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萍 郭 怡
(安徽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安徽芜湖430022)
宋代是方志发展史上一个特殊时期,学界对宋代方志的研究涉及广泛。在整理与辑佚方面,不仅包括宋志本身的整理与辑佚,也包括在此基础上进行的资料汇编。在相关性问题的探讨方面,主要包括对宋代方志的考证,宋代方志的数量、内容与体例、价值与影响以及宋代方志理论的研究五个方面,由此也涉及到对方志争议性问题的一些探讨。为理清脉络,试对相关问题作一总结并稍稍加以评析。
传世的宋代方志多有残缺,自清代开始,学界对宋代方志的整理与辑佚就已十分重视,不但校勘整理当时传世的宋志,且从《永乐大典》中辑出方志佚文。如胡敬辑《淳祐临安志》、徐松辑《河南志》等。陈运溶的《麓山精舍丛书》和马国翰的《玉函山房辑佚书》则汇集有许多宋志残篇。20世纪中后期,宋代方志的整理与辑佚进入如火如荼的高潮。学者张国淦对宋志的辑佚集中于《中国古方志考》一书,该书在1962年由中华书局出版。之后,不断有出版单位和学者对宋代方志进行整理与点校。由台湾省成文出版社汇印并相继出版的《中国方志丛书》收录有一些比较完整的宋志;浙江人民出版社于1983年点校并出版《南宋临安两志》;江苏古籍出版社于1986年和1999年分别出版由陆振岳点校的《吴郡志》和金菊林点校的《吴郡图经续记》;天津古籍出版社于1988年出版由民族图书馆古籍组整理的《舆地纪胜》;福建人民出版社于1989年出版由仙游县文史学会点校的《仙溪志》;海风出版社于2000年出版由福州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则整理的《三山志》。尤为值得一提的是,由中华书局编辑并于1990年出版的《宋元方志丛刊》,其中多是从海内外各大图书馆收集而来的孤本或濒于亡佚的宋元方志,全书共八册,共收录现存宋代完整或较为完整的方志29种。进入21世纪,对宋代方志整理与辑佚的工作并未中断。马蓉等人所辑《永乐大典方志辑佚》于2004年由中华书局出版,其中含有从《永乐大典》中辑出的部分宋代方志佚文。王晓波、李勇先等主编的《宋元珍稀地方志丛刊》(甲编),共八册,以传世善本为底本,参校他本,其中共整理宋志6种。后由李勇先、王会豪等主编的《宋元珍稀地方志丛刊》(乙编),共六册,又整理出几种宋志。两书分别于2006年和2009年由四川大学出版社出版。刘纬毅主编的《宋辽金元方志辑佚》于2011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其中共辑佚宋志794种。这些对宋代方志的整理与辑佚,点校与出版的工作,为学者进行宋志的研究提供了便利。
利用宋代方志进行资料汇集的成果集中于上个世纪中后期。周之风把方志中凡是与经济建设相关的资料,皆注明其卷次与出处,编成《全国地方志目录及物产提要》[1]周之风.全国地方志目录及物产提要[M].旅大图书馆,1954.一书,为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建设提供了一定的参考,其中利用宋代方志11种。朱士嘉从33种宋元方志中搜集3949人的资料编成《宋元方志传记索引》[2]朱士嘉.宋元方志传记索引[M].中华书局,1963.,弥补了正史文献记载之不足。沈治宏、王蓉贵利用《宋元方志丛刊》等4部方志丛书汇编的《中国地方志宋代人物资料索引》[3]沈治宏,王蓉贵.中国地方志宋代人物资料索引[M].四川辞书出版社,1997.,其中共收录宋代人物资料信息10.4万条,多有《宋史》未列之人,之后又有《续编》[4]沈治宏,王蓉贵.中国地方志宋代人物资料索引(续编)[M].四川辞书出版社,2002.4册,为宋代人物的检索提供了极大便利。刘尚恒的《方志所见沈括佚诗辑录》[5]刘尚恒.方志所见沈括佚诗辑录[J].山东图书馆季刊,1986年第3期.中,利用几部宋代方志辑出沈括的部分诗集,虽为数不多,但对沈括才能的研究作用不小。利用宋志进行资料的汇集,不仅凸显了宋志的实用价值,也方便了宋志相关专题的研究。
有学者对宋代方志进行了比较集中的考证,多以著作的形式呈现。《中国古方志考》[6]张国淦.中国古方志考[M].中华书局,1962.虽是一部通论性著作,但其中大部分是对宋代方志进行的考证,包括对宋代方志的名称、内容大致提要、佚文呈现、存佚的介绍等情况,为宋志的考证奠定了较高的基础。《宋朝方志考》[7]顾宏义.宋朝方志考[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则是在《中国古方志考》的基础上,对一些宋代方志的具体成书年代进行更深一步的考证。另有一些地方性的方志考也包含有当地宋代时期方志的考证。《浙江方志考》[8]洪焕春.浙江方志考[M].浙江人民出版社,1984.一书中包括浙江省的宋代方志考证,作者不但进行简明的叙述,且对其版本及藏书所在地进行指明。《江苏方志考》[9]倪波.江苏方志考[M].吉林省图书馆,1985.则包含有对江苏省的宋代方志的考证。这些使得宋代现存为数不多且多是江浙地区的方志的研究更为细化。也有考证的成果是以论文形式进行呈现。《宋元方志考》[10]朱士嘉.宋元方志考[J].地学杂志,1935,(23卷第2~4期、24卷第1~2期).中包括对几部宋代方志的考证,经作者考证过的宋代方志在相关问题上更为明确化。《陆心源所藏方志流失日本考》[11]巴兆祥.陆心源所藏方志流失日本考[J].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版),2007,(第31卷第6期).考察了被日本静嘉堂收购的陆心源所藏宋元方志的数量及其价值,为许多国内残缺或孤本方志的研究提供了线索。但鉴于作者所见有限,且宋志年代较为久远,所以对宋志的集中考证难免有疏漏之处。
另有学者或对某部宋代方志进行比较全面详细的考证,或以某个问题为切入点进行相关的考证。《临安三志考》[1]朱士嘉.临安三志考[J].燕京学报,1936,(20).一文从名称、撰人、版本三个方面对宋代临安的三部方志进行考证,比较具体和全面。后代学者对临安三志的研究,多是在此基础上展开论述。《吴郡图经续记考述》[2]王瑞来.吴郡图经续记考述[J].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8,(4).一文,具体考证了这部方志的作者、编纂特点和刊刻版本等。《吴郡志版本流传考》[3]郑利锋.吴郡志版本流传考[J].史学史研究,2016,(6).一文则是对这部方志的版本流传情况进行着重考证。《方志史上的细节关注与史实还原——〈新安志〉编纂历程考辨及其意义》[4]肖建新.方志史上的细节关注与史实还原——新安志编纂历程考辨及其意义[J].江西社会科学,2007.对《新安志》的成书历程进行了具体考辩。另还有郑梦《馆藏古方志〈三山志〉考》[5]郑梦.馆藏古方志三山志考[J].华东师大学报,1982,(2).、骆啸声《〈严州图经〉考释》[6]骆啸声.严州图经考释[A].中国历史文献研究集刊(第五集)[C].岳麓书社,1985.。
各方学者对宋代方志的数量各执一词,原因有三:宋志繁多却散佚严重;各学者所见有限;对方志种类的取舍不一。朱士嘉认为:“地方志,简称方志,是按一定体例记载一定行政区划的地理、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军事的综合著述。”[7]朱士嘉.现存方志的收藏分布和管理利用[A].朱士嘉著,李泽主编.朱士嘉方志文集[C].北京燕山出版社,1991..(P127)另外还提到:“方志另一个概念,就是全国性的总志。”[8]朱士嘉.推陈出新,编好社会主义新方志[A].朱士嘉方志文集[C].北京燕山出版社,1991.(P77)所以他认为:“宋元地志五百余种,今存宋志二十一种。”[9]朱士嘉.中国地方志统计表[J].燕京大学史学年报,1932.张国淦也认为总志是方志,所以对方志进行考证后确定为宋朝方志的有750种之多。刘纬毅认为:“方域志是方志的主体,是狭义的方志。广义的方志包括全国性的总志和各门类的专志。”[10]刘纬毅.中国方志史[M].人民出版社,2010.(P4~5)他在对其数量进行统计之后,得出宋代共修1016方志,现存34种[11]刘纬毅.宋代方志述略[J].文献,1986,(4).的结论。仓修良把方志的范围缩到最小,认为方志是以记载一方之事为内容的地方性著作,只包括郡县之类的书而不包括其他[12]仓修良.方志学通论(增订本)[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P2)。并粗略统计宋志为761种。陈正祥对宋代方志的分类统计总计约800种[13]陈正祥.中国文化地理[M].三联书社,1983.等等。
仓修良认为宋代方志与前朝相比,许多方面有了新发展:内容的不断充实、体例的不断完善、记人述地的再度合体。其中固然有宋代学术空气的活跃、宋人研究当代史风气盛行、宋代许多学者参与了修志的原因,但更为重要的是宋代方志作者开始注意到了作志的目的性[14]仓修良.方志学通论(增订本)[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P207~212)。王旭认为宋代方志在内容上的一个重要变化是图数量的渐趋减少和类型的变化,并指出中央控制力的下降和地方人员主动性的增强是主要原因[15]王旭.论宋代图经向方志的转变——以图的变化为中心[J].史学史研究,2016,(2).。郑利锋认为:“图经在北宋各代都有修撰,然与图、地图的纂修一样,已经不象建国初期那样兴盛,而志的修撰,如图志、志,在此前发展的基础上,却慢慢的兴盛起来。”[16]郑利锋.宋代地方志南北修撰异同论[J]史学史研究,2009,(2).他指出地方志由北宋至南宋的发展趋势是图经类型的减少和志书的增多。阚红柳则指出了宋志在体例上的新运用,即“表体应用于志书始于南宋时期,并首创表体的移史于志。”[1]阚红柳.论宋元明三代志书中表体的应用[J].辽宁大学学报,1998,(1,总第149期).
正是因为宋代方志的内容、体例、体裁等与之前相比发生了较大的变化,所以有学者认为宋代是方志定型的关键时期。持宋代方志定型说的学者张国淦认为:“方志之书,至赵宋而体例始备。”[2]张国淦.中国古方志考[M].中华书局,1962.(P2)彭静中也认为:“方志在赵宋定型后,一直影响到今天的方志。”[3]彭静中.中国方志简史[M].四川大学出版社,1990.(P163)也有学者持南宋方志定型说。黄韦认为“南宋地方志书的发展,主要是方志的发展和定型。”[4]黄韦.方志学[M].复旦大学出版社,1993.(P155)还有学者持宋元方志定型说。仓修良就认为“从各方面来看,方志发展到了宋元时代,内容日益充实,体例不断完善,已基本趋于定型。”[5]仓修良.方志学通论(增订本)[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P207)王德恒也认为南宋、元是中国地方志定型时期[6]王德恒.中国方志学[M].大象出版社,1997.。
关于宋志的价值与影响,学界主要论述了三个方面。1.宋志的实用价值对当时的影响。仓修良总结方志的实用价值体现在多个方面,总的概括起来主要有三点:一是中央政府或地方官员靠它了解当地情况以便加强统治,包括征税、兴利除弊、考察地方人物等。二是为国史馆修史或编修全国地理总志提供材料。三是为文人雅士旅游做向导。这些实用价值也使得方志在宋代盛行[7]仓修良.方志学通论(增订本)[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陈曦,王忠敬还提到了南宋地方志的一个重要的价值,即帮助参与修志的各方树立在地方社会的威望[8]陈曦,王忠敬.南宋地方志与地方政务[J].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第35卷第4期).。
2.宋志本身的史料价值及对后世的影响。方志有保存史料的价值,可为后世利用。关于这点民国时瞿宣颖总结道:“社会制度之微不见于正史者,往往于方志中得其梗概,一也。前代人物不能登名于正史者,往往于方志中存其姓氏,二也。遗文佚事散在集部者,赖方志然后能以地为纲有所统摄,三也。方志多祥物产、税额、物价等类事实,可以窥见经济状况之变迁,四也。方志多详建置兴废,可以窥见文化升降之迹,五也。方志多详族性之分合、门地之隆衰,往往可与他史事互证,六也。”[9]瞿宣颖.方志考稿序一[A].民国丛书(第二编),上海书店,1989.后李泰芬又补充第七条道:“古迹、金石可以补正史及文字之遗缺。”[10](民国)李泰芬.方志学[M].商务印书馆,1935.(P16)而宋志在保存史料方面的价值尤甚。黄燕生说“正因为多数修撰者能以审慎严肃的态度搜集资料和叙述史实,所以宋代志书所述事实大都可信。”[11]黄燕生.宋代的地方志[J].史学史研究,1984年.作者在另一文《宋代地方志的史料价值》中又进一步总结出宋志史料价值的三个特点,即取材广泛、多述南宋史事、详于地方事实。并对宋志在政治军事制度、赋税制度、户口和户籍制度、地理四个方面的史料价值进行了简单探讨[12]黄燕生.宋代地方志的史料价值[J].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1985,(6).。刘纬毅又详细论证了宋志在地理、水利、户口、文教、物产、民族关系、劳动人民生产与疾苦、对外贸易共八个方面为后世留下了全面而又丰富的珍贵史料[13]刘纬毅.中国方志史[M].人民出版社,2010.。
3.宋志在编修上的价值,包括即内容和体例上的巧妙安排影响后世方志的纂修。陈金林、齐德生在《宋代名志述评——地方志研究札记(一)》一文中对宋代六部传世名志进行较为详细的分析,包括内容、体例和编纂方法,认为在撰写新志时,“这些名志体例可资参考,载述足可借镜,资料可供援引。”[1]陈金林,齐德生.宋代名志述评——地方志研究札记(一)[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1990,(2).游彪、刘雅萍《〈重修琴川志〉述评——兼论宋元方志的得与失》一文则指出宋代方志内容的部分缺陷,即由于修志者的身份会存在有溢美避恶、夸耀政绩等主观倾向而导致方志的内容有所失实。这种方法并不可取,同时呼吁对宋代方志资料的慎重利用[2]游彪,刘雅萍重修琴川志述评——兼论宋元方志的得与失[J].史学史研究,2009,(1).。
宋代的方志理论,即宋人对方志的相关见解和论述,在方志中多有体现。彭静中认为:“宋人的方志理论大多在序跋中表现出来,给当时和后代修志有很大影响。”[3]彭静中.中国方志简史[M].四川大学出版社,1990.(P244)并从宋人对方志的起源、性质、编修等12个方面的论述进行了大致总结。黄韦认为:“方志理论,历代都有,较为成熟者,当在宋代以后……在宋代方志学界中,对方志理论有较全面、系统研究者,为马光祖与周应和。”[4]黄韦.方志学[M].复旦大学出版社,1993.(P521)从探索方志源流与功用、制定凡例与分工合作、履行总纂职责、重视资料搜集四个方面,对其理论进行了详细分析。徐庆根则指出宋人已有对方志起源的多种相关认识并在方志序跋中有所论述,宋人认为方志的源头有《周官》《禹贡》《山海经》等,并且这些关于方志起源的论述对于史书乃方志的渊源产生过不小的影响[5]徐庆根.宋人对地志起源的认识——以宋代方志序跋为例[J].宋代文化研究第十九辑,2011.。刘纬毅指出了这些方志理论的作用,他认为:“随着方志的发展和完备,一些具有实践经验的饱学之士,将其经验概括为理论。尽管还没有形成系统完整的著作和文章,仅散见于方志的序跋、凡例中,但其初创之功不可泯灭。正是这些零圭散壁,一方面引导着方志质量的进一步提高,另一方面为后世方志学的创立准备了条件。”[6]刘伟毅.中国方志史[M].人民出版社,2010.(P156)
正是因为宋人的方志理论散见于宋代方志中,未有专篇叙述,所以学界对于这些理论是否已形成了方志学争论不休。“方志学”这一专有名词始于梁启超的《中国近三百年学史》,并且梁启超提出“方志学之成立,实自实斋始也。”[7]梁启超.清代学者整理旧学之总成绩——方志学[C].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天津古籍出版社,2003.(P339)后代学者多有认为方志学是章学诚创立的。林经衍说:清代是方志学形成的重要时期。”理由是“清代以前对方志理论的研究,大都从序、跋、凡例中反映出来,而清代则出现了专门的方志理论著作,从此方志理论系统化,形成了独立的体系。”[8]林衍衍.方志学源流疏论[J].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3,(4).洪焕椿在分析了几位南宋方志编纂者的编纂理论后,认为南宋的这些方志理论实为方志学之滥觞,我国方志学形成于南宋时期[9]洪焕椿.南宋方志学家的主要成就和方志学的形成[J].史学史研究,1986,(4).。桂始馨也认为:“众所周知,清代章学诚对方志学有很深的研究,并撰写理论文章进行系统阐述,被后人视为方志学理论的鼻祖。其实,早在南宋时,随着方志的定型与编纂的繁荣,有关方志学理论也多有表述。只是这些表述非常零散,一直为人们所忽略。”[10]桂始馨.南宋方志编纂学浅析[J].史学史研究,2010,(3).
一、方志是一种有争议性的文献,而宋代又是方志发展的一个特殊时期,所以涉及到宋代方志的相关研究时,观点众多。也正因此,使得对宋代方志的研究日新。随着学界对宋代方志相关问题研究的进一步展开,对宋代方志的认识也日益清晰与深入。
二、关于宋志及其相关问题的研究成果颇多,学界前期的考证为今后的研究奠定坚实的基础,宋代方志的整理与辑佚更为学者的研究提供了便利。而对相关性问题的探讨,则为今后的研究指明了方向、提供了线索。今后对于宋志的研究及其利用也将得益于这些成果。
三、对于宋代方志的研究存在几个方面的不足:第一,集中在几部总志及州郡县志上,对于专门性方志的关注较少;第二,对于单个方志的研究也集中在几部总志上,对其他方志深入细致的研究成果较少;第三,涉及到宋代方志具体问题的研究也不够全面,如涉及到宋代方志内容方面和除正文以外文献的研究方面不够详细。应加强对宋志薄弱环节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