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普
一般而言,内涵式发展对应的是外延式发展,在我国高等教育改革与发展进程中,关于内涵式与外延式发展的探讨始自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高等教育扩招。所谓高等教育外延式发展特指规模扩张战略,而内涵式发展主要是指质量提升战略。随着规模扩张战略的实施,我国迅速迈入高等教育大众化阶段,大大增加了高等教育机会,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巨大的高等教育社会需求,但与此同时,高校的人才培养质量、科学研究水平及社会服务品质逐渐遭遇了越来越多的质疑,高等教育的布局、结构与效益在很大程度上发生失调。在此背景下,由规模扩张转变为质量提升成为我国高等教育改革发展的战略选择,高校分类管理和应用型转向、以创新创业能力为导向的人才培养模式改革、高等教育质量保障体系建设及高校教学评估、高校学科评估乃至双一流建设的全面推进,以及各高校的高端人才队伍建设、以绩效与竞争为导向的教师评价、以一流学科为导向的学科结构调整、以学习为中心的教学组织重构等,都反映了以质量提升为核心的内涵式发展思维。目前,我国经济已逐渐步入通过供给侧改革来促进产业升级的新常态,尤其是在新科技革命影响下,我国经济社会已经跨入新产业、新技术、新业态和新模式的新动能时代,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的时代价值愈加凸显。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指出,当前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变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求与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并提出了加快双一流建设、推动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的要求,这就进一步明确了我国高等教育改革的方向,也就是要提高高等教育整体质量,提供更多的优质高等教育,办人民满意的高等教育。[1]
综之,所谓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就是以创新和质量为取向,在宏观层面上构建绿色、协调的高等教育生态,在微观上提升以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社会服务为核心的高校产出水平,同时也包含着构建现代化的高等教育及高校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这是高等教育生态优化能力和高校产出能力持续进步的保障。而高等教育实现内涵发展的根本则在于,高等教育的运行、生产和治理是否符合现代高等教育、现代高校组织的内外部关系规律,简言之,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的要义在于尊重高等教育和高校运行规律,促进高等教育供给侧的持续优化及其供给能力的不断提升。
高等教育内涵发展最终表现为高校办学水平的持续提升。高校办学在本质上是以知识活动为中心的过程,即知识的创造、知识的传播和知识的应用,表征为知识的链条。因而高校办学水平也即高校在科学研究、人才培养和社会服务等方面的品质、质量。高校职能的发挥和价值的实现标识着优质的高校办学水平是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的体现,故要促进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也就是要优化高校知识链条。
第一,在知识生产环节,也即高校的科学研究环节,首先要明确科学研究在高校职能体系中的基础地位。从人才培养、社会服务的基本职能,到文化传承与创新及促进国际交流等拓展性职能,高校多元职能俱以其科学研究职能为基础,[2]以多学科合作为基础的科学研究是高校作为独特的社会机构发挥独特社会功能的根基,离开了其学术功能,高校的职能体系就丧失了基础。在高校知识链条上,知识的生产是第一环节,决定着知识传播与应用。这意味着高校内涵式发展首先要增强科学研究能力,即知识生产能力。当前,高校科学研究能力的创新机制有二,其一是加强多学科交叉和融合,实现协同创新;其二是关切社会发展走势,以新产业革命和新科技革命为契机,加快知识生产模式的转型。当然,不同类型高校在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及技术开发等不同领域按办学定位做出选择。
第二,在知识传播环节,也即高校的人才培养环节,主要是指高校教学。知识的转播包含两个基本问题,即传播内容和传播方式。高校教学要教授何种知识、如何传授知识,这涉及高校课程与教学体系的建设。在课程设置上,课程作为人才培养体系的核心要素,必须构成一个涵盖专业基础理论、学科乃至跨学科知识领域、理论转化与生产衔接的课程体系;在课程实施上,应加强专业基础课建设,减少必修课程而扩大选修课程,增加学生自主选择权;在课程评价上,应引导学生培养批判性思维和创新创造能力。在教学上,重点是建构以学习者为中心的教学体系,通过重构教学组织、设置基于多学科的创新人才培养平台,以及翻转课堂、小组研讨、合作探究等方式,培养学生学习能力、实践能力、创新能力和项目实施能力。[3]通过课程与教学改革,培养掌握本专业基础理论和前沿性知识精通专业实践的高水平人才。
第三,在知识的应用环节,在此主要指高校的社会服务。高校应树立经世致用的知识观,积极促进知识成果转化,适应当今国内外经济、社会、科技等各领域发展的需求,服务于供给侧改革,服务于动能转换,服务于“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提供高品质的智力支撑。为此,高校应强化社会服务体系建设,包括建立专门的社会服务管理机构,统筹规划、管理全校社会服务工作;加大社会服务在院系绩效评价中的权重;将社会服务纳入教师评价指标,在分类管理、分类服务语境下,可设立以社会服务为基本职责的教师序列。在总体上,高校应主动培养创业型大学的思想意识和办学能力,积极融入到经济社会服务之中。需要强调的是,高校应用知识服务社会,谨防陷入极端学术资本主义、功利主义的陷阱之中,尊重大学的文化品性,发挥大学的文化引导与价值规范作用,[4]体现内涵式发展的要求。
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并非仅仅是高校的发展,高等教育作为一个系统,其结构与功能的整体优化是内涵式发展的必然要求,[5]例如在宏观上高等教育的结构是否合理,不同类型的高等校群是否形成有机耦合系统,不同区域高校学科分布是否有利于高等教育均衡发展,学科建设是否与产业升级相吻合等,都是衡量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的重要标准。本文从知识链优化来分析内涵式发展的实践要求,只是诸多视角之一。
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需要具备相应的基础、条件和保障,例如充足的高等教育经费、先进的教学与科研设施、科学的运行管理机制、专业的高等教育评估体系等。其中,现代化的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是推动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的重要条件和保障。治理的核心思想是多元利益相关主体基于共同的战略目标和利益,通过协商来共同制定发展规划,实施管理和决策。治理的现代化即善治,是多元主体达成了思想上的共识,建立了协商和参与机制,实现了多元力量的耦合,形成了有机的共同体,预示着组织目标或各自目标的顺利实现。[6]高等教育要实现内涵式发展,必须推进高等教育治理的现代化建设,而且治理现代化本身也是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的构成要素。
长期以来,政府几乎是高等教育的唯一举办者和管理者,一元式的权力主体是导致高等教育机构行政化的重要原因。随着高等教育角色与职能的变化及外部因素如市场、法治、国际化等因素的影响,开放性越来越成为当代高等教育及高校办学的时代特征。开放意即主体与外部环境间的全面交流、合作、共赢。这就产生了以高等教育为核心的多元主体共同参与管理的客观需要,而政府主动调整政策和制度,改变职能方式,为我国高等教育治理时代的真正到来提供了最重要的条件。就目前来看,政府的高等教育治理权、市场或社会的参与权和高校自身的办学自主权已经成为高等教育治理结构的基本构成,并以各自的方式成为高校内部治理结构的三大要素构成。在高等教育治理结构调整过程中,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的关注点主要有二,即政府与高校的关系、高校内部行政权力和学术权力间的关系,但也相对忽视了两点,即高校办学自主权行使的规范性问题和市场权力参与管理的有效性问题。但所有的问题共同指向相同的一点,也是高等教育或高校实现内涵式发展的核心观照,此即高等教育治理何以保护进而发掘高校作为学术组织的本体性功用,这也是衡量高等教育治理现代化的主要标准。
高校作为学术组织的本体性功用主要是指高校的学术性功能及其应用价值。如前所述,高校办学本质上是以知识为核心的复杂活动,高校要保持其社会中心和国家战略核心的地位,发挥其强大的智力服务之功,就必须具备强大的知识生产能力,进而才能够提升人才培养和社会服务品质。这意味着,高等教育治理现代化的核心要务就是为高校提供适宜于知识生产、知识创新的良好秩序。因此,讨论政府与高校的关系,必须始终坚持对高校办学自主权的尊重,政府应该强化其服务者、支持者、协调者角色,为高校的学术创新提供自由空间;讨论高校内部行政与学术间的关系,必须坚持去行政化的改革取向,建立服务型行政,建立学术本位的内部治理结构。高校自主权的保障、学术自由的文化构建和学术本位的治理结构是现代大学制度建设的价值导向和行动准则,并无回旋空间。但更应值得关注的是,高校办学自主权应如何规范、市场权力应如何参与高校管理,这是当前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必须作出解答的两个关键问题。如果说自主权的获得是高校内涵式发展的前提,那么如何用好自主权则是核心和关键;社会必须参与高等教育,但社会权力或市场权力如何有序、有效地介入高等教育而非扰乱之,同样值得。
本文认为,要解决高校办学自主权的规范性问题和社会力量有序、有效参与高等教育治理的问题,就必须强化高等教育法治。法治是现代文明的核心标志,也是治理体系的重要构成,是治理走向现代化的内在保障。高等教育治理的现代化必然地包含着高等教育法治化。法治文明是政治文明发展的较高阶段,法治是政治权力最有效的规训力量,唯有严格依法治教、治校,才能有效规制行政权力的过度、不当干预,维护高校自主权,并确保高校合法、合理地行使自主权,从而不至于滥用自主权、专业权,这样政府的放权才有意义,自主权才会成为内涵式发展的基础。目前,高等教育法治化的重要举措是强化高校依据章程办学和实施管理,章程本身是规范高校依法、规范实施自主权的基本依据,但如何强化章程的法律地位及其规制效力仍需要进一步探索。[7]社会参与是高校治理现代化的重要方向,但诸如高校排行、资本介入等因素实际上已经对高校的学术秩序造成了冲击,需要对此其进行引导和规范,以充分发挥其正向功能,显然法治是有效规制市场权力、引导社会参与的主要手段。
参考文献:
[1]刘洪一.探索高校内涵式发展路径[N].光明日报,2017-11-14第7版.
[2][7]张继明.学术本位视域中的大学章程研究[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15.
[3]钟秉林,方芳.一流本科教育是“双一流”建设的重要内涵[J].中国大学教学,2016,(4).
[4]王洪才.“双一流”建设的内在逻辑审视[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3).
[5]王振存.当前我国高等教育布局结构的内涵、问题及其优化策略[J].河南大学学报(社科版),2017,(4).
[6]张继明.略论大学治理现代化的逻辑与实践[J].中国地质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2).
(作者王希普,济南大学高等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