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惠
不同于渊源已久的方志编修,方志学相对“年轻”。在方志学理论研究与实践应用领域,回溯与梳理其成果,不仅是方志学发展的学术需要,也是实际工作部门以及教学、科研机构的现实需要。
北宋学者朱长文《吴郡图经续记·序》首见“方志之学”一说,然而此后的方志理论虽有发展却并未形成完整系统。方志发展到清代,无论是编纂实践还是理论研究都已达到封建王朝的鼎盛时期,涌现出一大批潜心方志研究的学者以及大量方志。乾嘉时期,“以章学诚为代表的方志学家根据自己撰修地方志的实践并总结了前人撰修方志的成败得失,以及批判吸收历代方志学家理论而形成的自己的方志理论体系”(1)吕志毅:《方志学史(修订版)》,河北大学出版社2018年,第286页。,较为完整系统的方志学得以建立。不过,“方志学”这一名词的正式提出却是在民国。1924年,梁启超《清代学者整理旧学之总成绩——方志学》指出,“‘方志学’之成立,实自实斋始也”(2)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湖南文艺出版社2011年,第295页。,第一次正式精确地提出“方志学”这一学科名词,直接将章学诚尊为方志学创始人并成为学界公认。基于此,本文着重梳理总结清代乾嘉以降至民国时期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年来方志学成果。参考中国地方志指导小组办公室所编《中国地方志论文论著索引(1913—2007)》(3)中国地方志指导小组办公室:《中国地方志论文论著索引(1913—2007)》,方志出版社2014年。分为论文索引、著作目录两部分。论文索引部分分为方志学理论、方志工作管理、方志编纂、方志史与方志学史、志书研究与评介等10大类840小类(目);著作部分收录通论类、编纂类、论文集类、目录类等9类研究著作1265种。,综合考虑方志学成果实际,以1949年为节点,择取各时段特色较为鲜明的方志学成果进行形态梳理与阐述。以期通过透视方志学发展路径、取得成果以及新形态、新业态分析,为未来强化方志学学科纵深发展、推动方志学理论研究与实践应用领域创拓革新。
清代方志编修进入封建时代的全盛时期,方志体例、编纂方法相当完备,方志事业高度成熟。从一统志到乡镇志、专志、杂志种类齐全,数量喷涌。清末特殊历史背景下新出现的乡土志也多被学界纳入地方志范畴。
“与修志互为因果,清代方志学所获得的成绩也是后来居上……其中最为突出的一点,就是对方志的全面研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绩。”(4)陆振岳:《方志学研究》,齐鲁书社2013年,第166页。有清一代,文人学者在志书序跋、凡例和往来书信中探讨方志源流、性质、章法等更加普遍,特别是以章学诚为代表的方志学家结合自身修志实践与方志研究,形成较为系统的传统方志学理论体系,“关于方志这种地方性综合著作的编纂和研究发展成为一门新的学问——方志学”(5)仓修良:《方志学通论(增订本)》,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291页。,成就传统方志学发展巅峰。
乾嘉以来,方志理论家辈出,人才成果丰硕,涌现一批拥有相对完整方志思想体系的方志学家、方志理论家——“乾嘉时期,以李绂、纪昀、戴震、钱大昕、章学诚、谢启昆、洪亮吉、孙星衍等最著,章学诚最为突出。此期在方志理论方面较有成就者有王植、程廷祚、蒋士铨、李文藻、陆锡熊、周广业、康基田、姚鼐、焦循、秦瀛、李兆洛、阮元等。晚清时期,阐发方志理论者亦不乏其人,所论亦精赅博洽,如龚自珍、林则徐、鲁一同、王棻、李慈铭、吴汝纶、孙诒让、蔡元培和刘师培等。”(6)吕志毅:《方志学史(修订版)》,河北大学出版社2018年,第287页。他们各自从方志性质、起源、功用、编纂、志家素质等阐发其方志理论,尤其是以戴震为代表的地理派(又称考据派、厚古派、旧派)与以章学诚为代表的历史派(又称文献派、详今派、新派)的学术论争,促进了方志理论系统化和方志学体系的形成。乾嘉时期,汉学思想处于高峰,学术界考据之风盛行,可说是“清代三百年文化的结晶体,合全国人的力量所构成”(7)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湖南文艺出版社2011年,第22页。,戴震、章学诚等“乾嘉诸老”都是考证学大家,因为学风自成且和近世科学的研究法极相近,梁启超将这期间的学者称为“科学的古典学派”(8)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湖南文艺出版社2011年,第21页。。地理派以戴震、洪亮吉、孙星衍等为代表,将考据之风引进修志领域,主张修志重考证过去、考证地理沿革,所定的修志体例当时在全国范围内得以广泛推行,“直到清朝末年,许多地方修志仍都采用这种体例”(9)仓修良:《方志学通论(增订本)》,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307页。。历史派则以章学诚、谢启昆、缪荃孙等为代表,主张方志不仅仅是简单的资料汇抄,不能以地理沿革来概括全书,应该详今略远,讲求创新实用,“尽管从乾嘉时代看,旧派占绝对优势,但从发展眼光看,新派无疑是源远而流长的”(10)仓修良:《方志学通论(增订本)》,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313页。。
这些方志理论家多是志书修纂者,如孙星衍纂修《松江府志》《邠州志》等、戴震纂修《汾州府志》《汾阳县志》等、章学诚纂修或参修《和州志》《永清县志》等,他们的理论研究成果多为论文或文章存录于其编修相关志书的序、跋、凡例中或个人文集中,其精辟论断、独到见解与具体的志书编修实践相辅相成。部分成果见表1。(11)据《中国地方志论文论著索引(1913—2007)》、吕志毅《方志学史(修订版)》等整理。
表1. 乾嘉以来清代方志学部分理论成果
综上可见,清代修志鼎盛,官方组织、文人学者受聘编修是一大特色,也正因为文人的加盟,特别是乾嘉时期,章学诚、戴震等学者,结合修志实践对方志的性质、内容、体例以及如何编纂等问题加以阐释,地理派与历史派两大方志学流派,开启方志学理论研究领域学术争鸣,直到清末,时代嬗变与学风转折下方志学思想的演进,“反映出中国古代修志经验的总结和对当下世风的体察”(12)屈宁、徐成:《传统继承与近代滥觞:阮元方志学思想析论》,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45卷第5期。。尤其是章学诚对方志理论的全面深入探索而成一家之言,论定方志属历史学范畴的基本性质,创立一套完整的修志义例与方法,提出立“三书”、定“四体”等方志编纂理论,初立方志学完整体系,终结“方志无学”的局面,直接开启民国时期方志学发展格局,在方志及方志学发展史上具有深远影响。
得益于清代方志理论家的学术争鸣,20世纪20—40年代,从事方志学研究的学者掀起一股探索热潮。彼时,西方思潮的涌入促进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思变,“各种新学科的渐次建立,形成了文化科学的新格局”(13)陆振岳:《方志学研究》,齐鲁书社2013年,第174页。。随着近代学术“分科治学”理念深入,特别是梁启超“方志学”概念的正式提出,近代方志学开启了由“专门学问”转向成为“独立学科”的实践转型。
在近代转型中的方志学领域里,梁启超是“奠定了方志学理论体系的根基,推动近代方志编纂实践”(14)曾荣:《近代方志转型的视角:梁启超与方志学新论》,《史志学刊》,2014年第5期。第一人,他首冠“方志学”标目,为“方志学”正名;对方志性质、编纂及前人编纂志书等都有相当全面的阐述,其《中国历史研究法补编》中相关章节高度评价方志作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专设《方志学》一节,系统论述清代方志学。他对中国方志源流的全面总结,“开创我国方志史研究的先例”(15)刘柏修、刘斌:《当代方志学概论》,方志出版社1997年,第35页。。此外,一大批方志修纂者、研究者、方志学家如余绍宋、李泰棻、傅振伦、王葆心、瞿宣颖、吴宗慈等为此时期方志学发展、学科独立奠定了坚实根基。不少学者、教授还结合自身编修实践与理论探究开设方志学课程,如吴宗慈《论今日之方志学》一文首次对“方志学”概念作出界定(16)曾荣:《近代方志转型的视角:梁启超与方志学新论》,《史志学刊》2014年第5期。,1936年在中山大学讲授《方志学》课程;黎锦熙在西北联合大学讲授方志学等,方志学已成为大学里文史学科的必修科目。
“民国时期方志学研究工作取得了可观的成绩,特别是一些方志学的专著的问世,标志着民国时期方志学研究达到一个新水准。”(17)王德恒:《中国方志学》,大象出版社1997(2009.9重印),第150页。相比清代零散的理论文章,民国方志学理论成果开始较多以专著的形式呈现,使得理论研究更加精深系统。此时期方志学专著主要有李泰棻《方志学》(中国方志发展史上第一部以“方志学”命名的方志理论专著(18)林衍经:《方志学广论》,北京师范大学出版集团、安徽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118页。)、傅振伦《中国方志学通论》、王葆心《方志学发微》等。论文集主要是张树棻纂辑的《章实斋方志论文集》(1934年,瑞安仿古印书局)。这一时期方志学的专著在数量上绝对超过以往任何一个时代,而且科学性、全面性、系统性也都有无可比拟的优势,同时对方志学发展而言具有不可磨灭的开创价值。不过除少数著作略见方志学的系统体系外,大部分论著多以服务编纂志书为主旨,大多仍遵循在章学诚构建的理论框架下,但是亦有不少观点因时而变,深入革新不拘泥。具体成果见表2。(19)根据《中国地方志论文论著索引(1913—2007)》、仓修良《方志学通论》和吕志毅《方志学史》等整理。
表2. 民国时期方志学部分成果(一)
除了专著外,民国时期《禹贡》《方志月刊》等刊物上刊载不少方志理论研究文章,成为方志学研究与宣传的新平台,这种成果承载形式以往不曾出现,这也是时代发展带来的新变。这些刊物主要有学术刊物、学报、馆刊和报纸等。“从1911年到1949年,共发表方志学论文384篇。”(20)林衍经:《方志学广论》,北京师范大学出版集团、安徽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118页。这些文章研究内容主要聚焦方志学综论研究,如王葆心《方志学发微》、于乃仁《方志学略述》;方志学与其他学科关系研究,如《方志与国史——梁任公先生序余氏龙游志语录》、王以中《地志与地图》;方志基本理论研究,如傅振伦《方志之性质》;方志编纂研究,如胡行之《论方志的编辑》;方志评论研究,如瞿宣颖《读方志琐记》(《食货》1935年第1卷第5期);方志整理应用研究,如朱士嘉《翻刻孤本方志刍议》;对方志学家的著作、思想、修志实践等研究也成为热点之一,如张树棻《章实斋之方志学说》(《禹贡》第2卷第9期)、季嵚《李泰棻<方志学>评介》(《浙江省立图书馆馆刊》1935年第4卷第2期)等。
表3. 民国时期方志学部分成果(二)
除了理论研究成果外,民国时期时局虽动荡,但志书纂修,方志目录编制、提要编著以及旧志整理、重印、考订等工作颇有进展。“民国时期各类志书编纂总数达1705种,年均44.8种。其中通志类94种,市志类53种,县志类1011种,乡土志类132种,其他类159种,无确切编纂年代的有256种,涉及全国三十个省市。”(21)吕志毅:《方志学史(修订版)》,河北大学出版社2018年,第316页。因为行政建制的调整,府志渐行衰落而市志开始出现,不过因时局动荡编修的市志数量相比县志而言并不多,乡土志也渐已式微。此时期的志书体例除沿袭以往外,有的还增加了交通、实业等极具时代性的项目,“强烈地反映了贯注现代科学精神、注重民生实用的要求”(22)林衍经:《方志学综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85页。,因为诸多学者教授、名家名士参与编修,所以出现不少名志。此外,民国时期旧志重刊成绩颇著,总数达500余种。民国方志编修实践具有不少变革新意(23)许卫平:《中国近代方志学》,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111—126页。,如修志宗旨思想的变化、志书体例门类的变革(如开创方志设“概述”“大事记”先河)、志书记载内容的变化(社会经济内容成重点、科学性增强)、编纂方式的改进(借助近代数理知识与仪器设备的测量获取较准确的材料与数据,增加志书可信度与实用性)等。
民国时期,方志学还有一大成果就是相关分支学科的形成。如方志目录学、方志整理学、方志资料学、方志学发展史学的产生建立,“标志着系统的方志学学科体系在民国时期开始形成”(24)许卫平:《中国近代方志学》,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172页。。这里择取方志目录管窥方志学分支学科成果。编著目录以集成方志的信息总汇,是研究方志极为重要的前提基础。“各种方志专门目录的大量出现,反映出学术界对方志的应用和研究已提到议事日程上……其内容、规制以及所涉及的范围皆超越前人,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25)吕志毅:《方志学史(修订版)》,河北大学出版社2018年,第366页。1913年,缪荃孙编《清学部图书馆方志目》,首开方志学目录先河。其后,方志提要目录、考证目录、专题目录和与目录索引等大量出现,方志专目门类渐趋完备。作为方志学支脉的方志目录学拥有了前期基础,开拓了方志收藏和统计研究新领域,其取得的成绩和预示的发展前景,也促成方志学深入全面的发展。目录类成果见表4(26)根据《中国地方志论文论著索引(1913—2007)》整理。
表4. 民国时期方志学部分成果(三)
综上,民国时期方志编修实践、整理应用与理论发展在时代映射下都有了量与质的跃升。志书总量可观,种类齐全有增减,体例富有时代印证;方志目录学等分支学科的产生让方志学学科体系结构趋于完备,学科独立性增强。除这些方志编纂、整理成果外,方志理论研究成果更为显著。“从方志学史的角度看,可以说,这是我国方志学理论研究发展速度较快的时期。”(27)刘柏修、刘斌:《当代方志学概论》,方志出版社1997年,第33页。研究内容上,各家对方志性质、源流、义例、编纂等都有不同角度不同程度的阐发。从研究范围而言,不少修志家和理论研究者在时局发展下进一步拓展方志学外延,从更高视角解析方志学与其他学科关系,积极更新别创,探求一门专学的发展完善路径。总的说来,民国时期从事方志学研究的人员队伍扩大,各种方志目录出现,论文、论著无论是量还是质、无论深度还是广度,都较以往有显著超越,“完整意义上的方志学,到此时才算真正突现”(28)刘柏修、刘斌:《当代方志学概论》,方志出版社1997年,第44页。。数量可观的志书编修实践、初现雏形的方志事业以及近代方志理论的创建,尤其是“方志学理论、方志学应用和方志学发展史诸研究领域的开拓发展和深入系统的研究,促使方志学体系的分支学科趋于完善,使得学科意义上的完整的方志学开始形成”(29)许卫平:《中国近代方志学》,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86页。。近代方志转型视域下方志学,在承前启后中独具特色。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多年,尤其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研究的纵深推进,以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为引领的新方志学研究边界得以拓展、内容得以充实、范式得以健全,涌现的新业态、发展的新趋势为理论成果形态的多样增添更多可能,且极具时代特色。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方志学与以往最鲜明、最本质的不同,首先体现在指导思想的更变——“新中国成立后新方志学与旧方志学研究最本质的区别,就是新方志学理论研究是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指导下进行的,采用了新的认识论和方法论,走出了一条不同于旧方志学的研究道路。”(30)王德恒:《中国方志学》,大象出版社1997(2009.9重印),第152页。以马克思哲学为指南的方志学迎来了新的发展分水岭。
1982年,傅振伦《中国方志学》出版,“该书堪称中国第一本用马克思主义思想指导写的方志学理论专著。傅振伦可以说是中国学术界唯一一位在现代方志学和马克思主义方志学两个阶段都有重要方志学理论著作问世的方志学家”(31)薛艳伟:《傅振伦和马克思主义方志学》,《中国地方志》2018年第4期。。来新夏《方志学概论》(1983年)、薛红《中国方志学概论》(1984年)等紧随其后。基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宏观指导,通过革新旧方志篇目体例,志书编纂的体例更为科学合理,实用性增强,史实的准确性、客观性、权威性得到保障,“种种新思路、新设计的出现是新方志的一大进步、一大发展,也是对种种守旧僵化观念的有力冲击,这是宏观的大趋势”(32)杨静琦、于希贤:《地方志与现代科学》,河南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20页。;在研究领域,综合分析法、归纳演绎法、对比研究法等科学研究方法应用,探索方志基础理论、编纂应用理论等方志学发展规律的科学性得以大幅提高。马克思主义方志思想的建立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马克思主义哲学第一次把方志学置于科学的基础之上”(33)梅森:《方志学简论》,黄山书社1997年,第4页。。不仅极大地提升了方志的价值和编修方志的意义,而且奠定当代方志学理论体系的根基,推动了方志编纂实践。
“新中国成立后的方志学研究一脱旧方志学封闭、陈旧的单层面、直线式的静态研究方法,而呈现了综合的跨学科的动态研究趋势,使新方志学理论向更深层次、更广阔、更开放的方向发展。”(34)王德恒:《中国方志学》,大象出版社1997(2009.9重印),第152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多年以来,方志学就其理论成果形态来说,仍然以专著、论文最盛,以《中国地方志论文论著索引(1913—2007)》为参考,收录方志学理论、方志工作管理、方志编纂、方志史与方志学史、志书研究与评介等10大类840小类(目)论文;通论类、编纂类、论文集类、目录类等9类研究著作1265种。其中,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著作论文占据绝对性优势。在量喷涌的同时,研究的质同样得到极大的丰富与发展,不仅对以往方志学研究内容进一步精深,更值得关注的是,随着方志工作新业态的不断涌现,学科体系建设、方志出版发行、方志文化对外交流与传播等新领域进入研究视野,这些研究成果得益于社会进步与科技发展,其承载的平台亦有拓展。
1.专著、论文集类。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到50年代中期,方志学研究总体冷寂,其后渐趋活跃,主要有金毓黼《普修新地方志的拟议》、傅振伦《整理方志和编辑新方志问题》、王重民《中国的地方志》等成果,“不仅对新中国方志学术的起步具有标志性意义,甚至对整个70年都具有重要价值”(35)潘捷军:《“志”存高远:新中国方志学术70年》,《中国地方志》2019年第5期。。80年代以来,随着社会主义新方志的启动,一些学者与方志工作者“围绕新旧志区别、指导思想、体例、断限、详略、繁简、文辞、纵横等问题进行深入讨论、争鸣”,撰写出版了众多方志学著作。如傅振伦《中国方志学》(1982年)、刘光禄等《县志编修探微》(1983年)、黄苇《方志论集》(1983年)、王春瑜等《新地方史志学简编》(1986年)(见表5)。
表5.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多年来方志学部分著作
序号时 间书 名作 者402010年《中国方志史》刘纬毅、诸葛计等著412013年《方志学研究》陆振岳422013年《<中国地方志>优秀论文选编(1981—2001)》中国地方志指导小组办公室编432014年《第三届中国地方志学术年会两岸四地方志文献学术研讨会论文集》中国地方志指导小组办公室,中国地方志学会等编442017年《方志学广论》林衍经452017年《方志年鉴论文集》(2016)北京地方志学会462018年《方志学史》(修订版)吕志毅
从时间上来看,80年代以来几乎每年都有方志学理论专著问世,学说发展的生命力与活跃度可见一斑。从内容上来看,这些著作或从方志概说、体例、发展与演变、方志事业和方志学理论发展等综论进行论述,或以具体的方志编纂、方志发展史等深入研究,显示了方志学进入新阶段以来研究内容与研究力度都在不断往纵深推进,宏观与微观的双重演绎带来方志学从内而外的转型升级。从编写者角度来看,这些专著主要是一些专家学者为高校培养方志学专业人才进行授课以及为方志工作者进行培训而形成的一些教材性专著,主要介绍方志起源、发展,方志学研究情况以及编纂方法,如来新夏《方志学概论》、刘光禄《中国方志学概要》(1983年)、史念海《方志刍议》、林衍经《方志学综论》、仓修良《方志学通论》等;还有就是方志工作者结合业务实际编写了业务教材性专著,如欧阳发、丁剑《方志十二讲》、山东省地方史志办公室编《方志学基础教程》,特别是一些高校类人才进入修志队伍,带来了方志学研究领域的新气象,“其中较早、具有代表性的是王亚洲、晁文璧、梅森主编的《实用方志编纂学》,这本书创造了一种专题研究和志书内容提要结合的使用方志编纂学的著述体裁”(36)梅森:《方志学简论》,黄山书社1997年,第23页。。此外,各种学术研讨会、学会年会等论文集数量也颇为可观,如《第二届中国地方志学术年会论文选集》及《方志之乡文化浙江——改革开放以来浙江省地方志系统论文成果选编》等成果。
2.论文类。
70年多来,修志编鉴实践与理论研究紧密结合。随着修志热潮,方志学理论研究也逐渐深化,论文数量蔚为大观。关于方志学论文的统计研究如巴兆祥《基于<中国地方志>计量统计的方志学科知识体系构建研究(1994—2018)》一文,梳理出方志学领域最权威期刊——《中国地方志》25年来所刊方志论文2769篇,还统计出“1979—2007年约有1106部论著印行出版,迄2016年约6万多篇论文发表”(37)巴兆祥、李颖:《基于<中国地方志>计量统计的方志学科知识体系构建研究(1994—2018)》,《中国地方志》,2019年第5期。;再如苏卢健《2017年方志学理论研究综述》统计出2017年度“方志学论文数量超过400篇”(38)苏卢健:《2017年方志学理论研究综述》,《上海地方志》2018年第3期。。笔者根据中国知网检索1979—2019年11月底,以“方志”为关键词检索约有6300条文献;以“方志学”为关键词检索有673条文献;以“方志学”为主题检索约2000条文献。“2002年后地方志、志书、方志、新方志、方志学、年鉴……旧志等关键词属于方志学知识生产中的热词,方志编纂学、方志事业管理、方志基础理论是方志学知识生产最为关注的领域。”(39)巴兆祥、李颖:《基于<中国地方志>计量统计的方志学科知识体系构建研究(1994—2018)》,《中国地方志》2019年第5期。
从刊载平台来看,除以往高校学报、报纸、杂志外,更出现了方志专业刊物。1981年,“中国地方史研究会筹备组创刊《中国地方史志通讯》,曾易名《中国地方史志》,后又改称《中国地方志》,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第一种全国性方志专业刊物”(40)黄苇等:《方志学》,复旦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257页。,也是方志系统内最为权威的专业平台。方志系统内部刊物还有《方志研究》《志苑》《上海地方志》《黑龙江史志》等,“有些专业部门、厂矿也编印有刊物,如《中国戏曲志通讯》……”(41)黄苇等:《方志学》,复旦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262页。,成为方志学理论成果发布与传播的专业平台。此外,高校、科研机构类刊物如《史志文萃》《历史研究》《学术月刊》《浙江学刊》《复旦大学学报》等也是方志学研究成果予以呈现的坚实阵地。此外,信息化发展带来的阅读方式的变革,论文电子化阅读成为常态,诸如中国知网、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学术期刊数据库等成为论文最集中全面的存录、使用平台。互联网发展和智能手机的普及,微信公众号平台成为人们获取信息的重要渠道,大部分地方志工作机构都建立微信公众号,“通过‘方志’‘史志’‘年鉴’‘方志馆’等关键词搜索,共检索出近200个地方志微信公众号,其中国家级1个(‘方志中国’),省级18个,直辖市4个”(42)周维:《全国地方志微信公众平台的现状和发展探析》,《今古大观》2018年第3期。,发布工作动态、地域文化以及相关理论研究类文章,尽管当前地方志微信公众平台自身的运营管理还在摸索中,但毕竟也是方志学论文刊载的新渠道。
从研究内容来看,学术涉及面与方志事业发展大格局相呼应,传统研究重点领域如方志编纂、方志性质等基础理论更显集中且深入,“重大问题由异趋同。这是整个70年学术探索过程的一个重要特征”;(43)潘捷军:《“志”存高远:新中国方志学术70年》,《中国地方志》2019年第5期。信息化建设、方志文化交流传播、方志事业管理建设、方志馆建设等新领域研究成果也层出不穷。方志学视域下的理论研究主要有方志学基础理论研究,如周慧《论方志学术语及其规范》(44)周慧:《论方志学术语及其规范》,《中国地方志》2014年第1期。、池诚《当代方志学的理论构建——试论当代方志学之主要内容》(45)池诚:《当代方志学的理论构建——试论当代方志学之主要内容》,《上海地方志》2018年第1期。、韩锴《论方志学的基本理论与方法》(46)韩锴:《论方志学的基本理论与方法》,《浙江学刊》2014年第4期。及刘莹《当代方志学理论及问题研究》(47)刘莹:《当代方志学理论及问题研究》,辽宁大学硕士论文2011年。;学科建设与人才培养研究,如刘柏修《方志学科建设研究综述》(48)刘柏修:《方志学科建设研究综述》,《中国地方志》2004年第10期。、沈松平《方志学专业建设在国内高校的历史回顾、框架设计及未来走向》(49)沈松平:《方志学专业建设在国内高校的历史回顾、框架设计及未来走向》,《中国地方志》2014年第8期。;方志性质、概念等方志基础理论研究、方志学家研究、方志发展史研究、方志思想流变研究、方志应用研究(旧志点校考订研究、方志目录索引等)以及方志工作管理实务、方志文化交流传播等研究。研究内容紧密扣住方志事业与管理实务的,特别是围绕志、鉴、库、网、馆等“十业”进行各专题研究,极大丰富了方志学术研究的涉及面,且研究方法呈现多学科交叉、多领域融合特色,学术视野从内至外,对中国港澳台地区方志编纂以及海外志书收藏与流播等研究同样是学界热点,进一步深化与拓展了方志学研究领域。
综上所述,这一时期,方志学理论地位日益提升,学术队伍强大,发展空间拓展,成果集中又多元。据《全国地方志系统工作人员情况统计表(2018年度)》(50)《全国地方志系统工作人员情况统计表(2018年度)》,http://www.difangzhi.cn/zxfw/tjsj/201904/t20190411_4939905.shtml。,截至2018年底,地方志系统工作人员有40171人,其中博士56人、硕士1349人、本科11425人,总的说来方志工作者是方志学研究的主要参与者。不过也要预防代际传承的断档风险,避免青黄不接的现象,避免产生理论创新乏力的局面。近年来,地方志工作机构积极与高校、科研机构联合培养硕士、博士等方志学高层次人才,“开展方志学理论研究、人才培养、教材编写等,探索方志学学科体系建设,制定方志学学科建设规划,为方志学一级学科建设奠定理论、人才基础”(51)冀祥德:《冲锋拼搏 攻坚克难 决胜地方志“两全目标”—2019年全国地方志工作安排及要求》,《黑龙江史志》2019年第1期。。学术流派、研究方向日益多元化。学术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有利于理论的突破与新生,研究多元化一方面证明了方志学可拓展的空间较大,但也存在碎片化风险,要警惕各自为战的多元化格局。
理论指导实践,实践又充实丰盈理论。方志学理论指导下的实践成果,同样丰富多样。毫无疑问,因修志实践而编纂出的地方志书、地方综合年鉴、地情资料、工具书等是方志学最充实、最广泛的成果之一;地方志事业及人员构成的转型升级,加之时代发展、科技进步促使方志学理论的应用迭变;学科地位的提升与人才培养模式的更进等,构成方志学实践成果。与此同时,广泛开展的修志编鉴实践为方志学学说发展、学科发展与理论充盈奠定了丰厚的现实基础;地方志事业的欣欣向荣与人员队伍的稳固充实为方志学发展提供了必要的物质保障与人才资源。因篇幅问题,新志编纂、旧志整理、学科建设、人才培养等方志学实践应用成果不再详述。
梳理方志学建立以来不同时期的理论研究与实践应用成果,对探索方志学理论构建的历史脉络,理清清代乾嘉以来方志学依时因境的产生和发展,考量每一关键时段方志学理论的新变,对当今方志学理论建设和方志学学科构建等具有重要意义。笔者以为,当今方志学领域研究是繁荣中有待进一步升华,繁荣是就研究成果数量而言,升华则是指新的理论范式、理论流派、学术观点的出现及产生的实质性影响。尽管方志学发展状态喜人,但是在影响力上,相比其他人文社会科学,方志工作、方志学仍旧处在相对边缘的位置,基础薄弱。尽管随着政府及相关机构的投入增加,近年来方志学从业、从学人数稳中有升,高校、政府机关吸纳了不少方志学人才,但要看到理论领域内具有高科研能力的方志学专家、高质量人才依旧严重缺乏。所以期待涌现出更多的、新生的、扎实的年轻理论家,带来方志学研究领域的新裂变,通过理论创新有力回应方志工作现实困境,促进形成学术与实践新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