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孤独,让我有了拥抱自己一下的冲动(组诗)

2018-11-14 11:46惠永臣
山东文学 2018年2期
关键词:苇草野菊荒草

惠永臣

可可西里

这样高的海拔

适合我头疼

适合我坐下来,深呼吸,看一头头藏羚羊

吃草、奔跑、交配

生下它们可怜的孩子

我无力再爱它们了

有这么一片荒地,供它们

奔跑就够了

我付出的爱

已经足够多了

这时候,我只能爱这贫瘠的高海拔

请原谅,我本是一个清贫的人

此刻,我只能塞给它们

一片蓝天,高山上隐隐闪光的雪线

和一颗失败的心

寒暄

秋风里,我站在一群苇草的身边

顺着风看过去

都是白了头的苇草

无论站多么长的时间

我都相信,我不会等同于它们

尽管中年的我,华发早生

透过密密匝匝的苇草,我不会看到

一个少年,口吹芦笛

走过来,走向我,离开我

然后与暮年的我

握手寒暄

秋风吹过

秋风吹过苇草丛,芦苇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吹过大仁川的草地,草都着了火

吹过树梢后

一轮弯月晃了晃,就钻进云层里

秋风吹过村庄

罗子贤咳嗽了一声,再也没有缓过气来

一头扎在土堆上

那些土,最后埋了他

一辈子没有娶过老婆的罗子贤

他的坟堆

孤零零地卧在大仁川的草地上

秋风吹过后,冬天就要来了

村庄的人,蹲在墙角

等待着第一场雪

描摹

荒草漫野。荒草的嗓音里

有人披上了羊绒衣衫

寂静,暂时掌控着这里的一切

偶尔的牛羊,像一座座移动的家园

从低处向高处,依次是

枯草、灌木、落叶林、一只孤悬的鹰

一些石头,被荒草遗弃

一些石头从风里抬头。坐在石头上的那人

手握经卷,目视远方

鹰的天空,适合稼穑

谁在描摹夕光黄金的造像

谁在默念心中的神祗

草叶上的敦煌,此路迢遥

暂且歇息于此的

不是背负故乡的流浪者

就是心有洞窟的人

他要等,赶回牛羊的牧人

一起支起牢房。一起静候

明月升起

洗白草原之夜,两个人

默默地念诵

一匹马

草原因为一匹马而幸福

一匹马,因为一场风吹起长长的鬃毛

而幸福

幸福,是一场追随

一匹马安静地吃草。一匹马

因为我的注视,它就是一匹幸福的马

一匹吃草的马,它的眼里含着一座草原的晃动

秋风里

草原的尽头,不是幸福的尽头

一匹安详的马

它的孤独,是黄金般的孤独

它的孤独,让我有了

拥抱自己一下的冲动

丁酉秋日在草原所思

蓝天下面,做什么事情

都是安心的

草原上一匹马的悠闲

甚于我的瞭望。回忆那么遥远

想不起来的人

或许是草原上的一朵花

她饱含着晶莹的晃动

不是眩晕,是陡峭

草原上,想什么人都不为怪

善良的牧马女子,骑在一匹枣红马上

她看到的

比蓝天还辽阔

秋水漫长。影子仓皇

我去往异乡的路,谁会陪我

一同前往

我不能强迫她,她那么善良

其实,我也是善良的

我有一把刽子手的刀具

却没有

刽子手的心

小野菊

小野菊的心里,秋风像经书

需要不停地翻动

山下的村庄。有人逝去

送葬的队伍,长过小野菊的小心思

在这段山坡,备好墓穴的

小野菊

她的高贵与仁慈

在一场秋风里,用晃动超度

白云太低了。它们要慢慢地抬高自己

从坡底上来

路途漫长。焦急的秋风

一遍遍,通过落叶铺就

一条黄金的道路

哎,小野菊,两颊的热泪

已经湿透了

一座深陷下去的房子

芦苇

一阵风,芦苇集体摇头

又一阵风,芦苇集体摇头

一早上,风没停过

芦苇就来来回回地摇头

十万枝芦苇,集体摇头

像一场庄重的仪式

在进行

我跟着十万枝芦苇摇头

我是持着什么样的态度

十万枝芦苇,认为我是它们之间的一枝

它们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外人

一起,顺着风

在摇头

失恋

一个往苇草里扔石头的人

谁认识她

夕光打在她身上,像一块

忧伤的黄金

她扔进去一块

然后弯腰捡起来一块,再扔进去

她脚下的石头太多了

她的身影看上去

有些破碎

这个不停扔石头的女人

谁认识她

你看,她的裙子被风吹得

乱七八糟

这个把暮色

穿在身上的女人

她什么时候能把脚下的石头扔完

那一片苇草

已经在秋风里缴械了

白茫茫的一片

一日

优雅的女人,胸中没有夜色

大地逐渐模糊起来

隔窗望去

寂静闪动着霓虹的诱惑

木桌上的酒杯,摇摇欲坠,所有的美好

一时间都模糊起来

唯有晃动清晰可辨

酒杯里的豹子

闪动着它矫捷的身姿。夜色真好

隔墙的那边,是未知的世界

传递过来的声音,像果实一样

美艳和诱惑

我们相视而坐

相视而坐,时间是静止的

此刻,哀愁不属于我和你

不能再喝了

大地一无所有。我们相互搀扶着

经过空旷的大街,深入未知的夜色

唯有晃动清晰可感

寂静

一大片被遗弃的苇草

我喊了一声后,它们仍旧是苇草

春风里,它们保持着足够的沉默

我扔进去一块石头

它们没有动静

我扔进第二块石头的时候

一群麻鸭,顺着落日的方向飞去

当我准备扔第三块石头的时候

落日掉下深谷

一层昏暗从内心涌起

春日辞

河水半推半就

初春的荒草

从根部慢慢活了过来

你看,一群麻鸭追逐着落日

一尾鱼的命运

在此刻那么显而易见

是赞美它身怀的闪电,还是

诋毁它的胆怯

草地上,当看到这一幕时

我这个远离家乡的人

“还有什么,是我没有想起的呢?”

活着

铁壳船从对岸慢慢驶来

我在此岸的台阶上,翻看手机短信

江水平静。相信笨拙的铁壳船

不会搅动

江底的宝物和睡去的古人

突突突的声音,由来已久

生活在两岸的人

早已习以为常

只是,船离我越来越近时

我感觉到江水其实是不平静的

从船上卸下来的牛群

更是嘈杂。它们拥挤着上岸

忙着要赶往屠宰场,那里已经

没有牛可宰了

根本没有机会理会

一个无聊的人

牛群嘈杂着挤上一辆焦急的货车

奔向尘世的深处

而我,也慌乱地挤上铁壳船

驶向对岸。那里

会不会有人提着滴血的刀子

等一个渐渐远离故土的人

闪电

小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周

一列火车发出潮湿的声音,穿行在

北方的一条隧道里

黑暗是暂时的

光明就在眼前。一个貌美的女人

安慰着自己怀里的小儿子

一车人似乎都在假寐

对突如其来的黑暗无动于衷,或者任其自然

唯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像一道闪电

闪电之后,黑暗仍在继续

我欠了欠身子,接了一个

来自远方的陌生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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