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旭
随着时代的发展,培养科学文化与艺术素质双高的现代化人才是我国高等教育的共识,纵观我国的教育体系,书法一直以来都是艺术素质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书法作为以汉字为载体,以点线为表现的艺术形式,浓缩体现了中华文化的思想内涵,可以看作是中华民族艺术创造力与集体智慧的具体体现。目前国内有少部分高校开设有书法专业,有着较为完整的书法专业人才培养模式,大部分高校在公共课程平台开设了书法类相关课程。美术专业则把书法以及篆刻纳入到专业课程教学体系当中来。这些不同层次的书法修习学子,构成了书法传承、教育、发展的主体,对书法艺术的衍生方向以及审美价值导向均起到重要的作用。美术专业学生在书法的研习上,有别于普及受教者,具有一定的深度,和书法专业的学生比较,美术专业的学生在数量上又有明显的优势,因而有必要针对这个层次学生的书法教学进行研讨,探求与之相适应的教学方法,建立科学合理的书法教学体系。在具体教学实践当中,书体学习的先后顺序尤为重要,特别是在学习初级阶段入门字体的选择上应更加慎重,恰当的入门书体直接关系到学生书法素养的提升与教学效果的呈现。
纵观书法源流以及书写方式的演变,结合书法教学实践经验,笔者认为在美术专业学生书法教学的初始阶段,篆书是最适合的入门书体。相比较其它书体而言,篆书在书法教学初级阶段的优势比较明显,具体总结起来有以下几点:
通观中国书法史,书写技法的发展遵循了由简至繁的原则,矗立在书法体系源头的书体即为篆书。早期的篆书更加倾向于象形意味的图画符号,以西周的《散氏盘》为例,字体的大小处理,笔画的长短构成,字形的宽窄形式都显得比较随意,这些大篆文字古朴稚拙,文字结构与通篇章法具备比较主观的可塑性,提供给人一种天真烂漫,甚至风趣幽默的视觉感受,能够激发学生潜在的描绘欲望,容易形成字与人在心灵上的沟通,使学生由内而外的生发学习兴趣。
篆书虽然产生年代较早,但书体却相对成熟,西晋卫恒在《四体书势》当中提到“篇籍之首目,粲斌斌其可观,缡华艳于纨素,为学艺之范先。”[1]相比较其它书体而言,篆书书写技法相对简单,规律突出,易于掌握。以秦小篆标准体《峄山碑》为例,首先,在笔画的书写形式上相对其它书体较为简单,归纳起来仅为点、直、弧三种书写形式,与楷体的“永字八法”相比较,小篆的笔画构成更加单纯,利于学生的理解与掌握;其次,在运笔的法度上,其笔法较为单一,秦小篆笔笔中锋,行笔轨迹几乎都呈匀速运动,突出平稳的书写势态,因而规避了其它书体“顿挫”的变速行笔规律,搁置了“提按”等纵向运笔方式,减少了初学者在行笔时的注意层次,利于书法初级练习的开展。因此篆书作为书法入门字体,遵循了“由易到难”的学习方法与“循序渐进”的教育原则,在练习上难度较小,学生容易掌握。
书法作为视觉造型艺术,其美学特征是明显而独立的,书法教学实际上是艺术教育,是人文素质教育,以培养人的审美为教育目标的。相较其他书体而言,篆书的美学特征十分凸显,在教学过程中,便于学生对其形式美感的理解与掌握。以秦小篆《峄山碑》为例,其结体均匀对称,开篇的“皇帝立国”中“皇”“帝”“立”三字均为轴对称图形,这种完全对称的形式在通篇文字里随处可见。在华夏美学系统里,“对称”这一美学法则体现在瓷器、服饰、建筑等生活的各个方面,人们对于“对称”的接收与喜爱是深入骨子里的,这种心理认知倾向源于本体天然属性的激发与千百年来的潜移默化,《峄山碑》的文字以最为直白的方式彰显了“对称”作为第一美学法则的地位。其次,《峄山碑》体现了对比与调和的美学特征,文字笔画充满着直与曲的对比,横平竖直的直线体现出稳定支撑的结构态势,曲线则带来柔美圆润的视觉感受,一刚一柔在字体之间既对立又融合,形成直与曲相互辉映的形式美感。再次,《峄山碑》延续了春秋战国的书写习惯,文字结构偏方形,笔画多呈现弧曲态势,如“方”“不”“流”等字,其中斜曲下垂之笔,亦皆流美圆畅,生动自然,造就出流苏般的垂坠美感。字的整体与局部之间又形成方圆对比,如“臣”“曰”“定”等字,在肃立稳定的同时又有一丝灵动闪现其间,有效避免如黑体字般的呆板僵硬,而“家”“经”“动”等字结构在方圆之间取势又各不相同,伸展与填补、对立与呼应的巧妙运用使得字体各个部分气势连贯又见布局生动。最后,《峄山碑》的文字结体整肃匀美,图案化程度很高,极具装饰美感,在国内装饰艺术领域,以小篆的装饰美感为出发点的图案设计数不胜数,几乎涵盖了人们生活的各个层面。在当代艺术设计上,2008年北京奥运会会徽的设计以及比亚迪汽车中文车标的设计均取法小篆的形式美感,可以说小篆是具有“中国化”的视觉符号,是华夏美学民族性的具体体现。
篆书根据其书写特点和独有的美学特征,对美术类专业的其它课程均有促进作用,充分体现了类学科的联系性与文化主体的统一性。首先,篆书与篆刻的关系最为紧密,篆刻技法的掌握应该具备篆书书法基础。陈介棋曰:“凡作印,篆居其六七,刻居其三四,篆佳而刻无力,则篆之神不出。刻有力而篆不佳,则野矣。”[2]傅抱石在《摹印学叙目》中也提到:“印之精命,首在于文。”[3]来楚生在《然犀室印学心印》中亦明确指出:“所谓篆刻,顾名思义,篆在先,刻在后,就说明篆的重要性……所以学刻,首先要习篆。”[4]由此可见篆书书法与篆刻技法是一脉相承的,书法是刻法的核心内涵,刻法是书法的表现形式,扎实的篆书技法是成就篆刻作品的关键。其次,篆书的练习对国画类专业课程有明显的促进作用。在毛笔实用功能退化的今天,美术专业的学生在毛笔的运用方面普遍呈现弱化趋势,发挥不出毛笔应有的表现力。在国画专业课上,行笔生涩、力度轻浮都是初学者常见的问题,而练习篆书能够有效弥补笔力的不足,修正毛笔运用初级阶段所存在的共性问题。大篆书写时的豪迈肯定,小篆行笔时的稳健圆润都能够对国画的核心构成——线条起到锤炼的作用。事实上,中国绘画在技法、形式、气韵等多个方面都是讲究书画一体的。因此,篆书的练习在国画技法表现上是有明显的促进作用。最后,通过对篆书的练习,让学生感受篆书独有的形式美感,理解所传递的文化信息,达到开拓自身文化视野、增强自身文化涵养的目的。这对于美术专业的创作类课程、设计类课程起到启迪创作灵感、丰富表现形式的作用。
篆书作为两千多年前的汉字体系,汇集了中华民族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其每一个字都经历了系统的生发过程,都是人类改造自然的记载符号。篆书的符号对应了当时人们生活的各个层面,有反映社会阶级的,有反映自然现象的,有关于神明祭祀的,有关于器具制式的,有记载飞禽走兽的,有记载心理感受的。总而言之,篆书可以看作是一份系统的文化档案,通过篆书的学习,认识这些古汉字,了解这些古汉字,从而达到认知并理解传统文化的目的。
在实际教学当中,古文字的识别是较大的学习障碍,一部分古体字在形意上与现代汉字相去甚远,容易造成初学者因恐惧未知而产生畏难情绪。事实上,篆书属于较成熟的汉字体系,其规律十分明显。高校美术专业的学生经历了十二年的现代汉语学习,完全有能力进行古汉字的学习,能够理会篆书所蕴含的文化意义,自觉接受文化的传递。篆书作为书法艺术的构成之一,既是一种文化现象,又是一门具有深度的学问,它以笔墨符号为表现特征,图像化的展现了天人、道气、阴阳等哲学基理。当代大学生在对其笔墨、结构、章法的学习过程中,能直接感受含蓄、沉稳、张力等行笔要素,简捷的理解曲直、方圆、呼应等辩证关系,潜移默化的感知古代哲学理论,达到淬炼内在品质、提升内在修养的教育目的。汉字书法正是因为富含了优秀的哲学理论,所以深受亚洲汉文化圈国家的喜爱与推崇。在当前中华民族文化复兴的历史背景下,书法更加肩负了传承发展优秀传统文化的重任。
综上所述,针对高校美术专业的学子而言,在书法修习上先学篆书是极为重要的。纵观中国书法史,历代书家极为重视篆书的研习。东晋王羲之在《笔势论十二章》当中提到,“贻尔藏之,勿播于外,缄之秘之不可示知诸友,穷研篆籀,工省而易成。”[5]可见,“穷研篆籀”是书法练习的重要途径。明代丰坊在《书诀》中道,“古大家之书,必通篆籀,然后结构淳古,使转劲逸,伯喈以下皆然。米元章称谢安石《中郎帖》、颜鲁公《争座》书有篆籀气象,乃其证也。”[6]指出书法名家皆长期研习篆籀书体,从篆书当中领悟、吸收书道的真谛,以深厚的篆书功力形成自身书法风貌,成就书史地位。由此可见,由篆书作为入门书体是经历了历史验证的,这种书法修习方式是可行的、有效的,选择篆书作为高校美术学专业学生的入门书体,是比较契合学生发展阶段与教学实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