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岁那一年,我从沟帮子火车站出发,去海南。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坐那么久的火车,第一次去那么远,并且是与一位陌生人。说他陌生,因为他是我们当地报社的副刊编辑,只有投稿时见过有限的几面,我叫他王老师。爸爸郑重地把我托付给王老师,嘱咐这儿嘱咐那儿,目的是为了保证我安全地回来——爸爸根本不知道,从那之后,其实我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诗歌活动。此前,我只在报纸上发表一些“豆腐块”,带去参加诗会的作品无非是“和春姑娘捉迷藏,你总是先暴露自己”(《小草》)这样货真价实的小诗。忘了到底坐了几天几夜的绿皮火车,疲惫得我“看到座椅都不想坐下”的境地。那时,海南还没有建省,扑面而来的不仅是椰风海韵的自然美景,还有我小小的世界里不曾见过的种种新奇之物:载着肥厚绿叶蔬菜的人力车风驰电掣地擦身而过,他们大声吆喝着我根本听不懂的方言;一碗细细的伊面竟然需要五块钱,两筷头子就绞没了;家住一楼的人家,窗子变身小超市;有一种路叫单行道,不许随便回头……
关于这些,我睁大好奇的眼睛,却并不惊诧。我惊诧于椰子树怎么可以那么浪费?!它们排排站在街道两旁,像北方没人待见的杨柳那样。可是,它们分明是我梦中的神仙。在此之前,它们的窈窕身姿常常出现在黑色手提皮包上;奶奶家的大镜框上;被王画匠用烙铁烙在我家新打的大衣柜上;更多的,出现在黑白电视的广告片中、爱情片的电影里;再有,就是张明敏的歌曲里。于我,椰林、沙滩、斜阳,是浪漫生活最直观的代名词。一想到它,梦境之门訇然洞开。
多年之后,我忆起诗歌起锚的漫长征途源于那一片海域。相伴的船员有:呼和浩特的丁洁,她说“土默特左旗”的时候,舌尖儿是硬而干脆的。还有,江西鹰潭的三位诗友,很酷的一位戴墨镜,属虎;另一位在肉联厂工作,后来我才明白,肉联厂就是做香肠的工厂——似乎与诗意并不搭界;第三位像没有特色的诗,竟然忘了长相和名字。还有,风纪扣系得严严的小排副……我们在椰林中笑谈,在大东海逐浪,在天涯海角奔跑,在五指山流连,在秀英码头挥别……回到工厂后,在海南缔结的友谊靠鸿雁传书时断时续地绵延着,不知怎么就音讯皆无……
回程走走停停,北京、杭州、上海的大而无着,令我神晕目眩、无所适从。当我于深夜回到家乡盘锦,像电影《人生》中的高加林,我发出同样的感叹:街道怎么这么窄啊!人怎么这么少啊!第一次,对自己19年的生活开始发生怀疑。
在绿皮火车的座椅下都可以成为二等座的年代,从海南带回来的那枚椰子是没有立锥之地的。但我一直把它放在能见到风丝儿的地方——我以为它像西瓜,当然会像西瓜一样坏掉。
回到家,我们用水果刀、菜刀、总之是各种刀,无论如何也切不开它。那时奶奶还在世,她笑着说这是祖宗吧,还是把它供在西屋箱子盖儿上吧!一定是!不然哪有不怕刀的“瓜”呢?
好不容易,我们撕掉一层又一层椰皮,才露出白白的椰蓉、椰肉。爸爸倾斜着椰子,小心地倒出一小碗椰汁,每人轮流着尝了一口——哦,我们都把它想象得像西瓜那么甜,它竟然只是不苦,这多少让我们有些失望。
在海南时,我没有喝上椰汁?没人告诉我椰子不怕坏?记忆全无。这一段底片又被损毁了……椰林是出发,也是抵达——与海南、与诗歌、与友情相关的场景,由椰林虚设了背景,由椰子的清香引领。如后来爱喝的椰树牌椰汁,轻轻地啜饮,仿佛耳语般的思念,就能飘然而至……
二
再次来到海南,是我在诗刊社帮忙工作之后。作为“助教”,我参加了第三十届“青春诗会”,诗会的举办地就是如青春般迫人的海岛。像一位出落得优雅、大方的姑娘,海南美得令我心惊。时隔三十年——两个三十,是巧合吗?
19岁渴望新鲜,不过,心还没“野”到不想家,地理意义上、生活习惯上的不适,最终纠正了我。但是,回到千里之外的老巢才隐约感到:海岛之于我,已成为安妥心灵的另一居所,时不时地惦记。我无意于浅淡地赞美,但那变迁总会令人想无声地捂住脸痛哭一场……如今,它令我可心。因为它的变化,也因为它的不变。如大面积椰林层层覆盖着的分界洲,差异在一瞬间弭平,看不出青春如梦飞驰的一点迹象……
2014年4月19日,一位百岁老人辞世,又将我的目光隔山隔水地引到海岛。我们敬重岁月,更敬爱老人,何况她是最后一位红色娘子军战士。老人名叫卢业香。于我出生前六年,电影《红色娘子军》便在全国公映。当我看到同名现代芭蕾舞剧时,白驹过隙匆匆二十载。
小时候,我们能看到的电影少之又少,所以,不管什么电影上映,对于我们都是一顿有肉的“大餐”。我们仗着身材矮小,巧妙地躲过检票员手电筒一般的目光,挤进“八一”小剧场的铁闸门。是的!《红色娘子军》令我大开眼界:它与我以往看过的电影有四点不同:一是它是彩色的,而不是银慕上哗哗下雨似的黑白片。二是它中西合璧,他们穿着中国的衣服,却用脚尖儿走路。我和李霞下课照着学、放学也学,差点把脚崴了也没有学会。三是黎族歌舞、椰林风光简直美死了!而且,他们还不用穿棉裤、棉袄。骗人!这怎么可能呢?四是“南霸天”竟然是哈尔滨人,“洪常青”是辽宁人。吴清华“倒踢紫金冠”“常青指路”“手捧红旗”等经典造型,我们争相效仿,好像自己也成了英雄。
三
第三次与椰树或说与海南的交集,应该是去年年底的三沙之行。我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机缘。家乡的朋友发来他们于冰天雪地之中艰难跋涉的图片,而我已于海岛上领受着椰风海韵的洁尘之美,更直观地体会着土地、海疆、尊严与主权的意义。原来,我以为它们太过庞大,大得摸不着。但是在三沙,它们成为具体的一颗沙粒、一滴海水、一棵椰树、一树珊瑚、一枚贝壳、一片岛礁……每个“唯一”都是不可失却的宝贝。“谁说石碑都是铁石心肠/它不动,却有自己的语言:/如果来自上苍,那就是天意/是石和铁躲不开的宿命/如果落地生根,那就是说它要开花了/——当爱过于庞大/不过,它也细小:/如孩子微笑的酒窝,清澈的眼眸/恰好盛得下两小盅海水、美酒,微微荡漾/石头,完全可以有姓名/但尊严和纪念,从来都在骨头里/“以不泯灭的爱热爱生活,/以无限的恨恨那毁坏者……”(录自旧作《主权碑》)
永兴岛是安宁的,但我却心潮澎湃,如翻卷的风浪和拍岸的海涛,无端地竟自生出一份豪迈。俯瞰永兴岛,像一只军绿色的钢铁头盔,长长的跑道是锁紧火舌的枪管,是闪亮的磨刀石,为鹰的冲刺,准备着闪电和雷霆……下意识地,便郑重、庄严,仿佛肩上也担了斤两。
“浩瀚南海,岛礁列布,秦谓涨海,汉曰七洲洋。唐始开辖制,长沙石塘隶于琼州,千年建制沿革一统绵延,渔民耕海,更路成簿,南海诸岛成先民生存之地。汉通海上丝绸之路,元将郭守敬四海测验,明郑和七下西洋,南海岛礁赫然史册。清末李准率师巡航,踏勘诸岛宣我主张,明清乃成南海疆域,民国终定南海版图,新中国盛,海南建省……”海可枯,石可烂,但是,这字字珠玑般的昭示、星辰般的照耀,任谁也无法更改。苍穹辽阔,海水碧绿,向上与向下的路都是无穷。我愧疚,已经没有青春可以为你派上用场。营养的部分无法留给叶,我试试,可不可以还给根……孔雀蓝的宝石,是贴心的护身符,是上天带给我们的珍贵礼物。
我们进社区,去学校,访雷锋班;我们望海潮,听风声;我们长久地在海边伫立,在夜色中流连。孩子们像小株的椰树,已经在海岛上落地生根了。他们与成片的椰林一样,成为岛上的永久居民,婆娑,摇曳,刚性之美与柔情之爱,使我从冰雪中依然寒冷的心,瞬间融化了……
那一晚,月色温柔,我和诗友们漫步,恰好见到一个新兵提着旅行包,羞涩地站在北京路的椰子树下,等人来接他。登时,我便想起19岁时的小排副。于是,写下了这样诗行:“这个夜晚,你是背着行囊的羞赧新兵/多像三十年前海口椰林中的那个小排副/你站着,在北京路/十字路口的红色信号,根本不起作用/——你只是一个劲儿地笑/哦,此刻,你在世界的眼里,你不知道/你也在母亲的怀中……”(录自旧作《中国士兵》)
第二天,我坐在邮局门前的椰树下,听着不远处的潮起潮落,摸出钢笔,写了三张明信片,开启了三段行程:一张送给亲情,一张送给自己,一张送给爱情。鲣鸟。碧波。椰林。朝阳。像当年的台湾相思红豆,日夜在耳边私语……
威仪的“三沙一号”,推开潮水,驶上彼岸,而我对你的爱如经久的图腾,冉冉上升……
四
在英国BBC拍摄的纪录片《地球脉动》中:一只椰子在海上飘流了几十天,最后在一个孤岛上靠岸,并扎下根来。转换至下一个镜头时,那里已是椰树亭亭,椰林成行,缔造出来的一个繁衍生息的世外桃源——它们的形象,像不像海岛先民的缩影?
椰子果然是“航海家”,它们不透水的外壳很轻,中果皮是充满空气的棕麻般的纤维组织——所以,它们以自身为船,在碧蓝的海水中,顺着自己的意思,飘飘荡荡地就能去远方。
我承认,我是个无能的人,只会照本宣科;我承认,我是一个虚心的人,只会归纳并老老实实地读出声来:椰子别名胥椰、越子头、椰僳等,棕榈科椰子属植物,高大乔木。《史记》记载,椰子有极高的经济价值。椰汁、椰肉含大量蛋白质、果糖、脂肪、维生素等。椰肉芳香滑脆,可榨油、生食、作菜,亦可制椰奶、椰蓉、椰子糖、饼干等;椰汁可作清凉饮料;椰纤维可制毛刷、地毯、缆绳;椰壳可制工艺品、高级活性炭;树干可作建筑材料;叶子可盖屋顶或编织。椰子多部分可入药。丘浚在《南溟奇甸赋》中称椰子“一物而十用其宜”。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述:“椰子瓤,甘,平,无毒,益气,治风,食之不饥,令人面泽。椰子浆,甘,温,无毒,止消渴,涂头,益发令黑,治吐血水肿,去风热。”
我爱椰蓉面包,多年前,在一篇诗歌访谈中我曾写道:“如果考察我在遭受打击时是否依然热爱生活,只要看看我路过面包店时,闻到黄洋洋的椰蓉面包的香味是否动心,就够了。”我是一个对生活要求不多的人,基本需求有确切的食物所附依,就觉得生活如此美好而动人,差不多头沉沉泪潸潸了。
椰子别名奶桃,又叫可可椰子,起源于太平洋的美拉尼西亚群岛和新西兰等地。考古学家曾在那里的冲积层内发现100万年以前的椰子化石,居住在亚洲东南部海岛的人于大约距今4000年左右驯化并种植椰树。公元前2000年左右,印尼、马来西亚、新加坡及太平洋诸岛已遍布椰林,并为生活所用。在距今2500年前的埃及古墓中,还发现了炭化的椰壳、扇形的椰叶和塔形的树干及一幅170多株椰树的公园图画。
不管它起源于哪里、起源于何时,椰树可说是沿海海域植物的祖宗了。于是,人们赋予它越王头的传说、台湾椰子树的传说或纪念木耶的传说,总之,它已成为海岛人心中神圣的精神图腾。公元前138年,西汉司马相如作《上林赋》时写到“……留落胥余,仁频并闾……”这是中国最早提及椰子的文献史料。而苏东坡谪居海南儋耳(今儋州市)时,也赋诗《椰子冠》。
复活节岛为20×11公里的区域面积,那是拉帕努伊人的传奇。当初,他们的生活一定非常优裕。但是后来,他们互相攀比谁的石像雕造得更巨大、更威武,于是,战争爆发了。岛上的大量树木用来运送石料,而不是造船。渐渐地,力气耗尽了,食物耗尽了,他们开始互相吃同类。随之而来的,鼠疫泛滥……而海南不是!它包容、博大,有海的心胸;它自由、浪漫,有椰树的品质。它只呈现,而不索求。
五
再次到来,是应一位姐姐之邀。她家住在面朝琼州海峡的西海岸上。那天,沿着海岸线,我在海边狂走了两个多小时。山东帆船队的孩子们正在集训。青春的面容被镀上阳光的古铜色,不禁心生感叹。青春。大海。帆影。鸥鸟。还有比这更诗意的吗?
一群清理海滩的黄马甲妹妹们,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但她们的面容和笑声感染了我。我麻烦她们中的一个替我拍照,没想到,再次来时,又遇到她们,其中一个还提起我上次穿的红裙子。哦,平凡、朴素如浪花、椰树的人呵!是你们构成了海岛整体的美。
站在姐姐家的阳台上,就可以看到辽阔的海面,像一幅彩色遮幅电影,我是观众,也是演员。现实中,梦里,他们都在。一直在……
夜已经很深了,我和姐姐坐在空寂的沙滩上,一间小亭子里还有椰子可卖,我们每人捧着一只放在桌几上,慢慢地吮……潮汐起伏,草伞孑立,偶尔一两个夜晚散步的人,在细软如绵的沙滩上缓缓地踱,互不惊扰,也许微笑却并不言语。椰林沙沙地,像体己的低语,像献给星辰和大海的赞美诗。我们望着月色下的大海,说着有一搭无一搭的话,或轻声哼两句不前不后的歌儿。哦,舒服如清晨海滩上的那只狗——它像狗皮一般死心塌地地伏在沙滩上,信赖人和万物。想到此,似乎,有一点点感动。
沙滩上闲散的人中,有山西人、陕西人、黑龙江人……但此刻,他们都是海南人,是海南像椰树一样宽仁地安妥、庇护了他们。在这里,并没有外乡人的疏离和生分。海滩边,有房产中介的人在展示房源,我停下来——这一次,我是真的“停”了下来,我要把身心安妥在我愿意的地方,做一个海南人。这多少有点儿冒险,有点儿浪漫……
六
是的,几乎没有任何疑义,我找到了心灵的憩园。有人说,“你疯了吧?从南到北几千公里,你还没退休,也不能马上去养老,买了房子不是把活钱活活变死了吗?再说,你又看不好房产是升是降,万一赔了呢?你是不是很有钱?”我知道,接下来的一句就是:“你是不是……有毛病?”在某些方面,某些人太会算计了,而这些都不是我的强项。我只回他:“从来没想倒房呵,我要求的是房屋本来的功用——价格升也好,降也罢,和我没关系——我只居住!”
新房子还没有交工,像见证一个梦想成真的过程,我有耐心等,并且每天欢喜着,兴冲冲的,完全是恋爱的中感受。每一个椰风海韵中的背影都令我激动不已,并在偷偷地设想——年老的,是我;年轻的,是我的儿子;如果是小朋友,那一定是我的孙儿——有我参与建设的海岛,哦,请放心,只会让它更美。
前几天,小区的售楼员妹妹发来微信:莲雾红了!芒果黄了!木瓜熟了!椰树参天呵!还有我叫不上名字的种种植物。潮水的润泽扑面而来,仿佛,绿得要滴流下来了,怎么能够不爱?
七
早就听说火山岩的事儿,那天,和姐姐、儿子叫了小周一同驾车,向石山镇荣堂村驶去。
下了公路,转过羊肠小道,火山岩民居就出现了。顿时,时光倒流,山岳隐形,不知不觉你的心便沉静下来。民居都是火山岩(蜂窝石)妥帖垒在一起的,石头之间根本没有石灰和水泥浆弥合,不禁惊叹于先祖的巧夺天工。荣堂村始建于宋朝,距今已有千年,属典型的火山地域族群村落。他们用火山石砌房屋、道路、围墙,甚至墓棺也是如此——这是否印证了海枯石烂的誓言?多孔的火山石坚硬而玲珑,青灰、深褐的石头仿佛凝固的旧日时光,仿佛穿越到了另外的世界。据记载,当地的古溶洞距今已有万年左右,是第四纪火山爆发形成的遗迹,为我国仅有的奇异景观。古村中有孔子庙、祠堂、宗祠等古文化遗址,与火山岩气息互融。远古与当下,历史与现实,凝固与喷薄,静与动。火山石是自然元素,更是生命状态,被如流的岁月镀上了喑哑的光辉。
车子转出荣堂村,见高大的椰子树下,一个老人无声地对着我们微笑,我们问候她,她不语,只是微笑,如威仪、慈善的王。另一个老人会说普通话,但听力似乎有点儿差,他正不紧不慢地摔打半截树根(应该是药材),湿泥应声落地。忽然,火山岩有了烟火和生气。芭蕉、椰林、三角梅、木瓜、菠萝蜜、杨桃……老人,祖居,火山岩。这些极其匹配的人、景、物,如一幅静物写生,另一种泼墨的大写意,呈现出海岛悠远、深邃的一面。
车子终于回到了主路上,仿佛从远古回到了现实。开车的小周是江西人,他在海口读的大学,毕业后就留了下来。今年过年,他匆忙过完几天假期便奔回海岛。父母不解:又没有女朋友等着你,急个什么回去?“竟成了自己家园的异乡人。”小周哈哈大笑着说,只有呆在海南、做着自己的事儿,他才心安。
说到这儿,我想起那天送我去机场的,是我邻市营口鲅鱼圈人,十几年前他陪多病的父母来海南旅游,如今,八十余岁身患癌症的老父定居于此,不治而愈。更令他和妻子开心的是,多年不育的困扰也被去年降生的小女儿甜美的笑脸,响铃似的笑声,倏然冰释了。你别笑!椰风,海水,估计不会治这些病。但是,当一个人分分秒秒心无旁骛地享用碧海蓝天的时候——空气,对!它们都是上苍赐予人类的优等空气,还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呢?
路边排排高大的椰树匆匆后退,远远望去,仿佛空气也是绿色的,流淌着的,令人心旷神怡,心忽然柔软起来。我说:“这么多椰子怎么收呢?”小周漫不经心地说:“这种是没人吃的,路边有灰尘。要找专门的椰林里的椰子才吃。”“这些岂不浪费?”“也许喂猪吧。”
喂猪?灰尘?当时我就懵住了。东边日头西边雨,说落就落的雨水比花洒还及时,灰尘在哪儿呀?
哦,差点儿忘了!如果说起我所获得的诗歌“处女奖”,应该是那首《火山口》,它是我19岁那年海南之行后,在一个全国诗歌大赛中的应征作品,疑似爱情诗,但当时真的没有爱情——如果有,那就是对海南的热爱、对诗的热爱。
八
好吧!我准备启程了!
“祖国的花瓣儿,叶绿素,波浪的痒//怎么也忍不住的笑声/在渤海与南海之间,以梦为舟/沿着你的声呐/我要出发了,一路向南……”(录自旧作《雪国来信》)
多年以后,沿着海岸线遛狗或被狗遛的老人当中,也许有一个就是我。当然,也有可能被我的孙儿遛来遛去,那正是我愿意的——如今,来自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常常令我贪生怕死。但是,我并不因此而羞耻。
是的,对于海南,我时常会想起那句著名的广告词:椰风——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