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陵大街变迁与沈阳城市化进程之考量

2019-02-22 09:10张志强
关键词:公所昭陵土路

张志强

(辽宁社会科学院 历史研究所,辽宁 沈阳 110031)

北陵大街是沈阳市内的一级街路,其前身称北陵土路,是指从市区铁路桥(二空桥)到昭陵门前谒陵古道的俗称。民国期间改土路称北陵大道,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改称北陵大街。

一、市政公所启动改造土路工程

1927年,奉天市政公所决定开放昭陵为公园,并改修北陵(昭陵)土路为石子路,冠名为北陵大道。市长李德新在报送省长的呈文中说:各种道路与公园有密切之关系,对于游人有莫大之影响①详见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公署档》第3748号和沈阳市档案馆藏《奉天市政公所专档》《奉天市市长李德新为关于北陵公园各项办法及预算事呈奉天省长》卷。,因此请批改建土路,有园有路成为必需的工程。

北陵土路的正名应称为昭陵神道,始建于1651年[1],是历代清朝皇帝、皇族、官员等祭祖、谒陵的必经之路。该路,南经大御路(今皇寺路)北转,可直抵昭陵大红门。当时,逾大御路北行即进入昭陵青桩界内。所以,神道亦是昭陵范围内的一部分,而且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不过由于昭陵范围不断收缩,现在的神道是专指北陵公园正门到大红门的通道,或专指神桥北到大红门的石板路或专指大红门经隆恩门直抵隆恩殿的石板路。该路在大红门以外虽为土路,但路基甚坚,与普通土路不同,以致改筑时竟有主张只要将原有神道加以修理即可,就是虽不铺布石渣,亦必可观。还在光绪年间,昭陵的青桩界线已经收缩到今北运河以北,昭陵神道的大半已经成为市郊的车便道,两旁的土地仍是盛京内务府管辖的官庄地,仍享有旗地的特权。随着皇帝东巡已经停止,只有每年的代祭和盛京地发官员常祭才使用神道,平时行人稀少,有些落寞。现在启动改路工程的根本原因在于路的功能发生了需求变化。由于昭陵决定被开放为公园,神秘的皇家禁地增加了社会文化功能。于是,为方便游人、车辆,神道也必须加以改造。对于将昭陵辟为公园,市长李德新于“昨冬奉职所总办张汉卿面谕办理北陵公园,旋复奉省令督促进行。”②详见沈阳市档案馆藏《奉天市政公所专档》《奉天市市长李德新为拟送北陵公园十年分期计划说明书及图纸事禀奉天省长》卷。

同年,市政公所在有些犹疑中开始了神道土路的改造工程。李德新主张,是以职所对于该路暂拟铲高垫低,用气碾排压,从缓修筑石渣马路,以节虚糜①《奉天市市长李德新为关于管理北陵公园各项办法及预算事呈奉天省长》卷。。虽然工程仍以土路为主,但该路的轴向已经有所取直。蒸气压道机的使用也开辟了市政工程施工的先河。机械压力较之传统的夯土施工,效率和质量均有所提高。压路机一经出现即受到市民围观。

1929年,市政公所再次启动北陵大道工程,并以此为干路,计宽10丈。次为纵横8丈路②《沈阳市政公所为报北陵道路縁由事呈辽宁省政府》卷。,南接工业区、三马路,北通东北大学;西通皇姑屯,东通沈海路站。其余道路或为4丈或为2丈,衔接连贯。这次,使用了北陵大道的新路名,路宽也比土路时放宽了4丈。路面也有部分铺装了渣石,减少了“晴天满街土”“雨天满街泥”的现象。按照规划,路两侧辟有人行道,与车道之间栽植了大量新绿,柳树为主兼有丁香,新开河北的路段中间留有一些古松,苍拔、凝重,多了一些庄重肃穆,彰显着皇陵、公园的特有氛围。直到20世纪70年代,路边的大柳树仍枝叶繁茂,微风轻拂柳枝婀娜摇曳,高大的树冠遮天蔽日,成为沈城第一条林荫道的标识。

全路最后竣工一直延迟到1930年3月,由于多数路段仍为砂石和土的混合,所以全路仍称北陵土路。全路分为两段:第一段东起工业区三马路(今团结路)西至日本桥(当时由满铁控制,亦称二空桥),路长671米,路宽24米。第二段南起日本桥,北至新开河北陵木桥,路长2 073米,路宽为33米。

北陵土路改造工程是在顺治七年(1651年)基础上改筑,是在1906年改造的砂石路上翻修,应该说没有技术上的障碍,只是由于日本浪人的阻挠、刁难才致使工期一拖再拖。

日本人的刁难是从北陵木桥改建工程开始的。北陵木桥架于新开河上,是清代的遗存,是谒陵土路的一部分,是祭祖的必经之路。虽然多次维修,但到了土路改建时已经破败不堪。故此,市政公所决定新建一座三孔石拱桥取而代之。不想却受到日本人榊榞政雄及日本军警、浪人的无理阻挠,甚至拆毁正在建筑的新桥桥基,故意将水泥、钢筋、砂石等建材肆意抛撒,侮辱取笑中国工人等。原来新桥要在木桥西移10米的地方落址,榊榞农场却以不可穿越为由对土路改建工程横加干涉。

榊榞政雄是日本退役士兵,日俄战争以后被编遣却赖在沈阳不走,纠集日本浪人和一些骗招的朝鲜人进行非法移民、骗占土地、霸占新开河水,改变沈阳农业生态。1916年谷雨前后,通过骗买和抢占,在数十名日本警察的伙同下,在今北塔以西、新开河南到燕山路北,北陵小区、省实验中学,辽宁大厦、启运大厦,泰山小区、鉴赏欧洲等处立标为界[2],成立所谓榊榞农场。这片清代以来的官庄旗地良田百顷,虽有过溥丰农场的经历,但是现在却易手换人。直至1924年,清政府以20万大洋“赎回”了榊榞农场[3]。可没过多久,日本人溥本正一郎以年交租700元的代价,重占水田1 600亩、旱田30亩,房屋7间,即原所谓榊榞农场的全部用地。后又因拒不纳租,1925年3月奉天省长公署下令解除契约将地收回。直到1930年6月,桥成、路成方才告一段落。不过一年多以后,九一八事变,沈阳沦陷,北陵桥和路又都陷于敌手。

二、土路改造的城市化意义

北陵土路改造具有多项意义。除了方便行旅、方便祭祖谒陵等活动外,有利于正在建设或已经规划建设的社会单元与老城区的联系,从而形成新的城区;彰显了沈阳市政公所的决心,遏制了日本浪人的无理行径;顺应了城市化的大趋势,推进了沈阳的城市化进程。

改筑之前,占地硕大的东北大学城市板块已经渐次形成,东新村、西新村的教授及家属、汉卿南楼、汉卿北楼、理工学院等众多的学生及员工与市内的交通仍然存在诸多不便。东北大学工厂的千余名职工、著名的万国球场、省立第三高中、东北军的粮秣厂、军草场、张学良的北陵别墅③王华隆编著《奉天省城市街全图》(1927年),单图一张见于马路湾新华书店展厅。等都位于土路的东西两侧,各界人士对土路改造有所期待。与东大工厂相配套,路东建起八趟两层红楼,每趟分别有五幢、六幢不等,作为职工住宅周围尚属农田,有一种农村中的城市感觉。

土路改筑的过程并不顺利,内有清朝遗老的反对,外有日本强权的干涉。对内,经过奉天省公署的政令,奉天市市政公所的公告,实际派员谈话,承诺对昭陵按例祭祀、保护,并安置陵户、陵差人员之后,这些人也不再反对。对外,日本以榊榞政雄为代表,以尚未有合法居留权的所谓开拓民为骨干,大肆冲砸土路改筑办公室,冲撞中方人员,破坏施工现场。榊榞和后来的溥本都是带枪的日本在乡军人,他们分持长短枪、牵着大狼狗以攻击中国人为乐。他们一次次抬高所谓赎地金,就是想无理霸占陵前的这些官庄旗地。至于土路改筑、昭陵开放、东大办学;这片区域的城市化进步等,他们是不关心的,或者说土路改筑的一开始,他们就是反对的。榊榞每次阻挠破坏,都是有日本军警直接出面支持的。只是由于市政公所的坚持,由于省公署的强令没收,才使得日本的干涉落空。

土路改筑竣工提高了原已建成的城市单元的城市成熟度,同时也改变了昭陵陵前地区的社会结构、生产方式和居民的生活方式,即土路改筑竣工直接推进了路两边地区的城市化进程,推进了沈阳市的城市化进程。

昭陵初成时,东起二台子,西到小含屯,北起三台子,南到保安寺①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公署档》,第3758号。,即今皇姑区之大部。上述地名,只有小含屯是清代村名,其余三个均为明代地名。所以,有观点说昭陵及其周围原是荒地一片的说法是值得商榷的。明代,南起头台子(今东北大马路与北海街交口处)北上二台子西转三台子,北上四台子、五台子,经上蒲河台,直抵平罗堡,形成沈阳卫城之外的一条烽火台警戒线。同理,保和(合)堡南连保安堡,直通小西边门。保和堡又西北经静安堡、闸上堡、英守台等直到老边台,形成沈阳卫城之外的西北军事戍堡连线。到了清代,这些烽火台警戒线、军事卫戍线都已失去功能。昭陵建成,这些地名依然在,不过是军卒及后裔或成为农民,或成为官庄旗地的庄户,有些也可能成为陵户。土路改筑,区域城市化加快,这些农户、庄户、陵户又要面临局域社会变革带来的新选择。

清初,这里是满族正黄旗的旗地②辽宁省档案馆藏《奉天省公署档》,第3757号。,旗主就是皇太极,这与后来昭陵选址有很大关系。先是区域内东南部建起老爷庙、点将台,建起盛京最大的练兵场,这里出现了军户村庄。西南部则建起御花园,后改称长宁寺,与之相伴出现了满族村落那家窝棚。昭陵初成,东部又出现了陵窝堡、妈妈坟、索家坟,西部又出现了罗家坟、大含屯等陵户村落。在北陵土路东侧有东营房,西侧有西营房。与营房相伴分别出现居民聚落。土路改筑之前,路之东侧又出现了日本骗招的朝鲜族聚落“三间房”,西侧又增加了蓝家窝棚,路之南端靠近铁路出现居民点,后称二空桥,路之北端出现陵堡子等。

1929年,土路改筑石子路[1]520改称北陵大道,两侧的东北大学、东大工厂、万国球场等已经占地数千亩,还有规划的跑马场要占地400多亩[4],加之日本榊榞农场占地千余亩,农民几乎无地可种。失地农民或被迫迁徙,或无奈地成为城市用工、匠人。

1930年11月,市长李德新表示:如保和堡、蓝家窝棚、御花园、四村地方,前已尚得沈阳县政府同意,派员勘明界址,会衔呈奉钧府享字第3 463号指令,划归市区之内。旋即,北陵大道西到今长江街,东到今松花江街,北起昭陵,南到铁路的原沈阳县九区的部分属地并入市区,直接推进了沈阳的城市化进程。自此,北陵大道南连工业区三马路、连通惠工街,交通更加便利。东大铁工厂的大烟囱、连片的厂房与工业区的辽宁迫击炮厂、华北机器厂、裕民油坊[5]等工厂遥相呼应。北陵大道等于工业区主干道三马路的延长,工业区是北陵大道新市区的基地和保障。

如果说盛京城的建立是古代城市化的最高峰,那么,近代则是沈阳城市发展史上的第二次城市化过程。盛京城的建立是全域一次性规划、统一建设完成。近代,则由于沙俄,日本以《铁路用地》《满铁附属地》的名义强占盛京城西部,肆意进行殖民地城市化。这种城市化是主要为殖民者服务的城市化,是相对盛京全城来说的畸形城市化。奉天省公署、奉天市政公所不断进行城市化的努力,但只能是在皇姑屯兴隆街、商埠地、大东、沈海、惠工等分别规划建设。在时间上,城市化的进程被拉长,在地域结构上被边缘化、破碎化。

北陵土路改筑竣工并改称北陵大道仍然未能改变沈阳近代城市化的尴尬,但毕竟成为新市区的交通主轴,成为城市化进程中的一个亮点。

三、北陵大街的变迁及影响

北陵大道的诞生颇费周折,其后又经历了万年街、维德街、北陵大街等街名更迭,可谓过程辛酸、影响深远。

北陵大道竣工仅仅一年多,即遭遇了九一八事变。虽然,北陵正门到小西边门的公共汽车仍然运行,但殖民地的社会形态、亡国奴的屈辱,都无奈于大道两旁的变化。大道东侧,由南向北,万国球场被拆分。南部新建有围墙连起来的两幢二层红砖楼,坐北朝南;前楼正中喷有“关东军被服厂”字样的黑色大字,紧邻其后,高高耸立着一片原木接成的军用电台天线杆。北部则成为日本关东军后勤保障指挥机构。在原规划跑马场的位置,弃而不用(另辟今新乐遗址北),越过今岐山路、跨越巴山路、直抵今燕山路,设立了日本关东军的医院、汽车营、奶牛场等;再往北,越过今崇山路,榊榞农场的水田又恢复使用。东北大学则被占用和拆分。一部校舍被占为军营或军乐团用地,还有日本宪兵队驻地等;至于原来的教职工住宅和学生宿舍,或被占用,或任其荒废。大道南侧,由南向北,原来的二空桥聚落依然,多位汉、回族杂居。北越今昆山路至巴山路以南,在北陵大道与今嘉陵江街之间建起一片趟房,作为日本占领后同和自动车(原辽宁迫击炮厂)的宿舍区。在原东大铁工厂,先是将机械、铸造、木工等厂并入满洲车辆(原京奉铁路工厂),其余部分则挂出了“奉天铁路学院”的牌子,成为满铁培养火车司机、电工、调度、工务等人员的基地。学院的东正门依然对着北陵大道,院墙又南延到巴山路以北,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成为东北微电子研究所的地方,作为铁路学院实验基地。再北越今宁山路原辽宁省立第三高中被迫停办,校园则被日军占用。

沦陷时期,北陵大道南段东侧起建有日本人的别墅式豪宅,北端的张学良别墅则被改成日军的“军犬训练所”[5]。东北向建成水泥预制的大板路直通日军的北陵飞机场(原东北军北陵航空场)。中段路东(今宁山路与北陵大街交口东北角)建起一座二层小楼,是日本警察派出所。可以说,北陵大道完全被日军占领,并完全军事化。

1938年,铺装柏油(时称臭油漆),路名被改成万年街。1946年,国民党统治时期,路名被改成维德大街。1957年,路名被改成北陵大街[6],至今未变。北陵大街见证了历史沧桑,见证了沈阳城市化进程。

猜你喜欢
公所昭陵土路
清代江南行业公所公共性探究
俊秀精劲的《段志玄碑》
“外洋会馆图记”之发现暨“十三行”正名考
台纽约侨社要改挂五星红旗
昭陵赋
写小说的数学家或奇迹发明家
“唐昭陵杯”海内外征联大赛征稿启事
民国初年昭陵六骏的离散
乡间土路
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