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荣,李 晋
(南京审计大学 外国语学院, 南京 211815)
人类文化质料与其他众多物质质料一样,具有向外扩散的本性。一个民族的文化元素或文化丛自生成起,便具备了对外扩散及文化传播的需求与本能。在当今世界高度全球化的多元文化语境中,随着世界各国深度融合,文化的疆域在不断遭遇消解过程中逐渐消逝,越来越多地挣脱领土与国界的藩篱进入世界各地,同步抵达的亦有人员的迁徙与文化的流淌。作家木心说过“文化像风,风没有界限,也不需要中心,一有中心就成了旋风。”[1]可见一个民族的文化注定处于一种游离之动态,绝非与世隔绝。它除了存活于该民族生存之自然疆域,亦能通过人员的流动与文化的流淌,超越语言,跨越民族,于他者文化自我展示并有效传播,于异域空间回眸自省并审视母体文化。与此同时,也拓展延伸了自身生存及自我成长空间,并逐渐再生成某种特定的新的文化身份,形成独特的文化飞散地带。这种跨界越限对外传播的同时自身得到繁衍生长的现象便是文化的飞散。飞散(Diaspora)概念,“源自古希腊词‘diaspeirein’,其前缀dia-指‘散开’,词根‘speirein’意为‘播种、散布’,全词意为花粉的飞散和种子的播撒繁衍生息。自《旧约》以后,‘飞散’就喻指犹太人流布世界各地的历史命运。”[2]因此,“飞散”概念逐渐衍变,后喻指特定族群的人们去国离乡,仍极力维系自身母系文化身份而不被完全同质化的努力。他们将母体原有的文化身份带入新的文化家园,以异域文化视角审视全新文化图景,同时又以沉浸的视角重新凝视母体文化。
美国文化人类学家Clifford Geertz的“学科变形”说(Blurred Genres)认为“当代人文学术与社会科学彼此交叉,大幅重组,经历了一次整容塑身(refiguration)”[3]。翻译研究亦不例外,其过程逐渐成为诸多学科范式相互融合、彼此参与、交叉整合的过程。随着翻译学研究视野的拓展以及与其他学科交叉互动的不断广泛与深入,“飞散”作为一种普遍的文化现象,因其强大的解释力与启发意义受到了越来越多研究者的关注,并与诸多后现代理论一样,积极与翻译学进行联姻,形成了当今翻译研究领域一个新的重要课题。以海外华人为代表的“飞散译者”应运而生。所谓“飞散译者”,是指具有飞散身份的特定译者群体。文化的飞散要求“飞散译者”在遭遇异域文化传统冲击时要以最适切的方式加以融入并尽最大可能保留母体文化传统。在文化译介与传播成为译者神圣使命的当前时代,文化飞散概念有效延伸了译学研究领域与视野,为当前“中华文化走出去”译介研究注入了新鲜血液。
自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中西方翻译研究不断呈现出多元并举与开放包容态势。纵观学科发展史,翻译学科范式进行了诸如“语言学转向”“文化转向”以及当前如火如荼的“社会学转向”等为代表的多轮转向。不论何种转向,无论转向何方,其中关于翻译主体与译者主体的研究始终受到学界关注。“西方哲学自十七世纪的笛卡儿开始就鲜明地把人的主体性问题提了出来,后经康德推进,黑格尔发展,到胡塞尔盛极而衰,转向主体间性的研究。相比较而言,翻译的主体性问题就显得姗姗来迟了。”[4]且国内外关于“谁是翻译主体”的讨论依然备受争议,时至今日仍未形成一致认识。目的论者认为,与其他一切行为相似,翻译都具有一定目的。译者需极力摘除脚上的“镣铐”,摆脱对原文及原作者的臣服及被奴役,通过运行特定策略性机制以最大限度实现主体操作翻译行为的目的。女权主义者则重在凸显译者的“现身”, 破除被遮掩、被拒斥与被隐形的状态及低下的仆人身份,强调译者的存在及其对原文本可实现的摆布与侵占。基于多种文化派译论发展而来的操纵学派指出,文学翻译的译者在执行翻译行为时,不可避免受到译入语文化意识形态与诗学的操控。国内学者杨武能在《阐释,接受与创造的循环》一文中指出:“与其他文学活动一样,文学翻译的主体同样是人,也即作家、翻译家和读者。”[5]在他看来,翻译研究主体不仅仅局限于译者,更是拓展到了作者、译者和读者的多主体维度。当然此观点也不无争论,陈大亮的《谁是翻译主体》一文就论证了为何原作者不是翻译主体的原因。
关于“翻译主体”的追问,许钧重新进行了总结,他认为:“从目前我们搜集到的国内外有关资料看, 对谁是翻译主体这一问题, 大致有四种答案: 一是认为译者是翻译主体,二是认为原作者与译者是翻译主体, 三是认为译者与读者是翻译主体,四是认为原作者、译者与读者均为翻译主体。”[6]我们认为,在整个翻译活动中,尽管译者毫无争议地会充当翻译活动的核心主体,但更广泛范围的翻译主体厘定似应将原作者与以读者为主的译文使用者纳入,原作者即便较少参与翻译过程(事实上也会常有参与),却必然对翻译活动有不可忽略的重大影响, 故可归入广义翻译主体范畴。据此构建出作为原创主体的原作者,作为翻译行为执行主体的译者,作为受众主体的译文使用者(以读者或评论家等为主)的“三位一体”翻译主体模式。如图1所示:
图1
图1中译文使用者主要指目标读者,包括普通读者,评论家等在内,并需根据译文使用目的与场景差异,如标语、指示牌、影视字幕等不同用途灵活调整译文策略。另需指出,原创主体(原作者)特定情况下会演变成执行主体(译者),如作者自译。或以对原文作权威解读的原作者身份参与到翻译执行过程中去,此类原作者既是创作主体又是翻译执行主体,即创作主体与执行主体珠联璧合的状态恰是下文中我们提倡的较为理想的译者模式。
在飞散的概念视角下积极开展译学研究,有助于进行有效的理论探索并解决实际翻译过程中存在的诸多问题,对构建“三位一体”翻译主体模式有积极启发意义。本文尝试在飞散概念视角下进一步探讨原作者、译者、与译文使用者作为翻译主体对原文阐释、翻译过程以及译文传播中的重要意义。
鲁迅先生曾有言,翻译“不但移情,也要益智,至少是知道何地何时,有这等事,和旅行外国,是很像的:它必须有异国情调,就是所谓洋气。”[7]飞散的本质正是译者主导下的一次文本与原作者的“旅行外国”。翻译作为一种特殊形式的艺术再造,译者在自身的飞散状态下,通过翻译将原著思想文化内容及内涵力图完整地带入异国他乡进行一场“文本的旅行”,即所谓“异国情调”或“洋气”之“移情”。在此过程中,以读者为主体的受众群体在进行“益智”性阅读时,与其说是与文本或译本的一场亲密接触,不如看作是与原作者的一次亲切交流。至此,文本与作者的他国“飞散之旅”初步完成。事实上,由于原作者对翻译过程中特定变异语言形式的理解,独特文化的阐释以及作品的诸多细节初衷等相关内容具有不容忽略的绝对权威,原作者对译文文本的生产注定会产生重大影响。莫言译者葛浩文就称他常与莫言就翻译问题沟通,如莫言作品中曾间次出现“黑眼珠”和“蓝眼珠”,葛浩文良久思虑莫言有何特殊用意,交流后方知是“笔误”。此外《蛙》的题名究竟该为单数还是复数,葛浩文均与莫言进行了商讨,直至后来共同商定用复数。
飞散译者模式下的翻译过程,原作者是常有参与的,故界定广义上的翻译主体时将原作者纳入无可厚非。以飞散译者童明翻译作家木心作品为例: 作为老友,童明与木心彼此熟识,沟通无阻。童明多次对木心进行过深度访谈,充分了解了木心作为原作者的文学、历史、艺术观等。在评价木心时,他谈道:“近二十年来,我一直在读他的小说、散文、诗歌、俳句、箴言式评论,幽邃往复,历久弥新……这样堪称典范的汉语文体,又饱含了西方艺术思维的特质。木心的汉语风格其实是世界性(cosmopolitan), 是世界性美学思维的载体。”[8]也正是由于对木心风格的深入认知,促使童明下决心将木心作品译为英语。在翻译过程中,每遇疑惑之处,均能及时得到木心的释疑,每当译文有所创造或拿捏不定,也能及时得到木心的意见。童明在后记中曾提到:“在过去的十来年,我经常就该书的一些问题向他请教。哪些细节该保留,哪些细节该删除,他都给了我很好的建议。翻译过程中细节的保留或改变看似微不足道,其实意义重大。譬如,《芳芳No.4》我译成了‘FongFong No.4’, 这里芳芳没有用汉语拼音‘FangFang’,因为‘FangFang’在英语中有着不好的联想,很容易引起误解。”[9]可见译者在翻译执行过程中有时需要保留一些必要异质因子,有时在对源语文本相关异质元素进行必要加工处置的过程中如能有原作者作为翻译主体的鼎力相助与充分参与,可最大限度地减少不必要的误读、误译与曲解。且译者一旦得到了原作者作为另一翻译主体的通力合作,优势互补,便可能在争取最大限度“忠实”的基础上,更加自信从容地生产出具有创造性的译文。而在飞散视角下,同为翻译主体的原作者与译者因其沟通的相对便利性与即时性,不易形成障碍,可较容易地充分参与,共同完成译本的创造性生产与复制,更易达成原作者创作意图与译者正确解读并进行“易语书写”*据唐朝贾公超所著《义疏》中论及“‘译’者,‘易’也,谓换易言语使相解也”。此处“易”取“变换,更换” 之意。的有效平衡。在此模式下生成的新的携带源语异质成分的文本在译语文化中被读者不断熟悉,逐渐认可并接受后融入原本异域的文化并持续繁衍生息,这就圆满完成了一次文化的有效异质重构过程,即飞散。
著名翻译家Tyrwhitt说过: “翻译贵在发幽掘微,穷其毫末。在造词与琢句方面,要译出其文;在性格与风格方面,要译出其人;在褒贬与爱憎方面,要译出其情;在神调与语感方面,要译出其声。”[10]足见译事之难。雅各布森“语内翻译,语际翻译及符际翻译”的翻译三分法,极大地延展了翻译研究的范围。当前翻译理论发展的社会文化转向使语言所承载的社会、文化等宏观层面的言外因素愈发受到关注。而文化作为一个纷繁庞杂的系统,其涵盖范围之广与繁杂程度之深注定会给翻译造成极大困扰与挑战,这要求译者除了具备高超的双语能力外,更要有“双文化”乃至多元文化宏观视野,对两种甚至多种语言的文化生态、社会心理、历史变迁乃至地域风貌等诸多言外因素有明晰的辨识力。
身处任意文化空间的人都可能在该文化特有的社会文化心理作用下生成固有的文化架构,已蕴涵固有历史文化架构的“非飞散译者”,因其文化身份已被静态地预设,极易在不自觉状态下将“自我”与“他者”进行二元对立,形成“非此即彼”的矛盾冲突。由此解释了“非飞散译者”因肩负向译语读者传播源语语言文化信息的特定使命,往往难以在“意译”与“直译”、“异化”与“归化”之间达成良好的平衡与妥协而倾向于选择“意译”或“归化”策略的原因。而飞散译者,作为文化的“旅行者”或“文化旅行”的使者,其语言文化身份长期以来形成了多元互补的开放型文化架构,可在两种状态间动态地自由切换,更易于在“意译”与“直译”、“归化”与“异化”的矛盾与对立之间形成一种调和的动态平衡,从而在“文化旅行”中完成自身文化使命。且“如果译者从文化离散的角度不辱使命地承担起翻译这一角色,就可以在协调文化关系以及应对文化差异时,找出别出心裁的翻译模式,从而不必诉诸于本土策略——理智的文化调解可以确保文化价值的成功传播。”[11]
翻译在本质上是一种思想的“飞散”,该本质要求文化文本的飞散旅行,要确保文化飞散的顺利进行,译者最好自身具备飞散视角。在建构生成他者文化架构过程中,飞散地审视与挖掘源语文本异质因素,最大限度地将读者引向源语异质文化,引导其感受并接受该文化,最终达到与原文读者对原文的接受状态基本等同的效果。长此以往,因语言隔阂与文化差异造成的译语读者误解与困惑会逐渐减少以至消失。由此一种文化的异质因子在异域旅行中得到飞散,在他者文化空间得到繁衍再生与成长。在此过程中,作为文化中介的飞散译者绝非照搬教条转译其所能达,而应既努力做到保留源语自身文化的“异质性”,又确保“文化可译性”及“可接受性”,使得这种“异质性”能够进入新的文化空间顺利传播并被接受,生成新的跨文化特性。
译文使用者主要是是读者,还可能包括评论家,语言或翻译学习者甚至作为影视字幕,标语等特殊用途的使用途径。此处我们主要指译文可能的最大使用者群体-读者。彼得·纽马克说过:“通常而言,译本是为译入语读者而设的,尽管可能原文文本根本就不是为任何读者而写的,而仅仅是作者的自娱自乐而已。”[12]然而,一旦翻译活动开始进行,它便是一种创造性互动,是涉及原作者,译者,文本(源语文本和译语文本)及包括潜在读者在内的目标受众等多方繁杂关系的目的性活动,缺失了创造性接受主体-读者的翻译活动是贫乏的,单一的,不完整的。
翻译过程本质上是主体对客体重新建构的过程,读者只有成功进入作者与译者的多元对话系统,方可得尝原文精义。读者对译作的鉴别与赏析亦须具备创造性元素的介入。离开了读者的创造性介入,翻译活动便不完整。从接受美学视角看,读者阅读前存在隐形审美期待,这种由先期阅读形成的先验心理预期被称之为“期待视野”。读者除了会对译文中特定描述产生共鸣外,还会对部分超出其“期待视野”,具备一定审美疏离感的内容表现出好奇,因为这部分内容延展了读者的认知期待。有鉴于此,在翻译时译者既要确保译文可读性和对潜在读者的可接受性,又要保留原文必要异质性以满足读者期待视野,同时还需根据潜在读者可能出现的期待视野调整与对异域作品和异质文化认知熟悉度的提升而灵活变换策略以满足读者审读域外文化的求新好奇心态。
当今世界,信息的传递无论是广度还是深度都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飞散之花”已遍开全球,飞散者的数量也在持续增容。作为新时期受众主体的读者,其放眼全球的语言与文化“视界”已然打开,对“他者”文明的向往与热情亦与日俱增。若读者费时耗力地阅读译本的目的只是为了“瞥见一个文化的他者”,飞散译者的“双文化”碰撞经历与飞散译本高度的“视域融合”于他们而言便似乎更具吸引力,更能符合其猎奇期待,使他们感到新奇独特、深受震撼而获得满足求新好奇心理的美感。更使他们能够在精神领域跨越国界、超越民族、族裔甚至性别界限作旅行式思考,与域外文化图景作旅行式互动。因此,以飞散视角观之,在阅读过程中,读者被 “有目的地送往异域”,从而满足其猎奇心理 ,最终完成文化的飞散之旅。
翻译在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的推动力与建构作用毋庸置疑,对异域文化的引介通常与本国社会文化的进步密切相关。我国历史上的多次翻译高潮,如“东汉至唐宋的佛经传译,明末清初的科技翻译,五四时期的西学东渐,均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直接参与了中国文化、宗教乃至社会的变革、改造与更新,体现了翻译与重大社会实践之间的联系。”[13]然而,中国文化与文学的对外译介,无论数量与质量均长期滞后于译入。多年来为应对中国文化的“赤字”与文学译介的“入超”境况,结合我国大力提倡增强文化软实力国策,中国文化走出去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并取得了相当成果,各类文学文化作品不断被译介传播至西方世界。在此过程中,翻译的成功与否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然而有关译者模式(即究竟由谁来译)的问题依然持续陷于争论。目前学界主要认为以海外汉学家模式与中西合译模式为佳,也有学者提出如下四种模式:“中国译者翻译、外国译者模式、作者自译和海外华人翻译”[14]。此外,有学者从“文化自觉”与“守土有责”等角度提出“文学英译需靠我们自己”并进一步提出“高校英语教师的汉译英转型”[15]。对中国文学对外译介有重要的借鉴与启发意义。然而,在长期的翻译实践中,学界普遍认为译者一般是母语强于外语,因而更适合译入,因此普通意义上的中国译者模式注定更适合的是译入而非译出。然而本文飞散的理论视角及前文所述“三位一体”翻译主体模式为我们带来了新的理论思考,即:我们对译者模式的认知是否一旦形成便不再改变?中国译者“更适合译入而非译出”这一原则是否要严格遵循?飞散译者这一特殊群体的存在给我们的启示/答案或许是否定的。我们认为,新时期与日俱增的飞散译者群体,因其独特的“双语”/“双文化”甚至“多语”/“多文化”背景可望成为独特的例外。有鉴于此,我们在前人基础上提出中国文学对外译介的如下六种译者模式:1.纯本土译者模式(如高校英语教师群体);2.纯海外汉学家模式;3. 作者自译模式;4.中西合译模式;5.飞散译者模式;6.飞散译者与原作者合作模式。这其中,能够进行自译的作家寥寥无几,几可忽略,不具备推广和借鉴意义。汉学家群体凭借其母语的天然优势,译笔通畅,译文优美,众多译作经过长期渗透,成功融入译入语文学,事实上成为了中国文学海外经典化历程的主力军。然而汉学家通常是母语远胜外语,中文水平受限在所难免,误读误译不在少数,故亦有其局限性。中西合译模式,如杨宪益戴乃狄夫妇的中西合璧较好地解决了汉学家译者对原文误读的问题,该模式在特定历史阶段确也硕果累累,缺点同样是有如杨戴夫妇默契程度的译者搭档实属可遇不可求。而以海外华人为主的飞散译者,以其飞散的身份架构起原语与译语、原作者与读者、源语文化与译语文化之间的桥梁。进可深入美化译语之表达,退便于沟通原作之意图,进退自如,来去无阻。且随着时代的发展,国家力量的支持,教育多元化需求与人民经济水平的提升,飞散译者群体的爆发式增长态势更为该模式的倡导平添了信心。“两脚踏中西文化 , 一心评宇宙文章”的林语堂,可视为飞散译者的成功典范,作为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林语堂受西方文化浸淫多年,擅长用“西方的眼睛”看待中国文化,并积极身体力行的向外译介传播中国文化。因此林语堂作为归来的飞散作家与译者,其译作中的中华文化民族特色得以有效保留的同时,用西方世界易接受的方式进行了表述,即在“本土化表达,国际化讲述”中对特定元素进行了有效的“异质重构”。林语堂的翻译实践活动为文化飞散视角在翻译活动中的宏观指导作用添加了较好的注脚。此外,由此衍生而来的飞散译者与原作者深入交流,密切合作的译者模式目前译界尚鲜有提及(如前文所述童明翻译木心著作)。从非母语读者对某一译本的认可程度或对外译介的接受效果来看,其主要考虑的因素除了原文本选择、原作及原作者影响外,首要考虑的便是译文的语言质量。如前所述,具备高度双语与双文化身份的飞散译者,“他们精通双语(外语水平相当于以该语言为母语的使用者水平),具备较强的翻译能力且熟悉东西方文化,并以文化传播为己任。”[16]与原作者深入沟通与密切合作,能有效避免误读误译。且一直以来,人们在对文本的研究中,通常存在一个未经批判的思维假设,即文本所呈现的思想内容与原作者意图必然一致。如我们通常不去思考《道德经》是否是庄子的真实想法,但人们惊讶地发现海德格尔1936年写就的秘密文献与其公开发表的文献思想不一致。这就从另一个侧面论证了此处该译者模式的必要性和可行性。原作者在参与过程中不但可助飞散译者有效避免误读误译,亦可根据目标受众的改变对自身期待对外呈现的意图做出适当的修正与完善。双方的合作可最大程度保留译作的原汁原味并最大限度满足译入语读者的阅读期待与需求,可谓一举多得。尽管该模式亦有种种局限,如只局限于现当代文学中原作者尚能联系上并愿意参与自己作品的对外译介之情形,且此类译者与原作者人数亦相对有限。但作为比较成功的译者模式,随着时间推移与全球化的发展,飞散译者人数的爆发式增长在当前社会发展语境下值得期待。该模式作为可供选择的一种新型合作模式对未来中华文化走出去译者模式的选择具有重要借鉴及推广意义。
飞散译者,因其双重甚至多重文化身份,精通母语及母语文化,同时又沉浸西方文化多年,是具备足够的双(多)语与双(多)文化书写能力的语言与文化“摆渡人”。飞散译者群体同时印证了周有光先生提出的“要从世界看中国,不要从中国看世界”,只有这样才能更好更准确地认清中国形势,解决中国问题,向世界介绍中国,构建中国的世界文学及文化形象。“中国文化‘走出去’,需多元化的传播渠道,需多方合力助推,是一项旷日持久、考验耐心、检验智慧的文化事业。”[17]而飞散译者经年累月徜徉于两种(甚至多种)文化之间形成的独特多元文化身份有助于他们利用自身优势审视两种文化并寻求二者交汇点。其独特的视角使得飞散译者相较其他译者而言,能够在往返迥异的文化之间寻求平衡点并时常创造性地将中国特色元素的语言或文化与英语有效融合时更具独特“智慧”,从而使其母体文化在目标语境中得到有效繁衍与文化飞散。于此过程中,我们似乎看到了一条源语文本与源语文化走向译语文本及译语文化的又一路径,即中国文学走出去“谁来译”的问题在纯本土译者,纯海外汉学家,作者自译,中外合作及飞散译者等传统模式基础上增添了一种新路径:飞散译者与原作者深度合作模式。该模式中原作者的充分参与与深度合作使得原本已具备诸多优势的飞散译者更加如虎添翼。
文章运用飞散的理念延伸与拓展了翻译研究的理论范畴,并以此为契机尝试推动译学理论范式从静态的、机械的、描述性的向动态的、辩证的、解释性的方向转变。建构了以原作者为原创主体,以译者为执行主体,以译文使用者(读者或评论家等)为受众主体的“三位一体”翻译主体模式,尤其是原作者作为重要翻译主体在翻译过程中的重要作用不容忽视,在全新的飞散的视角下重新诠释了原作者,译者与译文使用者及其相互关系,以期圆满完成翻译传播异质文化,达成有效跨文化交流之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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