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他者

这种阅读的目标是什么？阅读就是发现。发现什么？发现他者，发现自我。

专栏 自由教育

栏主 程红兵

CHENG HONGBING

深圳市明德实验学校校长

教育学博士

特级教师

特级校长

出版《做一个自由的教师》

《直面教育现场》

《做一个书生校长》

《程红兵与语文人格教育》等专著

杜郎口中学因为教学改革而闻名一时，吸引了很多教育工作者前去参观学习，学习他们的导学案，学习他们的撤掉讲台，四面黑板。后来杜郎口中学崔其升校长决定取消导学案。一时间让许多学习效仿导学案的学校一下子失去方向，不知如何是好。其实当初杜郎口采用导学案有它自己必然的原因，后来取消导学案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杜郎口中学发展到当下必然的选择。导学案只是一种学习工具，或者是一种教学方式，有其长处，自然也有其短处，什么时候、什么情况该用，什么时候不该用，是有讲究的。

这就引出了如何学习人家经验的问题，即如何阅读他者，学习就是阅读，“人家”就是“他者”。

为什么要阅读他者？如果教育处于常态的稳定时期，秀才不出门，了知天下事，可能是个真理。但在教育急剧变革、转型时期，教育的事实系统已和原有的语言系统、理论系统有距离，各地、各校教育实践之间也有距离了。眼见为实，直接的经验是最抽象的，真理是具体的。没有比直接的，眼前看到的东西再抽象不过了，只有真理——抽象的真理才是具体的。因此我以为转型时期必须优先阅读教育实践这本大书。

这种阅读的目标是什么？阅读就是发现。发现什么？发现他者，发现自我。发现他者、自我的什么？至少应该包括如下几个方面。

发现他者为何、同异之处及其原因，人家的教育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与我相同的地方在哪里，他与我不同的地方在哪里，为什么会有如此的相同和不同。语文老师如果到台湾去看中文教育，台湾与大陆同宗同祖，同文同源，华文教育有异有同，了解彼岸的教育，可以更清醒地认识自我，准确定位。要真正读懂自我的教育实践，必须寻找参照系，华文教育台湾就是大陆的参照。

发现他者之是、何以是、何以为是，即人家正确的地方，人家为什么正确，人家是如何做到正确的。同样也要发现他者之非、何以为非、如何规避，即人家错误的地方，人家为什么错误，如何规避这样的错误。发现他者的目的也是为了发现自我，发现自我之非、我何以非、如何纠正，即自我实践中不正确的地方，以及为什么不正确，如何纠正自己的错误。发现自我也包括发现自我之是、我何以是、如何发展，即自己教育实践中的可取之处，为什么可取，以及今后如何进一步发展。

那么如何发现？首先你要真正进入他者的现场，是真实下水，不是作岸上观。在进场前，要有对他者的教育有预备性知识，对他者有概要性的了解，如果没有预备性的知识，你考查不出什么。进场之后应该实现有效交往，作为一个研究者，应该增加自己的阅历，阅历来自于交往。要和各种角色的教育工作者交朋友、相接触，突破学科界限，开阔自己的心量，增加自己的知识。这也是能够进入现场、能够得到不同的人信任的一个前提条件。比如，到欧美国家去，你就要深入学区、深入学校、深入课堂，与学监对话，与主管探讨，与校长商议，与教师交流，与家长沟通，与学生谈话，变走马观花为细致体察，变平面了解为立体认识。

要发现就要学会筛选，让什么样的事实进入你的视野，让什么样的事实进入你的大脑，让什么样的事实与你产生接触，让什么样的事实与你产生激烈的碰撞，你要有所选择，人们常说什么话语权，所谓话语权之一就是筛选事实的权力。

要筛选就要设身处地，也就是我们进场之后，面对事实要将心比心，要推己及人。设身处地，才能还原思维过程，还原思维过程，那么事实就不是历史，而是鲜活的当下。

世纪之交我曾来到伦敦郊外金斯福德学校，这是一所新建的移民子女多、文化层次、基本素质都不高的薄弱学校。这样的学校如何创建特色，没有悠久的历史，没有名师，没有优生，没有充裕的经费。他们首先从培养目标入手，宏观上既要考虑教育与经济与社会的关系，考虑社会发展走向、社会发展需求，微观上要考虑学校实际、学生实际；其价值取向必须着眼于现代人的培养。特色突破口可供选择的有：体育、艺术、数学、科学、计算机等学科。而学校实际情况是移民子女众多，多数家庭经济条件很差，学生语言多种多样，英语语言能力很差，学生的文化也是多样性，没有主流文化的深层积淀。最终学校选择语言作为突破口，这是逆向思维，也是创新思维。选择外语体现全球视野，培养学生的国际交往能力、东西方文化交流融合的能力和意识。接下来要考虑选择什么外语？如果选择一个西方强势国家的语言，如德语、法语，但这些已没有新意，都不是特色，不能很快打出影响。选择一个东方国家的语言，可选择日语、韩语，但毕竟这些语言使用人数不多，而且新意也不够。最终他们选择汉语作为特色学科。这是一个充满智慧的决策，从经济上看，中国是一个迅速发展的国家；从政治上看，中国是一个令世人瞩目的国家；从未来看，这完全符合社会发展趋势。在世纪之交的时候做这样的选择很有创意，当时许多欧洲学校尚未想到以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由于学校扎实的推进汉语教学，给学校发展带来助力，获得英国外事部门的大力支持，获得香港汇丰银行的资助，迅速提升了学校品位，扩大学校知名度、影响力。

晚近德国的文化社会学或历史社会学学派，提出一套与实证主义不同的研究方法，他们认为人不是物，人具有主观性，人赋予自己行为的动机、行为的意义。在教育社会学研究领域，你要读懂他者，你就要研究他者为什么这么行动，他者赋予自己的行为一个什么意义，而且要研究他者思维的过程，这样我们就会有所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