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州满铁附属地城镇建设及殖民化特征

2019-02-22 09:10王希亮
关键词:民团满铁奉天

王希亮

(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 历史研究所,黑龙江 哈尔滨 150001)

日本攫取关东州租借权及南满铁路经营权后,利用各种手段不断扩张附属地,同时颁布《城市规划法》及《市街地建筑物法》等,对所辖城镇进行了规划、建设与改造。尽管这些规划、建设与改造带有部分现代化的因素,但是,日本的殖民利益及殖民需求决定了这些规划、建设与改造带有浓厚的殖民化特征,根本惠及不到当地的中国民众。

一、关东州市街建设及大连港中心主义

1906年9月,日本政府颁布《关东都督府官制》,宣布成立关东都督府,由陆军大将大岛义昌出任首届都督,行使包括大连、旅顺、金州、普兰店、貔子窝等地域在内的关东州统治权,总面积3 462平方公里①拓務大臣官房長官文書課编写的《拓務省統計概要》第三回(昭和7年1月),日本国立公文書馆·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レファレンスコ-ド:A06033502200。,俨然成为建立在中国土地之上却超脱中国主权范围及管辖之外的独立王国。

关东州辖区内计有5座城镇,分别是大连、旅顺、金州、普兰店及貔子窝。1907年,关东都督府颁布《大连旅顺卫生组合规则》,作为管理这两座城市的公共机关,具体负责市政的各项事业。1915年9月,又颁布《大连旅顺市规则》,以市制取代卫生组合职能,市设市长、助役、收入役、主事、书记等官职,市长由关东厅长官任命,其他人选由市长推荐。另设市会,作为市政的议决机关,市会会长由关东厅长官任命,市议员由日本人选举产生②关东长官官房文书课编写的《关东厅要览》,昭和3年版,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レファレンスコ-ド:A0603 3513700。。从1908年开始,关东州当局颁布大连市街计划,决定扩张市街面积205万坪,总面积达475万坪③一坪约等于3.3平方米。。市中心以沙俄占据时的尼古拉广场为圆心(现中山广场),放射状修筑10条道路,以日俄战争时日本将领的名字或日本地名命名为“大山通”“山县通”等④这里的“通”,在日语中为“路”“道”的意思。,被道路分割的区域分别命名为“儿玉町”“乃木町”“东乡町”“美浓町”“飞蝉町”等[1]。另在广场周边建设关东州都督府官衙、高级宾馆及其他公共设施建筑。最后,大连市街形成四个区域,分别是住宅区、混合区、工厂区及商业区,在这些区域内除进行道路、房舍、卫生设施、教育机构、社会事业、上下水道、电气、瓦斯等设施的建设外,还兴建了公园、图书馆、音乐堂、星浦浴场、别墅区等设施,自诩“在避暑避寒以及清游方面堪称南满第一”[2]①大藏省管理局:《日本人の海外活動に関する歴史的調查》满洲篇,第四分册,东京:1946年9月,第126页。该资料是战后初期日本大藏省编辑印刷并标有“极密”字样的内部资料,目的是“评估”日本在海外的资产,涉及明治维新以来直到战败日本人在朝鲜、满洲、台湾、中支、北支、中南支、欧美、南方、南洋群岛等地域的经济活动资料,全33卷。20世纪70年代,日本部分学者主张翻拍印刷出版,竟引发一场牵扯“著作权”的诉讼,直到2000年,这批资料才由小林英夫监修、纪伊国屋书店出版,全23卷,24册。本稿采用的是原版资料,包括引用资料的页数。。

1907年关东州民政部移至旅顺,开始进行为期10年的市街建设计划,着手道路、桥梁、房舍、公共设施及上下水道的施工,当然主要目的是服务于日本官员及日侨等。到1923年,市街建设基本完工。此外,开始营建以纪念大正天皇为名的大正公园,以及作为“州民信仰灵地”的神苑[2]128,两项工程直至伪满后期才竣工。

金州为辽东半岛的古城,日本将金州并入关东州辖区后,号称继大连、旅顺之后的第三都市。从1922年起,以金州车站为中心,开始拆迁旧官衙、商铺、住宅等,进行所谓的新市街建设,相继营建了道路、官厅、宿舍、水电设施及日本棉花株式会社厂区,到1926年4月,所谓的新市街建设基本告一段落。

除以上三个城市外,关东州还辖管普兰店、貔子窝等城镇,在这些地域也不同程度地进行了城镇建设或“改造”。

日本占据关东州后,推行“大连港中心主义”,延续沙俄时期的大连港建设计划,对大连港进行大规模的扩建。到1912年,首先完成全长370米的东部防洪堤坝,1917年完成全长3 800米的西部堤坝,并修筑了可容纳3艘万吨级船只,以及22艘总停泊量9.5万吨的避风浪码头。在营建大连港的同时,又改造旅顺军港一部为运输煤炭的港口,同时开辟安东港,形成对营口港的挤压之势。这样,到1912年,大连港终于取代营口港在东北的地位,成为东北第一大港。到1919年,大连港的吞吐量成为国内仅次于上海的第二大港。1930年,满铁经营各港口的吞吐量分别为:大连港632.5万吨,营口港116.2万吨,安东港12.2万吨(1929年数字),旅顺港59.8万吨[3]。这些货物为日本经营的南满地区进出口全部及北满地区货源的1/2左右②1921年,满铁在哈尔滨成立运输营业所,开展大豆的收购、保管(仓库)、运输等业务;到1922年,该营业所的支店或出张所几乎遍及中东路沿线。同时,满铁主动向中国人货栈、贸易商及银行业提供大豆等特产物预购资金。由于满铁不计成本地抢夺北满货源,对中俄合办的中东铁路及俄人的乌苏里铁路构成强劲的威逼。从1924年开始,俄国人不得不坐下来与满铁谈判,到1929年2月,双方议定,北满特产(大豆、小麦等)的东行及南下比例各占一半。这样,满铁从中东路抢来一半货源。详见金子文夫:《近代日本における対满洲投資の研究》,第407页。。1915年,满铁成立大连汽船株式会社,开发海运业。到1920年,拥有40艘航船,另租用19艘,总吨位达12.74万吨,开辟多条航线,成为东亚海运业中的王者。满铁通过港口建设及垄断经营,以及海运业的发达,使日本对东北的输出入贸易额始终占绝对领先地位。1930年,日本对东北输出396 714海关两,输入306 999海关两,分别为1907年的1 624%和864%,出超89 714海关两[3]176。日本从东北输入的产品以大豆三品等农副产品为主,占东北输出总额的73%至 78%(1926—1930年数字)[3]177-178。日本输入东北的商品则以棉纺织品为重头。有学者评论,“在政府资金、军政、满铁等国家性、军事性的支持背景下,成功地驱逐了美国的棉布,获取了日本棉布的市场支配地位”[4]。

二、满铁附属地城镇的殖民经营

1906年8月,继日本政府颁布《关于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之件》(敕令第142号)后,外务、大藏、递信三大臣下达《命令书》,内中规定,“在政府认可下,该社可在铁路及附属事业用地内建设有关土木、教育、卫生等必要设施”(第五条),“为支付前条之经费,经政府认可,对铁路及附属事业用地内居民可征收手续费,分课其他必要之费用”(第六条)[5]。这便是“附属”一词的由来,也是日本政府公然践踏中国主权,擅自将行政权授予满铁的第一份官方文件。为此,满铁总社设立有地方部,下设庶务、地方、土木、建筑、学务、卫生等课,配署日籍官员,俨然以附属地最高统治当局的面目出现,开始进行所谓的城镇建设与改造,并在这些城镇公然行使包括警察权、司法权、课税权、教育权等在内的行政管理权。

满铁附属地辖下计有瓦房店、大石桥、营口、鞍山、辽阳、奉天(部分)、铁岭、开原、四平街、公主岭、抚顺、长春(部分)、本溪湖、抚顺、安东(今丹东)等14座城镇。1907年,满铁首先在大石桥、辽阳、公主岭、奉天、铁岭、长春等城镇设立起地方部出张员事务所(后更为地方事务所),作为满铁地方部的派出机构,具体负责“所辖地区的土地与房屋出租事宜,并监督居留民会”[6]。截至1925年4月,其他城镇也先后成立起地方事务所,具体行使各城镇的行政统治权。另外,抚顺附属地的行政事务由抚顺煤矿庶务课代行。哈尔滨、吉林、郑家屯等三地由设在当地的满铁公所管理。

从1907年开始,满铁对上述城镇进行了勘测调查,将这些城镇划分成几种类型,然后根据各城镇的类型进行规划设计和建设。一是奉天、长春、辽阳等旧有城市,附属地多建在这些城市的近郊,与中国人居住区间隔有商埠地。二是公主岭、四平、开原等农产品集散地类型城镇,附属地多建在荒地或无人区。三是抚顺、本溪、鞍山等矿区,由于煤炭、铁矿的开采形成城镇,不属于原中东路的附属地,是满铁通过各种手段套购而形成的附属地。四是营口、安东等港口城市,日俄战争时由日本军政署管理,后移交满铁。五是熊岳、汤岗子、五龙背等具有旅游资源(温泉等)的城镇。

1919年、1924年,满铁先后颁布了《城市规划法》及《市街地建筑物法》,将日本国内的建筑规划法案原封不动地搬进东北,为的是保持与日本国内的“同质性”。按照日本的城市规划法案,满铁对附属地城镇规划和建设的共同特点:一是以车站为中心,面向车站设置官公所、商业、住宅,背向车站设置工厂或仓库。二是在平坦地域设置方格型街路网,朝车站方向的道路斜向延伸。三是站前与市街结合部设置广场,广场周围建设大型公共建筑群。四是附属地设置公园和水源地[7]。

以奉天附属地的“改造”为例。奉天是东北最大的城市,是东北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又地处京奉、安奉、奉海铁路的交通要冲。因此,日本殖民统治当局策划将奉天建设成殖民统治的重要据点。满铁经营南满铁路当时,奉天附属地仅600万平方米左右。满铁采取各种非法手段,先后将奉天铁路西侧、奉天至浑河铁路东侧以及靠近浑河的铁路西侧等土地“收购”到手,截止1936年,奉天附属地面积达1 200万平方米[6]141。满铁鲸吞附属地的结果,给当地民众的生活和生存带来相当大的灾难。例如,1922年,沈阳县苏家屯村为满铁强行霸占土地一事向奉天省议会呈递《请愿书》,内称,“民国8年(1919年),满铁会社扩充该站(苏家屯站)附近用地计占1 900余亩,每亩只给价奉小洋50元……民等迫于无奈只得遵办。至该署与日人所定条约内容如何,民等不知其详。”[6]1881927年4月,沈阳县居民高永泰等50人联名致函奉天省长,文中称,“窃民世居沈阳南一乡养猪圈子,与日本南满路线附近,全村190余户,计人口3 000余名,仅有田400余顷,衣食于斯,庐墓于斯,苟逢乐岁,室家可免冻馁……乃竟由沈阳县署派员携同日人将沿该路线附近一带所有民田强行勘丈,迫令卖让,所有庐墓,多半拆毁,及坟茔亦令一律迁出,大有刻不容缓之势……日人此举不惟侵我土地,实属蔑我主权”[6]189。

奉天附属地扩张后,满铁以南满铁路奉天车站为中心,修筑一条主干道,命名为“千代田通”。其他街路采取格子状方式,道路宽幅原设计为29米,后经满铁首任总裁后藤新平决断扩展到36米。格子状街路的重要交汇点设置广场,再从广场向外延伸道路。在方便宽敞的市街地,先后修建了官舍、营业所、社员住宅,以及为日本人服务的水电、瓦斯、医院、学校、图书馆、公会堂、神社等设施。

抚顺盛产煤炭,是日本觊觎已久的重要资源。满铁接收抚顺煤矿后,立即着手收购矿区用地与市街用地,截至1931年,抚顺附属地面积已达到6 016公顷(约为18 048 000平方米、18平方公里)[8],成为满铁附属地中面积最大的一块附属地。与其他地方事务所不同,抚顺的城区改造及行政管理由抚顺煤矿庶务课(后地方课)代行。

对抚顺城区的所谓“改造”,实际上一切以攫取煤炭为第一目的。1907至1908年,满铁相继开发以日本将领命名的“大山”“东乡”两煤矿,并于1911年先后投产,日产量达3 000至4 000吨。1920年,在龙凤、“大山”等矿试行“新”开采方法(累段倾斜长壁开采法),结果事故频出。1916年,“大山”矿井发生火灾,150名中国劳工死于非命,日本人死亡1人。1917年,煤矿粉尘爆炸,中国人死亡900余人,日本人死亡17人。1923年,老虎台煤矿发生火灾,中国人死亡68人[1]54。除了开掘“大山”“东乡”及露天煤矿外,在城区建设方面,矿方只注重日本职员和居民的生活起居,兴建了官厅、宿舍、平整了部分道路,建设了水电、瓦斯等生活设施。而矿区周边的中国劳工及其家属,根本享用不到现代生活的便利,仍然居住在低矮潮湿的简易房舍里,至于吃水煮饭等生活起居,不过是勉强度日而已,根本得不到所谓城区建设与改造的任何实惠。

1909年8月,满铁地质课长木户忠太郎在鞍山铁石山一带发现储藏量达3亿吨的铁矿石。1916年,以中日合办为名成立振兴无限公司,开始采掘矿石,开办制铁所。并利用早期汉奸于冲汉,收购鞍山站至立山站约678万平方米的土地,另有水道用地140万平方米,市街用地1 147万平方米[1]66,到1926年,鞍山附属地达1 970公顷[8]366。在城镇建设中,满铁设定10万人居住规模,设计主干道路宽幅36米,车站与中央大道设方型广场,另在可以避免烟尘袭扰的地域设置日本人官舍、宿舍、医院、学校、神社等设施,配备水电等便利生活的设施。自然,中国工人及其家属没有享用这些设施的权利。

三、日本商业会议所及居留民团

在关东州满铁附属地及日本人居住的各城镇里,不可忽略的是日本人社团组织,他们在城镇建设改造,扩大殖民经营规模,确保殖民垄断地位等方面发挥了官方不可替代的作用。1906年,日本政府决定设立日本商业会议所(后改称商工会议所),作为官方与经营者的沟通桥梁,由当地最具实力的日本财阀或实业家充当头目,统一管辖日本资本在东北的经营事宜。从这一年开始,经奉天总领事馆报请,日本外务大臣批准,大连、安东、营口、奉天等商业会议所相继成立,初由各会议所自行制定《规则》及《定款》(选举办法之类),报请外务大臣批准。会议所设会头1人,副会头2人,另有议员若干人。

以奉天商业会议的《规则》为例,该《规则》的第一条规定,“奉天商业会议所由奉天及周边在留帝国臣民公推选出议员组成”。第二条规定了会议所的权限,其中包括根据官厅命令调查商工业发展方案及其事项,向行政机关提出建议,回复行政机关的咨询,在总领事认可下设立营造物及其他设施等①《奉天商業会議所規則》(明治40年1月1日),日本国立公文書館·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レファレンスコ-ド:B10074314500。。

从以上《规则》可以看出,第一,日本在东北各地设立的商业会议所绝非行会性质的“行业自治”组织,从它的成立到《规则》的制定,乃至人员的构成,领导层的任命等,均必须听命日本在东北的各领事馆或外事机构②日本外务大臣币原喜重郎:《在支商業会議所規則制定に関する件》(1924年7月),内具体规定了商业会议所的规则条款。日本国立公文書館·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レファレンスコ-ド:B10074315500。,因此,它属于半官半商性质的地方组织。第二,明确规定各商业会议所必须接受日本在东北各地的领事馆及外事机构的指挥和操纵,必须毫不折扣地贯彻落实日本的殖民地经营方针、政策及其措施,承担贯彻殖民地经营策略,垄断东北经济命脉的根本职责。第三,协调日本资本的商(工)业布局,调整产品结构,操纵东北市场,调节可能发生的纠纷,排斥和打击西方及中国的经济利益,进而组成日本资本统制东北经济领域的联合阵营。

商业会议所会员由各地日本工商界人士组成,但内部却分三六九等,依据财力或权势划分多个“级别”,其话语权及裁决权自然依据“级别”决定。以哈尔滨商业会议所为例,内部共划分8个级别:一级会员有满铁公所、东拓会社支店、横滨正金银行支店、朝鲜银行支店、三井物产出张所等,每月缴纳“课金”150元。二级有小寺洋行出张所、白露(俄)事业公司、朝鲜银行傅家甸出张所、日本棉花会社出张所、满铁运输营业所等,每月“课金”90元。最低一等是八级,大部分由个体经营者组成,每月“课金”2元③《哈爾浜日本商業会議所選挙権者名簿》(大正11年4月),日本国立公文書館·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レファレンスコ-ド:B10074315600。。可见,在商业会议所内,唯有财大气粗、后台坚挺者才有发言权,因此一级会员大多被“国策会社”或垄断财阀所控制,会头、副会头及议员位置也被他们独揽,更有利于贯彻和推行日本的殖民地经营策略。

日本人在东北的基层组织除商业会议所外,还设立有居留民团。1905年,营口最早设立日本人居留民团,拥有会员300余人④日本国立公文書館·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レファレンスコ-ド:B02130102800。。1906年7月,奉天总领事馆以《馆令》形式颁布《居留民会规则》。同年9月,安东领事馆也以《馆令》形式颁布了《居留民临时规则》,这样,奉天和安东相继成立起居留民团。安东领事馆颁布的《居留民临时规则》中,明确规定各居留民团的行政委员由“领事馆指定”,“行政委员会决议事项需经领事官认可后方能实行”,费用支出“超过100美元需经领事官认可”等[9]。

1905年,日本政府正式颁布《居留民团法》,内中第一条规定:在专管居留地、各国居留地、杂居地及帝国臣民居住的其他之地,外务大臣认为有必要时,划定地域,由居住该地域的帝国臣民组成居留民团。居留民团的废置、分合或地域变更等事项依据命令决定之。第二条:居留民团作为法人接受官方的监督,依据法令在条约范围内,或依据公共事务之法令、条约及惯例等处理业务。第三条:居留民团设置官员及居留民会。第四条:居留民会组织、居留民团官员及居留民会议员的任免、选举、任期、工资及职务权限等事项,以及居留民团的财产、负债、营造物、经费、课税缴收、会计等事项,依据命令决定之。第五条:居留民团接受领事、公使及外务大臣的监督。第六条:居留民团成立之际,居住该地域的帝国臣民对共同财产、负债处理以及有关本法实施上的事项,依据命令决定之①《居留民団法》(明治38年3月,法律第41号),日本国立公文書館·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レファレンスコ-ド:B0213009560。。可见,这些规定都明示居留民团必须接受官方的监督,包括官员的任免、待遇、权限以及财务关系等都必须接受官方的“命令”。

1907年1月,关东都督府颁布了《南满洲铁道附属地居留民会规则》(关东都督令第六号),内中规定居留民团的会长、副会长以及委员人选由警务署长指定[9]40。而作为居留民团领导成员(会长、副会长及行政委员会委员)的基本条件,是必须具备财力和权力之人。以营口为例,规定行政委员会议员的资格,必须具备年纳税60元以上的起码条件。安东首届行政委员会的委员,则由安东领事馆警察署长,以及横滨正金银行、大仓组、日清公司等大会社的成员充任[9]42,小本经营的个体经营者很难谋得行政委员(议员)的职位。

日本居留民团是依据不平等条约,在中国攫取了特殊权益,并获得治外法权的大前提下成立起来的。日本当局将居留民团视为最基层的殖民统治机构及经营单位,赋予其行政权,执掌居留民居住区的行政管理权,包括居住在该地域的中国人也必须服从居留民团的一切行政立法,除征收课税外,还包括道路建设费、事务所费、警备费、卫生费、教育费、上下水费等,不一而足。更重要的是,居留民团是身体力行大陆扩张政策的前哨阵地,通过这一组织形式将东北各地的日本人集结起来,在统一命令、统一指挥、统一调度下,最大限度地争取日本权益,维护殖民地经营秩序,破坏及干扰东北内政。同时,他们又是引发中日纠纷的麻烦制造者。从居留民团成立到九一八事变,居留民团在协助军政当局维持殖民统治秩序,集结日本侨民,欺压东北民众,攫取更大经济利益,以及构建日本人强势社会,支持侵略战争的过程中发挥了军政当局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有日本学者认为,居留民团是日本当局设在各地的“殖民地化的前哨阵地”及“侵略基地”[9]28。如后来发生的义和团事件、日本提出二十一条、中国民众抵制日货、回收国权运动、万宝山事件,以及中村大尉等事件中,各居留民团都在殖民当局的授意下冲在“第一线”,或集会鼓噪,或上街游行,竭尽推波助澜、趁火打劫、唯恐天下不乱之能事,甚至频频鼓动当局行使武力保护“日本的生命线”。1915年,奉天民众为收回国权,自发掀起抵制日货运动。日本奉天居留民团先是在奉天召开居留民大会,强烈要求中方赔偿其经济损失。接着,各地的日本居留民团也纷纷效尤,并与国内的“东京国民外交盟会”遥相呼应,掀起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运动,人为制造“满蒙危机”的假象,以混淆视听,挑衅滋事。日本决策层中的“大陆扩张积极派”正是利用居留民团的“民意”,鼓动军政当局动用军事手段解决满蒙问题。可以说,从日俄战后到九一八事变,东北一直处在日本侵略者虎视眈眈、风雨飘摇的风口浪尖上,这其中,日本居留民团的推波助澜作用不言自明。

四、结语

尽管关东州满铁附属地城镇规划与建设带有现代化的因素,但是,其明显的殖民地特征不容忽略。第一,城镇建设与改造是以强征当地土地为前提而展开。大批中国民众失去土地和家园,被迫流离失所,生活破产。第二,破坏了东北城市的传统结构,尤其是对历史悠久的奉天、辽阳等城市的破坏性规划建设,破坏或淹没了部分历史遗址遗物。第三,带有明显的民族歧视和差别。满铁曾自诩道:“会社竭力与支那街协调,划分住宅、商业、粮栈、工业等四种地域,以图日支两街的结合发展……排除蔑视性地域制,以及侵略性的压抑他民族的地域制定,从全民族的交通、卫生、保安、经济等角度考虑,以健全的发展城市为理想”[7]200。但事实上,满铁对附属地内中国人居住区与日本人居住区采取分置的办法,中国人不能入住日本人居住区,而且,满铁城镇规划的改善范畴并不包括中国人居住区,诸如水电设施、公共环境改善,道路升级以及卫生、安全设施等,并未惠及中国人身上,因此,中国人的居住生态环境并未得到改善。第四,关东州及满铁附属地城镇规划建设的本质是建设“日本人城市”,包括街道、建筑、神社、住宅区以及公共设施的命名一律采用日本方式,如千代田町、三笠町、明治町等;另有一些道路、地(矿)名以日本将领的名字命名,为的是彰显战争狂人们的“功绩”,彰显殖民统治的“正当化”,甚至肆意更改原住民的传统称谓,“否定被支配民族的独自性”[10]。第五,城镇规划的定位,完全服从日本经济掠夺和战略意图的需要。如奉天铁西区的扩建,抚顺“煤都”的建设,以及鞍山、辽阳等资源城市的规划,均离不开日本的资源需求。为了攫取资源、追求产量,如何治理环境污染问题根本不在他们的规划范围之内。结果如奉天铁西工业区、“煤都”抚顺、“钢都”鞍山等地,废气、烟尘、粉尘、一氧化碳、二氧化硫、氮氧化合物等有毒物质肆虐,严重污染了城区环境,当地民众深受其害,也为后来的环境治理带来极大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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