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杰(苏州大学 艺术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罗连杰(安徽财经大学 艺术学院,安徽 蚌埠 233030)
江 牧(苏州大学 艺术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许村位于徽州歙北山区,有史料记载的建村年代已达千年。明中后期,村中人口达历史峰值[1],现今所见之聚落格局亦成形于该阶段。许村形态总体呈南北团状布局,由若干自然村组成,诸自然村即为许村许氏各支的聚集区。许氏家族发展至今东西二支共分十八门,每门均建有祠堂。作为徽州宗族聚落空间结构的核心节点,宗祠在聚落形态生演过程中所起的“支点”作用十分明显,通过空间句法理论来分析宗祠与聚落形态空间之间的变量关系,揭示宗祠在聚落整体与局部空间中所体现的控制性作用,厘清徽州传统聚落的空间结构与层次以及它们之间相互影响,从而解读宗法制度下家族分化与聚落形态空间的关系。
图1 徐氏家族空间生演图示
图2 许村地里区位关系
图3 许村明代古图
图4 许村建筑与道路及水系关系
在许氏落脚许村前,该地时名“昉源”[2],缘南梁新安太守任昉归隐此地而名,唐大中九年(855)又改名“任公村”[3],故此地多有杂姓同居。许氏迁入后聚居于村中环泉一带,至今该地仍被许家称作“老屋堂”,直至九世时许氏方始外迁。九世祖许宾育有二子,后二子分家,长子许理迁居村东东升,次子许璙迁居村西高阳。此后许氏一族不断繁衍,家族人口持续增长,势力逐渐壮大,遂反客为主,几乎占据了村中所有空间(图1)。“许村”[4]以官方命名首现于明天顺五年(1461)的《大明一统志》中,这一记录反映了当时许氏在此地的主导地位。至明世宗后,随着祭祀制度的改革,许氏东西十八门均修建祠堂用以家族的祭祀活动。留存至今的许氏宗祠尚存10处,全部建于明嘉靖(1522-1566)以后。如图4所示,它们由北向南分布在许村范围内的金村、东升、前溪、环泉、高阳等自然村中,其中许氏西支的世恩堂、大宅祠、大郡伯第已残存,敦睦堂得以保存,而许氏东支的大墓祠已残存,大邦伯祠、敦义堂、观察第、何氏支祠、吴氏支祠则被保留。
许氏宗祠按家族谱系划分为总祠、支祠、家祠、专祠四种类型。总祠又称“统宗祠”,由联宗共祀而来,是家族内部不同支派间联合祀祖的场所,其规模为村中祠堂之最,选址也需各支派间达成共识后决定。许氏总祠名为“一本堂”,初建于明末,后在清康熙年间由环泉迁至高阳,该祠内供奉许氏一族的共同祖先,现已倾毁。支祠为许氏家族内部支系的祀祖场所,许氏自一世祖许儒起,发展至第九世许宾时始分东西二支,许宾长子许理为东支始祖,次子许璙为西支始祖,此后二支经过世代繁衍,东支分十门,西支分八门,共计十八门,这十八门下所建祠堂便为支祠。现存宗祠中许氏东支的大邦伯祠、大墓祠、观察第;西支的世恩堂、大宅祠、大郡伯第、敦睦堂均属此类。在此之下还可再分,如东支邦伯门下又分四支,西支环里门下也分六支,这些小支系的祠堂即为家祠,现存东支敦义堂。此外,现存祠堂中还存有一些专祠如何氏支祠、吴氏支祠。
空间句法(space syntax)是关于“社会与空间的关系”的理论[5],由伦敦大学巴利特学院比尔·希列尔(Bill Hillier)教授及同事所创。其核心内容为“空间组构”(configuration) 概念[6],即以拓扑形态来对空间关系进行量化分析,从而开辟了一条不同于欧式几何中的三维(长度、面积、高度)测量法则。希列尔将这种基于拓扑关系形成的空间称为组构的空间,再通过一系列数学运算将空间组构进行量化,形成空间组构的“关系图解”(justified graph),进而重新理解人类活动与空间的相互影响。
图5 凸状、轴线、视区的定义方式
图6 凸状在室内空间的应用
图7 凸状与轴线在聚落空间中的应用
图8 许村全貌及周围环境
空间句法理论对空间的描述形式共分三种,一为“凸状”(convex),二为“轴线”(axial),三为“视区”(isovit),本文采用前两种形式来做具体分析。凸状空间指内角小于180°的空间,以空间中任意2点连成的线段仍整体处于该空间之内,因此凸状空间的视线较开阔,空间内凡多于1人以上,即可实现互视(图5)。村中“外部空间[7]”的凸状是由建筑外部边界与自然边界围合形成的内角小于180°的若干不规则空间连续叠加组成;而内部空间的凸状则值由建筑的墙体围合分隔形成的室内空间(图6)。凸状空间之间不受建筑物阻碍或步行遮挡的最长延伸线即为轴线[8],将最少且最长的轴线覆盖整个空间,便形成空间的轴线模型(图7)。每个凸状空间或每段轴线即为空间拓扑结构中的一个节点,将它们之间的连接关系转化为关系图解,就可以计算出各节点之间,以及局部与整体之间的变量关系。而所有的变量关系都通过数值和颜色来体现,数值由低至高,颜色从冷到暖,数值与颜色呈正相关,对参数进行分析后得出它们之间的具体关系。
对应“凸状”与“线轴”两种空间形式,形成凸状与轴线二种空间模型,进而分析二者的连接值、控制度、深度值、整合度及可理解度等变量参数。为方便起见,现将本文采用的参数类型逐一说明。连接值(connectivity)指空间内与某一区域(节点)相邻的区域(节点)的数值,该数值越高则代表该区域的空间渗透性越强。控制度(control)指空间内某一区域到其相邻区域的可能性,数值越大则说明该区域对其周围区域的控制越强。深度值(depth)指空间内某一区域到达相邻区域的最少步数,如为1步,则1就是两点之间的深度值,而空间内的某一区域到达其他所有区域的最少步数,就是该区域的平均深度值。所有区域的平均深度值之和则为空间组构的总深度值。该数值为拓扑深度值,并非距离概念,可理解为转换空间或方向的次数,次数越少其便捷度越高。整合度(integration)分为“局部整合度”与“整体整合度”。局部整合度指从某一区域抵达一定拓扑半径(R3)数值区间之内的其他区域的可达性,数值越高,其可达度越高;整体整合度指从某一区域抵达整个系统中其他区域的相对可达性(半径为Rn),数值越高,整体空间的相对便捷度越强。空间网络中,占整个空间网络整合度前10%的轴线(大系统时为5%),被称为该空间网络的整合核心(integration core)[9]。可理解度(intelligibility),前面所述的连接值、控制度、局部整合度主要分析局部层面的空间属性,整体整合度则分析整体层面的空间属性,而可理解度就是将二者进行联系,进一步分析局部与整体之间的关系,即从局部所看到的空间结构能否有利于产生对整体空间结构的构建。数值越高,则空间的可理解度越理想[10]。根据回归分析法,空间句法以可决系数(R2)的高低(0~1之间)来表达空间整合度的变量关系。当R2<0.5时,空间句法认为自变量(Rn)与因变量(R3)之间属低度相关(自变量与因变量可以互换),即空间的可理解度较低;R2>0.5属中度相关,即空间的可理解度正常;R2在0.8~1之间属于高度相关,表明空间具有较强的可理解度[11]。
将许村“大邦伯祠、许声远宅、许有章宅、许杜林宅”四座建筑凸状空间的关系图解(表1)进行横向比较,结果发现四个空间各有其特征,存在较大差异。大邦伯祠空间十分规整,其空间拓扑结构也呈左右对称形态,而许声远、许有章、许杜林三栋民宅空间则为不规则形态,其空间拓扑结构亦呈不规则形态。
表1 许村宗祠与民居内部空间的横向比较
如表2所示,四个空间的平均深度值各异。大邦伯祠的深度值3.157最低,说明其空间节点数量最少,且形态对称,故各节点间的步数最低。许杜林宅的深度值4.654居中,与大邦伯祠相比,后者的空间节点数量仅比前者多两个,但深度值却明显提升,这主要是由于后者的空间形态不对称所造成的,于是各节点间的步数就会增加。许有章宅与许声远宅的深度值相对较高,分别达到6.078与6.84,说明此两组空间最复杂(表1),节点数量最多,连接关系错综纷乱,因此系统的平均深度值最高。
再看四个空间的平均连接值。通过比较发现许有章宅的连接值在四栋建筑中最高,其空间内拥有两个连接值最高的节点,而其余建筑均为一个(表1)。许有章宅内部空间节点总量为46(含编号节点之间的连接空间),各节点连接值之和为108,平均连接值为2.347(表2)。大邦伯祠的连接值其次,这体现了由于宗祠空间对称规整,进而导致系统中每个节点之间的连接性较高。通过空间拓扑结构(表1)可以看出,大邦伯祠空间内连接值最低的节点位于最底部,其连接值为1,其余节点的连接值从2~6不等,节点总量为19(约为许有章宅的0.413倍),连接值之和为44(约许有章宅的0.41倍),平均连接值为2.315(表2)。许声远宅由于空间节点数量过多且结构不对称(表1),导致了它们之间的连接性产生了分化。即便节点总量达到64个(约许有章宅的1.333倍,约为大邦伯祠的3.4倍),连接值总和为140(约为许有章宅的1.3倍,约为大邦伯祠的3.2倍),但连接值为1的节点多达11个(表3),因此平均连接值2.187(表2)仅居中。而许杜林宅的连接值1.8(表2)则最低,反映了该空间既不具对称性,又缺乏空间深度,空间结构较简单(表1)。该空间节点总量为20(约为许有章宅的0.434倍,约为大邦伯祠的0.312倍,约为许声远宅的0.143倍),各节点的连接值之和为36(约许有章宅的0.333倍,约为大邦伯祠的0.818倍,约为许声远宅的0.257倍)。值得注意的是,该空间内连接值最低的节点共5个,占整个系统节点总量的1/4(许有章宅为1/14,大邦伯祠为1/19,许声远宅为1/6),仅以此项便可判断该空间的平均连接值最低。
最后,从RRA①RRA(real relative asymmetry)即相对于RA(relative asymmetry)的进一步计算方法,称作“实际相对不对称值”。在同一个拓扑空间系统中,即便空间节点数量不变,但由于节点间的连接关系的不同而带来的结构对称性的不同,即以系统中每一个空间节点为中心所映射出的空间拓扑结构会存有差异,从而导致了对系统深度值的计算结果并不一致。为了弥补这种误差,就需要将一个完全对称的空间结构(一般将此结构称作“钻石图形‘diamond - shaped graph’”,以该系统中所有空间节点为中心所映射出的空间拓扑结构均一致对称,如在系统中任意增加空间节点,以此为中心所映射出的空间拓扑结构仍然完全对称。)来作为参照,该问题可以通过公式计算得以解决。首先,通过公式来计算RA值,即“RA=MD-1/(N/2)-1”,MD为系统平均深度值,N为系统的空间节点数量总和,N/2皆在系统平均深度值的基础上,无论实际情况如何,都将系统中的节点数量减半来消除因不对称而带来的影响。该公式计算的是某节点与系统中其他节点的相对不对称关系,需要将该节点自身在计算中剔除,所以公式中的分子与分母均减1。其次,再计算RRA值,即“RRA=RA/Dn”,Dn为钻石图形的RA值,计算公式为(Dn=2{n[log2 ((( n+ 2)/ 3)-1)+ 1]}/[(n-1)(n-2)]),(Hillier, B. & Hanson, J., The Social Logic of值与整合度来看。由于RRA为整合度的倒数,所以只需解读其一便可说明四个空间的差异性。如表2所示,大邦伯祠的RRA值1.099最低,说明该空间结构规整,对称性高,系统内少有处于隔离状态(segregated)的节点,因此该空间应是一个拥有良好通达性,较高便捷度的空间结构,从其整合度0.979在四个空间中为最高值亦证明了这一观点。许有章与许声远两栋民居建筑的RRA值1.644、1.654依次递增,整合度0.632、0.624却依次递减,说明二者由于空间结构的不对称性而产生了更多的深度,进而导致了在空间通达性与便捷度上均不及大邦伯祠。而许杜林宅的RRA值1.861最高,整合度0.588则最低,因此该建筑内部各空间的通达性与便捷度最低。
表2 许村宗祠与民居室内空间句法计算
在分析了宗祠与民居建筑空间的差异性后,通过纵向比较来找出四个空间结构各自的某些特征,再将这些特征进行比较,去发现它们是否具有相似性,如有则说明了宗祠与民居建筑空间具有共性特征。
通过对大邦伯祠空间结构中8个编号节点进行逐一分析,得出深度值、控制度、连接值、RRA及整合度等计算参数(表3)。结果发现节点4在所有节点的数值中表现最为突出,即RRA值0.537最低,而控制度3、连接值6、整合度值1.859最高。再将该节点带入整个拓扑空间结构(表1)中,发现它位于结构的中心位置,它的上部有3个节点,下部有4个节点,这些节点中有6个直接与其相连,如将节点8剔除,它就成为了该结构的绝对中心。系统中7号节点的数值亦较为突出,它的RRA值0.877仅次于节点4的最低值,而控制度2、连接值4、整合度1.139仅次于前者的最高值。将其带入拓扑结构(表1)中会发现它的位置与前者相比向下挪了一步,在对称性上不及前者,因此RRA值略高,说明它在整个系统中的便捷度虽不及前者,但较之其他节点却更具优势,仍处于空间系统内的核心范围。
许声远宅的空间节点数量最多,形态也最复杂。对比29个编号节点的空间句法计算参数(表3),发现有6个节点(编号:2、7、14、15、17、22)的数值较为突出。在参数类型上,6个节点中15号节点的RRA值1.097最低,整合度0.911最高,控制度2与连接值4居中,说明该节点占据了系统中最有利位置。7、14号节点的RRA值分别为1.169和1.178,整合度分别为0.855和0.848,控制度则分别为1.5和2,从数值上看仅次于节点15,体现在整合度图形中(表1)其暖色度亦仅次于节点15的红色。而2、17、22号节点的RRA值1.276、1.357、1.402在6个节点中最高,整合度0.783、0.726、0.712则最低。通过对比
空间拓扑结构(表1)发现这6个节点全部位于拓扑空间的中心位置,而节点15又是这6个节点的中心,它们在整个空间关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表3 许村宗祠与民居内部空间的纵向比较
表4 宗祠与民居室内核心节点数值比较
Space,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4, p.112.)通过对比来发现实际空间与标准空间之间的差距有多大,计算结果即为该空间的实际相对不对称值。最后,通过公式看出RRA值与深度值正相关,却与空间的实际意义负相关,为了与其正相关,也为了方便解读,便取RRA值的倒数命名为整合度,因此整合度是由RA值与RRA值来体现的。
许杜林宅空间共10个编号节点,其中只有节点5的数值较为突出,其控制度2.5、连接值5、整合度0.955相较其余九个节点数值最高,而RRA值1.046则最低(表3)。从拓扑结构(表1)来看,在剩余的9个空间节点中,有5个节点直接与其相连,说明节点5在整个系统中起到了中枢作用,其RRA值最低反映该节点相较其余空间最对称,其整合度数值最高证明该节点占据了整个空间的中心位置。而许有章宅共19个编号节点,其中有5个节点(编号:2、5、9、12、13)的数值比较突出(表3)。按参数类型分,节点5的整合度0.978最高,RRA值1.021则最低,说明该空间是系统中的绝对核心;从控制度与连接值来看,9、13号节点的数值最高,将这些节点带入拓扑结构(表1)发现,全部位于所有节点中相对中心的位置。
1.种好水草是养殖成功的关键。一方面,水草是澳洲淡水龙虾的喜食的饲料,种植水草可以节省饲料费;另一方面,澳洲淡水龙虾好斗,种植水草可以提供隐蔽场所,减少蜕壳期间的残杀。另外,水草吸收氮磷作用强,对保持优良的水质效果好。但是,水草过密也会带来夜间耗氧过多的问题。一般不超过50%的水草覆盖率为好。应成行种植,保证水流通畅和龙虾通行空间。
如表4所示,将大邦伯祠、许声远宅、许有章宅、许杜林宅各自的核心节点在空间参数中所占比例进行比较后发现。大邦伯祠的核心空间占整体空间的25%,但核心空间的连接值却占了空间总连接值的50%,其控制度与整合度也占了相应比例的45.4%与38%;许声远与许有章两栋民居的核心空间数量虽多,占比仅21%,而21%的核心空间却占了空间总连接值与总控制度的43%和39%,整合度的28%;许杜林宅的核心空间仅占整体空间的10%,核心空间的连接值与控制度比例却达28%,整合度比例达17.2%。所有的参数比例都在证明许村宗祠与民居空间虽因形制而不同,却又保持着一些共性特征,即都将自身的中部空间作为整体空间系统中的核心区域。实际上这些中间区域无论在功能性亦或象征性方面均非其他空间节点所能替代。
上述比较仅从空间关系的层面来说明宗祠与民居空间的相似性,但这种相似性的背后所映射的却是前者对后者的影响,该影响以宗祠空间结构的秩序性及象征性为主导,对家族内部的居住空间产生了一定的控制作用,是中国古人将自然空间结构与社会人伦秩序相叠加的结果。中国早在殷商卜辞中就明确记载了以“东、南、西、北、中”①不少学者都对中国早期天地四方的空间观做出推论(陈久金、张敬国1989,张光直1990,李零1993),而“东、南、西、北、中”五方的空间观念有明确记载的现于殷商卜辞中。陈梦家.殷墟卜辞综述[M].北京:中华书局,1988:584-585.为五方的空间观念,中央与四方并列,中央为主,四方为辅。该观念对于中国古人的空间理解与塑造起到了决定性的影响②此论可与伊利亚德在《宗教思想史》中所言互为参照,“至于宇宙的结构与节律,自商朝至1911年的辛亥革命,在各种基本概念之间保持着一种完整的统一性与连续性。对于宇宙的传统想象是:有一个中心,一根垂直的轴贯穿其间,将天地两极连接在一起,并由四极而形成此一中央架构。……五个宇宙之数——四极和一个中央……”。[美]米尔恰·伊利亚德(Mircea Eliade).宗教思想史[M].晏可佳,吴晓群,姚蓓琴,译.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469.,这种空间观念一旦延伸至政治领域,便成为实现中央帝王领属四方藩臣这种政治结构神圣性与合理性的途径与依据[12],由政治意识自上而下的渗透到民间,与社会关系相结合,就形成了中央优于四方的社会关系结构。此空间结构与社会秩序的叠加效应几乎影响着中国古人的全部生活,而象征着空间秩序的建筑营造更无例外,上至皇家筑宫,下至庶民结庐皆效此法。将此类空间平面化而得出的四方、八极、九宫等格局亦印证了中央与四方的主辅关系。将这种关系映射在空间功能的区分上,就形成了中为主、偏为辅,中为公、偏为私,中为正、偏为旁,中为亲、偏为疏的差序格局。
图9 宗祠对民居空间的影响
家族外迁是徽州宗族传统生活模式的真实写照。徽州多山,生存空间本就有限[13],人口膨胀所导致的人地关系矛盾注定需要通过分家迁移的方式来化解,这是一种人地关系的调整模式。族人迁居新地,往往以修建宗祠为家族首要之事③“吾乡聚族而居,居必有祠,而大宗祠必建于始迁之族。”乾隆《歙淳方氏柳山真应庙会宗统谱》卷二,康熙三十九年吴苑《方氏族谱序》。,该现象在明清徽州地区十分普遍。作为宗法制度的载体,对外而言,宗祠象征着家族与外部社会的存在关系;对内而言,宗祠又象征着家族内部的血缘亲疏。通过这种象征效应,宗祠被赋予了统一家族意志、凝聚族人思想、梳理家族关系、解决家族矛盾、对族人实施管控等一系列具有重要意义的现实功能[14]。同样因为这种象征性,它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宗族生活的不同层面,将其映射在空间形态上,便可从宗祠与民居的空间关系中看出前者对后者的影响。如图9所示,在外部空间层面,民居围绕宗祠层层铺开,居于核心的宗祠为主,偏于周围的民居为辅;在内部空间层面,以承担公共功能的中部空间为主(宗祠:祭祀宗祖、家族集会、惩戒族人、宣法教化等;民居:家庭集会、家人交流、接待客人等),承担非公共功能的其他空间为辅。于是便形成了一个围绕宗祠所展开的空间形态,整体上宗祠的分化控制着宗族居住空间形态的形成;局部上宗祠的内部空间关系影响着居住空间的内部关系。
许村街巷总体呈南北向延展,沿升、昉二溪的流势与其平行而设,从村南入口蜿蜒向北,至二溪交汇处一部分西折入环泉,另一部分继续北上直至金村。村内宗祠所处位置均临主干道路,且处于所在局部街巷系统的核心区间,所谓核心区间即对许村街巷组构空间的关系图解进行分析后得出的空间结构关系,这些关系均不约而同的反映了宗祠在许村街巷空间中的地位与作用,进而显现出其对于许村街巷形态的控制性影响。
图10 宗祠与许村传统街巷轴线整体整合度关系
图11 东支宗祠与传统街巷整合度核心关系
图12 许村轴线结构图
图13 许村整体与核心空间可理解度散点图
表5 核心轴线的整合度比例
如图1所示,许氏西支宗祠多与一条沿富资水系延展的主街相临,它们由南向北依次为大宅门、郡伯门、金川门的祠堂,分别位于村中高阳与金村,它们一南一北被中间部分的前溪与东升所阻断。而这条沿富资水系的主街在行至前溪与东升处亦开始变得不规则,该区域正是许氏东支宗祠的集中场所,虽然沿溪而设的道路仍然存在,但已从主街变为辅街,道路也一改之前较为简单的南北延展之势,而是呈现出网状交织的复杂形态,因此在该区域很难辨清主道与辅道的关系,只能依靠宗祠所临的街道来进行分辨。许氏东支的祥里门、邦宪门、邦伯门的祠堂均远离富资水系,而是建在整个东升与前溪范围的中间地带,临一条沿中间区域向北延伸的街道而设。
图14 建筑入口与局部整合核心关系
表6 许村传统建筑朝向与核心轴线走向关系
再看西支宗祠与街巷轴线的结合,发现许氏西支的聚集区完全被隔离在了整合核心以外,但并不表明西支在村中就处于弱势。许村由若干自然村组成,各组团之间被升、昉二溪所分割,因此它们的联系通道并不密集,南北之间仅由“高阳廊桥”(图12中3号轴线位置)进行串联,如此便会形成比较分散的形态特征。从许村空间可理解度回归分析模型中亦证明了这一观点(图13),由于村落的整体形态过于分散,自变量Rn与因变量R3的关联程度较弱,可决系数仅为0.228,表明R3的数值变化只有约23%与Rn直接相关(回归直线可以做出解释的部分),剩余77%的变化与Rn无直接关系,是随机因素构成的。从散点图中可以看出,407根观测轴线的整合度数值从左至右(由低到高)被两条竖线分成三大区间,中低区间之和几乎是核心区间的4倍,它们在XY轴上没有形成围绕回归直线的线性空间;在各区间内,这种情况仍然没有根本性改变,只有整合核心区间的轴线与该区间的回归线(图中右侧椭圆内短黑线)之间具备一些紧密的形态关系(R2=0.509),证明整合核心的可理解度强于其他区间的轴线,但依然属于中度关联。
表7 许村传统建筑入口方向统计
由于许村的形态空间过于分散,仅靠整体整合度的参数并不能全面的体现出宗祠对街巷的控制性影响,因此还需要从局部整合度的参数中去进一步分析二者之间的空间关系。以R3作为拓扑半径对许村传统街巷轴线进行重新映射后发现(图14),整合核心扩大至全村范围。许氏东西二支10座宗祠中有5座的入口方向与核心轴线垂直相交,有7座的入口方向与核心轴线呈垂直关系,仅剩敦义堂、何氏支祠、吴氏支祠3座规模最小、等级最低的祠堂距核心轴线3步以内,且建筑入口方向与核心轴线的延展方向非垂直关系。许村局部整合核心轴线共分5个延展方向,其中北偏西(41%)方向的轴线最多,与该方向呈垂直关系的东偏北、西偏南(38%)两个朝向的传统建筑亦最多(表6)。除去牌坊、桥、亭等7座开放型建筑外,许村还存130座传统建筑,包括10座宗祠、1座书院、6栋公共建筑以及113栋民居,其中有75栋传统建筑(57%)的入口朝向与核心轴线中最多(69%)的延展方向呈垂直关系(表7)。建筑入口方向与街巷轴线是否呈垂直关系是体现建筑与街巷之间相关性的重要因素[15],即便一些建筑与核心轴线并未相交,但相较于其他建筑仍然可以与核心轴线发生比较直接的关系,即在拓扑结构中可以通过更少的步数来与核心节点发生交集。数据中多数建筑的轴线与最多延展方向的核心轴线之间呈直角说明了多数建筑与核心街巷产生了相互作用。该作用分为两个层面,在局部形态中街巷走势对建筑的向背的产生了影响;在整体形态中以各宗祠为首的支系集群空间又对街巷形态进行着全局控制。如图15所示,将许村局部整合核心轴线与控制度最高轴线相叠加,发现10座宗祠中有4座同时与整合核心及控制度最高轴线相交,这4座宗祠涵盖了除环泉外的所有自然村,另外6座宗祠也被整合核心或控制度最高的轴线所覆盖。可以看出,许氏东西二支的聚集区内都形成了较为集中的核心空间,空间内整合核心轴线与最高控制度轴线盘根错节,相互叠加。同时这些轴线又与各支的宗祠及其周围的居住空间紧密结合,可以说这些核心轴线控制着聚落的街巷形态,而以各宗祠为首的支系集群空间则是该控制链中的核心环节。
图15 宗祠与许村传统街巷轴线局部整合度、控制度关系
图16 许村局部与核心空间可理解度散点图
再将许村内5个自然村的空间可理解度进行单独分析(图16),结果发现,局部空间的可决系数有了明显提升(0.305、0.452、0.529、0.633)。说明在局部层面,Rn与R3的变量关系中约有30.5%~63.3%的内容是直接相关的,其关联度大幅提升,所以轴线之间形成了紧密的线性关系。如拾取各支系空间内的核心轴线进行分析,发现每个支系范围内的核心轴线都形成了更为紧密的线性空间,其回归系数b值(回归线的斜率)更高,因此两条回归线之间出现了较大的倾斜角度。可以判断许村每个支系空间范围内都形成了良好的可理解度,与宗祠相交或距其在2~3步以内的轴线所形成的局部核心空间则是各支系空间范围内可理解度最强的区域,核心与非核心轴线之间产生了明显的相关关系,从而证明了与宗祠紧密结合的核心街巷空间对其余街巷形态的影响是存在的。
祠堂作为宗族聚落空间结构中的核心节点,在聚落形态的生演过程中扮演着关键角色。在家族分化的背景下,宗祠在整体或局部层面对聚落的形态空间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将宗祠与民居空间进行比较,虽然二者在具体形制上存有差异,但可以发现它们的空间关系具有共性特征。无论空间形态是否对称,它们均突出中部空间的主导地位,说明该区域占据了整栋建筑内部空间的核心位置,此特征映射出中国古人将自然空间结构与社会人伦关系进行叠加后产生的中为主,偏为辅的空间秩序观。另外,从宗祠在许村街巷空间中的分布来看,它们或直接与核心街巷相交或十分接近核心街巷,且多数建筑的轴线方向与核心街巷的延展方向呈垂直关系。这些现象说明宗祠对聚落形态空间的影响分为两个层面,在局部上宗祠对街巷的延伸与宗族集群空间的形成产生了导控作用;在整体上许氏各支又均以宗祠为支点,通过宗祠的布局来使家族的影响力在村中最大限度的释放,从而在全局上对聚落形态空间进行掌控,宗祠变为实现家族利益最大化的工具。总之,通过分析宗祠与民居的空间关系以及与街巷形态的关系,可以反映出宗族聚落以血缘亲疏为原则的一系列空间秩序观,该体系中的核心节点便是宗祠,它的分布形态直接影响着整个聚落形态的最终塑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