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扶贫对农业生态系统的影响研究
——以贵州省P县农村“三变”改革实施情况为例

2018-05-23 00:42伍国勇
闽台关系研究 2018年2期
关键词:三变农业

陈 晨,伍国勇

(贵州大学 管理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一、问题的提出

产业扶贫是一种典型的开发式扶贫。开发式扶贫就是通过在贫困地区注入新的生产要素,改变原有生产要素的数量、质量和结构,打破原有的生产方式和贫困循环链条,并在更高产出水平的生产方式上达到新的均衡[1],也称为“造血”式扶贫。产业扶贫作为一项国家政策,参与主体和涉及环节众多,不但对村级治理、村级经济、产业结构具有直接的外在效应,对村庄的民俗风貌、特色文化、生态环境、农业系统、村庄团结等的潜在影响也不可忽视。

农业生态系统是人类生存的最基本系统。产业扶贫带来农业经营方式的转变,使农业生态系统中的生产要素种类及其组合方式发生了重大变化,并对农业生态系统的物质流、能量流和资金流产生十分深刻的影响。[2]近年来,中央鼓励和支持我国西部贫困地区大力发展产业扶贫,促进精准脱贫。产业扶贫对于转变农业生产经营方式,实现适度规模经营和农业现代化具有较强的推动作用。尤其是伴随着农地流转范围和规模的日益扩大,农业经营方式、产业结构、投入产出等会发生显著变化,产业扶贫对农业生态系统产生了重要影响。然而,有关产业扶贫的现有研究大多专注于扶贫的运行机制、实践困境以及实效性等方面,专门从农业生态学视角探讨产业扶贫对农业生态系统影响的文献还不多见。对农业生态系统而言,产业扶贫给农田生态环境带来怎样的变化?是否有助于防控农田污染、保障农产品质量安全和控制生态环境风险?

1962年,美国海洋生物学家Rachel Carson撰写的《寂静的春天》出版发行,唤起了人们对生态环境问题的重视,并引起了学界对农业生态领域的研究。农业生态学是研究农业生态系统的结构、功能、演变与调控规律的应用科学,其目标是实现农业生产的高产、优质、安全、高效,实现农业生态系统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和生态效益的同步增长,并最终达到农业生态系统可持续发展的目的。[3]农业生态系统的基本功能主要包括生态功能和经济功能,这两方面功能都是通过系统的能量转化、物质循环、价值转移、信息传递实现的。比如潘旭东等学者从物质流、能量流、价值流对石河子绿洲农业生态经济系统进行综合分析,并对该地区充分发挥农业生态系统功能提出建议。[4]对于农业生态系统,除了从地理学、生态学和管理学等传统学科来研究,还可以从经济学、公共政策学等方面来研究。总体来看,近年来农业生态系统研究的重点集中在能流与能值分析、结构与功能研究、技术体系发展模式研究、管理研究上。[5]虽然相关的定量研究文献较多,但也存在指标科学性欠佳、方法运用单一化、尺度合理性欠缺(大多以省市为单位)和视角广泛性不足等问题。本文以我国西部地区典型的贫困县——贵州省P县为例,基于2017年课题组对P县为期两个月的调查研究,试图还原P县在农村“三变”改革中产业扶贫的图景,分析产业扶贫对农业生态系统的作用机理、具体影响以及带来的潜在问题,展示农业生态系统中能量流、物质流和资金流的变化。这对于科学地应用经济手段和政策条件指导农业自然再生产、应用科学技术改造农业生态系统来满足不断增长的各种社会需求来说,都具有较好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二、案例透视

(一)案例简介及背景

贵州省P县位于乌蒙山南端、云贵高原中部过渡地带,是滇、黔、桂三省结合部,属于国家级贫困县。P县境内沟壑层峦叠嶂、山高谷深,属于典型的高原山地地貌。P县下辖14个镇、6个街道、7个乡、506个村(居),聚居着汉、彝、苗、白、回等29个民族,人口120万人。从耕地面积看,P县的山地面积占总面积的82.4%、丘陵地占9.2%、坝地占2.4%,宜耕地面积145.5万亩,占土地总面积的23.9%,其中较好的耕地仅4.7万亩,占总面积的2.39%,且多分布在海拔1 000~1 900米之间。从贫困情况看,截至2014年底,P县仍有贫困人口19.98万人,贫困发生率18.85%。P县有着我国西部贫困地区的典型特征,如生态环境破碎、以传统农业为主、生产生活空间狭窄、脱贫难度大。

2014—2015年,贵州省六盘水市在坚持“三条底线”*“三条底线”即土地公有制性质不改变、耕地红线不突破、农民利益不受损。的基础上,探索“三变”改革:一变曰“资源变资产”,即将村集体的资源(包括集体土地等自然资源性资产和房屋等可经营性资产)的使用权,通过确权后入股企业、合作社、家庭农场等经营主体;二变曰“资金变股金”,即在不改变资金使用性质和用途的前提下,将各级政府投入农村的发展类、扶持类财政资金量化到村集体和农民,并投资入股经营主体;三变曰“农民变股东”,即在自愿的基础上,农民将其所拥有的耕地(林地)承包经营权、宅基地使用权、住房财产权,以及资金、技术等生产要素,投资入股经营主体,享有股份权利。“三变”改革符合中央精神,得到中央领导和国家有关部委的肯定。2016年1月,贵州在全省21个县(包括P县)开展“三变”改革试点,经过一年的努力,贵州“三变”改革试点取得了重大进展和明显成效,2017年初“三变”改革内容首次被写入中央一号文件。

(二)P县“三变”改革中的产业扶贫措施

1.创新“211”集团化扶贫模式。所谓“211”集团化扶贫,就是由2家国有企业(包括1家平台公司和1家金融机构)整合不低于1亿元资金,帮扶1个乡镇实施项目、发展产业的方式。一般由县级平台公司打包实施,与村级合作社、村集体、农户建立股权链接,金融机构帮助解决融资,以实现整乡推进和跨乡连片开发。预计到2018年,P县实现规模化、规范化刺梨产业种植基地50万亩、核桃40万亩、软籽石榴10万亩、精品水果(包括红梨、猕猴桃等)20万亩、茶叶10万亩、花卉及元宝枫产业20万亩,每个主导产业不少于1家以上农产品深加工企业。

2.全力推进“一村一社”。P县按照“一村一社、一户一入、政策叠加、资源聚集”的原则成立了506个村级合作社,组织动员村民用土地经营权入股合作社,村级合作社与县级平台公司合作发展产业、实施项目。目标任务是:2016年底实现全县村级合作社和公司覆盖率80%以上、2017年底实现覆盖率90%以上、2018年底实现覆盖率95%以上,村级合作社带动产业全覆盖,形成生产、加工、销售一体化发展。截至2017年7月初P县村级合作社或公司的覆盖率约为80%。

3.统一开发模式。P县按照“县级统筹、部门指导、乡镇落实、公司牵头、合作社实施”的原则,由平台公司打包实施,链接所有村级合作社统一发展模式、统一规划种植,最终达到目标种植亩数,实现连片开发。例如,县宏财公司负责牵头发展刺梨、中药材产业,县交投公司负责牵头发展精品水果(主要包括狲猴桃、红梨、桃、李等)产业,县水投公司负责核桃产业,县旅文投公司负责茶叶、花卉及元宝枫产业,县农林投公司负责软籽石榴、生姜及畜牧业,辣椒、胡豆、油菜等小季作物,各县属平台公司可根据订单交由村级合作社进行林下套种。

三、产业扶贫对农业生态系统的作用机理

P县产业扶贫政策内容广泛,通过以村为单位,发展村级合作社,由合作社引导和组织社员开展土地托管、统一经营、投资理财,旨在实现农业的集约化、组织化、规模化、产业化发展。通过实地调研,P县的产业扶贫政策主要通过土地集中流转、规模化经营、调整农业产业结构和布局等方式作用于农业生态系统(见图1)。

首先,产业扶贫实现了土地的集中流转和规模化经营。“三变”改革中,P县要求“一村一社”在三年内覆盖95%的农民(居民)。以TQ村为例,该村总面积为9.6平方公里,拥有耕地1 285亩、荒山4 568亩、林地3 258亩,共居住200户村民。经过一个多月的动员,TQ村仍有24户村民未入股合作社,原因是:这24户村民(同属一个生产小组)离村集体所在地较远,其所有的土地不适合连片发展。TQ村最终确定的流转土地为1 891.36亩,其中不包括未入股合作社的24户村民所有的耕地面积,以及部分坡地、荒山面积。截至2016年底,P县已经有86.6万亩承包地入股合作社,约占所有耕地的59.5%。

图1 P县产业扶贫对农业生态系统的作用机理

其次,产业扶贫调整了农业产业结构和布局。根据六盘水市“3155工程”*贵州六盘水市的“3155工程”即“3个100万和5个50万工程”:到2018年,全市发展猕猴桃100万亩(含野生猕猴桃60万亩)、茶叶100万亩、核桃为主的干果100万亩,种植商品蔬菜50万亩、中药材(含红豆杉)50万亩、刺梨(含特色经果)50万亩、红花油茶(含花卉、苗圃)50万亩、发展草食畜牧业50万亩。的要求,P县于2014年开始调整农业生产结构:将全县60%以上的玉米种植面积调整为种植经济作物,以达到粮经比20∶80;重点支持贫困村、贫困户因地制宜发展软籽石榴、刺梨、红梨等10个扶贫特色优势产业,打造软籽石榴基地、红梨产业示范基地等一批农业产业化亮点。截至2016年底,P县已实现“3155”工程特色产业种植面积累计106.34亩,粮经比从70∶30调整为32∶68。

为确保特色农业产业持续稳定发展,P县对多年生产业基地的种植初期(前三年)采取“以短养长”的种植方式,解决无效益期的农户收益问题,实现种植效益最大化。种植产生的效益由实施主体享受,此外,P县制定优惠政策给予实施主体一定的资金、技术支持。例如,套种一年生中药材的每年每亩补贴300元,套种生姜、大豆、花生、马铃薯、养麦、红薯、芋头、魔芋等矮杆作物的每年每亩补贴50元,套种苔子、盲宿、蓝花子等绿肥的每年每亩补贴30元;县农业局、林业局还派出专业技术人员(每乡至少2名)下乡提供技术指导和咨询服务,开展科学化种植,切实提高农业科技水平。

四、产业扶贫对农业生态系统的影响

(一)农业生态系统结构

农业生态系统是农业经济活动的主客体要素以及各类要素关系的集合,由人工调节控制系统、农业生物系统、农业环境系统三部分组成(见图2)。[6]由图2可知,农业生态系统中的能量流、物质流、信息流和价值流相互交织,在不同子系统之间和子系统内部流动。[7]能量、信息和价值需要依附一定的物质形态,物质流、信息流和价值流又需要能量的驱动,信息流则调节着系统的能量流和物质流,使系统更加协调和稳定。总之,农业生态系统是一个具有典型“大进大出”特征的生态系统,要提高农业生态系统的生产力,就要使系统内的能量和物质的流量大、流速快且畅通无阻。

图2 农业生态系统结构

(二)产业扶贫对能量流的影响

能量的输入、传递、转化、做功,是生态系统最重要的功能。农业生态系统的能量流动体现了农业生产持续运转的基本过程。农业生态系统的能量来自太阳辐射能和人工辅助能两个方面,其中人工辅助能包括人力、畜力、有机肥等生物能,以及直接或间接利用的煤、石油等工业能源。在农业生态系统中太阳能首先为农作物所固定,继而在食物链其他生物组分中被转换、消耗。太阳能以外的生物能和工业能输入常对食物链上的能量转换有辅助作用。因此,随着农业生产力的不断提高,农业生态系统除了需要输入太阳能外,还需要输入大量的人工辅助能,这也带来资源浪费、环境污染等一系列问题。[8]对于生态系统中能量流的研究,美国生态学家、系统能量分析先驱H.T.Odum于20世纪80年代创立了能值分析理论和方法,即将生态经济系统内不同类别的能量和物质转换为同一标准的能值进行定量分析研究,这一方法已被国内外大多数学者所接纳采用。[9]受限于数据的可获得性,本文不采用此方法,只通过实地调查、观察归纳等角度来分析P县农业生态系统中的能量流动。调研发现,产业扶贫对P县农业生态系统能量流的影响主要表现为:无机能投入逐年增加、劳动力投入总量减少、有机能浪费严重。

1.无机能投入量增加。2014—2016年P县的无机能使用量连续三年递增,2016年增幅最大(见表1),农用化肥、薄膜、柴油、农药以及农用电的使用量相比2015年分别增长了12.24%、2.1%、13.24%、62.16%、4.69%,其中增幅超过10%的为化肥、柴油和农药的使用量,这与P县农业产业结构的调整有关。2015年,P县的主要粮食作物有玉米、稻谷、小麦和大豆,其中玉米种植面积最大,占比达38.8%;主要经济作物为油菜、烤烟和特色水果。产业结构调整之后,特色优势产业(刺梨、核桃、软籽石榴、猕猴桃等)的种植面积总计达150万亩,而经济作物特别是蔬菜、果树的种植,势必增加对化肥和农药的需求量。H.T.Odum认为:现代农业注重工业辅助能的投入,对环境资源价值的认识不足,逐渐以人为调控方式取代自然环境亚系统的调节,这是现代农业产生弊病的根源。[10]程相友等通过能值分析方法研究得出,农业种植结构的调整以及对农作物高附加值和高产量的追求,导致农药化肥等购买资源大幅度增加,加剧了农业生态系统潜在的生态环境风险。郜红娟等2013年运用能值理论与分析方法对贵州省1990—2010年农业生态系统的能值时空分异进行分析后发现,贵州省农业仍然处于主要依赖可更新资源能值和可更新有机能能值的传统农业阶段,且环境承载力指标逐年增大。[11]可见,工业辅助能投入的激增不仅增加了农业生产成本,而且使农业生态系统出现不可逆转的功能退化。

表1 2014—2016年P县农业生态系统中主要无机能的使用量

注:化肥使用量按实物量计算。

数据来源:2015—2017年《六盘水市统计年鉴》。

2.劳动力投入量减少。据统计年鉴数据显示,2015年P县乡村劳动力资源总量为679 218人,而2016年下降为651 803人,乡村从业人员数也由2015年的290 142人下降至2016年的276 131人。这与P县土地集中流转和规模化经营有一定关联,因为土地大部分流转后,由村级合作社实行统一的经营和管理,随着农业生产集约化和机械化水平的提高,对劳动力的数量需求逐渐减少,而对劳动力的质量需求则不断提高。

调研发现,某村级合作社农民工用工登记表的记录是:打坑栽猕猴桃一棵3元、打坑一个1.5元、挖猕猴桃病株一天50元、猕猴桃地剪枝捆线一天50元;用工劳动力只覆盖该村全部贫困户和少部分的非贫困户,且工作时间不连续。如此,大多数非贫困户的半劳动力便丧失了在土地上劳作的权力,他们不能像以往那样将家庭生活和农业生产有效连接起来,生活变得枯燥无聊;此外,农民只拥有极少的自留地,他们所需的粮食、食油、蔬菜等日常生活必需品也只能从市场上购买,生活出现一定的“城市化”倾向。这些都使农村劳动力外出打工的愿望日趋强烈,由此形成的“空壳村”现象、留守现象等问题已成为贵州村庄社会的共同面相。事实上,中国绝大多数农村地区都已经形成“以代际分工为基础的半工半耕”劳动力再生产模式[12],即留守在家中的老人、妇女、儿童承担着承包地的经营以及种植养殖等劳务,而年轻劳动力则负责外出打工赚钱。

3.有机能浪费严重。传统农业通过废弃物循环再利用,实现无废物生产,生态系统渐趋接近一个“均衡”的水平。在这个均衡之内,生产要素的使用,较少有不合理的低效率现象。[13]而现代农业追求规模化、机械化,农业生产不得不依赖更多辅助能的投入,由此造成了大量的浪费和污染。据农业部门统计,贵州省有机肥资源约15 000万吨,实际利用不足40%,其中畜禽粪便养分还田率为45%、农作物秸秆利用率为40%。[14]在产业扶贫中,P县由县级平台公司和村级合作社对集中流转的土地实施规模化经营,统一生产资料供给,导致无机能(化肥、农药)大量投入,而有机肥的利用率持续降低,由此造成农业生态系统中有机能的大量浪费。调研发现,P县很多乡村存在作物秸秆随意堆放、人畜粪尿无法利用、有机垃圾胡乱丢弃等现象。2016年,P县按照生态文明建设的目标,积极推进农村生态环境整治,全面开展六个整治,这些被浪费的有机肥、秸秆等不仅白白流失了能量,还成为农村环境整治、美丽乡村建设的负担。

(三)产业扶贫对物质流的影响

农业生态系统中,各种营养元素被生物吸收并传递,在生物与环境之间以及生物与生物之间形成连续的物质流。例如,农业生态系统从大气、水体和土壤等环境中获得营养物质,通过绿色植物吸收,进入生态系统,被其他生物重复利用,最后再归还于环境。物质流是能量流的载体,能量是通过物质循环来传递的。

由于不同植物对各类营养元素的需求不同,如生产100公斤玉米需要氮2.5公斤、磷1公斤、钾2.1公斤,而生产100公斤核桃坚果只需氮1.5公斤、磷0.2公斤、钾0.5公斤。因此,分析物质流时,一般以农田生态系统中投入或产出的N、P、K元素为标准来反映[15],具体方法是:先计算投入或产出的各类实物量,再按相应的转化率折算各类实物所含的N、P、K元素的重量。本文以每年使用的人畜粪便、化肥和秸秆中所含的N、P、K元素重量作为物质投入,以各类动植物产品中所含的N、P、K元素重量作为物质产出[16],计算结果如表2所示。*本文物质投入和物质产出的计算方法是:取当年P县农村常住人口数和年末各类牲畜的总存栏数计算人畜粪便量,以当年各类农作物的产量计算秸秆量;取猪、牛、羊、家禽的当年出栏头数作为动物产品数量,取当年玉米、小麦、水稻、大豆、薯类、水果及其他农作物的产量作为植物产品数量;再根据贺维农所著《农业常用数据资料》一书中的N、P、K元素转化率加以折算。参见:贺维农.农业常用数据资料[M].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1981:44-47.从表2数据可知,2016年N、P、K元素的产出水平分别约是2015年的1.77倍、1.03倍、1.04倍。这说明2016年P县实施产业扶贫政策后,调整了农业产业结构和布局,使农业生态系统对N元素的需求激增,需要投入的氮肥增多。

农田生态系统是养分大量输出和输入的开放系统,当系统内某种养分的输入总量和输出总量相等或接近相等时,系统中养分就处于平衡状况。只有养分循环动态平衡,才能维持整个生态系统的持续发展。理论上看,营养元素投入与产出的比值为1时,养分平衡;若比值大于1,养分处于积累状态;若比值小于1,养分入不敷出,消耗地力,即使短期内可以维持产量,长期势必降低农田生态系统的稳定性和可持续性。从P县农田生态系统中物质的投产比*投产比表示物质投入与物质产出的比值,大于1表示元素处于积累状态,小于1表示元素处于流失状态。来看,2015年N、P、K元素的投产比分别为1.75∶1、1.16∶1、0.65∶1,2016年分别为1.31∶1、1.6∶1、0.83∶1。数据说明,N元素的投入大于产出,养分处于积累状态;P元素完全可以满足植物生长的需要,营养物质也处于积累阶段;只有K元素的投入小于产出,表明系统中K元素的流失程度比较严重。长远来看,这将不利于P县农业生态系统的稳定发展。

表2 P县农田生态系统中物质的投入与产出

注:投入水平表示每公顷土地营养元素使用量,产出水平表示每公顷土地营养元素产出量。

数据来源:2016—2017年《六盘水市统计年鉴》。

(四)产业扶贫对价值流与资金流的影响

农业生态系统在整个物质循环、能量流动、信息传递过程中,总是伴随着价值的转换。在物质生产过程中,价值可以转换成不同的形式,如农业生产资料的价值、生产形态的价值,这些价值在不同的组分间转移,最后以增值了的产品价值形态出现,这个转移的过程,就形成了价值流。[17]农产品的价值和效用被人们以货币形式(即价格)来评价和衡量,因此又形成了资金流。根据农产品价格高低,人们可以对农业生态系统的结构、组分和功能进行调节。

从农民的角度看,传统农业以农户自身劳动力投入为主,农户花费积蓄购买种子、苗木、化肥、农药等农用物资,请人或请农机机器辅助耕作,生产的粮食、蔬菜除自给自足之外,按照不同季节出售相应的农产品,实现资金回流,购买必备生活物品。P县调整农业产业布局之后,传统农业生态系统中的价值流和资金流也随之改变,农民将为数不多的土地经营权托管给村级合作社,由县平台公司统一种植和管理,农民收益则来自于“保底+分红”。以TQ村为例,在宏财公司(县平台公司)的牵头下,TQ村流转土地1 891.36亩,全部用于种植刺梨。2016年10月刺梨全部栽种完毕,预计三年之后可以产生效益。在产生效益前,平台公司以每亩600元保底分红*分红没有固定发放时间,通常由平台公司把分红资金注入村级合作社账户,再由合作社发放给村民。;产生效益后,按平台公司60%、村集体10%、农户30%的比例分红。2016年12月,第一批发放保底分红共计60万元,但2017年的保底分红在2017年7月14日前还未分发到村民手上。除此之外,参与村级合作社的贫困户还可以申请“特惠贷”——免息贷款(最高5万元)。但贷款条件极为苛刻,“特惠贷”要以合作社为载体,由国有平台公司或其他实力强、信誉好的经营主体承接和管理投资。在实际操作中,由贫困户提交“特惠贷”申请,放贷资金由平台公司使用,贫困户不需偿还本金,每年还可得到“特惠贷”利息3 000元(利息有平台公司按季度发放,每个季度发放750元)。由此可以看出,产业结构调整后农户的资金来源几乎全部依赖于村级合作社的“保底+分红”以及“特惠贷”利息所得。这与以往较为稳定的收入结构相比,P县农民的资金链条变得不稳定且更容易断裂。

从系统的角度看,农业生态系统要保持良好的结构和较高的功能,离不开价值流对能量流和物质流的控制,因为价值流能够引导物流和能流向附加值更高的领域流动,从而创造出更高的经济价值。一般来说,人类对某一种农产品的开发利用程度越高,其价值链就越长,说明该农产品的价值越大,人们对其依赖程度也越高。因此,只要人们正确地评价农产品的价值流和价值链的基本特征,就能够科学合理地安排农业生态系统的自然再生产过程,并能够在农业生态经济系统中使该产品的价值流量和价值流向实现合理化。P县产业扶贫中主推的特色农业产业,都配备有相应的后续加工产业,已成功打造了“黔宏牌”凉都红心狲猴桃、“水城春”系列富晒茶、“信友牌”核桃乳、“天刺力牌”刺梨果脯等一系列特色农产品品牌,这在一定程度上延长了P县农业产业链,提升了农产品价值。2016年,P县实现农业增加值302 677万元、林业增加值62 694万元、牧业增加值135 696万元、渔业增加值600万元;农业、林业、牧业、渔业的产值附加值分别占总产值附加值的60.33%、12.49%、27.04%、0.1%。2017年P县在政府工作报告指出,在过去五年中,三次产业结构由5.6:74:20.4调整到9.1:60.9:30。由此可见,P县以第二产业为主,这有利于增加农产品的附加值,促进产业结构不断优化。综上,目前P县价值流处于较好的流通状态,农业生态系统内部层级较多,有相应的深加工产业,农产品增值效果比较明显。这正是P县实施产业扶贫政策,调整和优化农业产业结构所带来的成效。

五、农业生态系统改变带来的潜在问题

借“三变”改革的春风,P县平台公司在县政府统一规划的引导下,打破地域界限注入资金,领军发展农业优势产业,通过试点、挂帮、连片开发等措施分步推进,基本实现对全县“合作社+产业”的全覆盖。合作社引导和组织社员开展土地托管统一经营,实现了农业产业化发展,也创造了独特的产业扶贫模式。P县产业扶贫工作虽然取得很好的成果,但也极大地改变了当地农业生态系统中物质能量的输入与输出,并带来一系列潜在问题。

(一)农民生计系统的可持续性降低

首先,土地流转之后,无地可耕的农民生活趋向“城市化”,糯禾、油菜、玉米、大豆、辣椒等是传统饮食赖以依存的原料,如今却无地可种。日常蔬菜、粮食等生活必需品大多需要购买,农民的生活与生产脱离使其对农村的依赖度降低,以土地为依靠的自给自足率也随之降低,半劳动力留在家中的唯一作用就是教育子女。其次,农户的收入来源几乎全部依赖于村级合作社的“保底+分红”,但收益发放时间不稳定,影响其正常的资金流动,使农民的资金链条变得不稳定且更容易断裂。更为严重的是,农户很快花光“保底+分红”之后便无事可做,要么很快陷入新的“贫困”,要么出去打工或在当地“无事生非”,从而引发进一步的社会稳定问题。最后,农户的生计资本主要有人力、自然、物质、金融、社会资本,盲目的规模化产业布局使农民脱离农业生产,改变了农户的自然资本和物质资本,不利于农民生计系统的可持续性,因此,许多农户不愿意调整其传统的生计策略。

(二)农业生态环境风险增加

首先,无机能的过度使用加大了生态环境的负载率,如农药和化肥的使用导致水体硝酸盐污染、水利工程的兴修导致地下水资源的过度开采以及土壤盐渍化或沼泽化,使农业生态系统的持续性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其次,有机能使用的减少导致农村环境污染问题严重。传统农业生产中,绝大部分有机能(如人畜粪便、农作物秸秆等)可以通过沼气池、堆肥等方式重回农业生态系统。而当农民脱离生产之后,对有机能的使用减少,加之畜牧业的快速发展,农村的生活垃圾和污水等问题变得极其严重,对当地生态环境造成巨大威胁。最后,农业生产资源的不当使用增加了生态环境风险。为追求最大利润,有些经营主体可能改变入股或流转土地的用途,如在耕地上建厂房、硬化耕地等,使耕地“非农化”;有些经营主体对村集体或农民的生产资源过度开采、排放、挖掘等,导致农业生产资源遭到破坏或污染,不能再进行农业生产。

(三)土地变相撂荒问题严重

调研发现,P县许多产业扶贫项目初期投入大,但后期维护工作并未很好落实,缺乏持续的跟进和资金注入,农地无人打理,许多果园荒草丛生,其中不乏枯萎坏死的树苗,造成土地变相撂荒。因为农业生产是一个连续的过程,一旦套种、间种等农业生产停止,裸露的田土抗蚀能力便会减弱。如若土地抛荒一年,荒草长出;抛荒两年,次生植被长出;抛荒三年以后复耕就难返原态了。除此之外,土地抛荒还会造成土壤侵蚀、耕层变薄、理化性质变坏、抗逆性变差等一系列后果,不仅不利于生态保护,甚至容易发生崩塌和水灾。一旦这些情况发生,耕地资源就无法恢复,对农业生产将造成极大危害。

六、结 论

本文以贵州省P县农村“三变”改革实施情况为案例,分析产业扶贫对农业生态系统的影响,试图回答:产业扶贫给农田生态环境带来了怎样的变化,产业扶贫对区域农业发展和农户生计的可持续性有何影响,产业扶贫是否有助于防控农田污染、保障农产品质量安全和控制生态环境风险等问题。研究发现,P县产业扶贫政策主要通过土地的集中流转和规模化经营、调整农业产业结构和布局等方式作用于农业生态系统。通过对P县农业生态系统中能量流、物质流、信息流和资金流的分析发现,土地规模化经营和农业产业结构调整之后,能量流中的无机能投入量增加、劳动力投入量减少、有机能浪费严重;物质流中N元素的需求激增且处于积累状态;资金流中农民的资金链条稳定性下降,但通过对农业产业链的延长,农产品价值链的增值效果比较明显。农业生态系统改变可能带来农民生计系统不可持续性、农业生态环境风险增加、土地变相撂荒等潜在问题。由此可见,产业扶贫对农业生态系统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不可一概而论。政府、社会等多元扶贫主体在大规模推进产业扶贫的同时,应优先保障农民的切实所需,妥善安置解决农民的就业、生活问题;加大对生态环境的保护力度,优化化肥等辅助能投入,提高辅助能的利用效率,用更多的科学技术和信息代替工业辅助能的直接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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