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诗词英译的思维转换策略研究

2019-01-29 21:45
张家口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原诗分词主语

温 荣

(宣化科技职业学院外语系,河北 宣化 075100)

由于语言特点、结构模式、思维模式的差异,英语和汉语在表达方面也各不不同:英语注重的是具体的、严格的、形合的、语法式的表述;汉语更侧重抽象的、宽松的、意合的、语义式的表述。汉语这种近乎“羚羊挂角,无迹可求”的特点,体现了它的模糊、含蓄和简约,反之,英语体现的则是“板上钉钉,一丝不苟”的特点,其表达方式更为精准、直白、周严[1]。语言学家丰华瞻(1987)认为“西洋语言比起汉语来,显得啰嗦,用字多。英语比汉语明确,但铺开。其他语言更复杂……就做诗而论,都不如汉语简练、含蓄。[2]”这种差异又表现在多个方面:在性格方面,西方人性格直率,中国人性情含蓄;在哲学思想上,西方遵从物我二分,中国信奉天人合一;在绘画方面,西方注重写实,中方注重写意等等。然而就其本质而言,这种“形”和“意”现象的不同,其背后实则是思维方式的不同。

我国古代诗词体现了汉语的意境之美,精神的深邃之美,音韵的节奏之美。翻译中要体现出其独特的艺术魅力,以追求诗词翻译的形似和神似的对等。然而对于诗词而言,翻译的是艺术,而不是语言的绝对对等。诗词翻译中不能一概把俩种语言的特点互相割裂,而是进行必要的思维方式转换,以达到求同存异的效果,即除了体现出汉语的意合和英语的形合特点外,还要灵活使用二者的通点来寻求两种语言的某些既形同而又能达意的互补式的语言结构,如可以利用英语的某些特殊语言语法结构来翻译出古诗词的深邃和悠远;必要时还要发挥译者的灵感,以追求诗词翻译的形似和神似。

一、使用非限定分句的翻译策略

非限定分句(Non-finite Clause)中的依着分词(Attached Participle)、无依着分词即悬垂分词(Unattached Participle, Dangling Participle)和独立主格结构(Nominative Absolute Construction)在古诗词英译中起到了很好的纽带作用。依着分词指的是:-ing分词和-ed分词结构在句中作状语分句的时候,他们的逻辑主语一般就是句子的主语,因此他们的逻辑主语实则就是依附着句子的主语而发挥状语分句作用的,这种语法现象被称为依着分词。章振邦(2003)将悬垂分词(无依着分词)理解为: -ing分词或 -ed 分词结构在整个句子中没有逻辑主语(即找不到分词结构的动作发出者和动作承受者),分词结构没有可以依着的成分,这样分词结构就被“悬垂”了,因而这种语法现象被形象地称为:“悬垂分词”或者“无依着分词”[3]。独立主格结构就是“带有自己主语的非限定分句”。这些结构本身具有描述功能,常被使用在文学语言中。为了从形式“求同”,诗歌翻译中可以使用这些结构。参考丁祖馨、拉斐尔(1986)采用独立主格结构来翻译马致远《天净沙》中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4]…… ”两句,试译:

Withered vines growing along old branches,

Returned crows crouching at dusk,

A steam flowing quietly under a narrow bridge,

And a few houses standing on the sides...

“withered vines”和“growing along”、 “returned crows”和“crouching”、“ a steam” 和 “flowing quietly ”、“a few houses ”和 “standing on”各自构成表示逻辑主谓关系的非限定分局,是典型的独立主格结构,这种译法在一定程度达到了诗歌的形合美,也避免了使用冗长的主谓式句子结构。从而使译文从整体上体现了形式的统一,力求达到与原作的形似。而辛弃疾词《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中:

“郁孤台下清江流,中间多少行人泪;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丁祖馨、拉斐尔(1986)则采用了依着分词的译法:

Down past Yugutai the Qingjiang flows,

Carrying more exiles’ tears than anyone knows.

Look toward the Capital,off northwest:

Walled in by mountain after mountain[4].

译文中分词“Carrying”是依附于句子“Down past Yugutai the Qingjiang flows”的主语“the Qingjiang”的,亦即“Carrying”的逻辑主语正是句子主语“the Qingjiang”。 “Walled in by mountain after mountain”中分词Walled的逻辑主语是“Look toward the Capital,off northwest”中的“the Capital”。显然,为了达到诗歌的形式统一,译者在思维上别具匠心——采用依着分词而避免使用主谓结构。

参考文殊(1982)的译稿,使用垂悬分词试译杜甫《春望》中的诗句: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5]”

The nation defeated, mountains and rivers remain.

A city,in spring, lies against the deep grass and trees:

Feeling the times,flowers drop tears;

Hating separation,birds shock their hearts.

后俩句“feeling the times,flowers drop tears”和“hating separation,birds shock their hearts”中现在分词结构“feeling the times”和“hating separation”的逻辑主语应该是“I”,意思是:作者“I”面对山河破碎,看见美丽的鲜花,禁不住流下眼泪;听到鸟儿的叫声,想到妻离子散,不由得心惊肉跳。因为翻译中分词没有其逻辑主语可以依着,就属于悬垂分词结构。然而,如果认为“feeling the times”和“hating separation”的逻辑主语分别是“flowers和birds”的话,则原诗可以理解为“面对国破家亡,妻离子散的场面,花儿也落泪了,鸟儿亦感到心惊肉跳”。这样的翻译语法模糊但意蕴却是精准的,亦可体现原诗丰富的情感内涵,达到了意境上和情感上的升华。

可见,某些非限定分句如依着分词、悬垂分词,独立主格结构在汉诗英译方面是可以作为一种表达汉诗的意境的用法的。甚至在某种语境下是可以互通的,值得借鉴。

二、应用无动词分句的翻译策略

一个主谓结构如果不带有任何形式的动词词组作谓语动词便是“无动词分句”(Verb-less Clause)[3]。这种语法现象,在诗词翻译上比较适合语义和形式的对等,对汉语的由一个个意象表达的意境来说,要从原文与译文的形式上“求同”,使用无动词分句,未必不是一个好办法。例如任治稷、余正(2006)翻译王维诗《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Lonely mountain fresh after rain,

Autumn weather in the gathering dusk.

Bright shines the moon through the pines,

Clear flows the spring over the stone[6].

前俩句就采用了无动词分句译法,则打破了英语的严式语言的格式,寻求了汉语和英语语法的对等形式,也达到了俩种语言的变通。这种松散的译法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汉诗的“意境”特点。丛滋杭(2007)认为美国意象派大师庞德译诗的最大成功在于“抓住了原作者的思维方式,从而在译诗的形式上重现了原诗蒙太奇的视觉特征。他在译诗中去掉了许多连接词,从而给读者形成一种快速跳跃和重叠的印象,因而也重现了中国古诗的句法结构特征[7]。”借鉴古汉诗的意合特点,结合使用无动词分句的灵活特点,庞德写出了只有两行的著名的代表作In a Station of the Metro(转引自吴伟仁(1990)《在地铁车站》):

“ 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

Petals on a wet,blank bough.[8]”

三、从意象垒加到析出成份的翻译策略

由于汉语是宽式语言,其编码方式是“话题—说明”,也就是没有象英语那种语法型语言严格按照“主语-谓语(SP)”结构的编码方式。所以汉语的诗词大多体现的是一个个意象的垒加,没有明显的“主语-谓语”构式,把汉语的诗词译成英语,除了译出这些意象外,那就得把这些意象之间的联系用“主语-谓语”的编码表示出来,补出主语、谓语等原作没有出现的成份。由于形合语言和意合语言的差异,这种现象在翻译中不得不“存异”。实际上这种成分的补出过程,也是译者经过仔细的思考亦即经过了一个思维转换过程而达到翻译的效果的。例如李白的诗《峨眉山月歌》: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青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诗中出现了一系列的意象垒加:峨眉山、半轮月、(月)影、平羌江水、夜、青溪、三峡、君、渝州。参考闻一多先生的译稿[9],采用SP结构,试译成英语:

The moon of autumn is half round, hanging above O’mei Mountain,

The shadow of the moon floats on the flowing water of Pingqiang River.

At night I leave Qing Stream for the three Canyons,

And glides down past Yuzhou, missing you I can not see.

“夜发青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用英语表达,“夜发”的执行者以及思念者“I”和被思念者“you”都需要出现——增补了主语“I”和宾语“you”后,转换为英语的SP结构,再加上介词“above,on,of,for”的使用,变模糊含蓄的诗句为精准直露的表达,使得诗歌便于理解而且没有违背原诗的内涵。

所以,要传达原诗的本质内容,汉译英时都要经过必要的思维方式转换,把叠加的意象(意合语词)通过增补必要的成份而构成严式的主谓结构(形合)的同时,在思想上要与原诗保持一致,以传达原作者的写作目的。

四、析出述谓线索,构造潜在命题,揭示语义关系的翻译策略

在英语中,主语是操作词(Operator)也是交际双方已知道的信息(Known Information)。谓语是相对主语而言的,在句中,它是对主语发出的动作或主语存在的状态的补充、说明的成分,是说话人所要表达或传递的新信息(New Information)。谓语成份可剖析为“操作词(Operator) + 述谓成份(Predication)[3]。据此,汉诗英译要注意析出述谓线索,构造潜在命题,揭示其语义关系。参考顾正阳、喻萍(2008)的译稿[10]翻译王维诗《竹里馆》: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Sitting among bamboos alone, playing the lute and crooning, I feel so free.

In the deep woods am I unknown, Only the bright moon accompanies me.

原诗里的“独坐,弹,长萧”显然是已知信息“I ”所传递新的信息,已知信息是新信息的载体,它们构成了便是两个命题:我独自坐在幽篁里(竹林中);我弹琴、长啸(低唱)。根据英语忌重复的特点和语义关系,把原诗前两句(两个命题)合为一个简单的述谓线索则译成:Sitting among bamboos alone, playing the lute and crooning, I feel so free.追求了意合必然失去了原诗的形合,但译作亦传达了汉诗的高雅清幽的意境。再如苏轼诗《饮湖上初晴后雨》: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许渊冲先生的译文[7](转自丛滋杭:2007)巧妙地揭示了本诗的意美、形美和音美,参考其译稿,试译:

The glittering waves delight the eye on sunny days;

The dimming hills show a rare scene in rainy haze.

The west lake looks like the fair lady at her best

Whether she is richly adorned or plainly dressed.

原诗四句分别体现揭示了四个命题,译成英语后则清晰的析出四条述谓线索,分别由操作词delight,show,looks like,is引导。首先,许渊冲先生的译作从思想上“求同”,而在形式上则“存异”。说明他在翻译过程中经过了思维上的转换从而把意合语言译成了形合语言,使得译文在形式上和思想上达到了统一。而且,译文前后俩句词尾都押韵(aabb),再加上原诗本身的意境,译文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中国古代诗歌独特的语言魅力,美妙的形式和丰富的内涵。译文是通过析出原诗的述谓关系线索,揭示了诗歌各句的相互关系,同时也达到了翻译的目的。

结语

英语和汉语在语言结构和思维上的差异,增加了翻译的难度,所以在翻译过程之中,过分追求形式美,必然破坏汉语诗词的意境美。反之,过于追求诗词的意境美势必影响其形式美。单从句式特征上来说,英语的句式偏重主谓结构而汉语诗词侧重工整的对仗,本质上也体现了汉语和英语思维模式的差异:前者重视抽象思维而后者偏重形象思维。再从诗词翻译的意境方面来说,译作应该更重视追求原作的主题意识和思想意识。鉴于此,在将古典诗词翻译为英语的过程中,译者的思维要经过从形合到意合或从意合到形合的转换,在尽量传达主题思想的情况下,转换方式要灵活使用英语的各种结构,追求原作的形美、音美和意美。然而,诗词翻译要达到十全十美是不可能的,为不破坏原作的意境,必要之时还得求同存异,这就需要译者不断研究两种语言的相同和不同之处,深挖两种文化的不同内涵和两种语言的微妙差异,甚至要发挥译者的灵感,探索两种文化的交融和碰撞之点。诗歌翻译虽无定法,却与译者的学识和修养有着莫大的关系,需要不断地专研和探讨,以更好地把中国莫大精深的文化传承于世界而增加中国文化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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