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抒雁对鲁迅的继承与发展考证

2019-02-22 09:10吴玉杰
关键词:鲁迅诗人诗歌

吴玉杰,霍 虹

(辽宁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6)

雷抒雁(1942—2013年),中国当代著名诗人、作家,1979年因长诗《小草在歌唱》轰动全国,蜚声诗坛,其先后出版《小草在歌唱》《父母之河》《踏尘而过》《激情编年》等十余部诗集,《悬肠草》《与风擦肩而过》《雷抒雁散文随笔》《智者的忧思》等多部散文集,为中国当代文坛贡献了很多意蕴丰厚、思想深刻的作品。“鸿雁去矣声犹在,小草歌兮春又生”[1],诗人离开我们已经六年了,但他那些炙热的文字并没有过时,在今天仍有很高的现实价值和社会意义。当我们纪念诗人,重读他的作品时,发现在其宝贵的文学遗产中总是能窥见鲁迅先生的身影。鲁迅与雷抒雁出生于不同的时代,生命没有交集,更不可能有面对面的交流,然而两人在思想和艺术上竟有着很多相通之处,这是因为雷抒雁深受鲁迅思想和作品的影响,他的文学生命就是在鲁迅精神的滋养中渐渐成长起来的。一方面,雷抒雁在青少年时期就接触到鲁迅作品,又因为与鲁迅有着相似的身份认同感,使他不自觉地亲近鲁迅,与其产生跨越时空的共鸣,进而影响、塑成了他独特的诗风。另一方面,雷抒雁在诗文创作中,在“力”与“美”两种艺术表达方式上都借鉴、继承了鲁迅传统,鲁迅作品中的意象、思想装点了雷抒雁的语言宝库,也使他在写作中实现了一次次的自我超越。

一、融入生命,植入灵魂的遗传基因

雷抒雁在谈到鲁迅对自己的影响时说:“如果要我那样清晰地说出他的某一篇作品、他的某一种精神影响着我的品质以及后来我的作品,那将是困难的。我无法说出我吃过的某种食粮或菜蔬,究竟是化成了神经,还是某个部位的肌肉。”[2]可见,鲁迅对他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也是根深蒂固的,鲁迅精神及作品早已成为一种遗传基因,切切实实地融入了雷抒雁的生命,深深地植入到他的灵魂中了。

雷抒雁是从陕北关中大地走出的诗人,他出生于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家庭,童年是在泾河畔的乡间田野间度过的。他曾说:“我最慷慨的老师,是我周围的乡亲。”[3]因为从小就深悉中国农村的生活境况,熟悉农民的思想,与农民有着水乳交融的关系,所以雷抒雁与农民形成深厚的情谊。鲁迅也与农民有着深刻的血缘联系,他和乡下来的保姆长妈妈、儿时最好的玩伴闰土有着浓厚感情;他的母亲也是乡下人,每年他都随母亲到乡下外婆家,浸染在乡间民俗文化中,在淳朴的乡村中度过很多难忘时光;后来因为家境陷入困顿,他又自然地融入绍兴平民“食贫”“习苦”的生活方式中……童年的生活经历使鲁迅对故乡、对农民有着割舍不掉的爱,他更能体味农民的生活和精神上的疾苦,也使得他以后能把最真挚、厚重的情感投注在农民身上,画出他们的灵魂,引起疗救的注意。雷抒雁和鲁迅有着相似的乡土情结,所以当他在中学课堂上最早接触到鲁迅的作品时,最能触动他神经的不是《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也不是《“友邦”惊诧论》这样的杂文,而是乡土小说《祝福》。雷抒雁回忆说:“只有在讲《祝福》的时候,才使我的心真正融化在作品之中,真正地深深地钦佩那一个生疏的名字——鲁迅。我想起我的家族和邻居,那里不是有许多祥林嫂一样的人吗?在我幼小的心灵里,鲁迅的同情心,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从那时起,我开始心头有一些奇怪的念头,就是每每写作文时,我就不愿意再写那些八股调……我想写我周围的人,写他们怎样干活,怎样说话……我想那也许正是鲁迅所给予我的启示和鼓励,使我突然获得了文学的灵感。”[2]28由于中学课本中的一篇《祝福》,少年雷抒雁和鲁迅产生了跨越时空的精神共鸣,从那以后奠定了他一生为人民写作的基调,在以后的文学创作中雷抒雁也始终保持着“民间立场”,自觉继承了鲁迅的以“与人民血肉相连、气息相通的文学”为特征的正视人生的现实主义写作传统,从而被誉为“人民诗人”。

从乡间的懵懂少年到西北大学中文系的青年大学生,随着年龄、阅历和身份的变化,雷抒雁对鲁迅的理解也越来越深刻。西北大学是西北最古老的大学,1924年暑假鲁迅曾应邀来到西北国立大学,就《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这一主题作了将近一个月的讲学。虽然这段历史距离雷抒雁上大学时代已有数十年之久了,但是,在把鲁迅当作旗手的年代里,西北大学的学生们总是将这段历史当作莫大的荣誉,雷抒雁说:“似乎鲁迅就是我们的班主任,我们是每日聆听他教诲的学生。无形之中,我们与鲁迅的距离缩短了,对鲁迅的作品和言论的重视程度,远远要超过与他同时代的其它作家。”[2]28-29再加上中文系的鲁迅研究专家单演义教授向学生们全身心投入地讲解、传播鲁迅,使得西北大学中文系的学生们自发地组织了一个“鲁迅研究会”,热衷于阅读、研究鲁迅,还定期出壁报,写文章介绍鲁迅作品及其研究成果,雷抒雁就是这个研究会的会员之一。有了这段学习经历,雷抒雁对鲁迅的认知不再停留在感性欣赏阶段,开始对鲁迅的为人和为文逐渐形成深刻的理性认同。“做人,鲁迅没有丝毫的奴颜与媚骨,他不会蝇营狗苟,也不怕孤立。为文,鲁迅极其严肃,他是蘸着自己的血肉写作,把整个生命铺展在纸上。写民族要画出灵魂来。写敌人要敢于揭逆鳞,使他们露出麒麟下的马脚。”[2]29正是由于在青年求学阶段与鲁迅的亲密邂逅,使得雷抒雁形成自我知识分子身份的强烈认同感,最终形成他自我人格理想和文学创作的追求目标。从那时起,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知识分子使命感的雷抒雁就告诫自己绝不写一些虚妄的东西,他要像鲁迅一样用蘸着血肉的笔写下有担当的文字!

雷抒雁在大学毕业以后先后参过军、担任过编辑、主编等职务,1995年7月被调到鲁迅文学院任常务副院长,2012年4月被选为中国诗歌学会会长,这期间他从没有放弃过诗歌创作,也没有放弃过自己人格和文格的追求,成长为当代的一名著名诗人。作为一个诗人,他曾给自己定下一个写诗的标尺,是“力”与“美”的结合。他说:“一个真正的诗人,他的胸怀应该永远是饱满和博大的,那里,应该装着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是由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两部分组成。他总是像一切思想家一样在寻找真理,表现真理;而不同于思想家的,是他还总在寻找美的形象,表现美的形象。于是,诗人成了这样一种人:也许轻轻的一片雪花,淡淡的一滴雨点都可以使他哀伤,使他的心灵震动,但是任何粗暴的力量都不能使他在真理面前有一丝动摇和退却。”[3]20他认为,一方面,诗人要关注社会现实,寻求真理,表现真理;另一方面,诗人要有一颗敏感的艺术之心,善于捕捉自然中美好的意象,真正的诗人是追求“力”与“美”相和谐统一的圆融境界。我们从雷抒雁对诗人身份的认同和诗歌标尺的表述中,很容易联想到鲁迅《野草》集中的一篇散文诗《雪》:那永远如粉,如沙,决不粘连,蓬勃地奋飞,旋转且升腾,弥漫太空的“朔方的雪”和那滋润美艳之至,隐约着青春消息的“江南的雪”,鲁迅的这两种“雪”的意象不正完美演绎了雷抒雁的“力”与“美”,“真理”与“艺术”的诗歌标尺吗?

有人说,鲁迅主要写杂文,是冷的,写诗是热的,两者不可相提并论,雷抒雁却说有火在鲁迅的心中燃烧,“甚至他愿化为野草,期待地火的焚烧”[2]29,可见,雷抒雁是真正理解鲁迅的,鲁迅对雷抒雁的影响也绝不仅仅是停留在人格和写作态度层面,甚至也潜入到他的诗艺审美倾向层面。

二、精神界战士的雄健之声

鲁迅在《摩罗诗力说》中呼唤中国诗歌的精神界之战士,主张诗人要发出至诚之声,“刚健不挠,抱诚守真,不取媚于群,以随顺旧俗;发为雄声,以起其国人之新生,而大其国于天下。”[4]在半个多世纪之后,一个和他有相同诗歌创作主张的精神界战士雷抒雁奋然发出了响彻整个时代的、刚健有力的至诚之声。

雷抒雁在“文革”刚刚结束时就爆发出惊人的现实批判力量,他以不畏惧、不妥协的最决绝的姿态走上了文坛,发出了最真诚的声音。“文革”结束初期,在政治环境还不明朗的情况下,雷抒雁写出了诗歌《小草在歌唱》,对十年浩劫发出震撼人心的控述:“正是需要呐喊的荒野/真理却把嘴封上/黎明。一声枪响/在祖国遥远的东方/溅起一片血红的霞光”,[5]诗歌凝聚了诗人巨大的悲痛力量,爆发出具有时空穿透力的一声呐喊,他不只拷问时代,更是痛苦地自我解剖:“如丝如缕的小草呦/你在骄傲的歌唱/感谢你用鞭子/抽在我的心上/让我清醒/昏睡的生活/比死更可悲/愚昧的日子/比猪更肮脏!”[5]15这首政治抒情诗打破了以往“传声筒”式的表达方式,以深刻的批判意识和反思精神被读者广为传颂。在谈到为什么当时会想到用“小草”的意象时,雷抒雁说:“我歌颂张志新烈士,选择小草的形象固然是‘一片野草,一滩紫血’信手拈来,但并非不做思索……我想到过鲁迅的《野草》。草,在世界上是多么普通,多么平凡,对于读者又是多么亲切。”[3]75正如鲁迅所说,“野草,根本不深,花叶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陈死人的血和肉,各个夺取它的生存。”[6]小草虽小,却有着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它是平民的象征,也是希望的象征,扎根于土地,蕴含了诗人厚重的情感和力量。《小草在歌唱》发表之后,胡风读到兴奋不已,他曾化名“宴敖”为雷抒雁改诗,成为文坛的一段佳话。胡风是鲁迅的弟子,鲁迅曾用过笔名“宴之敖”,经过诸多磨难后的胡风化名为“宴敖”给一个从未谋面的青年人写信并且逐字逐句修改诗句以鼓励他,不禁让人无限感慨:有力量的诗歌能跨越时空的阻隔将精神界之战士的心紧紧联系在一起!

雷抒雁文字的“力”度,不只体现在对现实的把握,更体现在对历史的宏观解读上,这一点也是传承了鲁迅的衣钵。杨义说鲁迅“承担着民族的可怕的痛苦,他是一个被三翻四覆的历史湍流冲入痛苦深渊,而又从不曾停止过其敏锐观察和深刻思索的哲人。”[7]鲁迅在五四新文化运动前沉默了十年,在这十年里他在总结过去中不断充实深化着自己,所以在五四新文化运动爆发伊始,他的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就以最悲怆的格调,独特的形式,深刻的内涵成为中国现代小说史的完美的开篇之作。这篇文章具有巨大的历史批判价值,鲁迅以宏观的视角介入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历史给予全貌但不失深刻的评述:“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4]447这段话是当时鲁迅对中国旧历史的全部总结,即一部血淋淋的“吃人史”!五四新文化运动退潮以后,鲁迅再一次经历了痛苦的反思,思想更加成熟深化,在1925年创作的《灯下漫笔》里,他对旧中国历史的理解更为深刻,他纵观中国历史,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中国社会历来只有两个时代,一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二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中国的社会就在这“一治一乱”中因循反复,老百姓则在这个循环中挣扎浮沉。此时,鲁迅已经不再仅仅把封建礼教和统治者的残暴看成是形成中国封建史的唯一因素,而且把长期受压迫的麻木不仁的国民送上批判的舞台,国民长期以来形成的根深蒂固的奴隶性也是构筑中国封建史的重要因素。“吃人者”固然可恨,而“被吃者”的愚木又何其悲哀与不幸!

雷抒雁对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历史的认识也是大视野、大胸襟的宏观观照,与鲁迅的“吃人史”“奴隶史”观相比较,他亦有自己独特且深刻的阐释。在《饥饿是什么滋味》这篇散文中他写道:“翻开一部几千年的中国历史,刀光剑影,征伐战乱,字里行间充满了血腥之气。没有战乱,又是徭役、苛税,官家的奢侈挥霍;加之旱、涝、蝗、疫,灾难不断。其直接后果,是‘饥饿’。所以,翻读历史,‘饥饿’二字,总似幽灵的眼睛闪动着恐怖的光芒。”[8]另外,在散文《杀戮:历史的另一副嘴脸》中,雷抒雁以自己重回古长平战场的见闻为线索引领读者游历穿梭于古今的杀与被杀,告诉我们这样一个事实:“我们迄今看到的史书多是王朝的更迭,政权的取得、巩固与丧失。我们看到的战争,也是叛乱(包括起义)与镇压。我们看到的英雄,多是应时而起,舍身杀敌,建功立业的超人。被杀戮,被饥饿,被时疫吞没了的百姓,是马蹄践踏下的尘沙。”[8]93雷抒雁用了两套笔墨描写中国历史,一套是以封建统治者为代表的上层社会的争权夺位的“杀戮史”,另一套是下层社会的被奴役压榨者的历史即“饥饿史”。这“杀戮史”与“饥饿史”构成了中国封建社会历史的全景图。雷抒雁对历史的观照与鲁迅的“吃人史”“奴隶史”有着不同的角度,相对于鲁迅对历史批判视角的犀利独特,他显出更加平民化的人道主义关怀色彩,但二者都对中国封建历史、文化投注了最真诚的反思,也暗含了对现实与未来的最热切的期待,因此具有了同样浑厚且深远的力量。

三、“立人”主题下的诗意追求

雷抒雁作品对历史最深处的挖掘,对社会、现实的批判,归根于对人生、对个体生命的关注。雷抒雁大学毕业后参加人民解放军,在部队受过长期训练,又是一名共产党员,有着坚定的信仰,早期的诗歌受延安传统影响强调政治性、阶级性、革命性,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诗歌对人性的深入挖掘和诗意表现。1979年6月诗歌《小草在歌唱》发表,以强烈的反思力量对自我灵魂进行深刻地拷问与解剖,雷抒雁开始从延安革命传统向以鲁迅为代表的“人的文学”的五四启蒙传统回归,在那以后雷抒雁从没有停止过对“人”的个体生命的探究与诗意表达。

雷抒雁向鲁迅的“立人”传统自觉回归。鲁迅主张“立人”,强调个体生命的自由精神。早在1907年鲁迅就提出了他的主张,“是故将生存两间,角逐列国是务,其首在立人,人立而后凡事举;若其道术,乃必尊个性而张精神。”[4]58鲁迅在中国20世纪初从封建专制向现代文明转型的历史时期,致力于对几千年来封建禁锢下的中国人的精神劣根性进行彻底的反思,敦促中国人冲出思想的牢笼,获得精神的解放,成为有着独立思考能力和丰富个性的真正意义上的自由的个人。经历了“文革”的雷抒雁看到很多是非颠倒的荒谬、理想覆灭的痛苦、人被异化的模样,这孕育了他和鲁迅共同的感悟,他也认识到使中国国民摆脱封建愚昧思想、彻底的精神解放是很重要的,因此他旗帜鲜明地表示:“我的主题:人,以及人的解放。一切残害人和压制人的解放,都与我的诗格格不入。”[9]

在“立人”思想指引下,雷抒雁与鲁迅有着相似的艺术表达方式,即在诗歌创作中追求“自我”体认的深度。《野草》是鲁迅进行深刻“自我”体认的代表作。鲁迅说“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希望”与“绝望”是鲁迅在“自我”体认的过程中悖论的双方,在《墓碣文》里他以一种“抉心自食”的方式对“自我”进行着无情的解剖,这是个痛苦而伟大的过程。在这个矛盾的挣扎中“现实”的自我一直在积极发挥反抗的能动作用,正如鲁迅说的那样“却偏要向这些做绝望的抗战”,这就是鲁迅的“反抗绝望”的哲学。在深刻的“自我”体认中,鲁迅为自己“反抗绝望”的斗争找到一个方式:即“走”。在《过客》中他这样写道:“从我还能记得的时候起,我就在这么走,要走到一个地方去,这地方就在前面。我单记得走了许多路,现在来到这里了,……有声音常在前面催促我,叫唤我,使我息不下。”[6]195-196其实,这就是作者告诉我们的“反抗绝望”的唯一办法“韧性地前行”,所有人生的意义就在这个前行的过程中体现了出来!鲁迅在“自我”体认中感悟出人类的普遍真理即“在路上”的人生哲学,达到对生命的顿悟境界。

雷抒雁的创作分前后两期。20世纪80年代之前其作品的“自我体认”隐约在文字巨大的历史感中,初露端倪。他曾毫不避讳自己是那段充满伤痕的历史中的参与者,把自己置于历史法庭中反复拷问“我恨我自己,竟睡的那样死,像喝过魔鬼的迷魂汤,让辚辚囚车,碾过我僵死的心脏!”[5]16雷抒雁后期的诗歌体现出日常生活中诗人“自我”体认的深度。经过社会变革的深化,诗人的“自我解剖与拷问”转向了更为广阔的“生活”,不同于前期的政治上的“自我”,生活中的“自我”带有许多作者诗性的个人体验,对个人生存状态的反思也有了更深层次的指涉。诗歌《不是没有疲劳》承续了鲁迅的散文诗《野草》中尤其是《过客》等篇什对人生意义的哲学思考。在《不是没有疲劳》中诗人写道:“不是没有疲劳/是总在急急赶路/长长的路/是长长的引诱……/擦一把汗/悄悄对自己说:走,上路!”[5]329在这里,诗人没有明确说出前方的目标是什么,只是听从内心的声音,不怕疲劳不停前行……这样的“在路上”的人生感悟与鲁迅《过客》中“走”的哲学如出一辙。这种独特的人生体验只有在最深层次的自我解剖、自我体认中才能获得。李国平说,雷抒雁的诗歌的最突出特点在于“将历史的宏大叙事与个人的生命经验及独立思考相结合,表现出了积极用世的社会热情和浓烈的饱满的诗意。”[10]鲁迅和雷抒雁都以深刻的自我体认方式表现在历史洪流中个体对生命的独特感受,表达了诗人审美意识的一种心理真实,使诗歌的思想具有了巨大的审美张力。

雷抒雁与鲁迅虽然相距半个世纪之久,但因诗人一直将鲁迅视为精神导师,两位作家又有着某种相似的人生经历,又都处于中国近现代史上重大的转型期,经历了对大变革时代的深刻社会反思和对自我的不断解剖、探寻的过程,所以在对历史、社会和个体生命的哲学感悟上能够产生跨越时空的共鸣。雷抒雁与鲁迅的相通之处正昭示了中华民族优秀知识分子的共同特征,也正是当代作家所需要传承的中国优秀文化传统基因,希望这种传统文化基因能够长久地流淌在中国知识分子血脉中,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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