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职能视角下政府绩效评估国际比较研究综述

彭 力，黄崇恺

(1.中国社会科学院 研究生院，北京 102488；2.英国杜伦大学 金融学院，英国 杜伦)

政府绩效评估，是公共管理学的重要研究领域。作为一个后发的追赶型国家，政府能力是决定国家发展的关键性因素之一，而政府绩效直接反映政府能力。西方国家在政府绩效评估领域起步较早，发展较为完善。不管是理论上还是实践上，相比于西方国家，中国政府绩效评估仍然处于起步阶段。当前，国内学者从多个视角对国内外政府绩效评估的经验进行了比较深入的介绍和总结，试图通过借鉴和参考国外经验，完善我国政府绩效评估，为我国开展政府绩效评估工作提供可操作的改进意见。但是，政府绩效评估是对政府职能履行情况的评价，对国内外政府绩效评估经验进行总结必须考虑政府绩效评估的基础，即政府职能。因此，从政府职能的视角为政府绩效评估的国际比较研究提供合理性支撑是关键。由于中外政府职能存在差别，吸收国外政府绩效评估体系的建设经验，必须首先从政府职能的视角出发，为政府绩效评估的国际比较研究提供合理性支撑。这样才能立足国情，在我国政治体制和政府模式的基础上，构建和完善我国政府绩效评估体系，使我国政府绩效评估走上科学化、规范化的轨道。

本文首先立足于政府职能，全面系统地考虑国际比较研究中政府绩效评估应有的概念定义，从该定义出发对当前的学术研究成果进行整理和分析，并提供政府绩效评估下一步需要加强的学术研究方向。

一、政府职能视角下政府绩效评估的应有定义及分析维度

如何定义政府绩效是界定政府绩效评估的核心问题。Bates和Holton主张，定义政府绩效评估的结构可以是多种维度的，评估角度的不同决定了评估结果的不同。[1]目前，学者对政府绩效的定义主要从结果、行为、能力、综合这几种角度出发。[2-5]相应地，政府绩效评估的定义也存在标准、内容、过程、综合等几种不同角度。[6-9]

但是，这些定义的角度只是着眼于政府实践活动的某一个方面，并没有追溯政府绩效产生的根源。政府绩效的基础是政府职能，政府绩效评估的依据和标准应该以政府职能为基础，评估的内容应该是政府职能发挥的程度，评估的意义应该是促进政府职能的有效发挥。因此，不管是否进行国际比较研究，在政府绩效评估研究中，政府绩效以及政府绩效评估的相关概念界定都应立足于政府职能。在进行中外政府绩效评估的比较研究时，政府绩效评估的定义更应该以政府职能为基础，考虑中外政府职能的明显差别。

国内外学者均意识到从政府职能的角度审视绩效评估的重要性，但这些研究的系统性和全面性有待提高。Coe认为每一项绩效评估都体现政府的某项职能。[10]郑方辉将政府绩效定义为促使政府职能实现的效益和成绩。[11]也有学者从职能程序[12]、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区别的维度着手[13]，对绩效评估进行更深层次的分析。更多的学者则聚焦于政府职能的任务范畴分析绩效评估，比如尚虎平从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态五个领域的治理水平和运作效率分析了绩效评估。[14]政府绩效评估包括领导组织机构、评估实施主体、评估法律制度、评估对象、评估指标、评估方法等。目前，学界主要从制度、内容、方法等方面对政府绩效评估展开研究，很少涉及评估主体。评估主体是评估实践的主导驱动因素，对政府绩效评估的制度、内容、方法等具有重要影响。评估主体主要包括领导组织机构和评估实施主体两方面。以政府职能为视角，较为全面的政府绩效评估定义主要包括以下三个具体维度:

第一，横向上应该强调政府对外管理职能和内部管理职能的划分。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将政府职能定位为宏观调控、市场监管、公共服务、社会管理、保护环境五个方面。[15]这些都是政府对外管理职能的内容，体现了政府对经济、社会、环境等方面职能的履行情况。同时，政府还有内部管理职能，主要包括依法行政、行政产出比、行政廉洁、行政成本、政务公开等。[16]76-86这些体现了政府自我管理职能的履行情况。相关政府绩效评估的定义虽然着眼于政府职能，但没有将政府的对外管理职能和内部管理职能进行严格区分，导致对政府职能的把握不够全面。政府内部管理职能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政府管理的水平和能力，与其对外管理职能同样重要。在进行国际比较研究时，尤其应该重视政府职能横向上的划分。国内外政府与市场和社会的关系存在差异，这从过去“大政府”与“小政府”的争论就可以看出，中外政府对市场和社会的干预程度和效果有很大区别，从而直接影响市场和社会自我调节功能的发挥。

第二，纵向上应该强调政府职能的结构分析。进行国际比较研究时，国家结构形式的不同造成了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职能关系的差异。例如美国、英国、德国等联邦制国家，中央政府或联邦政府所行使的权力和履行的义务与地方政府明显不同，地方政府层级隶属于中央政府或联邦政府的部门数量有限。为了体现中央政府职能和地方政府职能的不同，这些国家在进行政府绩效评估顶层设计时，注重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绩效评估制度的差异性。而中国作为典型的单一制国家，各级政府基本上存在职能同构的现象，因此在借鉴国外经验时应注意政府纵向职能结构不同引起的绩效评估差异。

第三，应该强调政府职能作为行政权力的体现，并考虑行政权力与其他国家权力的关系。政府职能是行政权力的表现，直接反映了行政权力在国家权力结构中的作用。在考虑政府绩效评估的评估主体，尤其是政府绩效评估的领导组织机构时，由立法机构、行政机构还是其他国家权力机构主导政府绩效评估实践，对政府绩效评估制度设计有重要意义。如果由行政机构领导组织政府绩效评估实践，反映了行政权力在国家事务中，至少在政府绩效评估这一领域的主导地位。如果由立法机构领导组织政府绩效评估实践，则反映了立法权力对行政权力较强的监督作用。一些国家实行行政权、立法权和司法权三权分立的权力架构，这三种国家权力机关在政府绩效评估中都有不同程度的参与。外国政府的这种国家权力架构与我国存在明显差异。在我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及其常务委员会是立法机关，行政机关、审判机关和检察机关由立法机关产生。目前，在中央层面，我国仍无明确的政府绩效评估主导机构。未来不管我国由哪一类型的国家权力机构主导政府绩效评估实践，它在国家权力架构中的地位和影响必然与国外不同。因此，在总结参考国外经验时需要考虑这些政府职能的差异。

本文将政府绩效评估定义为：相关评估主体根据政府在不同发展阶段的职能要求，按照统一标准和程序，对政府的对外和对内管理实践活动的行为、能力和结果进行评价估量，帮助其持续改进。这一定义具有两个特点：第一，横向上强调政府职能的划分，对政府对内管理职能和对外管理职能进行区分；第二，纵向上强调不同层级政府的职能联系，强调不同层级的政府作为评估主体对政府绩效评估的作用。使用该定义将难以避免地讨论评估主体的形成原因，这就需要从纵向上进行政府职能结构分析，同时将政府职能视为行政权力的体现，考虑行政权力与其他国家权力的关系，全方位探究政府绩效评估的现状及其形成原因。因此，该定义有助于更全面、系统地评估政府职能和分析政府绩效评估。

二、政府绩效评估国际比较的国内研究现状分析

立足于政府职能视角的政府绩效评估定义，本文对当前国内相关学术研究成果进行整理和分析，研究发现，以政府职能的角度对中外政府绩效评估实践进行比较研究的成果是比较缺乏的。

在中国知网文献数据库上，以主题包含“政府绩效评估”或“政府绩效管理”，同时主题包含“比较”或“国际”进行搜索，搜得文献资料691篇(包括期刊论文245篇，硕士学位论文374篇，博士学位论文46篇，国内会议论文14篇，报纸8篇，学术辑刊4篇)。在上述检索基础上，以主题包含“职能”进行筛选，搜得文献资料202篇；以摘要包含“职能”筛选，搜得文献资料201篇；以篇名包含“职能”筛选，搜得文献资料11篇；以关键词包含“职能”筛选，搜得文献资料0篇。本文从主题、摘要、篇名到关键词依次进行搜索，主要目的是了解有没有研究文献更加聚焦于“职能”，结果显示没有。

本文对以主题“职能”筛选出的202篇文献资料进行分析，将其分为以下三类：(1)某一领域政府绩效评估研究，如研究各国财政支出绩效评估政策的异同及其对中国的启示[17]；(2)政府绩效评估机制的研究，如对比英美公众满意度评估方法的研究[18]；(3)政府绩效评估的宏观比较研究，如对比各国绩效评估实践中的措施异同、评估问题和模式不足。[19]可以看出，上述中文文献只是将政府职能作为一个辅助的分析视角，如果从政府职能的角度继续深入挖掘，将会有更大的研究发现。例如，在分析各国公众满意度评估方法时，如果仅仅对比评估方法的措施、不足及启示，而不深入探究该评估方法的运行机制和形成原因，就难以从根本上发现方法的缺陷和解决的途径。公众满意度评估是一种外部评估，是社会公众对政府的监督，公众满意度的实施过程和效果反映了政府与社会的博弈。在这个过程中，是行政机构主动引入公众满意度评估机制，以保证行政权力合理行使；还是其他国家权力机构要求行政机构建立公众满意度机制，以平衡对不同国家权力的制约和监督；或者是社会公众要求在行政机构中建立公众满意度机制，以保证公众对行政权力的监督，不同的路径体现了行政权力在国家权力结构中的位置。此外，公众满意度在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中的实施情况也应分别讨论。以地方政府绩效评估为例，是中央政府要求在地方政府绩效评估中实施公众满意度评估，还是地方政府主动引入公众满意度评估，以及中央政府如何影响地方政府公众满意度评估，这些都可以通过政府职能视角深入挖掘。只有清晰把握评估机制的形成原因，才能有针对性地改进评估方法。由此可见，政府职能是可以合理解释政府绩效评估的维度之一，尤其是横向和纵向上的政府职能关系，以及政府职能代表的行政权力与其他国家权力的关系等都可以作为切入点，党政关系、央地关系、同一层级政府部门间的职能关系也同样可以加以分析。

中文著作中鲜有基于政府职能视角的政府绩效评估国际比较研究。在国家图书馆网站上，以全部字段包括“政府绩效评估”或“政府绩效管理”和“比较”或“国际”搜得图书7本，其中仅两本与本文的中心观点略有关联，其中一本是关于中俄政府绩效评估现状及问题的个案分析[20]，另一本是关于中美政府绩效评估实践的对比。[21]这些研究没有以中外政府职能差异为切入点，降低了研究结论的说服力。

可见，虽然一些政府绩效评估的国际比较研究涉及政府职能角度，但是这些研究的主要视角并不是政府职能，也没有抓住政府职能差异分析政府绩效评估实践差异的形成原因。虽然贠杰首次提出以中外政府职能差异这一角度来解析政府绩效评估[16]76-86，但是目前的研究成果还有待丰富，政府职能横向和纵向上的关系，以及政府职能代表的行政权力与立法权力等其他国家权力的关系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三、政府绩效评估国际比较的国外研究现状分析

以政府职能视角下的政府绩效评估定义为出发点，本文对当前国外相关学术研究成果进行整理和分析，研究发现，立足于政府职能角度对中外政府绩效评估实践进行比较研究的成果也是比较缺乏的。

关于国外研究文献，本文选择以Web of Science数据库为搜索数据库。*该数据库是学术文献文摘索引数据库，其核心合集数据库收录了超过1.8万种核心期刊，文献涵盖人文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这种跨学科的属性与政府绩效评估的跨领域属性相吻合。政府绩效评估中，政府绩效的英文表达为Government Performance，而评估可以翻译为Appraisal、Measurement、Evaluation或Assessment，因此本文以搜索主题(Title)包含Government Performance为必需条件，以包含Appraisal、Measurement、Evaluation、Assessment中至少一个单词为附加条件。同时，本文为搜得现有的比较研究，加入主题包括International或Comparison的条件。为搜得与政府职能有关的研究成果，加入主题包括Function或Role的条件。将研究领域和Web of Science类别同时确定为公共管理(Public Administration)，在Web of Science 核心合集数据库中搜得英文期刊1 630篇，其中以Government Performance为标题(Topic)对结果进行自动筛选，得到204篇英文文献。

本文对搜得的国外研究文献进行人工整理，发现国外的对比研究主要从“小问题”着手。这些文献讨论的问题包括以下方面：(1)政府绩效评估的实践程度，例如研究西班牙和意大利地方政府绩效评估工具的应用程度以及绩效评估的实际效果[22]；(2)影响政府绩效评估的社会因素，例如通过对英国、法国、瑞典和德国的比较，发现崇尚公开透明的文化以及自下而上的自愿实践更有利于评估和比较绩效[23]；(3)影响绩效评估的政府职能因素，例如关注公共部门组织结构和战略的影响。[24]这些分析角度与政府职能国际比较略有出入。如果从政府职能的角度继续深入挖掘这些文献的研究视角，将会有更大的研究发现。比如地方政府绩效评估的实践程度，它可能不完全由地方政府决定，而是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中央政府的约束和影响，这反映了不同层级政府间职能的配置差异。正如上文关于政府绩效评估定义的讨论，以政府绩效评估实践背后的政府职能为线索进行对比可以解释评估实践异同的原因。

仅有一篇英文文章是从政府职能的纵向角度对政府绩效评估进行分析，该文出自中国学者。敬乂嘉等人主要探究了中国政府绩效评估的政治本质，包括统一的政治和行政体系、发展现状和绩效战略、统一但分权的府际体系、政府文化和不成文制度，以及这些因素如何促进了政府绩效评估应用范围的扩大和程度的提升。[25]虽然该文为理解政府绩效评估提供了政治视角，但由于篇幅所限，文章没有办法全面地进行制度分析或者对比研究。同时，文章对于政府绩效评估的定义也有待商榷，该文没有严格界定政府绩效评估，而是将组织绩效和个人绩效、政府的对外管理职能和内部管理职能混为一谈，这表明该文在定义重要概念时，对开展哪一类型政府绩效评估的整体把握是不清晰的。

英文著作中也鲜有基于政府职能视角的政府绩效评估国际比较研究。在谷歌图书网站上，以全部字段包含Government Performance，包含Appraisal、Measurement、Evaluation或Assessment中的至少一个字词，包含International或Comparison中的至少一个字词，包含Function或Role中的至少一个字词为条件进行搜索。本文对所得结果进行整理，发现有的研究文献注意到不同政府部门的不同职能对政府绩效评估作用[26]，有的研究文献关注不同层级政府的不同职能与政府绩效评估的关系[27]，但是并没有从政府职能视角继续深化政府绩效评估的研究。

通过对比，本文发现基于政府职能视角的政府绩效评估国际比较研究的文献数量不多，且存在以下三个方面的特点：

第一，比较研究重点不同。国内文献的比较研究重点是如何评估，这实际上体现了中国尚未解决评估问题；而国外的相关研究是反思如何提升政府绩效评估的有效性、探索如何促进绩效评估的实践、讨论如何利用政府绩效评估结果。这说明中外政府绩效评估实践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

第二，评估对象的区分上存在差别。国内文献的比较研究没有严格区分中央政府层面还是地方政府层面的绩效评估，而国外相关研究大多进行了区分。这反映了在政府绩效评估的实践中，中国缺少来自中央政府的顶层设计，中央政府各部门很少开展政府绩效评估，各地方政府则积极探索政府绩效评估；而国外在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绩效评估上进行了不同的设计，并取得一定成果。从某种程度上说，不论是国外政府还是中国政府，其中央政府层面的绩效评估对象主要是中央政府各行政机构，这些机构一般承担某一方面具体的政府职能，而地方政府层面的绩效评估对象则是某一行政区域的行政机构，不同区域的侧重点又相互区别。因此，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绩效评估所针对的评估对象和内容是不同的，如果研究时不加以区分，容易造成混淆。

第三，比较研究的维度也有不同。国内文献的比较研究更为宏观，而国外文献的比较研究较为微观。这表现在：国内相关研究侧重于对国外的政府绩效评估模式进行整体分析，希望从中有所借鉴；而国外相关研究更倾向于聚焦某一类职能部门、某一层级政府或者政府绩效评估的某一方面进行比较，较为具体详细。实际上，不同国家、不同的政府职能以及不同层级的政府绩效评估制度，其理论指导和实践活动都存在明显的差异。比较研究首先从微观维度切入，不断归纳总结才更为客观。

四、政府绩效评估模式的国际比较研究分析

不同的政府绩效评估模式有不同的特点，主要体现在评估实践的领导组织机构、评估实施主体、评估法律制度、评估对象、评估指标、评估方法等方面。从本文对政府绩效评估的定义可以看出，以领导组织机构和评估实施主体为主要组成部分的评估主体对于政府绩效评估具有驱动作用，评估主体对于评估法律制度、评估对象、评估指标、评估方法的形成和发展有重要影响。

关于国内外政府绩效评估模式的研究，中外学者的著述颇丰。其中，对外国政府绩效评估模式的研究主要以英国、美国、澳大利亚、日本、韩国等政府绩效评估理论和实践起步较早的国家为研究对象，通过吸取不同国家的经验和教训，不断改善自身公共服务质量，提高政府工作效率。目前，国内外学者对政府绩效评估模式研究的侧重点不同：国内学者注重提炼影响评估模式的客观因素，国外学者更重视领导力、观念等主观因素。例如，国内学者在总结经验时强调以组织使命和战略为宗旨，强调进行制度化建设，并统一推进机构的改革。王玉明总结的国外评估模式都以组织使命和战略为宗旨，注重模式的逻辑性与简约性。[28]朱立言概括了国外评估实践在加强制度化建设、设立统筹整体工作的专门机构、推进预算制度改革等的共同性措施。[29]国外学者则更重视领导力和执行力所发挥的作用。Broom认为，有效的评估模式中行政和立法机构都发挥了关键的领导力，评估执行者表现出了一定的耐心和主动作为意识。[30]

基于国内外对于不同国家政府绩效评估模式的分析，有学者提出中国在发展政府绩效评估时应该坚持以下几点：第一，强调顶层设计与核心机构设置相结合。比如，尚虎平和雷于萱认为中国政府绩效评估应突出自上而下的顶层设计、建立核心负责机构、因地制宜实施分类评估。[31]第二，强调立足国情。比如，朱广忠论证了西方国家在政府绩效评估方面存在的路径依赖和价值导向，导致其评估实践中对公共性的忽略，并强调中国的评估要将公共性这一原则融入理论研究、评估标准、评估主体、评估导向等设计中。[32]

这些针对国内外政府绩效评估模式的研究文献，为其他基于评估模式的研究奠定了一定基础。不同国家政府绩效评估模式的借鉴与学习是可行的，也是必要的，但是讨论相互借鉴参考需要统一的基础，在此基础上对不同评估实践进行类型划分，并探寻不同实践的规律和特点。正如前文对于政府绩效评估定义的讨论，对于评估主体的研究，实际上就是对政府职能的聚焦，这是政府绩效评估一个可行的突破口。此外，从现有的研究文献可以看出，国情对于评估模式的差异具有重要影响，因此需引入更多国家的政府绩效评估案例。对于政府绩效评估理论和实践起步较晚的国家，如印度和俄罗斯等国家，现有的研究文献较少。由于这些国家与英美等国在政府绩效评估起步阶段所面临国内、国际环境不同，比较研究将更有意义。中国与印度、俄罗斯等国都属于政府绩效评估起步较晚的国家，他们之间的对比研究也很必要。

五、政府绩效评估制度的国际比较研究分析

不同国家的政府绩效评估制度集中反映了各国评估模式的特点，体现了各国对领导组织机构、评估实施主体、评估法律制度、评估对象、评估指标、评估方法等内容的设计。同政府绩效评估模式研究一样，国内外学者对政府绩效评估制度的研究也主要集中在少数几个政府绩效评估理论和实践起步较早的国家。这些国家已基本实现政府绩效评估的制度化和规范化，这也是政府绩效评估的发展趋势。

从宏观角度来看，国外政府绩效评估制度可以进行如下分类。第一，根据权力集散分类。Waxin和Bateman将各国实践经验总结为两种实施政府绩效评估的制度形式：一种是自上而下实行标准化政策和运行程序的集权模式，另一种是自下而上符合本地需要的分权模式。[33]第二，根据制度理念分类。不同国家政府绩效评估制度的理念来源是相似的。我国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的《绩效预算》课题组研究发现，美国政府在预算监督和执行中引入现代市场经济的理念，使政府预算管理实现企业财务化，并以此为核心建立政府支出绩效评估模式，而这一理念也被其他国家采用。[34]第三，根据国家地域分类。同一个国家内的制度建设存在相似处，因为后来者在制度的形成过程中参考借鉴了先行者的经验，比如中央政府参考地方政府制定的相关制度。尚虎平和韩清颖通过分析美国33个州政府绩效的立法资料，发现美国中央政府的绩效立法与地方政府的绩效立法在内容上的变化趋势相似，很有可能是因为地方先进行分散探索，随后中央吸取其经验并且跟进而造成的。[35]制度方面的变化可能是由政府职能的变化引发的，例如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实践模式反映了某种权力在不同层级政府间的分布和作用方式，但Waxin和Bateman没有探究由这种权力主导评估的原因。

从政府职能的角度切入，比如央地政府关系，不同国家的绩效评估制度建设具有一定的风格差异。袁娟比较了美国和日本两个国家关于政府绩效评估的相关立法，并总结出美日两国相关法律具有公民导向、政府评估为主体、自我评估为主、注重事前计划、目标可量化等共同点。同时，两国立法又有明显差异，美国的立法更强调结果导向和多形式评估绩效，为全面实施政府绩效评估留出更多准备时间；而日本的立法则更加公开透明，注重理论指导实践。[36]作为一项主观性强的实践活动，在制度框架存在相似性的情况下，政府绩效评估执行者的因素也能给制度建设带来不同的效果。Ko认为，虽然韩国和英国政府的政治和行政制度框架存在不同，但两国在政府绩效评估实践的改革速度、改革本质、改革阻力、信息使用、运行机制方面存在相似处，并指出这可能和两国政治家强有力的领导有关。[37]事实上，不同的制度风格同时反映了不同的政府职能特点。比如，美国联邦制国家的政治制度赋予了地方政府较大的自主权，地方有权自行开展行政活动和立法活动，因此美国联邦政府的法律制度更多的是进行框架性约束，这是美国政府绩效评估立法的特点之一。

制度化、规范化是各国政府绩效评估的发展趋势。在这个国际潮流下，有学者意识到中国政府绩效评估应走自己的道路。吴建南认为，政府绩效评估实践在价值导向、制度设计举措等方面都具有国际趋同性，并为中国搭建了一个以“为人民持续改进政府绩效”为宗旨的初步理论框架。[38]冉敏提出，中国政府绩效评估法制化需从行政法学的维度入手，并提出适合中国国情的法制化内容体系和法制化路径。[39]可见，学者们希望从国外经验中总结对中国的启示，但是这种启示能否在中国有效应用还需进一步论证。利用评估国外政府职能的工具来评估国内政府职能，首先需要解决两个政府职能的异同问题，相关研究要在系统回答这一问题的基础上才能进行深入研究。

总体上看，在政府绩效评估制度化、规范化的国际趋势下，中国应加快推进制度化进程。但目前已有的相关研究大多针对具体国家，案例涉及的国家数量和类型不多，比较研究较少，尤其是反映各国实践特征的比较制度分析较匮乏。在选取案例方面，所选国家应具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性，比如，在最近相当一段时期内，一个国家以另一个国家为发展模板，两者比较得出的研究结论对其他相似性较低的国家只具有较低的参考意义。现有文献的另一个局限在于，比较研究不能仅仅参考制度化成功的案例，从制度化失败的案例中也能总结出不少宝贵经验。以印度为例，印度依托有力的政府绩效评估主体和合适的评估手段在评估实践方面表现出了迅速崛起的态势，但因为缺乏立法措施，导致近年来政府绩效评估迅速衰落，从中就可以总结反面类型的经验。此外，正如前文所述，现有文献没有将政府职能为主要基础，降低了现有研究成果的说服力。

六、结 论

总的来说，学术界对于西方国家以及中国的政府绩效评估现状的研究较为全面、系统和深入，但是仍存在以下两点问题：

第一，政府绩效评估制度的国际比较研究需要增加类型学研究，也需要以政府职能的角度探索政府绩效评估实践进展。大多数学者直接对比中外政府绩效评估实践存在的异同处，然后提出国外理论和实践成果对中国的启示，没有重视探索中外评估实践规律和特点的基础，这不仅忽略了可以借鉴西方经验的前提，也忽略了可以借鉴西方经验的程度。抛开这两点来谈启示，在逻辑上是不完整的，容易产生盲目借鉴西方经验的消极后果。因此，在进行国际比较时，有必要找到统一的标准对现有的评估实践进行分类，进而研究不同国家政府绩效评估制度方面存在的相似处和差异处，从而在类型学基础上总结各国评估实践的规律和特点，论证参考借鉴外国发展经验的可能性和必要性。

第二，政府绩效评估制度的国际比较研究需增加对比案例，并对各国制度进行系统性梳理。目前国内外的比较研究主要针对政府绩效评估开始较早的国家，而对于印度、俄罗斯等政府绩效评估开始较晚的国家研究较少。然而，增加案例可以为借鉴国外政府绩效评估提供经验和教训，既避免盲目借鉴，也避免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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