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形物语》的边缘文化叙事

2018-11-14 04:49王桂林
电影文学 2018年21期
关键词:物语理查德丽莎

王桂林

(濮阳职业技术学院,河南 濮阳 457000)

电影是源于生活且高于生活的艺术形式,尤其对于商业电影而言,主流文化是贯穿其创作的主轴,表现大众喜闻乐见的、能够产生最大范围共鸣度的内容才应当是商业电影的创作内容与方向。边缘文化过去是艺术电影的叙事核心,如今在商业电影中得到了更频繁的呈现,替弱势群体发声成为诸多电影人的艺术职责,不可否认也是电影人挖掘题材亮点、搜奇猎怪的方式,制造审美惊奇才是商业电影的生存之道。

奇幻电影《水形物语》由墨西哥导演吉尔莫·德尔·托罗执导,瓦内莎·泰勒担任编剧,莎莉·霍金斯领衔主演,从2017年至2018年多个电影节和电影颁奖礼上获奖无数,尤其是在第90届奥斯卡金像奖上获得了最重要的两个奖项——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足以证明该片在从学院派角度给予的肯定。故事以美国冷战时期为背景,讲述了哑女艾丽莎与人鱼相恋的故事。影片故事集中在边缘文化的呈现上,哑女艾丽莎、失意插画家吉尔斯、黑人女性泽尔达都是被社会排斥的边缘人,在完成艾丽莎与人鱼的爱情故事的同时,也实现了边缘文化对中心文化的一次成功抵抗。

一、历史中的边缘文化语境

《水形物语》的类型定位并非科幻电影,而是定位在奇幻电影的类型范畴,于是影片的叙事空间就显得格外重要,唯有选择一个恰当的叙事空间,才能将诸多人物形象安置,也令故事铺陈得以合理,尤其是影片打造的边缘文化,更是需要一个特定的时空安置。

冷战是指1947年至1991年之间,以美国为首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和以苏联为首的华沙条约组织之间的政治、经济和军事斗争,更确切地说是美国与苏联之间的对抗,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冷战期间,间谍活动猖獗,美国与苏联都各自对于本国和对方的军事行动观察密切,努力发展本国的科技水平和军事实力,尤其是随着第三次科技革命的开始,科技历史正式在人类历史上成为无可替代的重要一环,可以说冷战期间的历史对于未来世界的发展有着重要意义。

于是,冷战历史具备了《水形物语》需要的时空特征,尤其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社会动荡,美国黑人民权运动正值巅峰时期,对黑人运动的暴力压制频现,社会上笼罩着压抑、恐怖的氛围,同时女权运动也发展到了新的高度,美国成年女性在1920年正式拥有了和其他美国成年男性一样的选举权。极端的社会发展阶段自然催生了极端的社会文化形态,这些都为《水形物语》所呈现的边缘文化寻得了合适的叙事空间与“土壤”,片中悉数登场的政府实验室负责人理查德、清洁工哑女艾丽莎、清洁工黑人泽尔达、同性恋插画家吉尔斯以及间谍生物学家霍夫斯泰特博士,在极端的历史空间中这些人物形象的塑造都变得十分合理。

尤其是冷战时期的美国大力发展科技、研发军事武器以求对抗苏联,工业环境、科技氛围、谍战氛围都令这一时期所构成的叙事空间和叙事语境能够容纳影片的故事内容,美国科学家企图在亚马孙雨林发现的人鱼身上提取生物武器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于是,围绕着“水”这一元素,墨绿色成为电影画面的主色调,不仅迎合了“水”的特质,也符合那段时期的怀旧氛围和审美形态,处处透露出冷战时期的经济萧条和阴冷,使故事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二、去边缘化的女权主义

在《水形物语》设定的历史背景当中,女权运动已经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就,在1920年美国成年妇女就正式拥有了和男性一样的选举权,标志着美国女性的最基本的社会地位和权利得到了提升和认可。但是,长期以来的男性主义在社会文化中根深蒂固,女性主义依旧是边缘化的,其相较于美国黑人平权运动的先进性仅仅是在发起时间上早了几十年,其推进的程度、取得的成果却远远没有和发展的时间长度成正比。因此,冷战时期的女性的社会地位是远低于男性的,多数女性都是全职太太,只能在家带孩子、操持家务,社会上给予女性的工作岗位也大多数是较低等的工作,如片中的哑女艾丽莎只能从事保洁工作。那个时代环境中的女性依旧是社会中的弱势群体,被主流排斥在外,只能成为生活中辅助、照顾男性的配角,无论从身份和地位角度来看,女性都是边缘化的弱势群体。

然而,女权主义却是影片《水形物语》建构故事的基础,影片极具讽刺意味地塑造了哑女艾丽莎来代替女性发声。片中的艾丽莎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她独立自主,爱美,爱生活,和其他普通女性一样向往爱情。她心地善良,每天早上都为邻居好友——插画家吉尔斯准备一份早餐,并鼓励吉尔斯创作,让他充满自信的生活。事实上,影片中艾丽莎的生理上的不可发声,是艾丽莎代表的当时代女性群体精神上的失语,她们没有相应的社会地位,在社会上只能找到低等的体力工作,或是根本无法找到工作;在家庭当中属于从属地位,丈夫具有绝对的话语权,甚至一些女性在婚姻生活中只是家庭保姆、生育工具或者是男性发泄性欲的对象而已。这一点在《水形物语》中的政府实验室负责人理查德的妻子身上得以体现,在家庭中她每天负责丈夫和两个孩子的三餐和起居,也要在适当的时候满足丈夫的性需求,她没有表达自己意见的权利,甚至理查德觉得她开口说话都是多余的,以至于二人在做爱的过程中妻子惊恐地告诉理查德他的手指伤口流血了,而理查德用受伤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只想让她闭嘴。在理查德的家庭结构中,他不需要自己的妻子拥有思想,也不需要说话,他是这个结构的中心,是家中唯一具有话语权的人。因此,理查德才对无法开口说话,却又散发着神秘气质的艾丽莎所吸引,在艾丽莎的身上,他能够想象自己可以完全享受艾丽莎的肉体而不受反驳,他可以拥有绝对的支配权,艾丽莎的失语正是凸显理查德男性权威的优势。

但是,艾丽莎的失语只是生理上的,她在精神上的高度自由度要远超过同时代的其他女性。当她看到水箱中关着的这个半人半鱼的“怪物”时,她被其深深吸引,看到其在水中自由的模样令她羡慕不已,人鱼也同样不会说话,受困于水箱当中,艾丽莎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于是,她一次又一次地主动接近,和人鱼建立了情感联系,甚至在得知理查德要解剖人鱼做实验时,她不顾自身安危伙同吉尔斯将其救出实验室。艾丽莎勇敢、坚强,她渴望拥有爱情,向往自由,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死去。因此,艾丽莎的女性意识早已觉醒,她虽然不能说话,但她从未否定过自己的社会地位和存在价值,她在这个冷酷的社会上是孤独的、边缘化的,却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意义。

《水形物语》所表述的女权主义是处于发展过程中的,有着从边缘向中心靠拢的趋向,艾丽莎的女性意识超越了同时代的女权主义阶段水平,当其他女性依旧需要被启蒙、依旧在彷徨中时,艾丽莎已经完成了个人的精神成长,已经上升到自由恋爱,反抗男性主义,拯救男性的层面上。艾丽莎的行为代表的女权主义从边缘到中心的趋向过程,隐喻了冷战时期美国女权主义在看似平静的表层之下,女性在逐渐觉醒,并且希望自己能够找到存在价值,这也是影片借艾丽莎的形象塑造所表述的内容。

三、边缘人的集体观照

无论是哑女艾丽莎,还是同性恋插画师吉尔斯,还是艾丽莎的同事兼好友泽尔达,抑或是人鱼,都代表了边缘人的形象。人鱼虽然是水陆两栖人,是水生人形生物,但是影片在不断地暗示观众,人鱼是和人类相似的高等生物,如他对手语的学习天赋,对音乐的痴迷,对电影的好奇,能够欣赏这些艺术形式本身就是人类的作为高级生物的精神审美体验。如果将人鱼看作任人宰割的低等动物,则是彼此矛盾的。因此,无论是从外形来说,还是身份、肤色,《水形物语》中的多个边缘人形象几乎涵盖了几个主要类别,完成了一次边缘人的集体亮相。

《水形物语》故事背景是冷战时期,也涵盖了美国黑人民权运动从发生到发展直至高潮的全过程,冷战只是影片的大背景,美国黑人民权运动如游丝一般由始至终渗透在全片。当艾丽莎在吉尔斯家中看电视时,银幕上出现了警察用高压水枪镇压示威游行的黑人的画面,吉尔斯急忙劝说艾丽莎更换频道,希望看欢乐的歌舞片。足以证明,当时社会上的黑人民权运动的规模之宏大,黑人在社会上是受到怎样的种族歧视的不公正待遇,这正是内心柔弱的吉尔斯所不敢看的原因。同时,在清洁女泽尔达的身上同样能够看到黑人女性的境遇,她对艾丽莎抱怨自己的丈夫好吃懒做,抱怨自己在家庭生活中的艰辛,在艾丽莎面前数落着丈夫的缺点,她始终忍受着无能的丈夫,生活在男性主义的家庭中。然而,在理查德拿着枪来到她的家中,当着泽尔达的面拔下了自己那两根腐烂的手指,逼问人鱼的下落时,泽尔达依旧沉默,反而是她懦弱的丈夫说出了一切。由此可见,泽尔达虽然身处社会最底层,但是她对于黑人男性、白人男性的反抗意识都在与日俱增,甚至很多时候要比黑人男性更坚强,这也与当时黑人民权运动中有很多勇敢的黑人女性加入的历史背景相符的。

吉尔斯代表了边缘化的同性恋群体,他的作品得不到出版商的青睐,他暗恋一家餐厅的服务生,却不料对方是一个彻底的恐同主义者,人到晚年的他一生都郁郁不得志,爱情和事业都没有,只能蜗居在阁楼与猫为伴,是个彻底的边缘人。当时的社会虽然平权运动此起彼伏,主流社会就像无法完全接受黑人一样,无法接纳同性恋群体,甚至可以说,当时的同性恋群体根本谈不上任何社会承认与社会权利可言,美国最高法院在1964年颁布的《民权法案》承认了黑人的宪法权利,而同性恋群体却什么都没有,同性恋文化是彻彻底底的边缘亚文化。因此,《水形物语》在塑造吉尔斯的个人形象时,是采用隐形的塑造方式,他的个性没有黑人女性泽尔达鲜明,甚至十分软弱,这都与同性恋群体在当时美国社会的生存现状有关。

《水形物语》对边缘人的集体塑造是符合历史的,具有一定的真实性,片中时常在电视中闪过的黑人运动画面,都在潜移默化的让叙事背景变得清晰和真实,甚至引导观众相信影片最终中弹身亡的艾丽莎在水中是真的复活了,童话或奇幻与否完全成了见仁见智的个人体验。

四、结 语

奇幻电影《水形物语》与1954年杰克·阿诺德执导的《黑湖妖谭》构成了镜像叙事文本,影片表面上是描述了关于爱情的另一种自由的形态,其实哑女艾丽莎营救人鱼的过程是边缘文化对中心文化的一次抵抗,艾丽莎与人鱼的结合、人鱼将代表白人至上主义的理查德割喉杀死宣告了边缘文化的胜利。边缘文化是影片的叙事核心,也成为容纳影片所有叙事内容的空间容器,发展中的女权主义、黑人平权运动、同性恋生存现状都在片中得到了一一呈现。艾丽莎不仅代表了发展壮大中的女权主义阵营,也讽刺了自以为中心的男性主义,她与黑人女性泽尔达联手拯救人鱼,代表了白人女性需要和黑人女性互助,才能最终实现女权运动的成功。而黑人女性泽尔达也潜在地挑战了理查德代表的白人至上主义,她在家中对无能丈夫的指责与反抗重塑了黑人女性的形象,表明了黑人女性的觉醒与独立。总之,《水形物语》的边缘文化叙事并没有削弱观众对影片主题表述的认同感,相反的是,艾丽莎在水中的重生,以及她与人鱼相爱相伴到永远的寓意,都令观众感受到了影片传递出的真情实感,这也是最能够引发观众共鸣的部分,边缘文化仅仅是外在形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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