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永丽
(滇西科技师范学院管理与经济学院,云南 临沧 677099)
在不同历史时期,中国和缅甸的跨境民族之间的关系由于人口流动而变得更加密切。近年来,随着我国西南沿边地区开发开放水平的不断提升以及中国与缅甸睦邻友好关系的不断巩固,越来越多的缅籍人员进入中国,从事经商、打工和求学等活动。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前往缅甸经商和生活。在 “一带一路”建设背景下,中缅边境地区由传统的改革开放末梢转变成为对外开放的前沿,中缅跨境民族的人口流动更加频繁。统计数据显示,2016年从中缅边境口岸出入境的人员共2736万人次,占云南省所有口岸出入境人员的73.6% 。[1](P191)位于云南省西南部的临沧市,与缅甸掸邦果敢自治区、掸邦第二特区 (佤邦)山水相连,边境线长290.791千米,有国家一类口岸 (国家级)一个,即孟定清水河口岸,国家二类口岸 (省级)两个,即镇康南伞口岸和沧源永和口岸,被誉为 “西南丝茶古道”,是中国通往缅甸皎漂港最便捷的陆上通道,而且是中缅人口流动数量增长较快的区域。据临沧市商务局统计,2015年孟定清水河口岸出入境人员69.56万人次,比2009年的25.09万人次增加44.47万人次。南伞口岸2015年出入境人员137.56万人次,比2009年的68.48万人次增加69.08万人次。沧源永和口岸2015年出入境人员60.62万人次,比2009年的27.03万人次增加33.59万人次。
对于中缅边境地区的人口流动问题,多年来受到学界的积极关注。但具体反映在研究成果方面,虽然相关学术专著、研究报告和研讨会论文对中缅跨境民族的人口流动问题均有所涉及,但真正聚焦中缅边境地区人口流动的研究成果则显得较为薄弱,且为数不多,如鲁刚[2]、张 家 忠[3]、高 志 英[4]、尤 伟 琼[5]、王悦[6]、梁晓芬[7]、杨 宝 康[8]等专 题论 文。因此,加强对 “一带一路”背景下中缅跨境民族人口流动问题的调查研究,是一项具有现实意义和学术研究价值的重要课题。本文拟根据实地调研和相关部门的统计数据,对中缅跨境民族人口流动的现状及其特点进行探讨。
人口流动自古以来就存在,是指一定空间范围内的人口运动现象。在中缅边境地区,跨境民族的人口流动主要是指跨境民族在中国和缅甸共有的边界线两侧发生的流动。中缅跨境民族的人口流动既是跨地域的地理流动,也是跨民族的文化流动,更是跨行业的经济流动,其具体数量,2015年中缅边境口岸出入境人员2632万人次,其中南伞口岸出入境人员为137.564万人次,在全省对缅开放的口岸中排名第 3 位。[9](P207~209)2016 年,临沧出入境人员337.3万人次,比2015年增加69.56万人次,增长 26% 。[10](P326)上述数据,尚不包括未完全纳入统计的境内外边民之间的跨境流动和各类非法出入境人员。2016年,孟定清水河口岸、镇康南伞口岸和沧源永和口岸进出口额增长迅速,分别增长78.8%、44.8%和22.7%。在口岸边民互市贸易中,孟定清水河口岸进出口额排名全省第二位。[1](P191)伴随着进出口额的快速增长和边民互市贸易的发展,中缅跨境民族的人口流动更加频繁,已经形成以区域经济、边境旅游、民族教育、婚姻迁移为主要内容的跨境流动态势。
区域经济的发展是推动中缅跨境民族人口流动的基本动力。“一带一路”建设以来,伴随着中缅合作在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和民心相通的多方面突破,中缅边境的经济快速发展,劳动力市场需求急剧增长,带动了中缅跨境民族的人口流动。如2009年临沧市的出入境人员为120.61万人次,而2015年临沧市出入境人员共267.74万人次,两相比较,增加147.13万人次,增长120%。“推拉理论” (push and pull theory)是研究流动人口和移民的重要理论之一,在市场经济和人口自由流动的情况下,人口迁移和移民搬迁的原因是为了改善生活条件。于是,在流入地中那些使移民生活条件改善的因素就成为拉力,而流出地中那些不利的社会经济条件就成为推力。[11]这种 “推拉”作用在中缅跨境民族的人口流动中表现得特别明显,换言之,中缅跨境民族的人口流动主要就是在推力和拉力的共同作用下完成的。中缅边界缅北段除了少部分地域由缅政府控制之外,大部分地方都为少数民族地方武装控制,经济社会发展滞后,当地人生活水平较低,工业基础非常薄弱,就业机会很少,对跨境民族的人口流动形成了强大的推力。相比较而言,中缅边界云南段经济社会发展较快,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产业发展成效明显,就业机会较多,对跨境民族的人口流动形成了强大的拉力。[8]同时,在国内劳动力成本大幅度上升等压力下,中缅边境的相关企业使用劳动力价格相对便宜的合法、非法缅北来华劳动力的情况越来越多。此外,临沧边境经济合作区按照 “临沧对外开放唯缅甸”的要求,根据产业特点,借助与缅甸相关部门的密切联系,积极开展境外招商。截止2016年底,入驻临沧边境经济合作区的缅甸企业23户。[12]可以看出,中缅边境地区经济的快速发展,带动了中缅跨境民族人口流动规模的不断扩大。
边境旅游的快速发展也带动了中缅跨境民族人口流动的日益增长。如2015年临沧口岸入境一日游人数为26.52万人次,比2014年增长26.71%;口岸入境一日游外汇收入0.19亿美元,比 2014 年增长 32.12%。[13](P306)2016 年,云南省以中国——东盟旅游培训基地为平台,在境内、境外对缅甸等国的旅游从业人员进行中文培训,进一步推动了边境旅游业的发展。2016年6月,临沧市政府在昆明召开边境旅游线路开通新闻发布会,中国清水河至缅甸滚弄、中国清水河至缅甸腊戍、中国南伞至缅甸果敢等三条边境旅游线路获国家旅游局批准正式开通运营。其中,2017年1至10月接待边境一日游游客 11.81万人次。[14]随着缅甸民族和解进程的加快,动荡的缅北局势正在逐步缓解,中缅边境旅游业有望迎来快速发展的机遇期,而这也将有力地带动中缅跨境民族的合理流动。
源于中缅跨境民族地区独特的地缘文化因素的影响以及我国边境民族教育政策的吸引,加之边境县 (市)积极开展对外合作与交流,缅北适龄儿童大量涌入云南边境沿线学校就读。其中,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和临沧市是缅籍学生最为集中的地区。截止2016年上半年,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共有缅籍学生4228人,其中瑞丽市1871人,芒市1161人,陇川县637人,盈江县559人。[15]地处临沧市的滇西科技师范学院加快国门大学建设,积极开展对外交流,2016年共招收缅籍留学生150名。[10](P433)此外,临沧市 3 个边境县 2016 年共有缅籍跨境就读中小学生3315名,其中镇康县1479名,沧源佤族自治县1216名,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 620 名。[10](P433)当前,缅籍学生的跨境入学普遍面临入学机会不多、管理无章可循、升学渠道不畅等问题。我国应从 “一带一路”建设、中缅经济走廊建设的高度,采取有效措施,妥善处理缅籍学生跨境入学的相关问题。
婚姻迁移是基于自然性别关系和社会性别关系之上的社会人口流动。[16]在中缅边境,由于中方一侧的经济发展和生活条件远远好于缅方一侧,加之社会稳定和谐,导致近年来缅籍女性通过婚姻迁入云南边境的情况不断增加,中缅跨境民族的跨国婚姻数量持续上升,中缅边境地区的各个县 (市)普遍存在跨境民族的涉外婚姻现象。临沧市涉外婚姻现象比较突出的是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沧源佤族自治县和镇康县。如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孟定镇的色树坝村共有人口2410人,有100多人娶了缅甸姑娘。同镇的山头寨村人口2389人,娶缅甸姑娘的有 203人。[17]根据笔者 2017年 10月和2018年1月的两次实地调研,沧源佤族自治县和镇康县的沿边村寨也有类似的情况。跨国婚姻迁移虽然使得缅籍女性摆脱了贫困,进入经济生活条件相对较好的环境。但是,缅籍女性在出嫁时因各种因素难以在本国办理很多手续,加之中国地方政府对接的严格和滞后,导致跨国婚姻流入到中国的缅甸女性大多数都无法获得中国国籍、户籍,往往也就难以享受中国公民的合法权益,成为影响边境地区社会和谐稳定的潜在问题。
需要指出的是,在当前中缅跨境民族的人口流动中,非法出入境人员,即非法入境、非法居留和非法就业的 “三非”人员不仅数量庞大、成分复杂,而且非法出入境目的繁杂、方式方法多样。以临沧市为例,2015年共查处出入境涉外案事件49起186人,查处缅籍 “三非”案件40起175人,执行驱逐出境任务12起12人。公安边防辖区抓获非法出入境人员539人,网上追逃人员47人,遣返 “三非”人员210人。查破毒品案件496起,抓获犯罪嫌疑人 526 名,缴 获 毒 品 2.147 吨。[18](P245~246)2016年,临沧公安边防支队全年查获走私案件43起,遣送缅甸籍 “三非”人员455名,抓获非法出入境人员1136人,网上追逃人员60人。查破毒品案件593起,抓获犯罪嫌疑人516名,缴获毒品 1557.85 千克。[10](P286~287)非法入境、非法居留和非法就业的 “三非”问题日趋严重,给中缅边境的经济建设和社会稳定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影响和现实危害,已经成为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此外,近年来缅甸政府军与缅北少数民族地方武装冲突不断,导致大量避险、避战边民涌入中国境内。如2015年2月9日,原缅甸果敢同盟军彭家声部与缅甸政府军发生冲突,造成部分果敢边民和在果敢经商务工的中国公民的恐慌,陆续从口岸、便道等地涌入临沧市境内。临沧市有序开展边境维稳处突工作,确保边境大局的平稳可控,累计疏导管控入境避战的缅籍人员11万余人次,安置劝返9万余人次。[18](P242)由于缅甸国内武装冲突导致的边民非法出入境活动估计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存在,我国有关部门应该把边疆治理与外交实践相结合,高度重视缅北冲突对中缅边境的严重影响,推动冲突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努力实现缅北地区的民族和解,从根本上保障中缅边境地区的安全、稳定和发展。
在当前中缅跨境民族人口流动的发展变化过程中,中缅跨境民族的人口流动体现出鲜明的特点。
第一,中缅跨境民族人口流动不是单向性的流出或流入,而是具有双向性流动特征,且流出、流入数量基本相当。以2015年为例,从盈江口岸的出入境人员为1654159人次,其中出境人员为827074人次,入境人员为827085人次。从南伞口岸的出入境人员为1375640人次,其中出境人员为681762人次,入境人员为693878人次。从孟连口岸的出入境人员为1341026人次,其中出境人员为670611 人次,入境人员为 670415 人次。[9](P209)从上述数据不难看出,在中缅边界德宏段、中缅边界临沧段和中缅边界普洱段,中缅跨境民族人口流动的双向性流动特征明显,流动数量基本相当。相关统计数据表明,在中缅边界怒江段、中缅边界保山段和中缅边界西双版纳段也是类似情况。
第二,中缅跨境民族人口流动数量庞大且成分复杂。如前所述,2016年从中缅边境口岸出入境人员为2736万人次,比2015年的2632万人次增加104万人次,占云南省口岸出入境人数的73.6%。就人口流动的成分而言,在中缅跨境民族流动人口中,包含了男女老少各个层次、不同年龄段的人员,其中以成年的青壮年为主。既有经贸类、旅游类的人口流动,也有教育类、婚姻类等人口流动;既有合法的流动人口,也有非法的流动人口;既有缅籍流动人口居留中方,也有中方流动人口居留缅方的情况。
第三,中缅跨境民族人口流动的空间分布不平衡,体现出 “上段冷,中下段热”的基本格局。中缅边境沿线中,上段地处青藏高原和云贵高原结合部,我方一侧为世界自然遗产“三江并流”的腹心地带。缅方一侧为伊洛瓦底江及其上游恩梅开江、迈立开江流域。中缅边境中段、下段多为怒江——萨尔温江、澜沧江——湄公河中游地带,大部分地段在地理空间上连成一片。[19]在中缅跨境民族的人口流动中,中缅边界上段如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的片马口岸,2015年的出入境人员仅为179667人次,这与其地处高黎贡山西坡腹地直接相关。[19]而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的瑞丽、畹町、盈江、章凤,临沧市的孟定清水河、南伞,普洱市的孟连和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的打洛口岸等人口流动比较活跃、数量巨大。如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的瑞丽口岸,2015年的出入境人员为16065457人次。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的打洛口岸,2015年的出入境人员也为1099368人次。[9](P209)中缅跨境民族的人口流动从数量上看,中缅边界上段与中缅边界的中段、下段都有很大的差距。显然,这是自然地理和社会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19]
总之,中缅跨境民族的人口流动既是跨地域的地理流动,也是跨民族的文化流动,更是跨行业的经济流动。在 “一带一路”建设背景下,中缅边境地区由传统的改革开放末梢转变成为对外开放的前沿,中缅跨境民族的人口流动更加频繁,已经形成以区域经济、边境旅游、民族教育、婚姻迁移为主要内容的跨境流动态势。同时,在中缅跨境民族人口流动的发展过程中,呈现出双向性流动、数量庞大且成分复杂以及空间分布不平衡等鲜明特点。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中缅跨境民族的人口流动对于促进中缅边境地区经济发展、巩固中缅睦邻友好关系、夯实构建中缅命运共同体的经济和社会基础等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中缅跨境民族人口流动中非法出入境人员的存在,也给中缅边境地区的安全、稳定和发展带来了社会治安隐患增多、公共卫生和公共安全形势严峻、宗教渗透的严重威胁等诸多的风险与挑战,需要学界深入调查研究和社会各界的共同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