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大学校友捐赠制度及其启示

王永綦，徐渝萍

(1.贵州工程应用技术学院 经济与管理学院，贵州 毕节 551700;2.西南大学 教育学部，重庆 400715)

作为世界一流高等学府，哈佛大学的卓越成就既离不开学校完善的组织管理体系和师生的共同努力，也与其庞大的资金支持密切相关。从哈佛大学成立之初起，捐赠便在它的发展历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尤其是在高等教育大众化时期，面对政府资助的减少，更是为其蓬勃发展提供了动力，使之取得了更为可观的办学成效。同时，校友捐赠作为捐赠来源的一个重要渠道，在整个捐赠制度中也承担着核心任务。以哈佛大学为个案，探究其校友捐赠制度的发展历程，分析支撑校友捐赠发展的主要因素，对我国高等教育筹资模式的完善颇具启发性。

一、哈佛大学捐赠制度的发展历程

1.社会捐赠。哈佛大学的前身剑桥学院创建于1636年，成立之初是一所旨在培养神职人员的神学院，因创建该校的12位监理会成员中有8位毕业于剑桥大学而得名。1638年，青年牧师约翰·哈佛去世，并向学院捐赠400多册图书和780英镑，为纪念其慷慨捐赠，学院更名为哈佛学院，于1780年正式更名为哈佛大学。[1]13约翰·哈佛的捐赠开辟了校友和社会向哈佛大学捐赠的先河，此后，捐赠便以一种独特的力量登上了它的历史发展舞台，无数企业、公司或个人都施以捐赠，社会捐赠制度也逐渐完善。

2.校友捐赠。哈佛大学社会捐赠制度的完善，促进了校友捐赠的不断发展，历经百余年，其逐渐趋于组织化与制度化，可以归结为三个时期。第一，捐赠制度的萌芽期。1905年，哈佛大学成立了“班级礼物”，同年，1880级的毕业生在举行入校25周年的庆祝活动时，向母校捐赠了不带限制的10万美元，之后这种传统被延续下来，成为哈佛大学一个永久性财源。[2]“班级礼物”与不带限制捐赠的出现是校友捐赠萌芽的表现，为校友捐赠制度的建立奠定了坚实基础，也标志着校友捐赠开始向组织化方向发展。第二，组织机构的建立。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哈佛大学校长科南特大力改革学校捐赠及筹集管理方式。1925年，在几位校友的倡议下，哈佛大学基金会成立，一年之内有3261位校友进行捐赠，总额高达123544美元。[3]哈佛大学基金会的成立是校友的捐赠热情与哈佛大学高度重视校友捐赠双重作用的结果，是捐赠组织机构形成的标志，为校友捐赠的制度化发展提供了组织机构保障。第三，制度的完善与发展。从1958年至今，哈佛大学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不断完善其捐赠组织机构。先是成立了校友发展委员会对校友进行专门化管理，而后普西发动了美国历史上最大的募捐运动——哈佛本科生院计划，革新了筹资理念。此后，哈佛大学每年定期组织年度募捐活动、校友团聚活动以及专项募款活动等。此外，于1974年成立了哈佛管理公司(Harvard Management Company)，对校友捐赠资金进行管理和运作。上述措施成为哈佛大学校友捐赠制度得以蓬勃发展的助推器，极大地促进了捐赠制度的发展与完善。

二、校友捐赠的筹集、管理与运作

1.校友捐赠资金的筹集。有研究表明，哈佛毕业生有70%～80%与母校保持着联系。[4]为充分发挥校友的潜能，提升捐赠的积极性，为校友捐赠提供平台保证，哈佛大学不断组织各类活动，以丰富多样的活动鼓励、增强校友的捐赠热情。哈佛大学校友捐赠资金的筹集主要源于三种方式。一是组织年度募捐活动。每年会定期组织募捐活动，寻求各地校友的资助。年度募捐活动是一种常规性活动，对捐赠资金用途不做具体要求，为捐赠资金的稳固增长提供了保障。二是组织校友团聚活动。除了传统的活动方式，如请校友回校座谈、讲学、聚会、提名校长候选人、参加周年庆典等活动外，哈佛还开创了“全球网络之夜(Global Network Night)”、“公众兴趣会议(Public Interest Conference)”、“计划捐赠午宴(Planned Giving Luncheon)”等新的活动。“全球网络之夜”自2009年开始，每年1月和6月召开，免费向哈佛在校学生、校友和教职工开放。借助网络，世界各地哈佛学子齐聚一堂，彼此间的联系得以维持，也为创建新的联系提供了可能。2017年6月，全球100多个城市，世界各地8000多名哈佛校友相聚于网络，创下了全球网络之夜的历史新高，成为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哈佛校友活动。[5]“公众兴趣会议”始于2011年，一年一度的会议旨在使学生能够就某些感兴趣的公共职业与该领域的校友进行探讨，为校友和学生聆听演讲、结识有共同兴趣的校友提供便利。[6]“计划捐赠午宴”每年举办一次，旨在为有意向大学提供长期慈善计划的哈佛校友和友人提供平台。2014年10月22日，近200名哈佛校友在哈佛大学纽约俱乐部参加了题为“展望未来”的会议和午宴。[7]三是组织专项募捐活动。布罗斯指出：“专项募款是一种密集而大型的劝募活动，是大学为特定目的于一特定时期以募集一定数量金额为目标的募款活动。”[8]通过预先对捐赠资金的用途做出规划，在就资金用途向校友进行详细说明的基础上，向校友寻求捐赠支持。与年度募捐活动不同，专项募捐活动并非定期举行，而是在特定时期为某一特定任务而进行，通过该活动募捐的资金，是哈佛大学在一定时期的重要项目计划得以完美实施的重要保障。借助这一系列活动，哈佛大学极大地促进了校友对母校发展近况的了解，维系了双方的友好关系，同时提升了校友捐赠支持的可能性。

2.捐赠资金的管理。为了更好地协调和统筹校友捐赠工作，哈佛大学成立了专门的组织机构对捐赠资金进行管理，一是哈佛大学基金会，二是哈佛大学校友会。基金会成立于1925年，已从最初的80人发展到了如今有着院校两级共400多人的完整组织体系。基金会由哈佛大学校长亲自管理，且一直采用企业化的管理模式。校友会是由1840年成立的哈佛校友会和1897年成立的哈佛俱乐部联合会于1965年7月1日合并而成，其主要宗旨是促进学校与校友间关系的融合，建立双方的互惠关系。同时，哈佛校友会参与对捐赠资金的管理和监督，每三年以邮寄选票的形式从校友中选出18位组成新一届的理事会，并从18位理事会成员中选出一名理事作为重要负责人对校长进行监督和负责。[9]

3.捐赠资金的运作。哈佛大学拥有的庞大捐赠资金不仅得益于校友的大额捐赠，也得益于其完善的投资管理策略。为使捐赠资金的运作更加合理化、规范化，增大资金的投资效益，哈佛管理公司主要负责捐赠资金的投资运作,竭尽全力地提升捐赠收入的购买力，为学校各部门的运转提供长效保障。它在成立之初仅负责运作当时14亿美元捐赠基金的1/3～2/3，经过30多年的发展，由其直接经营和管理的捐赠基金保持年均14.6%的回报率。[10]其每年的收益都将为哈佛大学提供近1/3的运行支出费用，包括对学生的资助，为教师学术研究、各种学生奖学金、设备维修等提供经济资助。

三、校友捐赠的影响因素分析

1.文化因素。哈佛大学校友捐赠能够取得长足发展，与美国社会文化存在着不可分隔的联系，文化这一隐形抓手在捐赠中充分发挥了作用。哈佛大学重视校友捐赠一方面源于政府资助的减少，另一方面也源于社会浓厚的捐赠文化。究其根底，浓厚的捐赠文化是在美国社会宗教文化和个人主义二者的孕育中形成的。正如卡内基在《论财富》中写道，“死时越有钱，死得越丢脸”。[11]194受基督教“富人原罪”教义的影响，美国社会形成了一种谴责人死后拥有大额遗产的文化，多数富人希望通过实施捐赠来缓解负罪感。为此，一部分有着雄厚财力的校友纷纷慷慨解囊，一方面是对母校表达谢意并对其发展寄予美好祝愿，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从基督教义的束缚中得以解放，获得灵魂的自由。当今世界首富比尔·盖茨也曾表示因拥有巨额财产而怀有负罪感，因此将自己和妻子的大部分财产捐赠，成立了梅琳达·盖茨基金会，并热衷于各项慈善事业。作为美国文化三大支柱之一的个人主义在校友捐赠文化的萌芽和发展过程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与汉语中略带贬义的个人主义的含义不同，美国的个人主义文化是积极的象征，是对个人自由、平等发展及个性尊重的提倡。这样的文化宗旨使得哈佛大学学生的个性得以充分发展，使其不断迈向卓越，成功塑造了富兰克林·罗斯福、奥巴马、马克·扎克伯格等杰出校友。也正是基于这一文化，绝大多数校友对母校报以感激与希冀之情，间接推动了校友捐赠事业的发展。

2.校友组织建设策略。哈佛大学校友捐赠能够在资金来源上占据重头戏，离不开哈佛校友会的组织建设策略，人文关怀作为其核心贯穿于建设理念与实践中。谈及理念，两大宗旨不得不提，一是“大校友”， 二是“全程分享”。[12]在哈佛大学，校友这一概念并不仅仅包括已毕业离校的学生，也涵盖所有在校学生和申请就读的学生，所有的活动均面向“大校友”。“全程分享”这一理念指在哈佛大学的整个文化孕育中，无论是准校友、在校的学生还是已毕业的学生，都能感受到来自学校的关怀和支持。深入贯彻这两大宗旨，使哈佛校友群体的数量得以扩大，也为捐赠率的增长创造了条件。谈及实践，则不得不提及哈佛大学为校友提供的一系列服务和资源便利。例如，在网络学习平台上创建在线课程，为校友们致力于终身学习提供机会；组织校友与教职工共同旅行；专为校友设计世界万事达信用卡；为校友在其所在城市的互联网汽车共享平台提供会员折扣服务；举办哈佛女性校友周活动等。[13]总之，不论是两大理念，亦或是具体实践，无不体现出哈佛大学对学生的人文关怀，这成为哈佛大学校友组织建设的重要助推力，确保了校友捐赠率的稳步上升。

3.制度因素。在美国，富豪们之所以热衷于慈善事业，除美国社会文化的熏陶和受赠主体的不懈努力外，另一个重要因素——税收制度也不容忽视。在一系列完善的税收制度中，遗产税的征收不得不提。这一制度始于1916年，2002年遗产税的起征点为100万美元，随着物价的增长，起征点也不断上升。同时，遗产税实行“先扣税后继承”的原则，根据美国当前的法律，超过70万美元的遗产将征收37%～55%的遗产税。[14]征收遗产税促使慈善捐赠在美国社会得到发展。同时，由于捐赠可分为限制性捐赠和非限制性捐赠，就前者而言，捐赠人可以明确指定捐赠资金的用途并对其运作进行管理。例如，捐赠人可通过实施捐赠要求学校为其企业的发展培养人才，或进行科学研究活动等。在该层面上，实施捐赠可使捐赠人获得除灵魂解放和道德慰藉这一精神层面的安抚和满足外更切实可感的收获。完善的税收制度不仅促使美国人乐善好施的品德形成，也为大学提供了资金支持，推动了美国大学的蓬勃发展。

4.校长作用的定位。校长作为一所大学发展的领军人物，是众多管理者中的首席。在哈佛大学，校长在捐赠中的作用倍受重视，除对哈佛基金会实施管理与监督外，哈佛校长更需亲自上阵，负责资金的筹集，校长筹资也因此成为哈佛大学资金募集的一大特色。哈佛大学第26任校长陆登庭，是美国高等教育史上杰出募捐人的典型代表，有着“募捐大王”一称的他曾创下了平均每天募集资金100万美元的奇迹。更是因为他发起了全校性的“哈佛大学集资运动”，年度募捐水平从千万美元上升至了4、5亿美元。[15]校长亲自募集资金彰显了哈佛大学对捐赠的重视，亦提升了捐赠人施以捐赠的可能性。

四、哈佛大学校友捐赠对我国高等教育筹资模式的启示

校友捐赠不仅使哈佛大学在面临政府资助减少的困境时获得了经费保障，得以继续生存发展，也确保了它的学术自由，使其成为了世界公认的一流大学。因此，其形成的重要经验，对我国高等教育完善筹资模式极具借鉴意义。

1.打造大学文化共同体，为捐赠提供情感和文化基础。大学不单是教育场所，也是情感共鸣之地，学校不仅应致力于知识的培育，更应执着于对其场所精神的追寻。精神的追寻离不开文化引领，无论是古典教育、自由教育、全人教育，还是当下对“全面发展”和“批判能力”的反思，文化都作为支撑其教育理念的根基而渗透于美国大学发展的各个阶段。作为美国一流学府的代表，哈佛大学对场所精神的追寻也不容忽视，尤其是前校长洛厄尔对引入住宿书院制度的倡导，为哈佛大学建立了一个新的教育场域，营造了师生共同生活、共同学习的文化氛围，打造了一个全新的文化共同体。文化生活是影响学生对母校的认同感和归属感的重要因素，而这正是其是否愿意向学校慷慨解囊、施以捐赠的一个重要因素。相比哈佛校友对母校的归属感，我国高校毕业生对母校的归属感普遍不强，这一现象很大程度上源于学生对母校的认同感不高。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雅斯贝尔斯认为，除却教学和科研两大职能外，学校还应具备一大职能，即创造性的文化生活。因此高校应扎根于自身实力的提升，建立自身品牌，丰富自身的文化内涵，打造大学文化共同体，用坚实的文化烙印博得学生的认同，为获得校友捐赠提供情感支撑。

2.完善税收制度，为捐赠提供法律支持。与美国一系列完善的税收制度相比，我国的税收制度，尤其遗产税征收仍有待完善。2017年8月21日，财政部对政协十二届全国委员会第五次会议第0107号提案的答复文件表明，虽然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财政部门会同国家税务总局等部门一直就遗产税的相关问题进行研究，但当前我国还并未开征遗产税，也从未发布遗产税条例或条例草案。[16]事实上，实施遗产税征收不仅能够改善当前我国社会严重存在的贫富差距这一问题，也能促进慈善事业的发展，为捐赠事业在高校资金来源中占据一席重要地位提供可能。因此，相关部门应在世界多国已实行或计划实行遗产税征收的大趋势下，把握时代发展的大方向，充分研究实行这一制度的可能性和必要性，化解实行遗产税征收制度的阻碍因素，让征收遗产税成为扩展我国高校资金来源渠道的一个有利条件，为捐赠提供制度支持。

3.建立和完善校友会组织，为捐赠提供技术支撑。在管理层面上，哈佛大学不仅成立了哈佛基金会和哈佛校友会对捐赠资金进行管理和统筹，还创办了哈佛管理公司对捐赠资金的投资进行管理和运作，使捐赠资金充分发挥效用。返观我国，不难发现高校在重视程度和管理实施层面都存在着很大的不足。虽然近几年高校开始重视校友在捐赠中的重要地位，纷纷开始成立校友会作为学生与学校的关系纽带，但校友会的真正作用并未得到彰显。在捐赠资金的管理上，我国也并未建立相应的管理机构和组织体系。因此，高校应重视对校友会和捐赠资金的管理，完善组织机构的建立和管理制度，有所选择地借鉴哈佛大学在管理策略上的创新模式，实施多样化的投资管理策略，为校友捐赠提供技术支持。

随着中国高等教育办学规模和内在品质的不断提升，校友捐赠制度正日益受到相关部门和人员的重视，一系列的建设措施也纷纷出台，但实施情况仍不容乐观。通过对哈佛大学校友捐赠制度进行探究，我国高校应取其优势而弃其不足，正视校友捐赠对高校发展的积极作用。将其纳入到资金筹集的渠道之中，挖掘校友捐赠的潜力，加大对自身品牌建设的重视，提升学生对学校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国家层面可以推进遗产税征收政策的落实，学校层面完善对校友会和捐赠资金的管理。从文化、制度和技术三个方面共同发力，以激发校友捐赠在我国高校筹资中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