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大桥上
仍有车辆闪着方向灯驶过。我身后的塔河
像一个独自熟睡的家伙
我不会喊醒它,也不会因喧杂散尽之后
就怀疑它的本性。在这之前
已有更多人影冲在我前面,绽放在这片苦涩的大
地上
人世那么冷。它依然那样高昂向沙漠之心挺进
为一个不竭信念
默默在时间的枪口上,做一个伟大的靶
多少次奔腾,多少次被迫拐弯
多少次期待一个村庄或一个人,激流其中
在这辽阔的寂静和怀旧的记忆里
折叠着不曾断裂的声音
十六团、托喀依乡、阿拉尔、十三团
塔里木乡……沿途的村庄和城市,像另一些熟睡
的家伙
这些不可复制的命运,会一直繁衍下去
我越来越相信,我的身体里就藏着一条河流
一些人死去,一些人活着
就是为了在下一个金黄的秋天,收获果香
收获在贫瘠土地上开出的“玫瑰”,以及孤独的完整
此刻,夜不断加深黑的秘密
在我内心深处,这种情愫亦如塔河
只能是神秘的大和深,就像敬畏一个神
天亮之前,我不会醒来
天亮之前,塔河依然抖擞
这块土地上,有过一片秘密森林
镶嵌在西域的眸子里
它们重生,死亡
死亡,重生,重复着相同的命运
是的,它们曾经
把自己的叶子举在天上,高傲地仰着头
如今,腐朽,干枯,树皮松动
那份细语缠绵也不了了之
似梦非梦。你看它们身上布满了蜘蛛网
那么寂静
就像蜘蛛记住的那些夜晚
我们不断地深入
偶有骆驼草、四脚蛇、沙柳映入眼帘
对了,还有定位仪,它随我们的朝向不停地变换
方位
就像一个引人遐想的谜
除此,还有什么呢?
我努力地回想着,把记忆的刻度
一遍一遍调回到初始位置
想回到春雨的味道,木头的味道,土灶的味道
想把那陌生的村庄,善意的事物
一缕一缕从沙中过滤出来
我记得某个瞬间,全都隔着茫茫生死
我并非救世主
在这悲与喜绽放的国度里,我之所以扭动剧烈的
灵魂
是因为我还坚信:豆归豆,谷归谷
冥冥中,当我的视线落到一行发黄的文字
还有一条蠕动的河流
天啊!那里还存有一个陌生而炽热的村庄
这让我吃惊,又让我震撼
——时间,总把一些事情演绎得那么漂亮
不留一丝破绽
不远处,又多了一座新坟
在烈日下,在田间地头再甩一甩长长的衣袖
那熟悉的身影,一直在我眼眶里滚来滚去
是的,村庄变小了
你的坟也变小了,两块青石,一块墓碑
把你全部的村庄都概括了。那些花,那些草,那
些蔬菜
静静地生长,默默褪色
从早到晚,路过的太阳,也是
时起时落的尘土,也是
还有你的玩伴,有时摆好象棋
他走一步,再帮你走一步
嘴里依然喋喋不休,唾沫飞好远
这多么无趣呀,这棋局何始何终?
七十多年的画面,就这样走丢了
它露出了艺术的疼和孤独
最后一次,像陨石般砸下来
不得不承受的重量,堆叠成故乡疼痛的叹息
它娓娓而来,在前山坡上
如坟头的那些骆驼刺,等太阳升起,从东望到西
匍匐着,不肯动身
如此安静。几朵干枯的月季花
在书桌上像个沉思者
太阳从东绕到西,它依然不为所动
当黑暗来临
所有事物被苦涩笼罩
它也一样收起妖娆的姿态,回归本真
很难想象,一个人刚好碰上想见的另一个人
会是怎样的情景?
它会再次绽放吗?就像当初那样
休憩于枝头,猜想情侣的愿望
做爱情的见证者
仿佛时光的停留都与它有关
不开口,却说出了一切……
大大小小的土豆,被我们推向深渊
那味道,已回味无数遍了
只见火苗吐着无数只利爪
把土豆包围起来,似困斗之兽
我甚至感觉到喉咙里,有它们急促的呼吸
但最后,土豆只能放弃抵抗
它们被土块包裹着,被高温包裹着
在狭小的空间释放能量
当绝望打开它们的胸膛
那些刺骨的痛,都变成了浓郁的清香
关中之地,被昨夜的一场大雨洗礼后
像一个不曾梳理的骂街荡妇
到处留情
此刻,远山并非远山,树木并非树木
云雾来去自如,很张狂
把大地删繁就简
把时间删繁就简
把夏天过得跟梅雨季似的
你看,城市的远端
苍穹和群山拱起的脊背
像不像一个巨大的问号?某种不明的变化
正摸索时间结构
而一直无法融入我们的生活中
尽管,炸响的诗韵,是神的旨意
深秋,沙枣树上的叶子
全都掉光了
枝头上的沙枣,黄里透红
像有什么心事
在寒风中默默吐露
如果,此刻爱情降临
我一定偷得那一抹红
把你留给我的爱
慢慢破译,慢慢念想
前方,一座疲倦的城市忽隐忽现
它跟我一样
在星空下发着微光
到达奎屯车站,人来车往
它比我想象得还要繁华
水果贩、算命先生、混混……不同角色
在这里擦出火花
但此刻,我只想找一个地方落脚
可以没有阳台,没有鲜花
没有爱情,只要安静就好
转过团结南街,灯光昏暗
很多人皱着眉头忙碌着,围殴生活
和时间赌气
就像现在我不敢窥视他们的隐私
在这个夜晚,肢解了所有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