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聚任 梁 亮 刘 佳
中国近年来快速工业化和城镇化的发展极大地冲击着传统的乡村社会结构,由传统乡村向现代城镇的社会转变加剧,“村落终结”已成为一个日益凸显的趋势。因为城镇化的加速发展加剧了对土地和劳动力的需求,农村人口大量外流,越来越多的村庄变得“空心化”。而在部分农村地区,近年来通过大力开展村庄合并和新型社区建设,出现了大量集中化居住的“新社区”或“超大村庄”,这被看作是新农村建设或乡村振兴的一条新路径。农村这些方面的变革表明,中国乡村目前正在发生深层次的结构性变迁,传统村落和农村生活方式凋萎,乡村发展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乡村的衰落与未来问题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
正是在这一历史背景下,大批知识分子、实业家和仁人志士为救国图强而开展了轰轰烈烈的乡村建设运动,这一运动也被称为“乡村复兴运动”。乡村建设运动虽然产生了很大影响,在一定程度上也促进了乡村的复兴与发展,但是整体而言,这场运动因其自身的历史局限性,并没有取得预想的结果。他们不同的实践模式和为“乡村复兴”所列方略从一开始就存在很大争议。特别是梁漱溟乡村建设的“邹平实验”,虽产生了广泛影响,但实效有限。他本人也承认遇到了“两大难处”——一是“高谈社会改造而依附政权”,二是“号称乡村运动而乡村不动”[注]《梁漱溟全集》第二卷,第573页。。
但是,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城镇化的快速发展和市场经济的深化,中国的城乡结构性矛盾发展到了一个非常尖锐的时期,城市的快速发展与乡村的相对滞后形成鲜明对比,城乡发展的不平衡充分暴露出来。因此,乡村危机已成为当前人们极为关注的一个热点问题。
概括而言,目前关于乡村危机或衰落主要有两派不同观点:一派观点认为,乡村的衰落是一个无法避免的基本趋势。如何兰生明确指出:“社会演进的规律表明,传统村落式乡村衰败是一种必然趋势。随着人口的增长和社会分工的细密,农耕文明必然要被工商业文明所代替,这是人类社会历史的演进规律。”[注]何兰生:《如何看待传统村落式乡村的衰败?》,《农民日报》2017年2月8日,第3版。他同时指出,传统村落式乡村的衰败是城市化大潮下的大趋势,跟城市化进程呈正相关,因此,传统村落的衰败是必然的。或者从工业化和城市化发展的基本趋势来看,“农民的终结”[注]孟德拉斯:《农民的终结》,李培林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和“村落的终结”[注]李培林:《村落的终结——羊城村的故事》,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年。是大势所趋。与之相伴的突出表现是农村人口大量外流、乡村“空心化”、村庄合并和消失[注]林聚任等:《当前村落变迁与新型城镇化研究》,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17年。。
另一派观点则认为,中国农村不会衰落也不应衰落,可以实现现代化。如陈锡文针对现代化一定带来乡村衰败这种观点,指出:“即使有些国家现代化过程中出现了农村衰败,这也是它们的规律,不一定是中国的规律。”[注]陈锡文:《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1 期。因为中国是一个人口大国,即使城镇化率到达了70%或80%,仍有相当多的人是农村人口。他特别指出:“中国的特殊国情所决定,中国在未来二三十年发展中的阶段性特征所决定,我们在现代化的进程中,不能忽视农村,不能忽视农业,不能忽视农民。这个问题能够得到更多人的重视,在城镇和工业发展过程中,农村才真正不会衰败。”[注]陈锡文:《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1 期。还有学者从乡村价值的角度,强调了乡村存在和发展的重要性[注]朱启臻等:《留住美丽乡村——乡村存在的价值》,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
第一种观点实际上是以现代化理论为依据,基于工业化和城市化发展的基本趋势而得出的,认为现代化的工业社会取代传统的农业社会是一个基本趋势。这派观点更多地关注到了经济社会发展的一般性特征。而第二种观点则强调中国农村发展的特殊性和阶段性,同时也突出了对传统村落价值的肯定,具有鲜明的乡村情结。
但是,我们若放下这些争论进一步分析应认识到,当前的乡村衰落与危机已跟20世纪初的情况大不相同,且从深层根源来说,目前乡村发展的最大危机可以说是城乡结构性危机。经过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发展,中国经济社会结构已发生了深刻变化。但是,从城乡社会转型和结构关系来看,其结构性问题一直未破解。中国长期存在的重城轻乡的“城乡二元结构”至今未被突破,城乡发展存在明显的不平衡,致使城乡社会分割,形成了城乡居民身份和待遇极为不同的制度体系。有的学者形象地把这种状况称为“城乡分治,一国两策”[注]陆学艺:《走出‘城乡分治,一国两策’的困境》,《“三农论”:当代中国农业、农村、农民研究》,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年。,或者说是“一个国家,两种社会”[注]Martin Whyte(ed.), One Country, Two Societies: Rural-Urban Inequality in Contemporary China.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10.。
国内外已有研究表明,各个发展中国家在城乡转型过程中都会遇到城乡分割或不平衡发展问题[注]John Harriss and Mick Moore(eds.), Development and the Rural-Urban Divide. London: Frank Cass, 1984.。阿瑟·刘易斯最早从经济学角度分析了发展中国家普遍存在的传统农业和现代工业二元经济特征及其影响。此外,发展经济学家迈克尔·利普顿在20世纪70年代对发展中国家由于“城市偏向”(urban bias)而导致的乡村发展落后问题做了专门研究。他说:“城市和乡村内部以及它们之间资源的分配,反映出城市优先而不是公平或效率。其有害性的日益增加既源于错误的主导性观念,也在于城镇对乡村精英的成功收买,这一过程的最大代价就是导致农村贫困。”[注]Michael Lipton, Why Poor People Stay Poor: Urban Bias in World Development. London: Temple Smith, 1977, p.13.可以说,在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城市化过程中,城市对乡村的剥夺或侵蚀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正如英国著名学者雷蒙·威廉斯所指出的:“但从一种新的、普遍性的意义上说,这正是‘城市’对‘乡村’的入侵、改变和征服:历史久远的乡村社群被发展中的大都市帝国主义的军事和经济力量连根拔起并被改变了发展方向。”[注]雷蒙·威廉斯:《乡村与城市》,韩子满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年,第390页。然而,中国特定的城乡二元结构与制度,使城乡发展与转型跟其他发展中国家存在着很大差别,具有自身的结构性问题,因而城乡关系结构性矛盾更加突出。
比如,2011年我国的城镇化率已超过50%,城市人口超过了农村人口。但是,这个城镇化率被认为“虚高”,因为相当比例的人口并没有真正实现市民化,或者说按户籍人口统计的城市化率仅为35%左右。更为突出的问题是,随着城镇化的快速发展,城乡差距扩大,城乡发展的不平衡矛盾日益突出。正是在此背景下,为改变农村发展的不利状况,促进农业农村优先发展,缩小城乡差距,中共十九大报告首次提出了“乡村振兴战略”。山东省近年来为促进农村发展、改善乡村发展状况采取了一些新举措,其中所开展的“乡村文明行动”是一个重要方面。
山东省自2011年4月开始在全省范围内实施了大规模的“乡村文明行动”,主要开展村容村貌、村风民俗、乡村道德、生活方式、文化惠民、平安村庄六大建设,重点是实施“村庄整治”“四德建设”“文化惠民”“新农村新生活培训”四大工程。为研究这一行动的实施状况与效果,分析乡村文明建设实践案例,课题组于2015年11月至12月底做了一次较大规模的问卷调查,这里侧重分析乡村文明建设的现状和问题。
本次调查按照多阶段分层抽样方案,在山东省内使用系统抽样法首先抽取了50个县(市、区),覆盖全部17个地级市;然后在各个县(市、区)分别抽取4个村居,构成200个村(居)的样本规模,每个村(居)选取调查样本25份,最后获得有效居民问卷5012份。表1是本次调查样本基本特征状况。
表1“乡村文明行动”调查样本基本特征
续表1
变量类别频数百分比受教育程度未上过学2895.9小学94319.1初中224945.6职业高中/技校/中专4449.0普通高中64513.1大专/高职2274.6大学本科及以上1362.7合计4933100.0婚姻状况已婚448593.3未婚1362.8离婚210.4再婚721.5丧偶952.0合计4809100.0政治面貌中共党员138528.9民主党派440.9共青团员1843.8群众318866.4合计4801100.0
从表1中可以看出,样本中男性占62.8%,女性占37.2%,平均年龄为51.3岁。样本年龄偏大,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前农村居民老龄化问题。在受教育程度上,“初中”占比最大,为45.6%,其次是“小学”占19.1%,这比较符合当前农村居民文化程度的总体状况。在婚姻状况方面,被调查者九成以上“已婚”,占比93.3%,其余所占比重较小。
被调查者的政治面貌方面,以一般群众为主,中共党员占28.9%,其他占比较小。民族成分上,主要是汉族人,其他民族占比很小。在宗教信仰方面,绝大部分被调查者回答不信仰宗教。
调查样本中94.2%的人为农业户口,非农户口者占比较小。而且,66.5%的被调查者“出生以来一直居住在该地”,所以以当地居民为主。他们所从事的职业也以务农最多,占72.9%。其个人年平均收入中位数虽然达到了一万元,但在收入来源上,还主要依靠农业生产,其次是靠“外出打工”。总体来看,农村居民的生活经济状况还有待于改善,特别是跟城市居民相比仍存在较大差距。其中被调查者回答他们跟城市居民之间“差距很大”占比为44.3%,而认为“没有差距”的仅占6.4%,这充分反映了目前城乡居民之间的差别状况。
山东省所开展的“乡村文明行动”,首期五年时间,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从行动的规模和产生的影响来说都是前所未有的。这一文明行动包括六大方面的内容,但是从居民的感知状况来看,他们并非对各个方面都很了解,主要是熟知跟他们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某些活动。
比如,本次调查问受访者是否了解“乡村文明行动”或“美丽乡村建设”时,61.9%的受访者回答“知道且非常了解”,32.6%的受访者回答“知道但不是很了解”,剩余5.5%的受访者回答对此“不知道”。可见,总体上农村居民对“乡村文明行动”或“美丽乡村建设”等相关活动的了解程度较高。进一步的分析发现:年轻人比老年人了解程度高,受教育程度高的人比文化层次低的人了解程度高,中共党员比群众和共青团员了解程度高,干部比群众了解程度高。
当问及“对‘乡村文明行动’中哪个环节内容的印象最深”时,有近八成的受访者回答是“环境整治工程”,占比高达79.02%(详见图1)。这表明,“乡村文明行动”对人们影响最大的方面是环境整治,包括垃圾清理,村庄绿化、美化、净化等。
图1 被调查者对“乡村文明行动”印象最深的环节
“乡村文明行动”的这些方面都跟农村居民的生活息息相关,实际上他们也能感受到这项活动开展以来所带来的各种明显变化。当问及“生活中感受到乡村文明行动带来的变化”问题时,83.4%的受访者回答“有很大变化”,仅少部分人回答“一般”(占14.9%)和“没变化”(占1.8%)。
此外,在村居治安环境和安全状况方面,75.5%的被调查者认为“非常安全”,23.9%的被调查者认为“比较安全,有时也有例外”,仅0.6%的被调查者认为“很不安全”。进一步询问当地社会治安状况五年来的变化情况时,93.9%的被调查者回答“变好了”,仅4.5%的被调查者回答“基本没变化”,0.5%的被调查者回答“变差了”,其余1.0%的被调查者回答“不好说”。可见,当前农村开展的平安村庄建设等工程使居民的社会环境状况发生了很大改善。
山东省通过这次“乡村文明行动”,不但显著改善了村容村貌和人居环境,而且使乡村文化状况和人们的文明素养、思想观念也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改观。
1.通过环境综合整治,改善乡村人居环境。乡村生活环境状况一直是人们特别关注的现实问题,很多村庄环境脏、乱、差,污染严重,居住环境和条件与城镇相比差距较大。为了根本改变乡村人居环境状况,山东省在“乡村文明行动”中把环境综合整治和建立“全覆盖”的城乡环卫一体化体系作为行动的突破口。村村设立保洁员和垃圾收集桶,定期收集处理垃圾,并通过开展“三清”(清理草堆、粪堆、垃圾堆)、“四改”(改水、改厕、改灶、改圈)、“四通”(通路、通电、通水、通网)、“五化”(绿化、美化、硬化、亮化、净化),使村容村貌和环境卫生状况发生了显著改观。
从调查数据来看,大多数被调查居民认为自“乡村文明行动”开展以来,当地的环境状况得到明显改善,其中有97.6%的人回答其村庄环境卫生状况“变得更好了”,95.3%的人回答其所在地区环境卫生的基础设施条件(垃圾桶、保洁员)配备非常齐全和比较齐全。对于原来普遍存在的“垃圾、粪肥、污物乱泼乱倒,物品乱堆乱放”现象,调查发现,超过70%的人回答这类现象“不严重”了,只有很少一部分被调查者回答“严重”。
山东省在农村人居环境整治中,通过在政策和资金投入上大力扶持,初步建立起了“户集、村收、镇运、县处理”的城乡一体化的垃圾收运处理体系,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和经验,在全国率先通过了国家有关部委组织的农村生活垃圾治理验收。当然,受各地农村经济发展水平和区域差异等因素的影响,乡村之间人居环境和生态文明建设仍存在较大差距和问题,有待于进一步改善提高。
2.通过村规民约和道德建设,提升乡村道德文明水平。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社会开放和人的思想观念的变化,特别是受市场经济带来的一些趋利观念的影响,乡村传统的道德秩序式微,道德失范问题突出。在很多农村地区,不良社会风气蔓延,家庭和社会矛盾增多;红白事大操大办,人们之间相互攀比;有的地方思想观念落后,封建迷信活动不断;还有一些地方存在聚众赌博、黑恶势力及其他非法活动等等。调查发现,被调查者认为当前农村存在的突出社会问题主要是养老、子女教育,其次是就业和社会保障等方面的问题(详见表2)。
表2当前农村存在的突出社会问题(多选)
为加强道德文明建设,树立良好村风民风,山东省大力实施“四德工程”,围绕爱德、诚德、孝德、仁德,开展了多方面的道德文明建设活动。比如,各村设立“四德榜”,组织道德讲堂,开展评选道德模范、星级文明户、好媳妇好婆婆等活动,倡导“文明、和睦、互助”的文明新风尚。此外,各村重新制定村规民约,成立村民议事会、红白理事会等自治组织,并通过这些组织,进行民间事务调解,开展和倡导移风易俗,反对和抵制陈规陋习,营造良好的风气。从调查来看,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受访者参与了当地组织的此类活动,88.5%的被调查者回答所在村(居)有村规民约,而且认为村规民约能够起作用的占绝大多数。他们还反映,婚丧嫁娶大操大办等不良风气有所改变,红白事办得更加俭朴了,有些地方甚至成为了全国移风易俗的新典型。山东省通过以上方面的制度建设,特别是强化村规民约规范和典型引导,培育乡村生活新秩序,从而使村民的文明素质和道德观念得到提升,逐渐形成了新的文明风尚。
3.通过“新生活培训”和文化惠民工程,提高乡村精神文化层次。乡村生活方式是乡村文明的直接体现,反映着时代的变化和人们的精神状态。乡村社会生活方式的变化体现在衣食住行及文化生活的各个方面。传统上,村民以务农为生,生活方式相对封闭,精神文化生活单调,人们多墨守成规,安于现状。但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现代化和城市化新思潮传播的影响,乡村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很大改变。特别是由于农业生产方式的变化和城乡人口流动的加快,传统意义上的农民越来越少,而新生代农村居民都在追求新的、时尚的生活方式。随着村民思想观念的变化,他们的精神文化需求也日趋多样化。
为适应当前农村居民生活的新要求,引领和改变生活方式,山东省组织实施了“新农村新生活培训”工程和文化惠民工程。“新农村新生活”的培训以家庭女性为主要对象,开办实用技能培训以及家庭关系、亲子教育、身心保健、文化娱乐等方面的知识讲座,通过培训为村民提供实用性和生活性的新知识,培养新的生活观念和方式。从问卷调查看,有70%左右的被调查村民都参与过相关活动,85%左右的人认为这些活动的开展对他们的生活产生了积极影响。
在文化建设方面,山东省通过文化惠民工程,首先加大资金投入,改善农村基础文化设施和条件,包括各村设立文化广场、文化大院、农家书屋等,为广大农村居民提供了更多的文化活动场所。其中,各村设立的文体小广场最受欢迎,它不但为居民提供了跳广场舞、举办各类文艺活动和聚会的场所,也为居民加强联系、交流信息提供了公共空间。其次,组织和扶持形式多样的乡村文化活动,丰富乡村文化生活,主要包括送戏下乡、放公益电影等,还出资大力扶持有地方特色的民间剧团演出。这既适应了村民的文化需要,也有助于传承乡土文化。此外,山东还通过实施“乡村记忆”工程,设立文化特色镇项目,重点保留有特色的民间传统文化和特色工艺。通过设立有地方特色的博物馆、村史馆等,也有助于改变新农村建设中“千村一面”、缺乏特色的弊端。但近年来受城市化大潮的影响,农村“空心化”和人口外流加剧,乡村传统文化的传承和保护遇到了极大挑战,乡村文化建设迫切需要有所创新,处理好发展与保护之间的关系。
4.重视民生问题,加强乡村政治文明建设。山东省把“乡村文明行动”当作一项民生工程去组织实施,注重解决人们关注的问题和各种诉求。有些地方还通过“一事一议”等方式,让群众自觉参与该行动,使他们成为乡村文明行动的直接参与者和受益者。从问卷调查来看,有近六成的被调查者回答自实施“乡村文明行动”以来,本地村(居)委会每年多次组织过与此行动相关的集体活动(比如文艺表演、体育比赛、广场舞等),详见表3。
表3村(居)组织开展与“乡村文明行动”相关集体活动的情况
对于“当地所开展的公共事务(比如修路、美化环境、建设公共文化场所等)”的问题,91.0%被调查者回答是“积极参与”。关于其“村(居)大事如何决定”的问题,51.6%的人回答是“上下结合协商决定”,25.5%的人回答由“村居两委自行决定”。关于“村务是否向大家公开”的问题, 83.1%的被调查者回答“完全公开”,11.0%的人回答“有的公开,有的不公开”,仅有1.7%的人回答“完全不公开”,其余4.2%的人回答“不清楚”。
干群关系是体现政治文明状况的重要方面。调查数据表明,被调查居民对干群关系的评价普遍较高。82.3%的受访者认为当前农村基层干群关系“非常和谐”,15.7%的受访者认为“比较和谐,偶尔会有冲突”,仅0.3%的受访者回答“关系紧张,经常会发生冲突”,其余1.7%的受访者回答“不好说”。当问及“干群关系五年来的变化”时,89.2%的受访者回答变得“更密切了”,认为“基本没变化”的占8.1%,仅有0.6%的受访者回答“变差了”,其余2.1%的受访者回答“不好说”。可见,村民对当地组织的各类活动比较关注,对干群关系状况比较满意。
当居民生活中遇到矛盾纠纷等麻烦问题时,他们选择的解决方式也可以反映出当地的政治文明状况。对“当您遇到矛盾纠纷等麻烦事情时,通常用什么方式解决?”的问题,受访者们的回答比较多元(详见图2)。其中,“自己协商解决”仍然是相对较多的选择,其他依次为“找政府”“用法律方式”“找当地有影响的中介人”。可见,虽然传统的自行调解和寻求权威人物仲裁等处理方式仍然有很大的生命力,但诉诸行政和法律手段等新的选择也受到重视,并逐渐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
图2 矛盾纠纷的解决方式
总之,乡村文明体现在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各个方面。山东省所实施的“乡村文明行动”是一项系统工程,它以环境整治为重点,还包括道德文明建设、文化建设等多个方面,是一项政府推动、全民参与的共同行动。但目前来看,人们对乡村文明建设的关注度和参与度还不够,需进一步调动居民参与文明行动的积极性,把乡村文明建设内化为一种自觉的行动,以取得更大的实效。
当前,中国已进入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时代,加强乡村文明建设显得尤为特殊和重要。经过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发展,我国在经济建设等方面已取得了突出成就,工业化和城市化水平已显著提高,城乡社会正在发生急剧转变。但是,在这个快速转型的新时期,也出现了各种转型性的新矛盾和新问题,城乡发展不平衡的矛盾就是一个突出方面。与之相伴而生的是乡村发展危机和乡村文明问题。
文明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产物,并与社会结构及人们的生产方式相适应。它既是社会发展水平的重要体现,也是人们生活方式的体现。因为,社会的文明程度与社会发展水平是密不可分的。中国传统文明的根基在乡村,乡村文明作为中国文明的重要构成部分在农耕社会发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中国已迈入现代化发展的新阶段,而且现代城市文明日益成为主流,因此乡村文明的价值与命运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特别是当前中国尚处于社会转型期,城乡发展的不平衡矛盾与冲突加剧,乡村文明的保护与发展问题也受到了更多关注。
“乡村振兴战略”的提出无疑为新时期乡村发展和乡村文明建设提供了强大的政策支持和动力。其中,在明确了城乡发展存在不平衡矛盾的基础上,强调传承和保护农耕文明,乡村文化兴盛的重要性,并把培育文明乡风、良好家风和淳朴民风,看作是提高乡村社会文明程度的重要内容。这为在新的形势下加强乡村文明建设明确了方向和重点任务。
但是,在新时期进行乡村文明建设还需尊重社会发展规律,处理好以下三个方面的关系:
首先,处理好乡村文明建设与城市文明建设等方面的关系。乡村文明是跟城市文明相对而言的,二者既对立又并存。从文明发展的阶段来说,城市文明是对乡村文明的超越,是现代化发展的基本趋势。虽然不能简单地说城市文明比乡村文明更先进,但无疑,随着全球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城市文明正日益成为主流性的社会文明形态。当然,我们也注意到,城市文明不可能完全取代乡村文明。进入工业化或后工业化社会之后,完全以农为生的人会越来越少,但乡村生活会长期存在。此外,乡村文明建设是一个综合性的概念,涉及农村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和生态等多方面内容。而且随着当下生态文明重要性的凸显,乡村文明的价值也受到了更大重视。不过,这需要适应社会发展的新阶段,对乡村文明有一个新的认识。因此,应尊重文明发展的基本规律,做好乡村文明建设。
其次,处理好乡村文明建设的时代性与超越性之间的关系。乡村文明的发展有其一般性特征,也具有某些特殊性。因为任何文明都是人类追求美好生活而创造的产物,它与一定的社会发展阶段和制度相适应。当前中国正处于由传统农村社会向现代城市社会转型的变革时期,虽然有很多农村人口已不再以农为生并且离开了农村,但是受中国特定城乡二元结构等因素影响,城乡社会的分割和不平衡问题依然突出。在此特定结构背景下,一方面,城市具有强大吸引力,人口和资源向城镇集中,而村落衰败,乡村式微。另一方面,乡村对于很多离开农村的人来说,又有割不断的联系和永远的乡愁。因此,人们的生活与乡村文明之间具有复杂的关系,既想摆脱又难以割舍。且文化或文明的发展具有“滞后性”,乡村传统既是财富,也可能是发展的负担,这是文明发展的代价或矛盾。所以,在这个重要转型期,我们应审慎地处理好城乡发展及相关的问题。
再次,处理好乡村文明建设与整个社会发展目标之间的关系。在新时代,我们确立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发展目标。其中,农村的发展事关重大,特别是按照乡村振兴战略确立的目标,到2050年乡村要实现全面振兴,要全面实现农业强、农村美、农民富。因此,乡村文明建设既要服从于整体发展目标,同时也要寻求新的内容和形式。乡村文明建设需要适应社会发展的新要求,在内容和方式上都有所创新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