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的故事：赌场老人

文 /吴 畏

作者单位/美国华人执业医师协会

2016年10月31日 星期一

今天是万圣节, 我最喜欢的病人艾玛又来随访了！艾玛再有几个月就是99岁了，颈椎有些弯曲，但她诙谐有趣，反应很快，思维一点不像快百岁的老人。她患有老年黄斑变性，已经失去了右眼，左眼也仅有0.15的视力。多年来，我一直给她左眼做玻璃体眼球内注射治疗，视力基本稳定在0.15到0.2左右。现在是每三个月做一次维持治疗。

艾玛最喜欢去赌场玩，常常与同伴搭公车去离这里两小时外的赌场。她告诉我前两年还与人玩牌，现在视力不如从前，只是隔周去一次赌场，也只能玩老虎机了。她向我抱怨，最近运气不好。说到这里，她盯住我看了好一会儿，问我：“Dr Wu，你和那个赌场有什么关系吗？”我吃了一惊，困惑地摇头。艾玛解释道，原来她玩的那台手气不好的老虎机叫“Mr Wu”。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举起右手笑着说，“我发誓与此绝无任何关联！”艾玛和在场的护士都大笑不止……我给艾玛的左眼又注射了一针，一定让她成为赌场里的百岁老人！

2017年4月28日 星期五

今天下午，老人艾玛终于回到了诊所。艾玛是我多年的病人，刚过了99岁的生日，上次见她还是半年前万圣节她到门诊来随访；本该三个月前再次来随访，但却没有出现。听另一个住同一老人护理院的老太太讲，原来艾玛去年年底摔了一跤，股骨骨折住了院。心里不时想起这位可爱的老人，祈愿她早日康复。

艾玛又显苍老了一些，她坐上了轮椅，鼻孔里还插着氧气管，轮椅旁放了一个小小的氧气瓶。这氧气瓶还是我们诊所给她提供的：因为今天病人很多，等太久，她自己的氧气瓶不够用了。最近骨折引来的容颜的加速苍老并没改变艾玛乐观的性格。我一进诊室，艾玛就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起她如何摔了跤，住院以及康复治疗的过程。一个多月前她才从康复医院回到护理院。艾玛提高声音很自豪地告诉我，不久前她刚过了99岁生日，生日那天她又去了两小时路程外的赌场。不过这次因为身体原因她没有乘公车去，而是由照顾她的护工开车带她去的。

艾玛略显不满地对我说“Mr Wu didn’t perform very well（吴先生表现不太好）。”

我吃了一惊，旋即明白她说的Mr Wu是她喜欢玩的那个老虎机。“为什么呢？”

“Because it doesn’t like to pay out money（因为这台机器不爱付钱）”！

“那为什么不换台机器玩呢？”

“Because I like Mr Wu！（因为我喜欢Mr Wu啊）”。艾玛的回答让屋子里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我接过艾玛的话，“Thank you！”艾玛也哈哈大笑起来。

检查在一问一答中很快结束了，她的视力比以前更差了，左眼只有不到0.1了；当病人全身健康恶化时，常常伴随着视力的下降。但庆幸的是并无出血及渗透，不需玻璃体注射治疗，只需五个月后来随访即可。

艾玛抬起头望着我，停了一会儿，问我，“Dr Wu，do you think it makes sense for me to continue to use make up（你觉得我还需要每天继续用化妆品吗）？”

“Certainly！ You look very nice！（你看上去很棒）”我注意到艾玛涂了很不错的口红，“What brand do you use？（你喜欢什么牌子的化妆品呢）”

“I like‘Cover Girl’（我喜欢用‘封面女郎’）。”

我笑着说,“听说这是个不错的牌子，很多女性都喜欢；男人大多也喜欢‘Cover Girl’呢！”艾玛和护士护工都笑开了！

临走时，艾玛问我她什么时候第一次来看我的。我翻了病历，告诉她是2009年的1月份。艾玛突然有些黯然地说，“Dr Wu,I don’t know how much longer I will be around(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我把手放在艾玛的手背上“You will recover fully，I will see you for years to come(你一定会康复，我还会为你看很多年的眼睛呢)。”

我告诉艾玛，我希望明年她100岁生日的那天来随访，我会给她准备一个生日蛋糕。艾玛开心地离开了。

衷心地祝愿艾玛长寿健康乐观，成为我的另一位百岁患者！

2017年11月3日 星期五

又见到艾玛了！ 这位乐观、开朗、幽默的赌场老人是我最喜欢的病人之一。她是下午的最后一位患者，她的到来让一天的疲惫一扫而光，诊所顿时充满了生气！走进诊室，看见艾玛和六个多月前没有大的变化，鼻孔里还是插着氧气管，只是背好像更驼了一些。我问候后在她前面坐下，艾玛的声音还是那么宏亮，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的“Dr……W……u”拖得很长。我问她最近有没有去赌场，她告诉我好久没去了，因为身体越来越差的缘故。但她说最近正准备再去一趟。交谈中艾玛对赌场那个叫“Mr Wu”的老虎机还是耿耿于怀，知道缘由的护士忍不住偷笑。检查很顺利，老人的黄斑很稳定。我让她6个月后来复查，那天应该是她100岁生日。我再次告诉她那天诊所里会给她准备一个生日蛋糕。艾玛听了非常高兴，说一定要按时吃药，要活到100岁！同来的护工告诉我艾玛在老人护理院有个绰号叫“General（将军）”我疑惑地问起绰号的由来。原来艾玛对护工们很严格，她对自己吃药的时间掌握得非常精准，对每个新来或换班的护工都要仔细交待，一丝不苟。各种服药的时间不得有丝毫偏差，于是艾玛在护理院就有了“General”的绰号。这位可爱的准百岁老人，不由得让我刮目相看！随访结束了，我举起右手给艾玛行了个准军礼：“百岁生日见，General！”艾玛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诊室里所有人都笑起来。

2018年4月16日 星期一

周末的一场大雪让上周本已回暧的天气又回到了寒冬，路旁积了一尺多厚的雪，我小心翼翼地在刚清理过积雪的马路上开车前往诊所，心中难掩小小的激动。在我的Calender上，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它是艾玛的百岁生日，也是几个月前定好了的来诊所随访的日子。一到诊所，我特别嘱咐护士，如果艾玛一来到前台报到，就马上去附近的店里买一个生日蛋糕，为艾玛庆祝百岁生日。说实话，每当百岁老人“诞生”在我的门诊，都会让我激动期盼，因为我知道，这也有我的一份功劳，没有良好的视力，人们长寿至百岁的机率会大大降低。

可是，一直到上午的门诊结束，艾玛都没有出现。因为大雪的关系，还有几个病人打来电话取消了预约。也许艾玛的失约也是由于大雪和路况的缘由吧？但我还是隐隐地感到不安，也许……

这种不安的预感被下午来访的另一个病人雪莉证实了。94岁的雪莉是艾玛的“闺蜜”，住在同一个护理院。她告诉我，艾玛两天前去世了，在她百岁生日前两天去世了，本来护理院准备在今晚给她举办一个大大的生日派对的。听雪莉讲，两个月前艾玛还乘车去了两小时外的赌场。

我没有追问艾玛去世的病因，我知道她的健康状况并不甚好，去年还摔了一跤。作为医生，见惯了生老病死，但听到艾玛离世的消息，心中还是充满遗憾，多么希望她成为百岁老人！我和护士们都会想念她的诙谐幽默，和每次来访带来的欢声笑语。我也很感谢艾玛，教人更乐观顽强地生活。

生活中，有的人和事是难以让人忘怀的，艾玛就是这样的人。愿艾玛的灵魂在天堂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