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慎加工对形成道德判断外语效应的作用

2018-12-10 01:01
应用心理学 2018年4期
关键词:直觉母语外语

(宁波大学心理学系暨研究所,宁波 315211)

1 引 言

现实生活中,人们对道德行为的是非或对错判断是基于母语实现的。然而,在当前全球化背景下,人们的交流越来越多地发生于以不同语言为母语的人群之间,甚至也需要在外语环境下完成道德判断任务(例如,在跨国企业中通过外语交流判断公司偷税行为的道德合适性)。那么,对于同一道德判断任务,分别以母语和外语表述时,人们的决策过程一致吗?近期的研究发现,人们对道德判断任务的认知加工随表述语言形式(母语/外语)的不同而发生改变,即相对于母语语境,在外语语境中个体的道德判断表现出结果论判断(即依据行为后果判断行为适当性的倾向)被增强的倾向(Costa,Foucart,Hayakawa,et al.,2014),该倾向被称为外语效应(foreign language effect)。最近的研究在诸如英语(Costa,Foucart,Hayakawa,et al.,2014)、西班牙语(Cipolletti,McFarlane,& Weissglass,2016)、德语(Geipel,Hadjichristidis,& Surian,2015a)、日语(Nakamura,2015)等不同语言情境下以及不同道德困境(Corey et al.,2017)中均重复验证了上述效应,且该效应不受判断者外语水平和语言形式转换(如:从母语语境转换为外语语境)等因素的影响(Corey et al.,2017)。

研究者试图利用社会认知领域的双加工理论(dual-process theories)解释道德判断的外语效应。双加工理论认为,对信息的认知过程包含认知加工和情绪加工两个子过程:前者是审慎的、有意识的和受控制的认知推理过程,依赖于认知资源的损耗和精细的理性分析,被称为审慎的认知加工;后者则是快速的、无意识的和自动化的直觉(情绪)过程,依赖于启发式、直觉经验和情感过程,被称为自动的直觉加工(Cushman,Young,& Greene,2010;Evans,2003;Gawronski & Creighton,2013;Greene,2007;Kahneman,2011)。二者具有功能独立性,其输出结果具有竞争性,其中处于优势地位加工成分决定最终的道德行为选择。基于该理论的基本假设,目前研究者普遍认为,道德判断的外语效应(外语语境中结果论倾向被增强)的形成,是外语阅读条件下人们对社会事件自动化情绪加工被弱化的结果,被称为直觉加工被弱化的解释观(the reduced intuition account)(Corey et al.,2017;Geipel et al.,2015b;Hadjichristidis et al.,2015;Hayakawa et al.,2017)。支持该观点的证据来自两个方面:首先,对同一事件的不同语言表述所诱发的情绪强度不同,即相对于母语表述,采用外语表述的刺激可降低人们的情绪激活强度,尤其是可减弱人们的负性情绪体验(Caldwell-Harris,2014;Hsu,Jacobs,& Conrad,2015;Jończyk,Boutonnet,Musial,Hoemann,& Thierry,2016;Pavlenko,2012;Wu & Thierry,2012)。其次,道德事件所引发的情绪强度对外语效应具有中介或调节作用。例如,Geipel等人(2015b)发现,相对于母语语境,在外语语境中,被试对诸如乱伦或吃狗肉行为等不道德性的判断较低,其所引发的消极情绪也较低,且情绪在语言类型与道德判断严苛度间具有中介作用。也有研究发现,对于情绪卷入度较低的道德困境,被试的道德判断在母语与外语语境下无显著差异(Geipel et al.,2015a;Corey et al.,2017)。

然而,基于双加工理论也可以推论,外语语境中道德判断结果论倾向提升也可能是控制性审慎加工被增强的结果,被称为审慎加工被增强的解释观(the increased deliberation account) (Costa,Foucart,Hayakawa,et al.,2014;Geipel et al.,2016;Keysar et al.,2012),但目前该观点尚存在较大争议。该观点的支持者认为,相对于母语呈现,同一文本内容以外语形式呈现时,被试的认知加工流畅性较低(Frenck-Mestre,2002;Segalowitz,2010),需要投放更多的认知资源,以便对文本内容进行更审慎和精细的认知加工(Alter,Oppenheimer,Epley,& Eyre,2007;Diemand-Yauman,Oppenheimer & Vaughan,2011)。事实上,确有研究发现,通过任务操作(任务转换)消耗被试认知资源后,决策中的外语效应被减弱甚至消失(Oganian,Korn,& Heekeren,2016)。该观点的反对者则认为,由于对外语文本理解难度增加,被试可能将更多的认知资源分配到对文本的语义理解上,而未必将其分配到道德判断过程,因此审慎加工对于道德判断的外语效应本身并不起作用(Corey et al.,2017;Hayakawa et al.,2017)。

那么,审慎加工对于道德判断外语效应的形成到底有无作用?笔者认为,解决这一争议的关键在于寻求一种可有效测定和分离道德判断中直觉加工和审慎加工效力的方法和技术,并曾设想采用加工分离程序(process dissociation procedure)(Jacoby,1991)解决该问题(关旭,张锋,周楠,尹军,2017)。该范式最初被用于分离记忆过程中内隐加工与外显加工的作用,随后被应用于考察不确定决策(Ferreira,Garcia-Marques,Sherman,& Sherman,2006)和道德判断(Conway & Gawronski,2013)的心理机制,并由此确认了决策行为中双加工过程的存在。由于该范式可应用于任何包含两个独立加工过程的研究,并能有效地量化两个加工过程的影响,因而只要采用该程序分别计算不同语境下道德判断中直觉加工与审慎加工各自的贡献量(关旭等,2017),便可获得语言形式对直觉与审慎加工通路各自的影响程度,从而揭示直觉加工和审慎加工在道德判断外语效应形成中是否起作用。

最近,国外有两项研究采用上述加工分离范式探讨了外语效应的形成机制——直觉加工被弱化还是审慎加工被增强的问题(Corey et al.,2017;Muda et al.,2017)。Muda等(2017)选取其先前研究(Conway & Gawronski,2013)使用过的20则道德判断材料,以波兰语为母语和英语为外语的大学生为被试,其实验结果发现,相对于母语语境,外语语境同时减弱了直觉加工和审慎加工在道德判断中的作用,但奇怪的是该研究本身并没有获得外语效应,亦即被试在母语与外语语境中的道德判断的结果论倾向是一致的。Hayakawa等(2017)的研究分别以德语为母语且英语为外语,和英语为母语且德语为外语的大学生为被试,采用前述Conway和Gawronski(2013)使用过的20则道德判断材料以及Conway和Rosas(2017)使用过的20则道德判断材料,其研究结果与Corey等(2017)的研究结果一致,也未获得外语效应的实验证据,但发现外语语境同时削弱了道德判断中直觉加工和审慎加工的作用。笔者认为,前述两项研究在未获得道德判断外语效应的情形下,考察和讨论语言形式对该过程中不同加工过程影响的合理性值得商榷,既然研究未获得外语效应的实验证据,便谈不上外语效应的形成机制问题。

根据Hayakawa等人(2017)和Muda等人(2017)的事后推测性解释,上述两项研究之所以未获得外语效应,或许与其实验材料的两个特性之一有关。首先,为适应加工分离范式的要求,实验材料中的排斥任务指向蕴含强烈情绪冲突的道德困境故事,而包含任务则指向没有明显情绪冲突的非困境道德故事,后者可能削弱道德困境中的情绪体验,使得被试在不同情境下均倾向于做出基于功利主义(受审慎加工驱动)的结果论判断,导致其外语效应减弱乃至消失。其次,实验材料包含了部分冲突程度较低的道德困境故事,由此可能导致不同语境中的被试对冲突程度较低的道德困境行为做出一致性的道德判断,从而削弱了本应存在的外语效应。笔者认为,前一种解释因与既往研究(Conway & Gawronski,2013)的结论不符而难以成立,第二种解释的合理性相对较高。此外,笔者认为,英语、德语、西班牙语、波兰语等均属于印欧语系(Liu,Xu,& Liang,2017),其语言差异和文化差异以及由此导致的思维方式的差异均较小也可能是难以验证道德判断外语效应的不利因素。与此不同,中文属于汉藏语系,且中国文化与欧美文化存在巨大差异(Morris & Peng,1994),以中国人为被试考察道德判断的外语效应及其认知加工机制,可能是一个更合适和理想的选择。

基于上述分析,本研究以中文为母语和英文为外语的中国汉族在校大学生为被试,从Hayakawa等(2017)和Muda等(2017)研究中筛选能有效引发心理冲突的道德困境故事作为实验材料,考察了道德判断的外语效应,并采用加工分离范式探讨了直觉加工与审慎加工影响外语效应的相对作用。研究推测,对于直觉加工而言,相对于母语语境,外语语境可削弱直觉加工对道德判断的贡献度,且其削弱的强度可预测道德判断的外语效应量;对于审慎加工而言,若发现相对于母语语境,外语语境可增强审慎加工对道德判断的贡献度,且其增强的强度也可预测道德判断的外语效应量,可认为审慎加工被增强也是形成道德判断外语效应的机制之一。

2 方 法

2.1 被试

采用校园招募方式,共63名大二及以上年级在校大学生(本科及研究生)志愿参与本研究,其年龄在18~26岁之间(M=21.39,SD=2.19),其中来自非英语专业的大学生31名,来自英语专业的大学生32名,分别执行中文(母语)版本和英文(外语)版本的道德判断任务,以保证被试充分理解英文版本的道德困境实验材料。由于英语专业的被试以女性居多,因此为保证被试在性别上匹配,母语组和外语组被试均为女性被试,且在年龄上匹配。英语组中1名被试因母语为维吾尔语而予以剔除,故最终的有效被试共62名(其中母语组和外语组被试各31名)。完成实验后,被试可自由选择10元现金或一份同等价值的礼品作为报酬。

2.2 实验材料的筛选和测试任务的编辑

根据加工分离程序对材料的要求,需设计排除任务和包含任务两种道德情境。排除任务的道德情境即存在道德困境,其材料由预实验中筛选出的8则道德困境材料构成。

筛选前的道德困境材料共14则,其中6则材料选自以往道德判断外语效应研究中广泛使用过的道德困境故事(电车困境、天桥困境、器官捐献、毒气泄露、雕塑、借船;Hayakawa et al.,2017),另8则材料选自基于加工分离程序研究道德加工的材料(时光机器、车祸困境、苦难年代、亲密关系、刑讯逼供、疫苗实验、人体实验、跨越边境)(Conway & Gawronski,2013)。对初步入选的14则道德困境材料,采用回译法,邀请3名熟练掌握中英双语的心理学专业研究生及海外留学生翻译为中文形式,并对有争议的译文通过集体讨论,形成中文译本初稿。然后邀请心理学专家以及英语研究专家对汉化后的每则材料的概念(语义)等值性和文化适应性进行讨论,确定最终的中文版本。

要求35名非英语专业大学生和35名英语专业大学生分别对14则中文(即母语)和英文(即外语)版本的道德困境材料所诱发的情绪效价、情绪唤醒度和内心冲突程度进行评定。其中,对于每则故事,均在“非常消极”(-5)到“非常积极”(+5)11点量表上评估自己阅读故事后的情绪状态,在“没有一点冲突”(1)到“冲突非常强烈”(7)七点量表上评估自己完成道德判断时所感受到的心理冲突程度。为确保道德困境材料的合适性,选择能诱发内心冲突与负性情绪的道德材料8则,其标准为:(1)内心冲突,评分不低于理论中值4分;(2)负性情绪体验低于中值0分。

排除任务的道德情境即存在道德困境,其材料来自预实验中筛选出的8则道德困境材料。同时,由于该类材料所描述的事件即道德困境本身,因此也被首先用来检验外语效应在汉语被试上的存在性。包含任务是8则与排除任务相匹配的材料,源于对排除任务中每则道德情境的修改,使其道德困境的冲突度最小化。这16则材料均包含中文与英文两个测试版本。以中文版“车祸困境”为例,其排除任务为:“你在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驱车行驶,忽然一位抱着小孩出行的年轻母亲跌倒在你的车子前面。这时,刹车已经来不及了,你避免车祸的唯一希望是改变行驶方向。不幸的是,唯一可以让你转向的地方站着一位矮小的老太太。如果你为避开年轻母亲和孩子而改变行驶方向,将会严重撞伤,甚至可能撞死老太太。”(该情境中,“改变行驶方向撞伤无辜老太太”的行为虽可拯救更多的年轻人生命,但显然有违人类基本道义,于是“不可伤害他人”的道德直觉与“拯救更多人生命”的理性权衡间形成冲突)。其包含任务为:“你在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驱车行驶,忽然一位抱着小孩出行的年轻母亲跌倒在你的车子前面。这时,刹车已经来不及了,你避免车祸的唯一希望是改变行驶方向。不幸的是,唯一可以让你转向的地方站着一群正在上学路上的小孩。如果你为避开年轻母亲和孩子而改变行驶方向,将会严重撞伤,甚至可能撞死许多小孩。”(该情境中,由于“改变行驶方向”不仅有违人类基本道义,而且并不能因此而拯救更多人的生命,因此并不构成道德直觉与理性权衡间的明显冲突)。

2.3 设计与程序

实验采用单因素被试间设计。母语组与外语组被试分别完成中文版和英文版道德困境中的道德行为判断任务。为满足加工分离范式的要求,所有被试均需在阅读包括排除任务和包含任务的8组道德判断材料的每则故事后,对故事中当事人所采取行为的“合适性”做出二分(合适/不合适)评定。外语效应的检测指标为,被试对排除任务的8则道德困境故事中当事人的行为做出“合适”判断的比例,数值越高反映被试对道德行为的结果论判断倾向越高。同时,为检验该二分评定的有效性,要求被试同时在七点量表(1表示“一点也不被容许”,7表示“完全可被容许”)上对故事中当事人行为的“容许度”进行评定。此外,在完成道德判断后,外语组被试还需在七点量表(1到7点评分,其中1表示“完全不理解”,7表示“完全可以理解”)上对每则材料的理解程度进行自陈式评定。最后,被试填写相关的人口统计学资料以及英语掌握水平等方面的信息。其中英语掌握水平包括:被试初学英语年龄[您几岁开始学习英语(周岁)]、英语熟练程度(1到7点评分,其中1表示“完全不理解”,7表示“完全可以理解”)、英语阅读掌握度(1到7点评分,其中1表示“完全不理解”,7表示“完全可以理解”)三方面问题。

2.4 实验操纵的有效性检验

首先,对外语组被试的材料理解程度进行单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其理解程度评分(M=5.88,SD=0.91)显著高于理论中值(4),t(30)=11.49,p<0.001,d=4.20,提示外语条件下被试能较好地理解道德故事的语义。其次,根据Conway等人(2013)的加工分离程序计算方法,计算了道德判断分数中审慎加工贡献值与直觉加工贡献值间的相关系数,结果显示,r(60)=-0.17(p>0.1),说明两种加工过程相互独立,符合加工分离程序的使用前提。此外,排除任务中结果论判断比例与审慎加工贡献值间呈显著的正相关(r(60)=0.84,p<0.001),而与直觉加工贡献值间呈显著的负相关(r(60)=-0.65,p<0.001),说明加工分离范式的两个参数指标均具有较好的测量效度。

3 结果与分析

3.1 道德判断中的外语效应

为检验道德困境中行为判断是否存在外语效应,首先分析了被试对8则指向排除任务的道德困境的行为判断数据。以被试在8则指向排除任务的道德困境材料中回答“合适”选项(结果论判断)的比例为因变量指标,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表明,母语组被试做出结果论判断的比例(M=0.17,SD=0.13)显著低于外语组被试(M=0.39,SD=0.24),t(60)=4.52,p<0.001,d=1.17。这一分析结果表明,相对于母语组被试,外语组被试更倾向于做出结果论判断。此外,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表明,母语组与外语被试对上述8则道德困境故事中当事人行为容许度评定分数差异显著,t(60)=3.99,p<0.001,d=1.03,相对于与母语组被试(M=2.61,SD=0.72),外语组被试(M=3.35,SD=0.75)对结果论选项的容许度更高。这一分析结果再次表明,相对于母语语境,外语语境下被试更倾向于结果论道德判断。综合两个方面的分析结果,可认为,道德判断的外语效应在中国大学生样本中获得重复验证。

表1 外语组被试外语相关经验预测道德判断指数的多元回归分析结果

为进一步确认道德判断结果论倾向与语言形态间关系的稳定性,排除其他可能因素的解释,采用“Enter”方法,以被试初学英语年龄、英语熟练程度和英语阅读掌握度为预测变量,道德适合性判断比例和道德行为容许度判断分数为被预测因变量,多元回归分析结果(见表1)也显示,两个回归方程均不成立,即预测变量不能有效预测道德判断结果的变异。这些结果均说明,本研究所发现的道德判断的外语效应不受研究样本中被试外语经验和掌握水平的影响,而是语言形态引发的必然现象。

设计意图: 教师创设情境,引用生物入侵具体案例设置悬疑导入,来培养学生的学习兴趣,激发学生探究澳大利亚兔灾现象背后的种群数量增长规律的欲望。

3.2 道德判断外语效应中审慎加工与直觉加工成分的分离

基于前述对道德判断外语效应的分析结果,进一步采用加工分离程序,分别计算外语和母语情景中直觉加工和审慎加工成分的贡献系数,结果如图1所示。2(语言类型:母语/外语)×2(加工类型:审慎加工/直觉加工)重复测量方差分析结果显示,加工类型主效应显著,F(1,60)=522.88,p<0.001,ηp2=0.90,其中直觉加工的贡献系数(M=0.88,SD=0.16)显著高于审慎加工的贡献系数(M=0.18,SD=0.20);虽然语言类型的主效应不显著(F(1,60)=0.38,p=0.540,ηp2=0.01),但其与加工类型的交互作用显著,F(1,60)=20.82,p<0.001,ηp2=0.26。

简单效应分析表明,在固定语言类型时,母语语境中直觉加工过程的贡献系数(M=0.94,SD=0.08)显著高于审慎加工过程的贡献系数(M=0.10,SD=0.16),F(1,60)=376.20,p<0.01,ηp2=0.86;外语语境中直觉加工过程的贡献系数(M=0.82,SD=0.20)也显著高于审慎加工过程的贡献系数(M=0.26,SD=0.21),F(1,60)=167.50,p<0.001,ηp2=0.74。这一结果表明,无论是在母语语境还是在外语语境,相对于审慎加工,直觉加工过程对被试的道德判断均占有优势地位。

图1不同语言条件下审慎加工和直觉加工的贡献系数(M±SE)

然而,本研究更关注的是在固定加工类型时的简单效应分析结果。分析发现,直觉加工过程在外语语境中的贡献系数(M=0.82,SD=0.20)显著低于母语语境中的贡献系数(M=0.94,SD=0.08),F(1,60)=9.92,p<0.01,ηp2=0.14,而审慎加工过程在外语语境中的贡献(M=0.26,SD=0.21)却显著高于母语语境中的贡献(M=0.10,SD=0.16),F(1,60)=11.44,p<0.01,ηp2=0.16,且外语语境中审慎加工贡献被增强的程度与其直觉加工贡献被削弱的程度相当(t(30)=0.63,p=0.534,d=0.15)。这一分析结果表明,相对于母语语境,外语语境增强了道德判断中审慎加工的贡献系数,而削弱了直觉加工的贡献系数。这意味着,外语语境通过增强道德判断中审慎加工过程以及削弱直觉加工的作用促进了被试的结果论判断倾向。

4 讨 论

本研究采用加工分离程序考察了直觉加工与审慎加工在外语效应形成中的相对作用。研究首先检验了以汉语为母语和英语为外语的中国被试群体中是否存在外语效应,发现使用外语(英语)进行道德判断时,被试更倾向于做出结果论判断,证明道德判断的外语效应稳定存在于以汉语为母语和英语为外语的人群中。据此结果,研究基于加工分离程序计算所得的贡献系数发现,相对于母语条件,外语语境减弱了直觉加工对道德判断的贡献,而提升了审慎加工对道德判断的贡献。这一发现验证了外语语境中直觉加工被弱化和审慎加工被增强都是形成外语效应的重要原因的推测。

4.1 中国文化背景下道德判断中外语效应的检验

与Hayakawa等人(2017)和Muda等人(2017)的研究结果不同,本研究发现以中文为母语和英文为外语的中国汉族在校大学生在使用外语(英语)进行道德判断时,更倾向于做出结果论判断,表现出显著的外语效应。虽然实验材料选自Hayakawa等人(2017)和Muda等人(2017)所采用过的道德困境故事,但相对于他们的实验,本研究采用预评定方法对这些道德困境的心理冲突进行了预先评定,选择了更符合道德困境标准(有效引发内心冲突和负性情绪体验)的故事作为调查材料。同时,对于中国被试而言,汉语与英语的语言形态差异较大,其中所蕴含的东西方文化差异凸显。这些对实验材料筛选和被试选择方面的策略,一方面有助于强化道德判断中直觉加工与审慎加工间的冲突,另一方面有助于保证被试对母语与外语差异的敏感性,进而有利于增强道德判断的外语效应。既往研究发现,即使对于印欧语系中不同语言为母语和外语(如,西班牙语/英语,德语/英语等等)的被试,在心理冲突凸显性较强的道德困境材料(如,天桥任务)中也表现出道德判断的外语效应(Cipolletti et al.,2016;Costa,Foucart,Hayakawa,et al.,2014;Geipel et al.,2015a;Nakamura,2015),表明道德困境材料引发内心冲突的强度可能是影响外语效应的主要因素。因此,Hayakawa等人(2017)和Muda等人(2017)的研究未获得明确的外语效应可能与其对实验材料未经严格筛选有关。

本研究获得的道德判断中的外语效应排除了与被试理解外语材料的难度有关的解释,因为:(1)对外语组被试就实验材料的语义理解水平的自陈报告结果的分析表明,被试均可较好地理解英文版道德故事的语义,不存在理解上的困难;(2)对外语组被试一般外语理解和掌握水平调查数据的分析表明,不同被试在这些因素上的差异并不影响其基于外语材料的道德判断结果;(3)如果被试对英文版道德困境材料的理解存在困难,在行为合适性选项为二分变量(合适/不合适)情形下的选择应呈现随机水平(0.5),但实验结果表明,被试的结果论判断比例(0.39)与随机概率存在显著差异(t(30)=2.54,p=0.016,d=1.61)。可见,本研究的实验结果并非被试对英语版实验材料的理解障碍所致,而是基于语言形态所引发的必然现象。

4.2 道德判断中外语效应的认知加工机制

基于道德判断的双加工模型,既往研究表明,道德判断是直觉的情绪加工与审慎的认知加工过程共同驱动的结果,且直觉加工在其中占据主导地位,因此人们对道德困境中的行为判断表现出更强的道义论倾向(Conway & Gawronski,2013)。本研究采用加工分离程序获得的结果表明,道德判断过程确实存在直觉加工和审慎加工两个独立的子过程,且无论是在母语语境还是在外语语境中,直觉加工在其中均占优势地位,且其输出均表现为道义论判断高于结果论判断(母语语境:道义论与结果论判断比例为:0.83/0.17;外语语境:0.61/0.39),从而在中国文化背景中进一步验证了既往研究结论的普遍性。

与以往单纯以母语为语境的研究不同,外语效应研究关注的焦点问题是对于同一道德困境,人们在外语语境中的结果论判断倾向为何高于母语语境?既往研究对此形成了直觉加工被弱化和审慎加工被增强两种解释(Corey et al.,2017;Geipel et al.,2015b;Hadjichristidis et al.,2015;Hayakawa et al.,2017)。针对直觉加工被弱化的解释观,研究者通过对情绪在外语效应中的中介效应检验以及对决策中引发情绪强度的操纵,证明外语效应可随情绪强度的降低而减弱(Costa,Foucart,Arnon,et al.,2014;Geipel et al.,2016;Keysar et al.,2012)。此外,采用外语表述的刺激可降低人们的情绪激活强度,尤其是可减弱人们的负性情绪体验(Hsu et al.,2015;Jończyk et al.,2016;Pavlenko,2012;Wu & Thierry,2012)的事实也间接支持外语效应的直觉加工被弱化的解释观。与以往研究结论一致,本研究的结果同样表明,外语语境可减弱直觉加工对外语效应的预测力,从而对直觉加工被弱化的解释观提供了来自汉语为母语的中国被试的实验证据。

以往研究对外语效应形成中审慎加工被增强的解释观存在争议(Oganian,Korn,& Heekeren,2016;Corey et al.,2017;Hayakawa et al.,2017),且多为事后解释(Costa,Foucart,Hayakawa,et al.,2014;Keysar et al.,2012)。与既往研究不同,本研究的独特贡献在于基于加工分离范式不仅证明外语语境通过增强道德判断中审慎加工过程引发了外语效应,而且证明审慎加工过程也是预测外语效应的重要加工成分。就笔者所及文献范围而言,本研究首次基于实验数据论证了审慎加工过程在道德判断外语效应形成中也起作用的观点,该结论有助于深化对道德判断外语效应形成心理机制的理解。

5 结 论

本研究获得如下主要结论:

(1)相对于母语语境,外语语境下人们更倾向于结果论道德判断,表现出显著的外语效应。

(2)相对于母语语境,外语语境削弱了直觉加工的贡献系数,而增强了道德判断中审慎加工的贡献系数。因此,直觉加工被削弱和审慎加工被增强都是导致道德判断外语效应的重要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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