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诅咒?
——城市社区中的资源挤压效应

2018-09-30 15:46璐,杨
闽台关系研究 2018年2期
关键词:社区资源外源居民

郭 璐,杨 刚

(华中师范大学 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一、问题提出

“资源诅咒”(Resource Curse)这一概念被经济学家奥提(Auty)提出来之后,在经济学界产生了巨大影响,引起许多专家学者的研究和探讨。从一般意义上来说,人们认为丰富的资源能够给一个国家或地区带来快速发展的契机,是该国家或地区经济增长的保证。因此,在其他条件相当的情况下,资源丰裕地区,例如美国、德国等往往比资源贫乏地区的发展更加顺利。然而,这一观点在20世纪中后期受到了挑战和质疑。因为在这一阶段,一些资源贫乏的国家,例如日本、新加坡走到了世界发展的前列,而一些自然资源丰裕的国家(主要集中在南非和中东地区)的发展却受到了阻碍。[1]“资源诅咒”阐释了这样一种现象:在自然资源丰富的地区,经济增长速度反而缓慢,这时资源带来的不是祝福,而是诅咒。针对这一现象,经济学领域的许多学者分别从国家和城市的层面进行了实证分析,研究表明绝大部分自然资源丰富的地区都被资源所诅咒。在某种程度上,“资源诅咒”现象产生的原因在于:自然资源丰富的地区对资源的严重依赖而导致自然资源对其他要素资源产生挤压效应,进而影响整个地区的经济发展。自然资源对其他资源要素所产生的挤出效应表现为“荷兰病”(过度依赖单一资源)、资源寻租和腐败(规则不清、制度不明)、轻视人力资本投资(人力资源供给不足)、可持续发展能力衰退(环境污染)。[2]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资源诅咒”的内涵也不断扩展,并成为资源开发引起的一系列社会问题的统称,比如,资源大量开发造成本国收入不平等、教育投资不足、物质资本积累率下降、内乱等,这些问题都归入了“资源诅咒”的研究范围。[3]

目前,关于“资源诅咒”现象的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经济学领域,学界较少将其运用到其他领域。本文尝试将“资源诅咒”概念引入社区治理领域,试图探析社区治理中是否存在“资源诅咒”现象?社区中某种丰富的资源会不会对其他资源产生挤压效应?2017年7月课题组在武汉、宜昌等地开展社区文化建设的调研中发现,社区在资源利用上出现的资源挤压效应,严重制约了社区文化资源整合,导致社区难以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发挥资源的总体效用,影响了社区治理绩效水平。本文将结合实际调研情况,分析城市社区文化资源挤压效应现象及其原因,尝试探析破除资源挤压效应的路径,为实现社区资源合力,提升社区治理水平提供一些参考。

二、武汉市H区社区资源基本状况

武汉市H区位于长江之畔,东湖之滨,是武汉市的七个中心城区之一。H区辖9街1乡,是典型的二元结构城区,辖区内科教密集、风景秀丽、交通便利,是闻名的大学城和科技城。近几年来,H区开拓创新,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全区经济社会保持了持续平稳较快发展的良好态势。

(一)H区社区资源状况

社区资源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社区资源泛指所有与社区发展有关的社会资源,是一切物质资源与非物质资源的统称,也可简称为社区社会资源;狭义的社区资源指社区可以掌握、支配和动员的各种物质资源和非物质资源。[4]城市社区作为各项资源的集散地,资源纷繁复杂。从整体上看,不同社区之间文化资源分布不均,社区文化发展状况也参差不齐。本文将武汉市H区的社区资源分为两类:外源型资源和内源型资源。由外部力量注入或嵌入社区的资源,称为外源(外生)型资源;内生于社区内部的资源,即内源(内生)型资源。

外源型资源包括两个方面:一是上级政府注入的资源,资源注入的方式基本按照政府行政逻辑进行;二是社会组织嵌入的资源,社会组织主要包括服务型营利组织和社会公益组织。外源型资源进入社区通常需要政府发挥中介作用,主要方式有两种:一是政府购买,二是政府为资源供给和需求双方联络、牵线搭桥。从某种程度上讲,社会组织资源进入社区也是由政府主导或控制,资源的嵌入总带有某种行政化色彩。

内源型资源主要是社区内部土生土长的资源,大多数是社区居民根据自身情况所生发出来的资源以及社区个人的社会资本力量。社区内生资源的开发、利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居民自身的需求能否得到社区领导人(精英)的重视,并给予相应的资源(资金、场地、培训等)扶持。我国城市社区居委会的“双重身份”*我国城市社区居委会的“双重身份”:既是法定群众性自治组织,代表社区居民行使自治权利,实现自我管理;又是国家在社会网络中行政管理的代理人,协助执行政府交办的事务。决定了其具有“自治性”和“行政性”二元属性。在基层治理结构中,居委会的“行政性”事实上高于“自治性”,被高度“行政化”。[5]由于居委会行政化、社区自身资源不足、社会组织发育不成熟等因素,大多数社区并不能自主供给资源,内源型资源较少,不能满足居民多元化、复杂化的公共服务需求。

目前,武汉市H区的大多数社区资源主要以外部嵌入的外源型资源为主,其中,政府部门的资源供给又占较大份额,主要包括向社区提供一些物质资源,包括场地、经费、政策及相关活动资源等。

(二)H区社区资源利用方式

当处于相对静止状态时,资源不会产生效能。只有把资源通过一定的方式利用起来,才能发挥资源的效用。武汉市H区社区文化资源的利用方式主要包括举办各类文化活动、组建文体队伍、开办各种兴趣培训班(讲座)等。社区根据自身的资源状况选择相应的资源利用方式,效果不一,主要可分为三种:一是各项社区资源利用充分,文化活动、文艺队伍、文体设施的运作状况都比较良好;二是偏好外源资源的利用,社区文化建设以党建活动为依托,其他文化活动的开展、文艺队伍的建设和文体设施的利用等状况均较差;三是社区内外资源的利用都不充分,各项文化建设状况较差。调研发现,不同社区在资源利用上出现了相似的困境,即大部分社区都出现资源整合力不够、开发不足、利用程度不高、效果不明显等一些共性问题,而产生这种困境的重要原因之一正是城市社区在资源利用中存在着一定程度的资源挤压效应。

三、社区中的资源挤压效应

通过对武汉市H区部分社区的调研发现,城市社区也存在过度依赖某一种资源,进而挤压社区中的其他资源要素,影响社区治理的现象,而且不同类型社区存在资源挤压效应的程度不同。城市社区的资源挤压效应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外源资源对社区内源资源的挤压

首先,丰富的外源资源挤压了社区内源资源的产生。调研发现,不少社区负责人仅仅将自身定位为活动的组织者,社区工作方式多以党建为依托展开,居民参与力度较小,活动的真实效果并不是很好。正如J社区负责人说:“上面给我们活动计划,我们负责组织,并且这些活动的举办都是以政治任务的形式往下推的。”*资料来源:根据2017年7月课题组对武汉市H区J社区负责人的访谈录音整理。社区对外源资源过于依赖,而忽视内源资源的发展。如J社区是一个示范社区,因其示范效应使得外源资源越来越多,开展的活动也越来越多,但J社区开展的活动并非源自其自身内部的需要,而是以外源资源供给者的活动为主。

其次,外源资源挤压了社区内源资源的生存空间。对J社区文艺队伍的调研发现,该社区文艺队伍从组建到成长的过程中,社区居委会都不够重视,基本上靠文艺团队成员筹集费用维持队伍的正常运转,目前处于一种发展瓶颈状态。

访谈中,J社区文艺队伍负责人说:“我们都是在社区登记了的,设备是队伍成员自己购买的,社区对我们没有提供多少帮助。我们目前面临的困难就是排练场地的问题,周二和周四在社区家政居家服务中心提供的场地排练,其他时间却没有场地排练,只能在湖边。我们队伍是自发形成的,刚开始大家在楼下的空地上排练,后来社区居委会考虑到社区环境问题就不允许我们这样做了。我们没有配备专业的老师,都是协会内部成员互相学习,其实我们也想提升,希望有专门的老师教我们,更好地满足大家的兴趣和爱好。社区在这些方面都没有给我们较大的帮助,总体上都是我们自己解决。”*资料来源:根据2017年7月课题组对武汉市H区J社区文艺队伍负责人的访谈录音整理。

J社区根据街道办下发的相关文件要求,组织相应的文艺活动。为满足上级文件的要求,社区主要向社会聘请相应的文艺团队开展活动,而社区内部文艺团队则较少参与活动。由此可见,J社区存在外源资源对社区内生文艺队伍的生存空间的挤压效应。

(二)外源资源介入对社区治理主体的挤压

调研发现,武汉市H区的每个社区工作人员平均15人,主要包括社区书记、主任、两委成员以及社区专干等。每个社区往往辖多个小区及单位,管理范围比较大,事务比较多。

G社区负责人谈到:“社区就是‘上面千根线,下面一根针’,所有的事务都要由社区来完成,尤其是‘上面的’工作肯定要优先完成。我们社区就这么几个工作人员,待遇低、精力也有限,什么事情都要我们做,还不能做错,否则考核不达标,各种事务压下来,真得心力交瘁啊!上级总是希望‘既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很多工作开展还受到‘上面的’阻碍,不仅精力挤压,并且动力也不足。有时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资料来源:根据2017年7月课题组对武汉市H区G社区负责人的访谈录音整理。

上述现象的根源是社区治理体制存在缺陷。街道办事处(以下简称“街道办”)将大量的精力投入在完成“上级”政府下达的各类行政任务,同时,也将许多行政工作强制性地“布置”给居民委员会。在某种程度上,社区居委会已然成了政府和街道办的“腿”,其行政化“官气”越来越浓,而作为政府与社区居民之间沟通桥梁的作用却越来越弱化。[6]目前城市社区公共文化服务大多由政府供给,社区仅仅扮演“行动者”的角色,而没有充分发挥社区服务供给的主动性,甚至依赖政府资源的发包,造成公共文化服务行政化供给现象,不能很好地满足居民多元化的公共文化服务需求。政府资源的介入同时包含着权力的介入,由此,社区需要将大多数精力用于完成上级下派的行政事务、行政指标,其自治主体角色被行政权力严重挤压,不能很好地代表和满足居民的需求。因此,丰富的外源资源的介入无形对社区治理主体造成了“挤压效应”。

(三)社区显性资源对隐性资源的挤压

武汉市百步亭社区坚持“社区靠群众、群众靠发动、发动靠活动、活动靠文化”的理念,社区文化活动不断丰富,成果显著。受此理念影响,武汉市的大部分社区在举办活动上不遗余力,社区热衷于举办活动的主要原因在于:活动具有可展示性,每个社区都有几本活动台账,记录着每年度社区所举办的各项活动,它既是社区工作人员的业绩凭证,也是考核凭证。但是,大部分社区仅仅以活动为中心,而忽视对隐性资源的开发和利用。所谓社区“隐性资源”,其实这些资源本身并不是隐性的,只是容易被忽视、被隐性的资源。例如社区图书室,这是在公共文化服务创建中社区必须配备的一项硬件设施之一,但是,不同社区对图书馆的利用程度不一。调研发现:有些社区图书室基本上是荒废的,甚至大门紧锁,成为一种摆设。有些社区将图书室设置在居委会驻所的二楼,并且在会议室的里层,空间设置上已经有种被隐藏的感觉。访谈中,M社区图书室管理员说:“这里面的书很少,并且我们的场地也很有限,老人家眼睛不好是不会来看书的,年轻人天天忙着上班也不会来借书,小孩子都基本被家长带到市图书馆看书,那里环境好,书也多。”*资料来源:根据2017年7月课题组对武汉市H区M社区图书室管理员的访谈录音整理。多数社区图书馆的借阅量并不大,基本呈虚置状态。社区图书室的建设初衷被忽视,甚至事与愿违。由此可见,在资源管理和配置上,社区对显性资源的重视挤压了隐性资源的开发和利用,从而造成社区资源的严重浪费。

(四)资源挤压效应影响了社区治理效果

正因为社区对外源型资源及显性资源的过度依赖和重视,而忽视了其内源型资源及隐性资源的开发和利用,使得社区资源无法发挥合力效用,这将给城市社区治理带来新的挑战与困难。因为城市社区不同于农村社区,它更多表现为“陌生社会”。社区管理者需要将社区所有零散的资源整合起来,形成资源合力,更好地服务居民,营造和谐氛围,使社区由“陌生社会”转变为“熟人社会”,才能增强社区凝聚力,提升社区治理能力。调研发现,武汉市H区的很多社区并没有很好地整合其所拥有的资源,发挥资源优化配置的效用;而且,作为资源的使用者和提供者的社区居民也未被重视,影响了居民参与社区建设的积极性。究其原因,除社区资源存在挤压效应之外,有些社区管理者为了追求“政绩”,将社区内有限的显性优势资源集中起来,打造社区“典型”项目以获得更多的外源资源,为自己谋得更多的政治资本和更好的升职渠道(空间)。

通过上述对社区资源挤压效应的探讨可以发现,城市社区拥有各类资源,尤其是外源型资源较为丰富,但是社区治理成效似乎并不显著。对比自然资源的“资源诅咒”现象,社区似乎也正在经历“资源诅咒”。然而,这是真的“资源诅咒”吗?

四、社区资源挤压效应的原因探析

自然资源和社会资源的最大不同在于,其本身除了可利用价值之外,并没有附加的特质,自然资源在被使用过程中,才会与其他因素发生作用。但是,社会资源除了可利用价值,还有其他的附加特质,正是这些附加特质与其他因素发生了作用,社会资源才具社会性和多元性。自然资源的“资源诅咒”现象是资源使用过程中出现的一些状况,而社会资源在投入、利用和开发等不同阶段都包含着不同的意义。比如,在外源资源嵌入社区过程,资源本身可能就蕴含着权力因素,资源主体*由于目前嵌入社区的资源主要以政府资源为主,故本文所讨论的资源主体主要是指地方政府。与社区管理者之间就会形成某种互惠、互懒关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能会形成一种“共谋”,进一步导致社区依赖外源资源,从而加剧了资源挤压效应。1982年《宪法》和1989年《居民委员会组织法》明确规定,城市居民委员会是居民“自我教育、自我管理、自我服务”的自治组织。但在现实运作中,城市居民委员会却背离了这一法律轨迹,自治的功能不健全,缺位现象严重,而其行政化倾向表现非常突出。[7]可见,城市社区出现资源挤压现象的根源不是因为“资源诅咒”,而是社区资源使用不协调,即社区行政化的运作逻辑和对外源资源的过度依赖,使社区的内外资源不能产生合力效果。这种现象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则是我国政府办社区的历史背景下产生出来的权力惯性和行政惯性。

(一)权力惯性

不同于西方国家的社区发展路径,我国城市社区的形成和发展有着特殊的时代背景。为应对市场化改革给城市管理带来的冲击,20世纪90年代中期很多城市根据国家的安排发起了社区建设运动。这表明,我国城市社区的形成是政府强力推动的结果。从社区的发展沿革来看,经济体制改革是城市社区建设的根本原因。从计划经济体制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对我国社会带来最根本性的改变,就是从根本上改变了国家、社会、企业和个人之间的关系。为顺应现代化发展的需要,国家权力从社会中撤退,还权于社会,社区就成为承接政府分离和释放出来的权力载体,社区的生成与发展也成为加速政府放权、还权和社会化进程的最好形式。可见,政府推动社区建设、重构社区的主要目的是寻求新的管理体制和组织体系,寻求政治社会的稳定。由于现代化进程本身可能引发的动荡性,中央和地方政府对社区建设的推动力是非常强大的。[8]

正是在这种推动力的惯性下,上级政府部门以及街道办仍把社区居委会作为自己的下级部门,将派任务、下命令、送资源、办活动等相关事务都下沉到社区。政府部门将资源嵌入社区,既为了促进社区发展,也出于完成自身的行政任务。为了让社区居委会顺利完成上级政府的行政事项,政府部门提供资源的同时也将部分权力下沉到社区,政府与社区居委会之间形成一种互惠关系。调研发现,当前单位型社区的权力惯性最大。

在M社区调研时,社区负责人反复强调:“我们社区在学校内,社区居民不仅有本校退休教师,还有学校老师的家属以及一些外来住户。社区居民被分成了两种类型:学校教师和非教职人员。社区在提供服务的时候也被这两种类型所困扰。我们社区资源不足,需要依赖学校,但是学校的主要服务对象仅仅是学校教师及其家属。社区居委会作为社区的管理者和服务者,需要为整个社区提供服务。学校是处级单位,而我们社区只是科级单位,他们不听我们的,我们也管不了他们,我们社区需要举办活动、借用场地等,都要向学校打报告。”*资料来源:根据2017年7月课题组对武汉市H区M社区负责人的访谈录音整理。

在这种组织架构下,外源资源的嵌入对社区管理造成了一定的困扰。权力惯性导致社区发展不仅需要依赖外源资源,更需要依赖外源资源所蕴含的权力支持。这也揭示了社区中外源型资源对内源型资源出现挤压效应的根源在于,外源型资源背后所隐含的权力逻辑。

(二)行政惯性

社区事务主要包含三个层面:上级政府部门及街道办下派的行政事务、社区自身的事务以及居民需求的事务。这三个层面的事务并不是截然分离,而是交织在一起,其中心点恰恰就是社区。社区在完成这些事务时受到两个行为逻辑的影响:一是行政逻辑,二是服务逻辑。

1.行政逻辑。在压力型体制下,基层政府自身的人力、物力是有限的,于是把目光对准城市社区自治组织——社区居委会,把社区居委会变成了自己的“派出机构”。基层政府将上级政府下压的大量行政事务再下沉至社区,并以目标责任考核的方式要求社区完成。而社区则需要借助政府提供的资源完成各项工作以及满足自身的利益需求。在调研走访的几个社区中,大部分社区是街道办打造的“示范”社区,社区都有大量的荣誉称号,这些荣誉能够为社区带来更多的外源资源,但也使社区的事务越来越多,资源挤压效应也越来越大,形成一个滚雪球的发展态势。

2.服务逻辑。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要增强居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在城市社区治理中,只有满足和保障居民的多样化需求,提升居民生活的幸福感和获得感,才有利于社区的稳定和发展。因此,“善治”成为当前城市社区治理追求的目标之一,即社区居委会应把服务逻辑放在首位,以满足社区居民的需求为主要任务,为社区居民提供多元化的公共服务。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居民的公共文化服务需求呈现出多元化、多层次化的特点,而社区自身的内源型资源有限,并不能很好地满足居民需求,社区发展仍需要借助外源型资源的支持。然而,伴随着大量外源资源嵌入社区,又必然会出现两种后果:一是社区居委会更加依赖上级政府部门的支持,逐渐丧失其自治的独立性,使社区发展受到极大限制;二是社区又会陷入上级的权力逻辑和行政逻辑之中,陷入一种死循环状态。

综上所述,受行政体制资源供给方式以及传统社区管理方式的影响,外源资源嵌入社区,不仅不能使社区走上“独立自主”的发展道路,反而增强了社区的行政化和对资源的依赖性。而且目前标准化的资源投放模式,也不能满足社区居民不同层次的需求,造成某些社区服务供给“缺位”状态。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认为,随着居民物质生活水平的不断提升,其精神层面的需求会越来越多。但是当前社区资源投放依然以基础性资源为主,不能满足居民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尽管政府日益增强对公共服务的投入,社区仍面临资源不足、供需脱节等现实挑战。总的来说,不管是社区的行政逻辑还是服务逻辑都难以摆脱权力和行政惯性所造成的资源挤压困境。

五、社区资源挤压效应的破除——资源合力

由于传统行政管理体制的严重影响,我国城市社区内生资源发展不充分,对外源资源依赖较大。但也应该看到,社区内源资源虽然受到外源资源的挤压,但其仍有很强烈的生存发展愿望。整合社区内外资源,是社区资源可持续发展的必经之路。一方面,将社区内源资源“身份化”,使之得到政府部门、社区居委会、居民等社区治理主体的认可,获得合法性和有效性,同时,加强社区主体建设,也是社区内生资源发展的重要源泉;另一方面,政府下沉资源“去行政化”,减少资源附加的行政事务下派,增强社区自主性。

(一)内源资源“身份化”

首先,将社区内源资源“身份化”,使之得到政府部门、社区居委会、居民等社区治理主体的认可,获得合法性和有效性。以H街道A社区的P艺术团的成长经历为例,社区书记发现,社区中有较多零散的文艺小团体,于是,将他们组织起来,成立P艺术团,团长由街道文化站站长担任,社区主任任副团长,并在街道办进行了登记,使其获得合法的身份,成为正式文艺团体。P艺术团共有12支文艺队伍,每支队伍成员在20~40人之间。尽管艺术团没有囊括社区中所有的文艺队伍,但在管理上,经民主协商形成了一套良性的竞争机制,让非艺术团的文艺队伍也有机会加入P艺术团演出,以激发各文艺团队的发展潜力。P艺术团整体发展水平和运行状况都不错,不仅参加上级部门或者街道办举办的活动,偶尔还参加商业演出。

其次,加强社区主体建设,也是促进社区内生资源发展的重要渠道。社区是居民的,社区内源资源的形成和发展都离不开居民主体性的发挥。居民主体性的培育和生成是政府、社会组织、居民委员会、居民之间关系重构的过程,更是居民自我激活行动要素的过程。只有培育居民主体性才能更好地激活社区自治能力、促进政府职能转型、优化社会治理结构,加强多元主体协同。[9]

(二)外源资源“去行政化”

外源型资源尤其是政府部门嵌入社区的资源,并非只是“单纯”的资源,其背后隐藏的行政化力量会对社区其他资源产生挤压效应。社区资源挤压效应的根源在于权力惯性和行政惯性的推动。因此,“去行政化”就是减少外源资源所附带的行政手段或目的,政府部门不干预下沉资源的使用方式和用途,由社区根据需求自主支配资源,助力社区建设。调研发现,H街道给予其下辖A社区较大的自主性,社区拥有资源配置的灵活性。如隶属A社区的P艺术团根据居民实际的需求,整合相关资源,创办了行走的讲堂。

社区负责人向我们介绍说:“通过举办多种形式的活动,如小品、相声、舞蹈等,将国家政策方针、传统优秀文化、身边的好人好事等内容展现给社区居民,既能传播社会正能量、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又能反映社会现象、引导和教育大众。这种方式打破了原有的讲座模式,比传统的讲座形式更吸引人,让更多的居民能够接受,这种形式我们就叫做行走的讲堂。我们举办了很多期,效果非常好,在社区内取得不错的口碑,越来越多的居民参与其中,这是一种寓教于乐的方式。”*资料来源:根据2017年7月课题组对武汉市H区A社区负责人的访谈录音整理。

其次,增强社区自主性建设,重新定位社区角色。目前社区居委会的行政化色彩日趋严重,政府部门应转变行为逻辑和工作方式,减少对社区居委会的干预,真正将社区视为自治组织,增强社区自治性;在资源供给中,政府部门应以社区实际需求为根本,供给“纯”资源,由社区自我安排和管理,减少附加在资源身上的行政事务下派。社区居委会是与居民密切相关、紧密联系的自治团体,而不是实质性的行政派出机构。

六、结 语

不管是自然资源还是社会资源,就资源本身来说,它并不会发出“诅咒”,也不会产生挤压效应,真正发挥“诅咒”作用的是人们加诸在资源中的“附加价值”所产生的不当利用方式。结合调研实际情况发现,城市社区中的资源挤压效应背后更为深层的原因是沿着两条主线不断发展的结果:一是以历史发展为主线,即政府办社区所导致的社区对政府的依赖;二是以政治体制为主线一级级延伸下渗所造成的社区自主性不足。

当前中国城市社区治理正在力图摆脱传统的国家包办一切的情形,逐渐构建“多方协同、合作共治”的新的政策框架,这也是当前社区治理体制转型的前沿点。[10]社区治理是社会治理的基础。现代社区治理就是各个行动主体协调互动、协同行动的过程。[11]社区自治不只是在社区居委会的组织架构中有民选的领导管理班子,更重要的是将居民纳入社区治理中,发挥居民在社区治理中的主体性作用,形成各种自组织,共同参与社区事务治理。居民不仅是资源的使用者,也是资源的提供者和创造者。城市社区自组织的数量和资源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组织成员的自主和自助管理能力。[12]重视培育和开发社区的内源型资源,不仅能更好地满足和衔接居民需求,弥补政府供给的“缺位”,而且能发挥社区居民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使居民从社区活动和社区事务的参与中形成公共精神,为社区善治奠定良好的基础。

在中国,国家的恒强和社会的偏弱仍然是现实政治图景的生动写照。[13]部门资源下沉至社区,对社区中的其他资源产生挤压效应,体现的正是一种“强国家,弱社会”的状态。而社区发挥主动性和自主性,实现资源合力,展现了社区自主性的提升。政府资源供给方式的变化深刻反映了国家与社会之间的互动关系,可以透视政府职能的变迁轨迹:从“全能型政府”“管控型政府”向“有限型政府”“服务型政府”转变。国家通过资源下沉所展示的政治行为逻辑,也体现了国家治理逻辑向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变迁。透过政府资源的运作看权力变迁,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较为新鲜的研究视角,可以更加全面地分析国家与社会之间的博弈。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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