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梦·土家情·美幻象
——读金晖的油画

2018-11-12 16:06张玉能
长江文艺评论 2018年1期
关键词:土家幻象恩施

◎ 张玉能

2016年岁末,我应邀到恩施湖北民族学院美术与设计学院做论文写作指导的讲座。讲座完毕以后,虽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我仍然兴趣盎然地观看了学院的教师作品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走进展厅扑面而来的三幅巨型作品给我强烈的视觉冲击,其中金晖教授的《五月幻像》系列之一,更是让我过目难忘。因此,我萌发了写一篇文章来谈一点读金晖画作印象的念头。

一、土家情与中国梦

恩施是一片神奇的热土。金晖就是这片土地上成长起来的土家汉子。他热爱家乡,用自己的画笔,蘸满着土家情,在画布上书写着中国梦。

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恩施是“湖北省的西伯利亚”,在我的记忆中,当时学校中的师生不符合领导要求的、私下谈恋爱的、不听话的,就会被下放或分配到恩施大山区的山沟里去当社员或中小学老师。当时从武汉市到恩施县城就要三四天,中间还得在宜昌住一晚上,而且只有悬崖断壁上狭窄的盘山路可以通小型客车,因此经常出现事故,我的好几个学生就是过年回恩施出车祸而死在山坳里。对于我来说,恩施一直被视为畏途。直到2015年之前,尽管我的许多学生多次邀我去恩施都没有成行。没有想到的是,自从通了高速公路和高铁,我于2015年到2016年就四次到恩施。特别是在金晖教授的带领下到了大水井李氏庄园、腾龙洞、土司城、女儿城等地进行文化考察,一路上听他讲述关于恩施各地土家风情、人文风俗,如数家珍,令人神往。据说,他本科毕业以后回到湖北民族学院艺术学院任教多年,已经几乎跑遍恩施的山山水水和村村寨寨,带着学生写生、采风、访问能工巧匠、寻访民俗故事、寻找创作灵感,所以,他总是能把恩施土家族的风土人情、民俗故事,说得头头是道,活灵活现,让我茅塞顿开。

记得2016年5月春雨连绵的一天,金晖亲自开车带我去利川大水井。一路上,云海茫茫,云绕雾障,时而骤雨一阵,车似乎在泥水中飘摇,人却仿佛在仙境中逍遥,眼前一幅幅水墨山水过电影一样令人目不暇接,还不时听到金晖讲述的神奇故事。后来在利川腾龙洞观看原生态大型情景歌舞表演《夷水丽川》,一些舞蹈、歌唱的本事始末也多亏了金晖的细心讲解。这几次的恩施之行完全打破了我对恩施的畏途之念,还原了一个神奇美妙的恩施景象。

我曾经跋涉了恩施大峡谷,领略了峡谷中的百里绝壁、千丈瀑布、傲啸独峰、原始森林、远古村寨,走过了大河碥风光、前山绝壁、大中小龙门峰林、板桥洞群、龙桥暗河、云龙河地缝、后山独峰、雨龙山绝壁、朝东岩绝壁等景观,天坑地缝、天生石桥、层峦叠嶂、奇峰兀立,美不胜收。我还在文学院柳倩月教授引领下饱览了坪坝营景区的“古、奇、秀、幽、野”的原生态景致,亲历了我国中西部面积最大的原始森林群落区,漫步在树的王国、花的海洋、动物乐园、人间仙境之中,游览了集山、水、洞、溪、泉、瀑以及原始生态于一体的“四洞峡”,感受了它的勃勃生机、和谐优美、神奇韵味,走过青云阁,上索道、坐缆车观赏鸡公山原始森林。尤其是通过《夷水丽川》的演绎,我知道了大约4200年前巴人先王——廪君,即虎君,昭示了土家人的白虎图腾崇拜和原始宗教,廪君是白虎的化身,象征着勇敢、力量、尚武,礼赞了廪君的胜利之魂、不屈不挠,艰苦奋斗、勇武奋进精神,体现了恩施土家族山民的坚毅、刚猛、豪爽。后来在曾仲权老师的陪同下参观土司城还特意到廪君庙去参拜了一下。一曲利川民歌《龙船调》,质朴通俗、朗朗上口的歌词,衬词忒多的回响,旋律起伏悠扬,音域宽广,高亢婉转,名扬五洲四海。舞台上的“女儿会”,表演着原始婚俗遗风的“东方情人节”,传递着土家人真、善、美的脉博与灵魂。土家族自称“毕兹卡”,意为“说土家语的人”,土家族祭祀先祖,由本族巫师主持跳摆手舞。古老的摆手舞包括狩猎舞、农事舞、生活舞、军事舞等,它节奏鲜明,形象优美,舞姿朴素,凸显着鲜明民族特点和浓厚生活气息,不论大摆手或小摆手,过去都是逢年过节土家儿女参神拜祖,欢庆节日的传统节目,现在摆手舞逐渐剔除祭祀程序,成为土家族的纯粹娱乐舞蹈。摆手舞伴随着摆手歌:“舍巴歌”,它描述人类起源,追溯民族来源,诉说迁徙历史,歌颂祖先业绩,赞颂英雄事迹,抒发土家人热爱生活、追求理想的情怀。舞台上的山歌质朴自然,充溢乡土气息,讴歌着土家儿女辛勤劳动、奔放爱情的生活,无论单唱、对唱或者独唱、合唱,还是“高腔”抒情的“喊山歌”“平腔”叙事的“唱山歌”,且不管采茶歌、穿号子、翻山调,都形式多样,曲式各异,韵律跌宕。

土家人琳琅满目、色彩艳丽的民族服饰融汇了丰富文化意蕴和地方工艺美术,土家人自纺自织的“家机布”,取材山里之葛,缫染成黄丝,手工精制而成,以青蓝为主色的“溪布”“峒布”,裁制出各具特色的服装:女装为矮领右衽、领上镶嵌三条花边(“三股筋”)、襟边及袖口贴三条小花边栏杆的上衣,配上裙褶多而直的“八幅罗裙”,或者裤脚上镶三条彩色花边的大筒裤;姑娘素装“鸦鹊衣”,外套黑布单褂,春秋里衬白衣色似鸦鹊;头发挽髻,戴帽或用布缠头,佩戴耳、项、手、足等银饰;男装上衣多为“琵琶襟”,或者襟短衫和无领满襟短衣,缠腰布带,下着青、蓝两色为主的肥大裤子,裤脚大而短,多打绑腿,头包“人”字形青丝帕或五六尺长的白布,脚穿偏耳草鞋、满耳草鞋、布鞋或钉鞋。《夷水丽川》从头到尾成为土家族传统服饰的博览会,看得我眼花缭乱。活动舞台上同时展示了土家族的茅草屋、土砖瓦屋、木架板壁屋、吊脚楼四种类型的传统民居。

在大水井,金晖教授边引导边讲解陪我参观了清代晚期至民国的李氏庄园。这里不仅有传统民居的“四合屋”,还有一些古希腊罗马式的廊柱、厅堂、门窗,还有前有阳台、两边有走廊,互成转角的转角吊脚楼,集建筑、绘画、雕刻艺术于一体,汇中西建筑雕刻艺术风格于一炉,堪称晚清民国时期恩施的建筑艺术的杰出代表。金晖教授还跟我讲述了一段李氏家族抵御土匪围攻月余而巧夺胜利的往事:本来土匪想把李氏家族大小百余口人困死在山寨之中,可是一个多月后才发现山庄内有一口大水井,方知难以困死他们,只好悻悻收兵。

我观看金晖教授的画作,之所以会联想到恩施山水、土家民俗、人文风情,就是因为金晖的画面之中,凝聚着他对恩施这片土地的热爱,饱含着他在大山村寨田野调查中所积蓄的传说故事,流淌着他对改革开放以来恩施天翻地覆变化的感慨。昔日的蛮荒山林变成了金山银山,过去的神话传说演化出土家人的美好梦想,往年的天堑如今变通途,白虎精神让梦想变为现实,“湖北的西伯利亚”成为了中外游客的旅途天堂,观看天然美景、品尝风味特产,体验民俗风情,感受土家人淳朴热情……这一切似乎都可以从金晖的粗犷画风中流溢出来,让人们亲历中国梦在土家人的山寨家乡蓦然实现。

二、《五月幻像》的美

给我触动最大的就是金晖的《五月幻像》系列。他的《五月幻像》系列,还有《都市五月》描绘了灵动的恩施,以西方超现实主义的技法,在二维空间中幻化出家乡的快速发展变化,画出了变为现实的梦。

《五月幻像》是一组油画,有两种尺寸:100×81厘米,120×120厘米的,公开展出、发表的分为“头像”(九幅)“光和影”(六幅)“躁”(五幅)三个系列,一共20幅,还有大量的原作,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准确数目。这一系列油画给人最大的冲击就在于,它的画面没有清晰的人物或者景物的形象,都是在一个模糊的轮廓的基础上的一种仿佛晃动的影像,好像正因为如此就被称为“幻像”。因此,我似乎可以把金晖教授的《五月幻像》称为“美幻象”或者“审美幻象”。这种“幻象”是与西方现实主义和自然主义的细节逼真的绘画语言不同的,或者说就是一种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绘画语言,尤其是西方超现实主义的绘画语言。

改革开放之后,随着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蜂拥而至,影响到了中国当代绘画这个审美和艺术的前沿。中国绘画界首当其冲开始了所谓“八五新潮”的先锋派运动,而武汉、广州就是这个运动的中心地带。

金晖就是在这种新潮艺术和“八五新潮”风起云涌的形势下走进了绘画领域,他1988-1990年、1995-1997年分别在武汉湖北美术学院和华中师范大学美术系学习油画,2002-2005年在广州华南师范大学美术学专业攻读硕士学位。金晖的《都市五月》《五月幻像》就很明显地综合运用了西方后期印象主义、立体主义、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的技法。比如《五月幻像》中的头像系列,画面中的人物头像轮廓依稀可以辨认出男孩、姑娘、男人、女孩、青年、老太太、老大爷,然而每一个头像的眼睛、鼻子、嘴唇却是模糊的,而且仿佛是在运动之中,或者是在流动的风云之中的,无法清晰辨认。因此,这些画面流露出了一些明显的现实主义传统影响,可是更多的是把人们引向更加广阔的流动的空间和人物的意识、潜意识、无意识的内在空间。这样,我们就可以从中感受到突出时间变化之维的四度空间和心理世界,把改革开放、解放思想的流动、变化,各种人物对新时期恩施地区城镇化感受到的复杂心绪、新鲜热情、焦躁恍惚、惊奇震颤等等,都从这些“五月”幻象之中喷发出来,给观赏者强烈的视觉刺激,激发人们的无穷联想想象。再如《都市五月》“躁”系列中的彩色街景,色彩的跳动,匆匆而过的人影,仿佛在云雾之中飘摇的楼房街市,给人一种生命躁动的幻觉,每一个经历了现代化进程的人,都可以感受到其中的韵味和蕴涵,尽管画面上并没有明确的物体和人物形象。

金晖的《五月幻像》系列,就这样巧妙地运用了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非焦点透视、非平面化、非静态化的技法,创造性地融合了后期印象派、立体主义、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的先锋理念和技法。这种融合应该是在中华民族美学精神的统摄下实现的。众所周知,中国传统美学精神在绘画艺术中表现为“以形写神”“游观以目”“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气韵生动”,运用了“三远透视”(平远、高远、深远),“逸笔草草,不求形似”“笔墨写意”“墨分五彩”等特殊技法,形成了中国国画传统的写意风格,与西方传统绘画的写实格调鲜明对照。金晖教授的《五月幻像》就是在中国传统水墨画的血脉中融汇了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绘画的先锋派风格,用来描绘中国新时期迅猛发展的现代化和城镇化历史进程和跃动的现实。比如,其中有8幅未发表的“广场舞”,画面上就是几个热舞律动的女性人体,周围是飞动流转的风云,一幅幅热烈奔放、豪情四溢、心绪灵动的景象,引人遐思浮想。尽管画面一片模糊,可是并不像西方立体主义、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绘画那样虚无缥缈,晦涩难详,莫名其妙,匪夷所思,而是一种中国传统水墨画“墨分五彩”自由抒发的“美幻象”或“审美幻象”,给人一种现实生活的“剪不断理还乱”的联想想象,寄托了画家本人连绵不断的土家情思,表达了改革开放新时期给人的无穷无尽憧憬和希望,象征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实现动态。

金晖教授特别喜欢“五月”,他的最早集中展出在2005年深圳何香凝美术馆《新视觉:自我成长的处境与选择——第二届全国美术院校油画专业毕业生优秀作品展》的《都市五月》,接着前后十年磨一剑的《五月幻像》都以“五月”为题。“五月”在我国中西部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也是充满了希望的季节。“五月”也称“皋月”,在北半球,五月是春季的第三个月,这个月有两个节气:立夏、小满。五月春去夏至,轻风柔和,阳光暖热,万物恣意而生,浓情奔放。五月的风吹得垂柳更绿,五月的雨把尘埃洗得更净。鸟儿在枝头鸣唱,蜂儿在花上绕舞,燕子在双双呢喃,泉水在山涧叮咚。无论是《五月幻像》还是《都市五月》都是那么生机勃勃,充满流动变化,仿佛一切都会在瞬间发生变换,风云际会,万象更新。因此,这个“五月”象征了中国大地改革开放新时期的推陈出新,拨乱反正,正本清源,在画家金晖的心中也就是在变化中的良辰美景、绿水青山、山寨风情、小城故事、靓女俊男、鹤发童颜、童心烂漫……

审美幻象是英国马克思主义美学家特里·伊格尔顿在《审美意识形态》中提出的一个概念,后来就成为了现代西方马克思主义美学体系的核心概念,也是马克思主义美学理论的主要研究对象。审美幻象是人对现实的审美关系的物化形态,审美幻象也可以说是意识形态的情感性话语实践。审美幻象可以表现在以图像为表达媒介的造型艺术中,也可以表现在以语像为媒介的文学中,还可以表现在以声像为表达媒介的音乐和以影像为表达媒介的电影等不同艺术门类之中。审美幻象也就是审美的欲望和体验的对象化,是现实生活、文化传统的想象性投影,审美幻象是复杂和丰富的人对现实的审美关系在人的想象中的投射,也是人的审美认知、审美情感、审美意志的叠合。因此,审美幻象不是现实生活的模仿和写实,而是包含着艺术家审美认知、审美情感、审美意志的审美意象。我们可以从《五月幻像》《都市五月》的审美幻象群中感受到金晖教授的现实感、土家情、中国梦。

三、《家乡的云》的自然清新

金晖教授的《家乡的云》系列驰骋着审美幻象的翅膀,飞向那清澈的天空,描画出神奇恩施的自然清新,抒写了土家儿女天人合一的情怀,表述了对中国梦的美好憧憬。

《家乡的云》是金晖教授尚未公开发表和展览过的作品,我有缘先睹为快。这一组作品是以恩施地区的云彩形态为主题的水彩画系列作品,大约已完成了五幅。我也没有见到过原作,而是见到了电子文本。这一组作品是金晖教授在2016年夏天带我去利川腾龙洞时偶尔透露出来的。那一天,雨过天晴,天空湛蓝湛蓝,蓝蓝的天上飘过朵朵白云。我面对此景此境,突然想起了武汉、北京等地严重的雾霾天气,不禁发起了感慨:多么美好的蓝天白云呀!这时,金晖就告诉我,他正在画一组《家乡的云》。这一组画的构图十分简单,在一片灰色的民居屋顶上面,有一片淡蓝色的天空,天空的中央飘过一朵或者两朵白云。只有第五幅上在屋顶中间添上了一棵大树的绿色冠盖,当然每一朵云彩的形状都不尽相同,大概只有具有专门天文气象知识和实际经验的人才可能叫得出云朵的名称。我也没有请教过金晖本人,就是感到一种亲切感,天人合一感,自然清新的美感。

其实,金晖教授在《五月幻像》的系列中就已经慢慢地由“城市生态”转向了“自然生态”。从他的总体构思来看,《五月幻像》分别包括:“头像与光”5 幅,“头像”12 幅,“躁”5 幅,“花开花落”6 幅,“街头舞蹈”8幅,“跃动的光”16幅,“山上飘来毛毛雨”6幅,“美丽的乡村”6幅,“武陵山的早晨”2幅,“武陵山的夜色”4幅。大概从“跃动的光”开始,他就开始关注家乡的自然生态。金晖以他的艺术家的敏感,从家乡城镇化乃至像武汉、广州这样的大都市的工业化、现代化的历史进程和经济迅猛发展过程中已经出现了比较严重的环境污染、生态破坏的问题,自然生态和生态文明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于是他陆陆续续实现了在《五月幻像》系列中的转型,直到专门创作了水彩画《家乡的云》系列。

《家乡的云》选择了水彩画,是有作者的用意所在的。金晖要表现的是家乡天空的清澈洁净、家乡自然环境的纯洁原生,于是就运用了水彩画的审美特征。水彩画是用水调和透明颜料作画的一种美术类型,水彩画所用颜料一般是色彩透明的,往往可以通过颜色一层层覆盖的技法产生特殊的效果,其绘画工具、水彩颜料便于携带,水分易干,从而适合制作风景等清新明快的小幅作品,便于表达艺术家在大自然中的即时感受。水彩画在审美性质上显示出两个主要特征:一是画面在视觉上较普遍的通透感,二是在绘画过程中水调颜色的流动性。颜料调水而产生的透明性使水彩画看上去明澈清亮,调颜料用水的流动性又会使画面景物显得自然洒脱、酣畅淋漓、意趣盎然。因此,水彩画艺术主要显现出湿润透明、流畅欢快、自然清新的意境。钟情于大自然的画家一般都会运用风景水彩画的斑斓世界来抒发他们神游山水、天人合一的情怀。金晖的《家乡的云》就是这样。《家乡的云》的现实主义风格,令我想起19世纪英国田园风景画家约翰·康斯特布尔的水彩画。康斯特布尔丝毫不加虚饰地描绘大自然,开创了西方写实主义风景水彩画,他特别喜好描绘穿过叶簇、照射在草地上的阳光,还有那天空上的云彩。康斯特布尔《干草车》以现实主义的笔触,独创一格地描绘了英格兰的天空、阳光、云彩。他的《干草车》尤其着重描绘了天空,他用了几乎三分之一的画面来描绘天空飘动的云层,蓝天中奔涌着白云,还有一片乌云正悄悄下压,把农舍和树林的阴影投射在地上。康斯特布尔的水彩画,开创了英国风景画新时代,同时也开创了世界水彩风景画的新篇章,为接踵而来的法国印象主义的发展开辟了道路。我在金晖的《家乡的云》中似乎看到了康斯特布尔的色彩影子,特别是那现实主义的风格及其细腻技法。

从《都市五月》《五月幻像》到《家乡的云》,不仅仅是从“城市生态”转向了“自然生态”,而且在艺术形式上也从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超现实、不确定、动态化风格转向了现实主义的真实性、确定性、静观性的格调。由此可见,金晖教授在创作过程中对于艺术形式的选择和运用是深思熟虑,精心设计的。对于《都市五月》《五月幻像》中所表现的改革开放新时期都市的现代化和故乡的城镇化的瞬息万变景象和躁动憧憬心境,他采用了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与中国传统水墨画相融汇的化静为动、影像恍惚、四维空间、非焦点透视、大写意的艺术形式,而关于《家乡的云》中所思虑的现代化和城镇化带来的自然生态问题和生态文明建设的问题,他就运用了写实主义的逼真描摹、细节真实、典型化、理想化的艺术形式。从金晖的大型画册《五月幻像》(河北美术出版社,2010)中,我们看到金晖有着相当厚实的油画写实基本功,他所画的油画静物中的物件都是逼真毕肖,细腻入微,精巧入理,纤毫归真。由此可见,他的《都市五月》《五月幻像》的那种模糊影子的头像、身影、街景,绝不是因为无力描绘而信笔涂鸦,而是为了表现题材和主题的特点而刻意为之。同样道理,《家乡的云》也是为了更好地表述画家的思虑和理想,把恩施清新自然的天空和白云逼真描绘出来,表达出艺术家对家乡自然生态的热爱和珍惜。中国当代文艺理论中曾经流行过这样的原则:“内容决定形式。”在改革开放新时期吴冠中先生却反其道而行之提出来这样的原则:“形式决定内容。”在读金晖的画作时,我不由得想起了这么对立的两条艺术创作原则,却仿佛恍然大悟。在内容与形式的关系上,并没有固定不变的“决定关系”,二者应该是相辅相成,相反相成,对立统一的。我猜想,金晖在创作《都市五月》《五月幻像》时好像应该是“形式决定内容”,而在创作《家乡的云》时似乎应该是“内容决定形式”;而在他感受社会现实时好像应该是“内容决定形式”,而在他构思作品画面时似乎应该是“形式决定内容”;在他具体拿起画笔来操作时似乎应该是内容和形式已经无法分清楚了:内容就是形式,形式也就是内容。

以上这些就是我读了金晖的主要作品以后的一点臆想和妄断,奉献于我曾经感到神秘莫测的恩施大山,就教于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家族人民,请教于湖北民族学院美术和设计学院的师生们。金晖教授正值壮年,艺术生命日趋旺盛,艺术理念更加多元,艺术技巧日臻完善。我们期待着他的更加完美的绘画作品,以更富于艺术魅力的审美幻象,抒发他的土家情,描绘他的中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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