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 蓉
大理地区水神信仰大约产生于原始社会早期,水崇拜的产生和大理地区较早进入原始农耕社会是密切有关系的。吴金鼎先生在《苍洱境考古报告》中写道:“本址在有人居以前,有水冲成深溪,至有人居时犹存。然溪水床淤积,逐渐淤废,晚期居民,乃用人工引水之法,通过居住区域,亦作灌溉之用。曾发现五沟之多。”此外,在白云遗址也发现了有蓄水功能的水池,“本址有一长方形洼地。此洼地形状及东西堤坝,人工痕迹分明,令人一见而疑为古代储水池。”这些资料充分说明了,大理地区先民们在早期从事原始农耕时,必然要与水产生密切的关系。随着农耕的发展,水在整个生产活动中体现出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水对早期先民们的影响也就越来越大。然而,远古时代,由于人类对自然认知的有限,先民们对自然所知甚少,既无能为力又强烈渴求自然对象的支持。由此先民们开始产生了对水的原始崇拜之情。自然崇拜,我国较早记录于《礼记》,文中记述了我国传统的“蜡祭”。先民们的自然崇拜目的不在于宗教意义,最初的直接目的比较功利。大理地区水崇拜意识最早也只是体现为单一对水本身的崇拜,而非抽象化了的“神”。在大理考古发掘中,尤其剑川遗址和白羊村遗址中出土的各种陶器上,有大量关于水的形状,如水纹、水波纹。大理地区先民们最初选择水的形状作为装饰,换言之,水的形象影响到了白族先民的审美观念,绝非偶然。而是对水崇拜的一种直接表现。
大理地区水神传说中,水神的形象在一开始就是“水“本身,后来“水神”形象发展成为了与水有关的具体事物,例如蝌蚪、蛇、蟒等被奉为白族先民的水神。在这些具体事物中,蛇、蟒被奉为水神较为普遍。在9世纪末的《南诏中兴国史画卷》中,就绘制以双蛇为洱海“水神”的图。蛇、蟒的出现与大理地区尤其洱海周围的古代生态环境密切相关。根据竺可桢在《中国近五千年来的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中指出,古代我国气温普遍高于现在。云南地处横断山脉和喜马拉雅山脉所构成的屏障内,冬春季节受冷空气影响较为微弱;而夏季则受印度洋信风的影响大,成为湿热的雨林带。所以大理地区古代植被更为茂密,在当时巨大蛇、蟒出没于树林之间,是为大理地区所常见的。如此,大理地区的先民们就形成以蛇、蟒为“水神”的观念。赵橹认为,在龙文化渗入之前,其演变不大,基本上是以蛇为主。
约秦、汉之际,“龙”文化渗透到大理地区,丰富和促进了白族“水神”传说的发展。到了南诏,由于佛教的传入和南诏统治阶级对佛教的推崇,佛教开始影响到大理地区。佛教作为外来宗教,自传入之日起,便采取多种手段,与大理地区本来的宗教信仰进行斗争。在此我主要论述对神话传说的影响。佛教对神话传说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两方面:在佛教神话中加入地方色彩和民族色彩,把佛教神话冒充为白族神话;对大理地区原有神话进行篡改,加入佛教色彩。《赞陀啒哆开辟鹤庆》、《观音开辟凤羽坝子》、《白王建土城》这些传说中,说到大理地区原来受到水患的影响,后来赞陀啒哆、观音等用法力治理了水患,教人们种田,人们都过上了好日子。此时,大理水神的印象变成了佛教中的人物形象。除此之外,道教也对大理地区水神传说有一些影响,只是影响较小。仁里邑本主的传说中,有“玉皇阁”这一地点,在《抢龙潭》中有“一篓鸡蛋”,《斗龙》中的“一根长杆”,这鸡蛋、长杆都是寻常的物件,可在念咒、画符之后,却变成了降魔驱邪的武器。这些都在不同故事情节中体现出了道教色彩。但是道教对大理地区水神形象的影响较小。
随着生产和科学的发展,大理地区人民对某些自然灾害和现象有了认识,产生了许多斩蛇治妖的传说。《段赤城除蟒》标志着“水神”形象发展到了以人的形象作为水神的更高阶段。而后大理地区的水神传说与大理地区特有的“本主”传说结合到了一起,出现了大量历史和现实人物也被封为水神的现象。李宓是唐朝大将,奉命对南诏进行了大规模的进攻,天宝十三年六月,全军覆灭于太和城。死后却被奉为本主,封号之一就是“利济将军”。
大理地区水神形象经历了不同的演变,与之相对应的则是水神的职能的不同,神性的善恶。在远古时代,大理地区先民们对替代“水神”形象的蛇、蟒等,只是对其加以崇拜而已。在《氏族来源的传说》中,人类的男始祖阿布帖和女始祖阿约帖一共生了五个女儿,她们的三姑娘嫁给了青蛇。蛇在远古时代甚至被作为了祖先崇拜的图腾之一。大理地区湖泊河流众多,在先民们不断进行地生产实践中,水患频繁,淹没其土地、毁坏其房屋。他们感受到了水的自然暴力一面。水不仅无利于人,而且给人类带来了极大的祸害。这种水的破坏力,是一种完全“异己的”,甚至是“对立的”。此时大理地区先民们对神水的职能和神性也一分为二了,有主宰风调雨顺,对农作物灌溉有利的“水神”,也有主宰爆发洪水,淹没田地危害人们的“水神”。在南诏大理国时期(公元783——1253年)出现的传说中,有了大量有关龙的传说故事。传说《小黄龙和大黑龙》一文中,大黑龙用尾巴把海尾河堵起来,把大理坝子沉入海底。小黄龙为了拯救大理坝子的人们,与大黑龙争斗了三天三夜,终于打败大黑龙,解除了洱海区域的水患。小黄龙是“善”的形象,主宰了风调雨顺,而大黑龙则是“恶”的形象,代表了水患灾害。在此传说中,有两点值得注意:第一,小黄龙和大黑龙虽然都以“龙”的形象出现,但是小黄龙的母亲是员外家的奴仆,即人类。第二,故事情结围绕着小黄龙“自告奋勇去擒大黑龙”,以及他们打斗的场面展开。这两点结合在一起充分说明了面对水的自然暴力,先民们产生了制服自然暴力的意志和要求而非先前一味的拜祭。尽管该则传说中,并没有直接出现人与“水神”的斗争,但从故事中“小黄龙”的母亲是人类这一点,已然能够看出先民们“自觉意识”的开始。之后出现的传说故事中,更是有了对人战胜水的自然暴力的叙述。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段赤城除蟒》的传说。此传说被载于《滇云历年传》、《南诏野史》等书籍中。据考证最初见于《白古通记》云:“洱海有妖蛇,名薄劫,兴水淹城,段赤诚除之。”
大理地区水神信仰的产生居于原始农耕文化中自然生发的原始自然崇拜,单纯对“水”的崇拜。是在生产力水平极度低下的情况下产生的,对“水”产生无法驾驭却又不得不祈求其支持的心理。
大理地区水神形象经历了从水、蛇蟒、龙到人的形象。但最终水神的形象还是美丑相兼、善恶相存的。大理地区“水神”传说的发展一直是基于农耕文化基础之上,虽受到佛、道两家的影响,但是对水神的职能并没有太多影响,并没有超出与生产生活有关的范畴。
注释:
①吴金鼎:《云南苍洱境考古报告》,出版者不详,1942年。
②本主:大理白族地区的地方保护神,一般以自然村落为单位。
[1][汉]郑玄.礼记[M].北京:中华书局,2015.
[2]李福俊.白族水崇拜与农耕文化[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04(4).
[3]赵橹.论白族龙文化[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1991.
[4]赵橹.论白族龙文化[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1991.
[5]李瓒绪.白族文学史略[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4.
[6]李瓒绪.白族文学史略[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4.
[7]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卷1[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
[8]李瓒绪.白族文学史略[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4.
[9]李拂一.白古通记[M].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