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润智
国务院在《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总体方案》中指出:“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是党中央、国务院作出的重大战略决策,对于提升我国教育发展水平、增强国家核心竞争力、奠定长远发展基础,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为了保障建设目标的顺利实现,《方案》要求我国高校应加强与世界一流大学和学术机构的实质性合作,将国外优质教育资源有效融合到教学科研全过程,开展高水平人才联合培养和科学联合攻关。
拥有“天才与首相摇篮”美誉的英国牛津大学历经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及现代化的洗礼,长期稳居世界大学之首。了解并把握牛津大学的学术传统,对于我国高校加强国际协同创新,积极参与或牵头组织国际和区域性重大科学计划及科学工程,营造良好的国际化教学科研环境,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鉴和启示意义。
我国学人初到牛津往往喜欢从学科和专业入手来了解、分析这所世界上最为古老的大学,但结果往往让人疑惑不解。譬如,在牛津大学网站用英文收索“学科”和“专业”一词,所获得的信息是少之又少。“学科”和“专业”可谓是我国高等教育的两个核心问题,而在牛津根本不是问题,至少不是什么大的问题,究其原因,在于牛津大学在发展的历程中,逐渐沉淀下这样的认识:学生学什么主要取决于他们的志趣;学院招收哪些学生主要取决于它的教师储备以及这些教师能够开设出哪些课程;学生步入社会选择何种工作以及作为如何,取决于他们在学校学过哪些课程以及整体所受到的教育。他们认为:如果说社会发展与大学专业之间确实存在联动的话,主要是通过课程结构即构成课程的具体内容完成的,而这又与教师的学术造诣及职业修为相关联。
在牛津大学,课程是专业的上位概念,专业又是学科的上位概念,也就是说,人们对课程之意义的认识要重于对专业和学科意义的认识,原因很简单:课程既直接又具体,是教育质量的基础性保障,而专业和学科就显得有些间接和抽象了,就像英语国家的人写收信人的地址顺序由小到大一样,虽然邮寄部门阅读不大方便,需要从后往前逐级递送,却凸显出了最最基础的要素,反映出了特定的思维和行为惯习,与国人虽然强调“从大处着眼,从小处着手”但实际上更加青睐前者的心态恰恰相反。
牛津大学为本科生和研究生设定的课程可谓林林种种,但从校方公布的结果来看,主干课程不足百种,从局部上我们往往难以看出这些课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若汇总各个系、所、中心所有的课程,我们就能够发现其 “坚持传统”、“坚持基础”、“坚持实用”、“坚持实效”和“坚持创新”的发展取向。此外,在课程建设上,牛津大学各个院、系所和中心既重视网络、实践基地等教学资源的开发和利用,同时也重视教学内容和教学方法的不断更新。
依据国人的思维与理解,牛津大学各学院常设的全日制本科专业有五十个左右,如考古学和人类学、生物化学、古典考古学与古代史、古典著作与现代语言、计算机科学、法学、材料科学、数学与哲学、医学、音乐、物理学、神学等。单就专业的设置而言,非但看不出有何特别的动人之处,还往往给人以强烈的沧桑和传统之感,但恰恰是这种执着的守护,奠定了其不断发展和超越的学术基础。此外,牛津大学各个系、所和中心的专业边际比较宽泛,甚至是比较模糊,譬如,选修机械工程的学生最后可能只做相关的优化理论研究,而且不用担心其学位论文是否会因为方向偏差而被责令重新选题,更不会影响毕业。事实证明,专业领域保持一定的开放性和包容性,能够有效孕育出新的交叉研究领域。
在英国,牛津等老牌大学是神权和世俗政权媾和的衍生物,由于前者更加重视人文科学,后者更加重视自然科学,以及两者都试图通过社会科学和艺术弘扬自身的信仰与主张,因此,在800多年的发展过程中,两种权力铸就了牛津大学从本科到研究生阶段的课程体系和专业概貌。
神权和世俗政权的媾和也铸就了牛津大学内部的管理制度。初到牛津求学的国人,其原有的经验和认识往往会在两个方面受到强烈的冲击与震撼:一个是大学顶层权力之虚幻几乎到了不刻意寻找就很难发现的地步,譬如,在牛津大学,试图寻找带有校名的学校大门拍照留念是徒劳的。另一个是学校、学院和各个系、所、中心之间的权力分割状况几乎到了彼此可以完全独立的地步。毕业于牛津的本科生往往会把他们的记忆分成两块:一块是关于学院的,另一块是关于系、所或中心的,把两块加在一起或许就是关于学校的吧!事实虽然并非完全如此,却在一定程度上揭示出了牛津大学内部管理体制之一斑:院、系分类办学,高度自治。
如果对牛津大学的了解仅限于此,就难免会对其办学质量产生怀疑:学院只负责招生、住宿及日常管理却不负责教学,要它何用?各个系、所、中心虽然负责教学,但学籍、经费归学院管理,如何办学?课怎么上?教学质量又何以保障?学院高度自治,如何保障其不为部门利益和眼前利益所左右而始终践行大学所特有的旨趣呢?事实上,牛津大学的发展历史在铸就其管理体制的同时,也铸就了一整套有效的质量保障制度与措施,这些制度与措施在主要反映在以下三个方面:其一,学院、系、所和中心在学术发展、内部管理等方面实行委员会制度,并坚持实行导师制。以学院为例,虽然具有较强的独立性,且有的学院完全是私有性质的,但在发展过程中普遍推行决策与议事的委员会制度,通过民主管理的方式来确保学院学术发展和内部管理的科学性和有效性。尽管很多学院主体工作不负责学生的教学任务,但基于学生发展的业务需要,普遍在相关系、所和中心兼聘专业教师,对学生实行一对一的专业指导。尽管学院、系、所和中心具有鲜明的独立性和自主性,但由于这些教师往往在多个部门兼职,他们成了这些部门有效沟通和相互协调的纽带与润滑剂。其二、通过组织设置和制度创新,努力保持内部治理和外部制衡之间的平衡。譬如,从20世纪中期开始,学校便积极探求通过设立学部的方式,不断加强对学院和系、所等部门的管理。牛津大学设有四个学部,每个学部根据学科属性,对相关院、系及其教职人员行使一定的管理职能。学校对学部运作架构设计的初衷是,通过赋予学部诸如制定学术发展的政策与制度、财务管理制度、人事管理制度等权限,一方面满足学术研究在不同领域之间的整合性要求,另一方面以此保障各个院、系等组织在制度与行为等方面的方向性与规范性。其三,大力扶持项目研究小组积极开展学术研讨活动。在牛津大学,其学科管理不像我国将其明确划分为门类、一级、二级甚至到三级等系列层次,而是只有门类之分。当然,基于对学术关系的理解与研究传统,各个院、系、所和中心往往创新出若干个研究领域乃至主题,并围绕这些领域或主题成立若干项目研究小组。项目小组产生于院、系、所或中心公认的重要研究领域,经申请可以享有必要的经费资助;小组有专人负责,依据研究方向,少则吸纳3—4人,多则吸纳十余人参加,积极开展研究活动。项目小组的日常活动一方面使得科学研究得以不断深入,另一方面也有力地保障了教学质量。如今,这些项目小组已经成为牛津大学最具特色的标志性组织。在牛津大学发展的历史上,先有学院而后才有学校的事实,致使学校对学院的管理权是十分有限的。各个学院的发展主要倚重各自的传统资源,具有高度的自治权力,因此,程度不同地传承了封闭性和保守性。但瑕不掩瑜,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借人精华,以铸辉煌。
牛津大学历经800多年的探索和发展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在以下一些方面对我国当下双一流大学建设无疑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其一,学科建设是一个系统工程,包括学科方向、学科队伍、学术成果、学科基地、人才培养等重要内容,因此,学科建设切不可简单割裂或偏执一隅。其二,学科建设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因此,应特别重视课程、师资、人才、基地等基础建设,同时,制定科学发展规划,把握关键环节,有序推进工作,确保各项工作的有机衔接与可持续发展。其三,学科建设指向知识的体系性创新与发展,因此,从规划到实施,从决策到监控,均应保障组织的专业性特征。其四,学科建设的主体在学院、系、所和中心等基层组织,因此,学科建设的重心应理性下移。其五,学科建设的基本细胞是项目研究,而项目研究的主体是教师,载体是团队。因此,创新体制,优化机制,是教师团队顺利开展项目研究的基本条件。
(作者周润智,沈阳师范大学二级教授,国务院特殊津贴获得者,辽宁省教育学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