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供给侧看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

汤究达

摘要：本文在梳理社会条件、供给主体与对象、供给新趋势等的基础上，分析了新矛盾产生的原因、表现形式、解决动力和条件、发展语境与思路。研究认为，社会条件改善带来了更多系统收益，奠定了矛盾转化的基础；供给主体的多元化及相互间的差异性、供给对象的多元化及其转移，既丰富了新矛盾的表现形式，又为解决新矛盾提供了动力和条件；供给侧的新趋势，为解决新矛盾提供了新的发展语境和思路。

关键词：主要矛盾供给侧社会条件多元化新趋势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这是党中央对我国社会主要矛盾转化作出的又一重大政治论断。这一转化本质上包含了需求和供给两方面的变化，“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说的是需求侧，“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说的是供给侧，而后者更是“主要矛盾”中蕴含着的“根本问题”。本文将从供给侧入手分析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

一、从供给的社会条件看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

（一）技术革命

清华大学教授胡鞍钢指出，在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信息革命中，我国侥幸上了末班车，因为对外开放成为“追赶者”，并实现了成功追赶，成为世界最大的ICT（信息通信技术）生产国、消费国和出口国，并正在成为领先者；进入21世纪，中国第一次与美国、欧盟、日本等发达国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在加速信息工业革命的同时，正式发动和创新第四次绿色工业革命。党的十八大以来，创新型国家建设成果更加丰硕，天宫、蛟龙、天眼、慧眼、悟空、墨子、大飞机、量子计算机等重大创新成果不断涌现；“新四大发明”高铁、支付宝、共享单车和网购影响了人们的生活方式、改善了人们的生活质量。这些技术突破，既是我国社会生产力整体上不再落后的具体例证，又为供给从规模速度型向质量效益型转变提供了坚实的技术保障。

（二）制度变革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理论、制度、文化不断发展，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途径，给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发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独立性的国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选择，为解决人类问题贡献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全面深化改革取得重大突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更加完善，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水平明显提高，全社会发展活力和创新活力明显增强；民主法治建设迈出重大步伐，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依法治国有机统一的制度建设全面加强，党的领导体制机制不断完善；经济体制改革以完善产权制度和要素市场化配置为重点，力争实现产权有效激励、要素自由流动、价格反应灵活、竞争公平有序、企业优胜劣汰。这些制度变革站在我国经济社会发展阶段性成果的基础之上，更多地考虑文化基因而非发展阶段的差异，更便于我们正确认识我国当前所处的发展阶段，为供给从规模速度型向质量效益型转变提供了更科学合理的制度保障。

（三）人口素质提升

身体素质方面，《中国健康事业的发展与人权进步》白皮书指出，经过长期不懈奋斗，我国显著提高了人民健康水平，不仅摘掉了“东亚病夫”的耻辱帽子，而且公共卫生整体实力、医疗服务和保障能力不断提升，全民身体素质、健康素养持续增强，被世界卫生组织誉为“发展中国家的典范”。科学素质方面，中国科学技术协会发布的第九次中国公民科学素质调查结果显示，2015年我国具备科学素质的公民比例达到了620%，比2010年的327%提高了近90%，进一步缩小了与西方主要发达国家的差距；其中，上海、北京和天津的公民科学素质水平分别为1871%、1756%和1200%，位居全国前三位，分别达到美国和欧洲世纪之交的水平。思想素质方面，《中国人权法治化保障的新进展》白皮书指出，在全社会普及人权和法治观念，截至2016年，全国共建立法治教育基地32万多个，965%以上的中小学配备了法制副校长或者法制辅导员；各中小学结合学生年龄特点，在相关课程教学中融入人身权利、受教育权利、經济权利等学习内容，增强学生的权利意识；以促进诚信守法、依法经营为重点，加强企业法治文化建设，增强企业职工权益保障意识；集中开展进城务工人员法律知识培训、法治宣传周等活动，增进农民和进城务工人员的法治观念和权利意识；等等。人口素质的提升，从需求和供给两个层面，为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为供给从规模速度型向质量效益型转变提供了必要的条件，做好了必要的准备。

技术革命、制度变革和人口素质提升等共同增强了我国社会的系统力量，为整个社会带来了更多的系统收益。而且，这些条件越是优秀，系统收益也就越高。以网约车为例，网约车给乘客带来了更方便的出行，给司机带来了更多的收入，给城市带来了更通畅的交通和更宽松的停车场，网约车平台除了从司机、乘客两方面获得收益外，还获得了其他系统收益，如人群的出行偏好等数据、车辆的行使数据、更精确的地图及导航服务等，这些都将在不远的将来转化为现实的收益。系统收益为从根本上超越零和博弈竞争思维奠定了基础。

二、从供给主体解析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

（一）供给主体的多元化

社会条件的变化，使产品的可竞争性、可排他性、可度量性等都发生了深刻变化，供给主体也随之变得“一体多能”。过去认为只有公共部门可能供给的产品，私人部门也正在并已经积极供给。哈耶克在《致命的自负》中认为，像百科全书、词典、教科书和工具书这样的作品，如果在出现之后马上就可以免费复制，它们大概根本就不可能生产出来。然而，维基百科、百度百科等各类百科，有道词典、Bing词典等各类在线词典字典，可汗学院、中国大学MOOC（慕课）等产品层出不穷并免费供给，给了这位新自由主义大师一记有力的回击。正如北京大学教授顾昕在分析公立医院的治理模式时所说的，行政机制、市场机制和社群机制这三种治理模式具有相互嵌入性，即对几乎所有私人和公共事务的治理都离不开三种治理机制的协同作用。进一步说，对供给主体行为边界的界定已不再严格，技术和制度的变革，将产品在一定范围内无限细分，政府、市场和社会在被细分的一系列产品中选择适合自身制度特点的产品及其组合，以达成自己的目的，满足各自客户的需求。供给主体的多元化，既是社会主要矛盾发生转化的主要动力之一，又是解决新矛盾、推动供给从规模速度型向质量效益型转变的主要动力之一。

（二）供给主体间的差异性

供给主体间天然具有差异性。但在一个追求规模速度的发展环境中，这一差异性更容易被放大，从而演变为城乡发展、区域发展、收入分配、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经济与社会等方面的不平衡，演变为竞争、效率、创新、动力转换等领域的不充分。具体来说，我们既有安全高效先进产能，又有大量低效无效落后产能；既有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工厂，又有大量“山寨”工厂；既有熟练工，又有大量初级工。产业间、组织间、个人间的差距，在需求大量释放的条件下得以固化，经济学上所说的“劣等品”甚至“吉芬商品”不断被生产出来，而“劣等品”强化了供给能力在较低生产水平上的无限细分。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主张“三去一降一补”，推进“高质量发展”，提倡“大国工匠”，都是在正视供给主体之间差异的基础上，对供给水平和质量的整体提升，其本质是促使供给能力在较高生产水平上实现无限细分。推进供给能力的整体提升和细分，是进一步释放系统收益，为解决不平衡不充分问题提供增量收益的必由之路。当然，在推进供给能力整体提升和细分的过程中，可能会产生新的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但会通过提高罗尔斯所说的“社会最不利者”的福利，实现“小康路上一个都不能掉队”，进而提高社会整体福利。

三、从供给对象看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

（一）供给对象的多元化

供给对象的多元化既包括品种和数量的多元化，又包括质量的多元化。随着技术革命、制度变革和人口素质提升，几乎所有产品，乃至公共物品都出现了多元化趋势。供给对象的多元化，在本质上表现为供给能力的差异性。以共享单车为例，在共享单车产生之前，公共租赁自行车以“有桩自行车”为主，其供给主体为公共部门或非盈利组织为主；共享单车产生之后，公共租赁自行车变成以“无桩自行车”为主，且在数量上出现了摩拜单车、OFO、小鸣单车等多个品牌的竞争，在质量上出现了机械锁单车、电子锁单车、变速单车等的分化。供给对象的多元化，既带来了普通商品、优等品，又带来了“劣等品”甚至“吉芬商品”；既满足了不同层次的需求，也可能形成不平衡不充分发展的路径依赖。如前所述，促使供给能力在较高生产水平上实现无限细分，反映在供给对象上，就是要求供给主体在一定范围内将产品进行无限细分。而“一定范围”的界定，既是对“生产水平”层次的界定，又是解决“不平衡不充分发展”的重要手段。

（二）供给对象的转移

社会的主要供给对象经历着从稀缺到富足再到稀缺的循环，其中再次稀缺主要是指稀缺对象的转移。仍以共享单车为例，自行车在诞生之初是供给不足的，但随着生产的增加，特别是当汽车、火车、地铁等交通工具普及后，逐渐变得供给过剩；共享单车出现后，又出现了新的稀缺，但稀缺转移到了“停车区域”“自行车修理”等产品和服务上。再以网约车为例，网约车诞生之前，出租车是供给不足的；网约车诞生后，出租车变得富足，但“特殊天气出行服务”等服务、“对网约车平台的管理”“对网约车的监管”等公共服务变得稀缺了。稀缺对象转移的过程，既是旧问题的解决过程，也是新问题的产生过程，本质上是供给层次的提升，其过程往往伴随着创新，用美国学者彼得·蒂尔的话说，是“从0到1”。进一步说，随着“富足”积累到一定程度，社会生产力不再“落后”，人民对物质生活的需要逐步得到满足；而随着新的“稀缺”的产生，“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问题凸显，“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更加突出，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也就随之而来。

四、从供给的新趋势看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

（一）零边际成本趋势

美国学者杰里米·里夫金在《零边际成本社会》一书中认为，在未来二三十年里，各大洲和全球网络中的产消者将以近乎零边际成本的方式生产并共享绿色能源、商品和服务，并且通过在线虚拟课堂学习，进而将经济带入一个商品和服务几乎免费的时代。以分享经济为例，无论是共享单车、共享充电宝，还是网约车、共享汽车，都是以租赁合约取代买卖合约。这是生产关系适应生产力发展的具体体现。在同一时间内，人们不再占有很多产品而只能消费其中一小部分，人们需要什么就可以“租赁”什么。相对于很多产品的资金占用，租赁的费用只是很少的一部分。需求就这样被释放出来了。近年来兴起的区块链技术，正在进一步降低交易费用，从而更大范围、更深层次地释放需求。一个相对更富足的社会即将来临，这也是社会条件成熟、供给多元化的必然趋势。在这一趋势下，我国社会出现了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现状。要解决新矛盾，就要将矛盾置于这一趋势之下，在解决新矛盾中因势利导，在因势利导中不断丰富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二）去中心化趋势

去中心化的发展趋势表现在多个方面。从人类发展的阶段来看，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张康之指出，人類正处在从工业社会向后工业社会转变的过程中，这次历史转型是以全球化运动开辟道路的，全球化对既有的世界中心—边缘结构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呈现出了“去中心化”的趋势。从互联网技术的发展趋势来看，前文提到的区块链技术，除了进一步降低交易费用外，还将通过“机器信任”“智能合约”等带来一个“去中心化”的发展趋势。而事实上，去中心化正是区块链降低交易费用的重要方式。从组织架构来看，越来越多的组织，无论是公共部门、非盈利组织，还是企业等私人部门，将自身组织向开放式、扁平化、平等性组织转变，“小团队”“虚拟团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当然，去中心化趋势的表现形式还有很多，它们对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尤其是对既有制度将产生深远的影响。在应对新矛盾，尤其是解决不平衡不充分发展问题的过程中，要充分利用这一趋势在保障信用、促进交易、降低交易费用等方面的优势。

综上，站在我国发展新的历史方位，要充分认识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首先要充分认识到供给侧“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的问题是新矛盾蕴含着的“根本问题”；其次，要充分认识到供给侧的技术、制度、人口素质等社会条件的改善，共同增强了我国社会的系统力量，带来了更多的系统收益，既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奠定了基础，又为我们从根本上超越零和博弈竞争思维提供了条件；再次，要充分认识到供给主体的多元化及相互间的差异性、供给对象的多元化及其转移，既是新矛盾的表现形式，又是解决新矛盾的动力和条件；最后，要充分认识到零边际成本、去中心化等新的发展趋势，在成为解决新矛盾过程中必须面对的新的发展语境的同时，又为解决新矛盾提供了新的发展思路和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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