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金旋
摘要: 巴金忏悔意识的形成受到了托尔斯泰的影响。巴金在接受托尔斯泰道德自我完善和对社会批判的忏悔意识的同时,又根据自己的思想,形成了不同的特点。从《家》到《随想录》是其忏悔意识的不断发展过程,在《随想录》中,巴金突破了托尔斯泰道德自我完善的狭隘目的,使其忏悔意识超越了托尔斯泰。
关键词: 忏悔意识;《家》;《随想录》
忏悔意识来自基督教文化,“五四”时期传入中国后,被许多现代文学作家接受。巴金受到托尔斯泰的影响,在其作品中多次显现出这种忏悔意识,尤其在《家》和《随想录》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迹。《家》是巴金早期的代表作品,他继承了托尔斯泰的忏悔意识,使得作品更有蕴味,但由于他自身思想的不同,又形成了与托尔斯泰不同的特点,使得作品中的忏悔意识缺少了一定的深刻性,与托尔斯泰有一定的距离。但是作为现代文学史上的大师,巴金是不会停止前进的,经过他不断地探索和思想的愈加成熟,他的忏悔意识与早期相比有了很大的提高。他放弃了自己早期狭隘的思想理论,发展了托尔斯泰的忏悔意识,使得他在《随想录》中的忏悔意识超越了托尔斯泰。
一、托尔斯泰的忏悔意识的形成
托尔斯泰出生于贵族家庭,這使他对贵族的生活更易于了解。面对上流社会的奢侈、淫逸、虚伪,他看到了社会的罪恶,他看到了所谓的贵族给予人们的是残酷的压迫和剥削。于是他拿起锋利的武器直面社会现实,对丑恶的社会进行无情地批判。同时他认为自己的贵族生活也有罪,他不断地自我剖析、自我反省、自我忏悔。
二、《家》对托尔斯泰忏悔意识的继承
(一)《家》中托尔斯泰忏悔意识的表现
《家》是巴金早期的代表作品,受托尔斯泰《复活》的影响也最大。《家》中也出现了一个“忏悔的贵族”形象——觉慧,“觉慧的出走与聂赫柳多夫到西伯利亚服刑地都是为了赎罪,只是觉慧不象聂赫柳多夫那样为自己赎罪,而是为‘上辈人赎罪”。[1]
《家》中,觉慧面对着“一代不如一代”的境况,看到长辈们奢侈、闲懒的生活,他进行了批判,他想为“上辈人赎罪”的思想,其实也是为了批判整个封建制度烙下的陋习。巴金在托尔斯泰的启蒙下,认识到了他的剥削阶级家庭出生的罪恶,所以在觉慧身上也相应地体现出来。
(二)《家》受其影响后形成的不同特点
巴金创造了“忏悔的贵族”——觉慧这一形象,但觉慧多是向社会归罪、向社会忏悔,自谴自责的成分很少,而聂赫柳多夫是个人的忏悔,为自己赎罪,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使得觉慧这一忏悔形象缺少了深刻性,这与中国固有的观念有关。从古至今人们很容易把自己的失意、甚至过错归罪于当时的社会,很少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进而对自我批判。
觉慧对长辈们的生活失望至极,对周遭的一切感到痛心时,他想挣脱封建藩篱对他的束缚,于是选择了离家出走,他是把罪责归咎于家庭、社会,而很少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忽略了自己的作用。鸣凤的死是《家》中的一个转折点,也使觉慧“清醒”地认识到封建制度对人的迫害,但鸣凤的结局与觉慧也有一定的关系。正因为觉慧对于他们之间的感情的不敢表露,对鸣凤许下的一次次“空头支票”,才会让鸣凤一次次地失望,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纯洁的爱情,她只有选择死。觉慧是难以摆脱封建制度的束缚的,他心里总有一道无形的墙阻止着他们的爱情。他曾几次把鸣凤设想成处在琴姐那样的环境和地位,甚至在鸣凤死后,他潜意识里仍有这个想法,“‘我现在不同了,她得意地答道:我不是你们的丫头了,我也是一个小姐,跟琴小姐一样的。‘真的,我怎么没有听见说过!觉慧惊喜地说。”[3]觉慧始终把鸣凤的不幸推在了封建制度这快挡箭牌上,而很少为自己酿成鸣凤的悲剧而感到自责。
觉慧对家中长辈错误的做法进行了怒目金刚似的批判,认为自己与家中其他人确实与众不同,在瑞珏临近生产时,为了避免血光之灾,陈姨太等人要把她送出郊外时,觉慧听了袁成的话反而去责骂觉新,对自己的大哥发了那么多的指责,那自己呢,为什么连一句话都没有为嫂嫂的委屈向长辈们抗议,是不是自己也该反省一下!
三、《随想录》对托尔斯泰忏悔意识的超越
当人走到生命的最后一个历程时,容易对往昔进行追忆,对自己生命中所留下的污点也会很少掩饰,《复活》如此,《随想录》亦如此。《随想录》被人们称为一部“现代忏悔录”,这种敢于自我忏悔、自己承担责任的品质与《家》中所体现出来的对社会忏悔的意识有了很大的转变,与托尔斯泰笔下聂赫柳多夫的个人忏悔极其相似,因此所表现出来的忏悔意识较之早期更有深刻性。《随想录》与《复活》都达到了“人的忏悔”的阶段,所以较之《家》深刻性是明显的。
《随想录》是作者一生的总结,它是作者作为留给后人的“遗嘱”来写的,使后人明白那些苦难是如何造成的,他有哪些残酷、可笑的表现。他希望用自己的血泪和文字建起一座墓碑,用以警醒后人不要重蹈覆辙。文中所传达出的严厉的自谴成分也震荡着人们的心灵,同时他也深刻揭露了社会的丑恶、弊病、反叛社会的压迫。这是托尔斯泰道德自我完善和社会批判的忏悔意识对巴金影响的表现,但《随想录》的自我剖析,不仅仅是为了求得心灵的一片安宁和独善其身,他突破了托尔斯泰奉行的道德自我完善的狭隘目的,完成了自己的超越。
托尔斯泰信仰基督,认为人生而有罪,人只有不断忏悔、赎罪,才会达到道德的自我完善,从而完善社会。这种思想贯穿着他忏悔意识的始终,所以他不断为自己的贵族生活给人民带来的苦难而忏悔,他想通过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来为自己赎罪。而巴金在接受了托尔斯泰道德自我完善影响的同时,并不固守于此,而是又根据自己思想的特点,形成了不同的忏悔意识。巴金本是一个阶段论者,他认为人类并不是生而有罪,而是有了剥削、有了阶级才造成了人类的不幸,所以早期巴金的忏悔意识处于一种“忏悔的人”的阶段,把罪责多归于社会,而很少从个人身上找原因,是一种对社会的忏悔,较之托尔斯泰的忏悔意识少了许多深刻性。而到了《随想录》,巴金放弃了他的阶段论,他开始从自身找原因,没有把责任推给任何人和社会,他严厉地谴责自己犯下的错,真诚地向那些伤害过的人忏悔,为自己曾丧失的人性作了检讨,五卷的《随想录》全是自己罪状的陈述,是一种真正的自我忏悔,但它的意义不仅如此,他在谴责自我的同时,也把犯同样错误的人揪了出来,他把整个民族的劣根性揭示了出来,为了能保全自己故意伤害别人、人云亦云、“看客”的奴性意识和帮凶行为。所以巴金在《随想录》中体现出的忏悔意识超越了托尔斯泰。
从《家》到《随想录》是巴金继承托尔斯泰忏悔意识后的不断发展过程。他在继承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特点,完成了从“忏悔的人”到“人的忏悔”的转变,使其在《随想录》里,突破了托尔斯泰道德自我完善的狭隘目的,超越了托尔斯泰。
参考文献
[1]黄为群《巴金与托尔斯泰忏悔意识的比较研究》,《广东教育学院学报》2004年基础教育专辑。
[2]巴金《家》,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7月版。
[3]巴金《随想录》,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10月版。
[4]李建东《巴金忏悔意识新论》,《南通大学学报》2007年第3期。
[5]刘福泉王新玲《巴金忏悔意识的流变》,《保定师专学报》2000年第1期。
[6]李建东《巴金对外国文学的兼容与借鉴》,《玉林师范学院学报》2005年第26卷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