气分药调治月经病经验

2019-02-26 00:10
亚太传统医药 2019年1期
关键词:血分气分香附

(1.天津中医药大学,天津 300193;2.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天津 300193)

哈孝廉教授系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主任医师,全国十大妇科流派之一哈氏妇科流派第四代传人,天津市名中医,从事中医临床、科研、教育60余载,幼承家学,参古酌今,博采众长。其认为气血失调实为一切疾病中最具普遍意义的一种发病机制,调治月经,实乃辨治气血。活用“调经养血莫如调气”“调经肝为先,疏肝经自调”“调经养血必先扶脾保胃”的学术理论[1]。在临床治疗中巧用气分药,从气治气,从气治血,独具一格,享誉杏林。笔者有幸跟随哈孝廉教授临证学习,现将哈教授调经经验总结如下。

1 从气治气

1.1 疏肝行气

哈氏有言“调经肝为先,肝疏经自调。”对此,哈教授认为“女子以肝为先天,阴性凝结,易于拂郁,郁则气血瘀滞。”[2]肝者,疏泄全身之气机,肝气一郁,人则如草木不能升发,久久必郁于气血,在妇人,上可见乳胀、胀痛,甚至乳癖、乳核,下可致月经失调、痛经,甚则崩漏、癥瘕。

临床中哈教授常寓调气于调经之中,轻则如柴胡、香附、橘叶、佛手、玫瑰花等轻清之品以疏肝解郁,重者以青皮、枳壳,甚至枳实之类破除结气,使气机调达,则经血自畅。其中香附一味,哈教授尤其喜用,历代医家亦对其赞誉有加,如《妇人大全良方》中记载煮附圆方[3],以一味香附醋煮、焙碾为末,煮糊为圆,治妇人、室女一切血气、经脉不调;《本草纲目》谓其可“行十二经八脉气分,利三焦,解六郁”,赞之为“女科之主帅”[4]。

1.2 运脾和胃

“调经养血必先扶脾保胃”,哈教授认为,其意指脾胃者,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与月经息息相关。正如陈自明所说:“妇人脾胃虚弱,不能饮食,荣卫不足,月经不行,寒热腹痛,或崩带证,皆脾胃不足所生病。”妇人脾胃不足者可致月经失调。薛己对其补充道,“血者,水谷之精气也,和调五脏,洒陈六腑,在男子则化而为精,在妇人则上为乳汁,下为月水。故虽心主血,肝藏血,亦皆统摄于脾,补脾和胃,血自生矣”[5]。

临床中,哈教授调经多顾及脾胃,但亦强调“扶脾保胃”并非一味运用补益之品,而当顺应脾胃之升降,合脾喜燥恶湿、胃喜润恶燥之性,予以辛温行气、和胃降逆之品,常于方中加入甘松、砂仁、木香、陈皮等以健脾化湿,半夏、苏梗、竹茹以和胃降逆;亦有随四时用药之变,每于长夏时节加入藿香、佩兰,芳香醒脾,以助运化。

2 从气治血

经为血,调经亦若调血,哈氏从朱丹溪之言[1],认为“血者,气之配也。气热则血热,气寒则寒,气升则血升,气降则血降,气凝则血凝,气滞则血滞,气清则血清,气浊则血浊”,故提出“调经养血莫如调气”,治疗月经病虽随病机不同,有气血偏重、兼挟因素之异,但仍应以调气为主,即使病在血分,临床仍需配合调气之法,正如吴鞠通《温病条辨·治血论》中所论“善治血者,不求有形之血而求无形之气。”临证中哈教授结合妇人“气有余而血不足”“以血为本”的特点,活用此法,虽有血热,亦清热于气分,养阴于血分;虽有血寒,亦温行于气分,温养于血分;虽为血瘀、血实,亦行于气分,破于气分,慎大行攻伐、重用破血,以免活血破血而致动血之弊。若实不得已而行攻逐之法,亦必时时顾护其根本,每获良效。

2.1 血热清气,血寒温气

因血热而见月经先期,量多色鲜,甚至崩漏者,哈教授习用柴胡、郁金疏利气分,并用黄芩、栀子以清气,兼女贞子、旱莲草、生地以养阴,热甚则加赤芍、丹皮等凉血散血,虽清热却不寒于血分,虽凉血却不使经血瘀滞;因血寒而见月经后期,量少色暗,或伴见经行腹痛者,哈教授习用乌药、小茴香、吴茱萸、细辛等以温气行气,兼以熟地、当归养血,使阴血不燥,正合《血证论·经血》血分有热者,用栀、芩等以泻火,泻火即是滋阴;血分有寒者,以吴茱萸、细辛、桂枝、艾叶以温经,温经即是温血的道理[6]。

2.2 血瘀行气,血实破气

临床中,证见血瘀者,哈氏习用莪术、元胡、乳香等行气化瘀之品,重者用枳实以破气,另加用刘寄奴、三棱、没药、土元等活血破血之品,以消恶血,使旧血去而新血生。此即王清任之意,“若能使周身之气通而不滞,血活而不瘀,气通血活,何患不除”[7]。

哈教授用此法创消癥丸治疗子宫肌瘤[8],疗效显著。方中香附、王不留行、莪术,行气活血;桂枝温阳行气,以促血脉运行;丹参活血通经;水红花子、三棱、没药破血消癥;山慈菇、土贝母、贯众解毒消肿散结;鳖甲、夏枯草软坚散结;党参、甘草顾护中焦,使瘀去而不伤正气,全方共奏化瘀消癥、软坚散结之功。正如张锡纯之论:“三棱、莪术,为化瘀血之要药,其行气之力,能治……一切血凝气滞之证。以治女子瘀血,虽坚如铁石亦能徐徐消除,而猛烈开破之品,转不能建此奇功,此三棱、莪术独具之良能也。”[9]

2.3 血虚补气,血脱固气

临床中,见因月经紊乱而致血虚者,哈教授常用黄芪、党参、太子参、白术等益气之品,以补气生血,加柴胡、升麻以升提健运,如《济阴纲目》中言“在人身之中,令气升浮者,谷气上行是也。既病则周身之气血皆不生长,谷气又不升,其肌肉消少……大升大举以助长生补养气血”[10],补气升脾以生血,此即哈教授血虚补气之意。

血气亏甚而欲脱者,重用黄芪,或加用人参以益气固脱。否则“血崩而至于黑暗昏晕,则血已尽去,仅存一线之气,以为护持。若不急补其气以生血,而先补其血而遗气,则有形之血恐不能遽生,而无形之气必且至尽散,此所以不先补血而先补气也。”[11]

3 验案举隅

案一:病浅在气,从气调气。徐某,女,50岁,已婚,汉族,孕2产1。初诊时间:2017年9月19日。主诉:经期前后周身不适3年。患者近3年月经6/23天,量中,色暗红,夹血块,行经小腹隐痛,腰酸困,乏力,伴乳胀。Lmp:2017年9月5日。近3年时感乏力,动辄尤甚,记忆力差,精神时恍惚。纳欠佳,寐浅,入睡困难,二便调。体位性低血压,平素血压90/55 mmHg。荨麻疹病史2年。视其面容愁苦,神形憔悴,舌暗红,苔薄白,察脉弦滑。自述每年体检未见明显异常。中医诊断:月经前后诸证;辨证:脾虚肝郁;治法:健脾疏肝,和胃益气。方用:黄芪30 g,黄精15 g,茯苓15 g,白术15 g,姜半夏12 g,石菖蒲10 g,香附12 g,厚朴花12 g,合欢花12 g,玫瑰花12 g,女贞子15 g,旱莲草20 g,首乌藤20 g,炒杜仲15 g,甘草10 g,5剂,水煎服,日1剂。服药5剂,诸证明显好转,嘱调情志,适当运动。

按:患者体检无明显不适,但觉诸身不适,可见困倦、乏力、寐差、记忆力差、腰酸,此乃脾虚肝郁,病在气分,治从气分,以黄芪、黄精、茯苓、白术、姜半夏补益脾胃,助脾胃升降运化;厚朴花、合欢花、玫瑰花轻清之品,入于气分,厚朴花调脾胃之气,合欢花悦心安神,调养心气,玫瑰花舒肝解郁,调达肝气;香附解六郁,行于十二经脉气分,理血气经脉不调;首乌藤养血安神,且祛风通络,流通于气分;兼以女贞子、旱莲草、炒杜仲,入于下焦,滋养肝肾;甘草调和诸药,全方共奏健脾疏肝、和胃益气、补益肝肾之功。

案二:病深在血,从气调血。高某,女,29岁,已婚,孕0产0。初诊时间:2018年3月13日。主诉:阴道出血2月。患者自2018年1月10日,阴道出血至今未止,分别于2018年1月20日、2018年2月18日阴道出血增多,持续5天后减少。既往2017年6月经行第1日不慎外感发热,T 38 ℃,夜间胸腹及四肢皮肤出现红色丘疹,遂即就诊于当地急诊,予输液治疗(具体不详),第2日经血骤停,皮肤斑疹于3日后全部消退。2017年7月-2017年9月患者月经每隔2周一至,每次1月方尽,量或多或少。期间先后于某中医院、天津市某三甲医院诊治,查性六项及妇科彩超未见明显异常,具体治疗不详,2017年10月-2017年12月患者月经7~10天/30~31天,量中,色深红,偶有腹痛。刻诊:患者面色苍白,阴道出血量为月经量1/3,色深褐,无血块,腰酸甚,无腹痛,神疲乏力,困倦嗜睡,每日睡眠10 h尚可稍有精神,小便可,大便畅,日1次。舌淡紫苔薄白,脉沉细略弦。西医诊断:功能失调性子宫出血;中医诊断:崩漏;辨证:肝肾阴虚;治法:清热调经,补肾疏肝。处方:当归10 g,白芍20 g,生地30 g,香附12 g,柴胡12 g,川楝子15 g,艾叶炭12 g,杜仲15 g,乌贼骨30 g,茜草12 g,郁金15 g,鹿角片15 g(先煎),炒山栀12 g,棕榈炭15 g。4剂,水煎服,每日1剂。

二诊(3月17日):服药前2日阴道出血量较前稍多,后2日阴道出血量少,色红,腹不痛,腰酸乏力好转。舌淡苔淡白,脉沉细数。方拟:生黄芪30 g,当归10 g,白芍20 g,生地炭30 g,阿胶珠20 g,艾叶炭12 g,乌贼骨20 g,茜草20 g,鹿角霜20 g,仙灵脾12 g,五倍子15 g,女贞子15 g,旱莲草30 g,香附12 g,棕榈炭15 g,甘草10 g。3剂,水煎服,每日1剂。

三诊(3月20日):现阴道出血已止,腰酸明显好转,时有乏力,纳可,寐安,每日睡眠7 h即可,二便调,舌淡苔薄白,脉沉细。处方:黄芪20 g,党参15 g,茯苓20 g,炒白术15 g,当归10 g,白芍20 g,生地30 g,菟丝子30 g,香附12 g,淫羊藿15 g,阿胶珠20 g,炒杜仲15 g,鹿角霜15 g,艾叶炭12 g,覆盆子15 g,仙茅12 g。7剂,每日1剂,水煎服。

四诊(3月27日):患者诉无阴道出血,无腰酸,神疲乏力明显好转,纳可,寐安,二便调。舌淡红苔薄白,脉沉细。予前方加减,继续巩固治疗。

按:本例患者为经期适逢外感,邪热乘虚陷入,与正气博结于血室,即如张介宾所说:“妇女伤寒或劳逸,或怒气发热,适于经行,以致热入血室”[12]。症见月经量多、色深红、夹血块、淋漓不尽,甚至一月二至,乃邪热郁于里而不得出,热灼营血为瘀,瘀热互结之象。经治虽有缓解,但仍有瘀热未清,此病在血分,且病久延及下焦肝肾,现月经淋漓不尽2月未尽,此时急当塞流之法,后以调养澄源复旧。然患者虽阴道出血2月,但量多量少仍有规律,此时正届出血即将增多之际,若一味收涩、补益则有关门留寇之弊,若瘀热不去,则有血崩之患。

哈教授一诊方首用当归活血养血;后以柴胡、川楝子入于气分,清热行气且引药入经;香附、郁金行气活血;栀子苦寒,清泄三焦,炒后入血,凉血止血,白芍酸敛收涩,酸苦泄热;生地清热养阴、凉血止血;棕榈炭、乌贼骨收敛止血;茜草化瘀止血,与乌贼骨合用,固涩下焦[9];因其出血日久,气随血脱,阳随阴耗,故又以辛温之杜仲补肝肾;辛热之艾叶能回垂绝之元阳,理气血、暖子宫、止诸血,甘温纯阳之鹿角,生精补髓、养血助阳[13],纯阳之味入于疗血热崩漏方中,温阳助阳,使“阳气生旺,则阴血赖以长养”,否则“阳气衰杀,则阴血无由和调”[14]。故患者服药后阴道出血稍多2日即减,余症均缓,未成血崩之势。

二诊时患者阴道出血量少,瘀热之邪已去七八,遂仍以前法,去行散之柴胡、郁金,减苦寒之栀子、川楝子;加用甘温之黄芪益气固脱,配以当归益气生血,补而不滞;佐以阿胶育阴清热,养血止血;女贞子、旱莲草养阴清热。补养为主,兼以驱邪。服药2剂,则血止。

三诊时患者阴道出血已止,当行澄源复旧之法,遂以黄芪、党参、茯苓、炒白术以健脾益气;菟丝子、仙茅、淫羊藿、鹿角霜、炒杜仲、覆盆子以补肾调冲;当归活血养血、香附行气散郁使补而不滞,白芍柔肝泄热,生地养阴清热,阿胶珠养血培本。

因患者出血日久,现虽邪气已去,但正气亏损,且前方已取效,故其后继续巩固治疗,使其气血调和则月经自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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