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晃
石硕先生曾说,藏传佛教之于藏民族,犹如血与肉的联系,二者密不可分。[1]如今,藏传佛教不仅是藏民族的根基和藏文化的灵魂,而且是最能使人与自然和谐发展并最具前景的可持续发展的文化旅游产业元素。[2]藏传佛教的思想、教义、观念等非物质要素和藏传佛教圣地、藏传佛教寺院建筑、藏传佛教艺术、藏传佛教节庆等物质要素等是藏区独具特色的文化旅游资源,具有经济、社会、文化开发价值。[3]康区作为藏区三大传统地理单元之一,泛指今天的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和凉山彝族自治州木里县,以及西藏自治区的昌都地区。[4]康区藏传佛教文化旅游资源丰富,既有以神山圣湖和寺院寺庙为代表的观光型旅游资源,也有以佛教仪式和节日庆典为代表的参与型旅游资源等,其中不乏国家级乃至世界级文化旅游景点。
然而,由于地理偏远、经济落后、基础设施薄弱、教育滞后等原因,康区藏传佛教文化旅游资源未得到有效宣传,尤其英语翻译对外宣传存在不少问题。本文拟对康区藏传佛教旅游翻译文本中反映的问题进行概括,并就这些问题提出建设性的解决方法。
旅游翻译文本(texts for tourism translation)是全球化进程中旅游活动所涉及的语言文化环境中的交际单位,主要包括翻译的旅游印刷品、出版物、旅游指南、旅游画册、导游词选、观光介绍、景点公示语等。[5]康区藏传佛教旅游翻译文本存在的问题主要包括中式英语表达、英语书写不规范、英语语法错误、英语翻译空白、景点名称英语翻译欠规范、英语翻译所造成的文化意向缺省、英语翻译所反映的政治意识形态薄弱等问题。由于旅游翻译文本中的中式英语表达、英语书写不规范、英语语法错误这三个问题研究成果较多[注]姚本标,刘雨. 功能翻译理论视角下的广西旅游景点名称英译问题研究[J].广西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4期;杨红英. 旅游景点翻译的规范化研究——陕西省地方标准《公共场所公示语英文译写规范:旅游》的编写启示[J].中国翻译,2011年第4期;陈家晃,刘成萍,阳勇. 甘孜州旅游景点的英译问题及翻译策略研究 [J].民族翻译, 2014年第1期 。,本文重点讨论康区藏传佛教旅游翻译文本存在的英语翻译空白、景点名称英语翻译欠规范、英语翻译所造成的文化意向缺省、英语翻译所折射的政治意识形态薄弱这四大问题。
康区具有代表性的藏传佛教文化旅游景点包括甘孜州康定市的塔公寺、稻城亚丁的三怙主雪山、德格县的德格印经院、迪庆州的梅里雪山和噶丹·松赞林寺、玉树州的尕朵觉吾神山、木里县的木里大寺等。此外,经幡、佛塔、玛尼石、转经筒等藏传佛教元素在康巴旅游景点中也普遍存在。然而,在上述藏传佛教文化旅游景区内,基本看不到英语公示语介绍、景区内或周边商店也无该景点英语介绍书籍、互联网上也很少有该景点较全面的英语介绍。虽然,目前市场上有旅游出版社或其他单位制作或发行的零星介绍康区旅游景点的中英双语或多语宣传画册,但这些画册流通范围极其狭小,且画册中的藏传佛教文化信息往往改译或漏译,并未有效解决康巴旅游景点藏传佛教文化的英语翻译空白这一问题。
旅游景点名称一般包括冠名、专名、属性名和通名等,冠名、属性名和通名在英语中一般可以找到相对应的词语,通常意译,而专名一般音译。[6]不过,康区藏传佛教旅游景点名称中的专名,蕴含丰富的宗教文化含义,不宜片面音译;此外,康区藏传佛教旅游景点名称中的通名也往往含有独特的文化意象,不宜随意意译,尤其应该避免旅游景点通名翻译所带来的英汉语义表面对等这一问题。然而,目前康区藏传佛教旅游景点名称翻译欠规范,专名片面音译以及通名随意意译屡见不鲜,这里暂举三例。一例为甘孜州稻城亚丁风景区著名的“三怙主”神山,即北峰仙乃日、东峰夏诺多吉、南峰央迈勇(传说莲花生大师为它们开了光,并以藏传佛教中三位一体的观音菩萨、金刚手菩萨、文殊菩萨为其命名),亚丁风景区官方网站以及一些宣传画册只是简单地把这三座神山的专名全部音译为“Xiannairi”“Xianuoduoji”“Yangmaiyong”[注]亚丁风景区官方网站http://www.yading.gov.cn/index.php?module=exTanMi&act=Flash;中共稻城县人民政府.稻城亚丁旅游[M].北京:中国旅游出版社,2011年,p2;吕玲珑.稻城——在那遥远的地方[M].成都:四川美术出版社,1999年,p4;香格里拉之魂 稻城亚丁[M].北京:中国旅游出版社,2006年,p15;吕玲珑.圣地 稻城·亚丁 蓝色星球上最后一片净土[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2003年,p9;中国香巴拉——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年,p33-34。;另一例为迪庆藏族自治州维西县达摩祖师洞(相传大乘佛教中国禅宗达摩祖师在此面壁修行),专名“达摩”被片面地音译为“Damo”,通名“祖师”被随意地意译为“Buddha”,整个名字被随意地英译为“Buddha Damo Cave”;第三例为康区普遍存在的藏传佛教白塔,不少旅游宣传画册都英译为“tower”,比如康定跑马山风景区的宣传画册把景区内的“凌云白塔”英译为“Lingyun White Tower”,而迪庆州委宣传部出版的《魅力康巴》宣传画册也把玉树州境内的“藏娘白塔”英译为“Zangniang Buddha Tower”,这两处景点名称的通名“塔”都译为“tower”就属典型的通名随意意译,因为英语中的“tower”所蕴含的联想意义与与藏传佛教白塔的文化意象存在显著差异。
文化意象凝聚着民族智慧与历史文化结晶,与民族传说和图腾崇拜有密切联系,代表一种文化符号,具有相对固定和独特的文化含义。[7]康区的旅游景点往往蕴含独特的文化意象,比如康定的跑马山就和闻名中外的《康定情歌》密切相关,因此,该山便蕴含代表忠贞爱情的文化意象;同理,康区藏传佛教旅游景点也通常蕴含独特的宗教文化意象,片面音译和意译、误译和漏译都会造成文化意象的缺省甚至错位。比如,藏传佛教景点名称专名的片面音译和通名的随意音译毫无疑问会造成文化意象的缺省和歪曲;康区藏传佛教旅游景点中藏传佛教术语的误译和漏译也会造成宗教文化的缺省和歪曲,如中国旅游出版社发行的宣传画册《香格里拉之魂——稻城亚丁》对“三怙主神山”的中英双语介绍。“传说这三座山峰是在公元800年,莲花生大师给它们开了光,并以藏传佛教里三位一体的文殊、观音、金刚(手)菩萨来为三山加持命名……(A legend says in 800, Padmasambhava opened light for these three peaks and named the might east peak Guardian, the graceful north peak Avalokitesvara and the tall and nice south peak Manjusri……)。”[8]在这句话中,“开光”英译为“open light”以及“金刚(手)菩萨”英译为“Guardian”,都属明显误译,而且把“三位一体”这一重要信息漏译了。再比如,四川人民出版社发行的宣传画册《中国香巴拉——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把“六字真言”片面意译为“Six True Words”[9],把藏传佛教的四大教派“宁玛、噶举、格鲁、萨迦”直接音译为“Ningma, Gaju, Gelu and Shajia”[9]都会导致藏传佛教文化意象的缺省和歪曲。
政治意识形态是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最重要的一种,是阶级的价值观的理论体系以及思想的上层建筑。宗教作为一种思想意识形态,往往与政治紧密相关,而藏传佛教将政治与宗教高度结合为一体,形成“独有的政教合一与神权政治”[10],在藏区乃至国内外都有极其重要的影响。因此,藏传佛教翻译必须保持高度政治敏感性,必须认真严肃对待,切忌翻译的随意性和任意性,更要避免误译。上文中所提及的藏传佛教景点名称翻译欠规范、藏传佛教文化词的误译和漏译在一定程度上都反映了译者较薄弱的政治意识形态。笔者曾在318国道泸定至康定段看到一幅中英双语宣传亚丁风景区的广告牌,但令笔者惊讶的是,广告牌上的“亚丁”竟然翻译成“Aden(亚丁,也门与索马里之间的一片阿拉伯海域)”,这样的翻译错误就不仅仅是语言错误,这一翻译错误所反映的译者政治意识形态薄弱问题可见一斑。
藏传佛教是康区极富特色且具开发前景的旅游资源,然而藏传佛教旅游翻译文本所反映的问题已经成为影响康区旅游景点外宣的不利因素,因此,必须及时采取有效措施,消除康区藏传佛教旅游翻译文本所反映问题带来的不良影响。
康区文化旅游景点的藏传佛教文化英译空白在很大程度上可归因于国内对于藏传佛教英语翻译研究资料的匮乏。笔者于2018年1月15日以“藏传佛教英语翻译”为主题在中国知网、万方数据库、维普数据库进行相关的文献和期刊搜索,其搜索结果都为显示“0”;国内外藏传佛教英语资料,较其他人文社会学科相对稀少和匮乏。由于地理、经济、教育等各种因素的制约,从现有的藏传佛教旅游翻译文本中不难发现,康区文化旅游景点中的藏传佛教的英语翻译空白较多,希望康区有关部门群策群力逐渐填补这方面的空白:首先,聘请著名的藏学专家,如杨嘉铭、石硕、嘎玛降村等,担任康区藏传佛教文化旅游宣传开发的专家顾问;其次,加强高校合作,比如四川大学、西南民族大学、四川民族学院等,由合作高校选派优秀外语翻译人才联合藏学专家实地调研后共同翻译康区藏传佛教文化旅游资源文本,真正打造“康区生态文化旅游品牌”。
地名往往是专有名词中最能体现文化特色的元素之一,康区藏传佛教文化旅游景点名称蕴含丰富又独特的藏民族宗教文化,此类景点名称英语翻译要规范化,尽力保存和再现藏民族宗教文化特色,避免片面音译和随意意译。笔者建议,康区藏传佛教文化旅游景点名称的英译应根据国际通行译法和藏译英转音拼写习惯转译,把国际通行译法、藏译英转译拼写习惯、音译、意译有机结合起来。比如,上文中的“仙乃日”“央迈勇”“夏诺多吉”根据国际通行译法分别译为“Chenrisig”“Jambeyang”“Chanadorje”,而“达摩”国际通行的译法为“Bodhidharma”。因此,把国际通行译法和通名意译结合可把“仙乃日山峰”“央迈勇山峰”“夏诺多吉山峰”“达摩祖师洞”分别译为“Chenrisig Peak”“Jambeyang Peak”“Chanadorje Peak”“Patriarch Bodhidharma Meditation Cave”。“塔公”根据藏译英转音拼写习惯转译为“Lhagang”,把此转译和通名意译可得出“塔公寺”的英译“Lhagang Monastery”;“凌云白塔”和“藏娘白塔”可用音译和意译结合分别译为“Lingyun Stupa”和“Zangniang Stupa”。笔者特别强调,藏传佛教旅游景点名称中的“通名”往往蕴含独特的宗教文化,切不可随意意译,需认真考查藏英词汇语义及其文化意象的异同,比如前文中的“达摩祖师”的“祖师”不应译为“Buddha”而应译为“Patriarch”,藏传佛教中的“白塔”不应译为“White Tower”,而应译为“Stupa”或“Pagoda”。
对外国旅游者而言,藏传佛教文化旅游资源蕴含着独具魅力的“异域文化特色”,为了凸显和再现这些异域文化特色,应遵循两个基本原则。即文化对等原则和可接受性原则,前者要求翻译忠实原语的整体文化氛围,避免温和色彩的失调;后者要求文化对等以读者的接受能力为限,避免出现误解或抵触。[11]文化对等原则主要针对译者而言,要求译者忠实并最大可能再现原语中的文化意象,避免原语文化意象在译语中歪曲和变形;可接受原则,主要针对读者而言,要求文化的对等性又要以读者的接受能力为基础,否则“异域文化特色”也得不到有效再现。基于这两个翻译原则,笔者也曾就康巴文化翻译提出顺译和增补策略,顺译策略类似文化对等原则,增补策略类似可接受性原则。“顺译”并非按照源语语句组织排列顺序而进行的翻译,它主要包括两方面的内容:第一,顺循原文文化信息,不要漏译原文所表达的重要文化信息;第二,顺从原文所表达文化信息,不要想当然地误译。“增补”是指对康巴藏传佛教中的文化负载词或者专有名词进行适当的解释和补充。基于这两项翻译原则和两个翻译策略,上文《香格里拉之魂——稻城亚丁》关于“三怙主神山”的中文介绍翻译为:According to the legend, in the 8th century, Padmasambhava, an Indian Buddhist master who introduced Buddhism into Tibet, consecrated three snow-capped peaks and named them Jambeyang, Chenrisig, and Chanadorje to symbolize Bodhisattva trinity (Manjushri, Avalokitesvara, and Vajrapani )。[12]“六字真言”可用顺译和增补策略译为“Six-Word Sacred Mantra” (Om Mani Padme Hum in Sanskrit and the most reverent mantra in Tibetan Buddhism), 而“宁玛、噶举、格鲁、萨迦”可顺译为“Nyingma, Kagyu, Gelug and Sakya”。
意识形态与翻译形影相随,莫纳·贝克(Mona Baker)从历史的角度例证了西方意识形态对翻译所产生的巨大影响[13];安德烈·勒菲弗尔(André Lefevere)甚至断言,“所谓忠实的翻译只是意识形态和诗学共同作用的翻译策略而已”[14];我国学者杨柳也认为,“在形形色色的翻译活动中,意识形态总是以不同的面孔潜藏或现身于各个环节,操纵这翻译活动的进行。”[15]康区文化旅游景点中的藏传佛教翻译尤其需要重视意识形态的影响和作用,消弭因政治意识形态薄弱给藏传佛教翻译带来的不良影响。为此,笔者提出以下建议:首先,保持高度的政治敏感性,这一方面要求译者避免翻译的任意性和随意性,比如稻城“亚丁风景区”广告牌的翻译,如果译者有较强的政治敏感性,就不至于把稻城的“亚丁”翻译成“Aden”。其次,译者明辨是非,参考借鉴西方藏传佛教相关资料,切忌盲从西方论述观点,因为不少西方媒体对藏传佛教的宣传报道往往缺乏客观和公正。再次,建立官方的监管和审核机制或机构,聘请藏英旅游翻译专家提供咨询,加强康区文化旅游与高校(特别是民族高校)之间的教研合作。
康区文化旅游资源极其丰富,绚丽的藏传佛教文化更为康区增添无穷魅力,藏传佛教已经成为康区极具开发潜力的旅游资源。不过,目前康区的藏传佛教旅游翻译文本所反映的问题,已经给整个康区的文化旅游形象带来不利的影响。针对这些藏传佛教旅游翻译文本所反映的问题提出一些解决方法,以期康区藏传佛教文化旅游资源的英语翻译取得良好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