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清末粤方言教材《教话指南》的价值*

曾昭聪, 谢士华

中国古代有编纂方言俗语辞书的优良传统。西汉扬雄的《方言》是最早记录方言词的辞书，受其影响，明清民国以来编纂方言辞书蔚然成风。这些方言辞书可分两类：一是以某个地点方言或区域方言作为调查考证对象的著作，二是征引古代文献中多地的方言材料以续补扬雄《方言》的著作。第一类虽也有引古书以证方言渊源有自，但主要成绩在于记录了不少当时当地的活语言。本文对属于第一类的清末粤方言教材《教话指南》进行讨论。

一、《教话指南》的时代、版本、内容与性质

《教话指南》(

Beginning

Cantonese

)，清末美国传教士尹士嘉(O.F.Wisner)编写，中国浸信会出版协会(Canton：China Baptist Publications Society)1906年初版。《教话指南》包括序言(语音、语法等基础知识)、课文(共75课)、附表(索引)。上海印务局1916年将《教话指南》改名为《粤语全书》再版，编辑者署为“江南悟民氏”；1933年三版，书名仍为《粤语全书》，编辑者署为“广东李一民”。《粤语全书》只保留了《教话指南》原书中的课文，且缩减为70课。既然《粤语全书》是在《教话指南》的缩略本，那么现在学界为数不多研究《粤语全书》的论文如改用《教话指南》作为研究对象就应更为妥当。中国图书馆出版社《汉语方言文献研究辑刊》的影印本以1933年《粤语全书》为底本也有所不妥。理由有二：一是《粤语全书》是在《教话指南》的基础上删改而成的；二是《教话指南》包括序言、课文、附表三部分，而《粤语全书》仅收课文，未为完备。因此，当以《教话指南》作为研究的底本。当然，《教话指南》中最重要的部分还是其课文，本文讨论的内容均出自课文部分，为避行文繁复，径称《教话指南》，略去“课文部分”四字。

《教话指南》全书共75课，开篇即为“第一课”，为展现其概貌及便于后续研究工作，兹将第一课全部内容抄录于下：

书 部 呢 個啲 係 乜 野 我 你 佢 哋 做 字 写 睇书部书 啲书 個部书 一部书 呢一部书 呢個 嗰個 個個 一個 呢啲 個啲 呢啲书 個啲书 呢個字 嗰個字 個個字 呢啲字 個啲字 一個字 我呢部 你個部 我呢啲 你個啲 佢個啲 我哋 你哋 佢哋 係咯 我係 你係 佢係 我哋係 乜野 做乜野 睇野 写野 写乜野 睇乜野 我做 你做 佢做 你哋做 写字 睇书 呢啲係乜野呢 個啲係书 嗰啲係乜野呢 個部係书 你做也野呢 我睇书 你睇乜野书呢 我睇佢嗰部书 佢做乜野呢 佢写字 你写乜野呢 我写呢啲字 佢哋睇乜野呢 佢哋睇你写字 我哋做乜野呢 我哋睇书 我写呢部书 呢個係乜野字呢 嗰個係野字 呢部係乜野书 係佢做個部书 做乜你做呢啲野呢 做乜你写個啲字呢 你写個字我睇喇

从以上内容可以看出，《教话指南》兼具方言教材与方言辞书的性质。从辞书角度看，《教话指南》以下两个方面的内容可证其性质：

其一，《教话指南》有明确的解释对象(粤方言)和一以贯之的编撰体例。每一课均是先列单音节词(单字)，然后是词和短语、句子(字、词、语之间空格)。从第二十六课开始，词和短语之后或是句子(句子与句子之间不空格)，或是短文(包括对话体短文与叙述体短文，句间不空格)。

需要注意的是，《教话指南》所列词语中，有一部分只存于动态的句子层面，在词或语的层面是不存在的。因为粤方言在话语表达时，句首有省略指示代词和数词而直接以量词兼表指代的特点，如上引语料中的“部书”“啲书”之类，只能在句子层面存在，单独抽出来放在词语中，有所不妥。

其二，从语文辞书编纂的词目、释义、书证三个要素来看，《教话指南》收录的对象有粤方言单字(单音节词)、词语，这可以视为辞书的词目；在单字与词语之后有会话(包括短语、句子或短文)，这可以视为书证。当然，视作词目的词语有极少数并不出现在后面的句子或短文中。例如第二十六课的主题是颜色，词目“蔗青色”之后，编撰者受“蔗”的影响，列出了“食蔗、竹蔗、枝蔗、肉蔗”，而这些内容后面的句子中未出现。虽然有这种情况，但并不影响《教话指南》整体上作为一部方言辞书的性质。

或许有人会认为，《教话指南》没有释义，故不能称为辞书。这是“释义中心论”的观点。“释义中心”论强调辞书的中心工作是释义。与之不同的是“原则中心论”。“原则中心论”强调的是辞书的总体框架、总体设计。辞书无释义，并不是编者不重其义，而是在撰写辞书时不写进辞书，因为那是通俗常言，时人耳熟能详(或见字明义，或稍加解释即可明义)的语言现象，编撰者或许是觉得没必要将其义写进去；编撰者所看重的是不同于通语或雅言的方言俗语，故将其分别收录，成为辞书的“词目”。实际上，中国传统的小学是“释义中心论”与“原则中心论”并重的。中国古代有《说文》、《释名》这类对于释义非常重视的辞书，可以说是“释义中心论”的体现；同时，中国古代也有《史籀篇》、《苍颉篇》这样的识字课本，以编排常用字为主要工作而较少释义。识字课本是辞书正式形成之前的早期发展形式。“从辞书编撰体例来看，《史籀篇》对后世的辞典学启示主要集中在编排上”，是“原则中心论”的体现。《教话指南》以粤方言(包括词、语、句、篇)为收录对象，而无释义，与传统的识字课本《史籀篇》、《苍颉篇》等一脉相承，是辞书编纂中“原则中心论”的体现，故可称为方言辞书。

关于《教话指南》的价值，本文拟从辞书学、词汇学与文字学角度进行讨论。这一语料的语法研究价值，中山大学杨敬宇已撰有关于《粤语全书》的语法研究论文，故不再赘述。

二、《教话指南》的辞书学价值

《教话指南》作为一部方言辞书，其辞书学价值主要表现在对当代方言辞书的补正方面。当代方言辞书中规模与成绩最大的是《汉语方言大词典》。该词典为相关研究“提供古今四方的语料”(李荣先生序)，因为它“收录古今南北汉语方言词汇20万余条，字数达1500余万，是迄今国内外第一部大型汉语方言辞书”(谢希德先生序)，是“日中两国的学者合作编纂一部综合古今南北汉语方言词语的大型工具书”(森田嘉一先生序)。该词典是第一部古今南北兼收的汉语方言词典，其成绩自不待言，但在词语的方言系属、词目收录、义项收录、释义以及注音方面有一些不足，《教话指南》中的语料可以在这些方面为其作一些补正。虑及版面，每一小类仅举三个或三组以内例证。

(1)方言词的方言系属方面。《汉语方言大词典》的《凡例·方言区域及系属》说：“本词典根据方言词语的地域分布(限于数据源所示)，参照李荣、熊正辉、张振兴主编的《中国语言地图集》中的汉语方言分布图及其说明，标注十八种方言系属。”正是因为“限于数据源”，所以有些地方的方言系属就标注得不够全面，因而不能全面准确地反映出方言词语的地域特征。例如：

【头路】第十一课词目有“头路”，书证：“佢唔曾有头路。”第二十二课词目有“揾头路”，书证：“你揾倒头路唔曾呢？”

按，《汉语方言大词典》1479页“头路”：“❸〈名〉门路；头绪；办法。”见于西南官话、吴语、闽语。未收粤语用法。《广州方言词典》“头路”：“门路，出路：冇啲～|佢唔曾有～|揾～”。可见，《汉语方言大词典》中的“头路”条义项三所出方言当增加粤语。

【紧】第三十七课：“北便地方一到冬天，落好大雪，令人唔得行咁紧。”

按，《汉语方言大词典》4775页“紧”：“❻〈形〉快；迅速。”所出方言只有吴语和闽语。当补粤语。

(2)词目收录方面。《汉语方言大词典》作为综合古今南北的汉语方言词语工具书，自然是以完备作为终极目标的。但我们研读《教话指南》时发现该词典有不少粤语词未收，例如：

【帮教】【俗话书】【印字】第二十九课：“佢话有百几学生，分五班，每班一间房，有几个帮教。至细个系六岁至八岁大，读俗话书及学印字，但唔使念书。个时我就拧啲俗话书嚟睇。个部书写出好多教细伩仔要点样行为及有好多问答嘅。说话至紧要嘅系唔好讲大话。”

又，第三十课：“但啲高班就要佢一埋位就读俗话书半点钟，咁耐就叫佢哋起身教身唱歌，唱完之后学印字三个字钟。咁耐就将各样对象俾佢睇，问佢哋呢样对象叫做乜名呢，系点嘅模样呢，有乜用处呢，系乜色水呢，系点叫整嘅呢，令佢一一答出嚟。凡有唔识嘅，我就解明白过佢哋听，噉叫法子系令细伩仔自己都可以学得到野。”

按，上面两段话中，“帮教”即助教，“俗话书”指白话书、白话教材，“印字”指临摹汉字。《汉语方言大词典》均未收。

【晏学】第三十课：“我听见佢噉叫讲，就好欢喜。我一自听佢讲，一自睇佢教，至到放晏学。”

按，“晏”可指中午，粤方言“晏觉”即午觉，“晏昼”指中午或下午，“下晏”指下午，“食晏”指吃午饭。“晏学”即“午学”。本课上文：“佢对我话：每早九点上学，至十一点放学，等佢哋出去顽半点钟咁耐，再坐位读书至一点放学，下午唔上学。”“一点放学”就是放晏学。又施蛰存《我的第一本书》：“老师只教我读字音，不给我讲字的意义。这四句，我不到放午学，都已能背诵得滚瓜烂熟，但是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放晏学”即午学结束而放学。诸词典未收“晏学”。

【企台】【摆台】第三十五课词目有“摆台”。书证：“亚发，师奶叫你入去，教你企台。”“师奶，请你教我喇。”“你今朝先要洗干餐房嘅地及台椅，之后所有啲玻璃杯、啲银器、各样嘅兜碟，都要洗干净嘥，至摆台时要拣张至白净嘥台布嚟铺台……”其后大段话是说如何摆放餐具以及在客人就餐时如何递送及整理餐具等，“六点起摆台，七点起就啱咯。”

按，“企台”、“摆台”诸辞书未收。“摆台”即摆放餐台物品。又，“企”即站。白宛如认为本字是“徛”。第三十五课：“个时第一度起汤，你就将兜汤同埋啲汤碟挤在先生面前，你要企处等佢拂开一碟一碟，你就派过各人，食完之后收番枝啲汤碟。”“企处”即站在那儿，“企台”则指“站在餐台旁边(伺候就餐)”。现在粤方言有“企堂”，指服务员、跑堂，名词。“企台”与之类似，但是动词用法。

(3)释义方面。语文辞书的释义一方面应力求全面，即语言实际使用中的义项均应收录；另一方面释义应求精，即释义要做到准确、概括性强。《汉语方言大词典》偶有义项失收和释义欠精的情况。例如：

【井】第二十三课词目有“一井地”，书证：“几多井为一亩呢？”“六十井为一亩。”

按，“丈”为量词。一亩等于六十平方丈，则一井为一平方丈。《汉语方言大词典》“井”未收此义项。

【烟通】第四十一课有词目“烟通”，书证：“个烟通及度楼梯要拆开嚟起过，整到主固之处。”

按，《汉语方言大词典》5069页“烟通”条：“❶〈名〉烟筒。”“❷〈名〉灯罩。”按，第一个义项有惑人之处，释义欠精。因“烟筒”，《汉语方言大词典》收三个义项：“❶〈名〉旱烟管；烟斗。”“❷〈名〉水因袋。”“❸〈名〉向外抽烟排气的铁筒子。”《教话指南》此处内容是讨论修房补漏之建筑事宜，与烟斗或烟袋无关，指的是烟囟。《汉语方言大词典》的“烟通”释义当然可以是指“烟筒”的义项❸“向外抽烟排气的铁筒子”，但这类铁筒子在岭南并不多见。《汉语方言大词典》“烟通”释义当从《汉语大词典》释义：“即烟囟。”简单明了。另外，《汉语大词典》举鲁迅文二例，会让人误以为仅是吴方言用法，可增补《教话指南》用例。

(四)注音方面。《汉语方言大词典》偶有因方言语音分析失误而导致的普通话注音失误。例如：

【咁】“咁”是粤方言中常见的指示代词，用来表示程度。例如《教话指南》第二十四课：“呢件事你唔好揸得咁实呀。”“而家咁夜，怕则师唔喺处咯。”第三十四课的对话：“有六个。”“咁多？噉要预备乜野肉食呢？”

除了补正《汉语方言大词典》之外，《教话指南》在补正“古今兼收，源流并重”的《汉语大词典》方面也有一些语料值得注意。此不赘述。

三、《教话指南》的词汇学价值

词汇学的内容表现在多个方面，本文仅从词汇的系统性与异形词两个方面举例进行讨论。

(一)词汇的系统性现象

汉语词汇并不是一盘散沙，而是有系统性的，我们可以从多个不同的角度对词汇的系统性进行研究。蒋绍愚先生曾经对词汇的系统性进行论述：“语言中是不断产生新词的。新产生的词，有的找不到和原有的词有什么关系，但多数是和原有的词有关系的。这种关系可分为三大类：(1)由于语义的引申，或由于语音变化而从原有的词产生出新词。(2)由原有的词加上词尾而构成新词。(3)由原有的词作为语素而构成新词。无论哪一类，原有的词和由此而产生的新词之间的关系，都称之为‘亲属关系’。这种关系也是构成词汇系统的一个重要方面。”从《教话指南》的语料中，可以发现一大批“由原有的词作为语素而构成新词”以及由原有的词参与组成的词语(包括同语素之“词”和同词之“语”)，在这些新词语中，原语素或词义仍与其单用时的语义相同，而不仅仅是一种语义的提示作用。这些词具有“亲属关系”。词的“亲属关系”是汉语词汇系统性的一个重要方面。

汉语复合词是由几个语素组成的，《教话指南》在其词目部分有意识地类聚了同语素词，在对话或短文中也有一些同语素词，这样做的原因固然是因为这是一本方言教材，类聚同语素词更有助于语言学习；而从研究的角度来说，如果将这些同语素词集中在一起，可以更好地了解粤方言的构词系统以及词的组合功能。例如第四课的“话”系词(包括词语，下同)有“说话、讲话、唐话、听话、大话、教话、好话”，“洗”系词语有“洗身、洗野、洗面、洗手”，“开”系词语有“开口、开眼、开手、开讲、开写字、开身”。第八课的“台”系词语有“张台、开台、写字台、餐台、台面、上台、地台、书台、企台、台椅”。第二十二课的“焗”系词语有“焗野、焗面饱、焗熟、焗饼、焗茶”。

有的同语素词并不是集中在一篇课文中，将其汇集在一起同样可以看出这些词语在粤方言构词系统与组合功能方面的作用。例如：

粤方言中词汇系统性与通语有所不同。《教话指南》类聚同语素词或同词之语有助方言构词系统与组合功能研究。从构词来看，有些组合形式在通语中是不存在的，例如“开写字”“开身”“企台”等。

(二)异形词(同词异写)现象

古汉语异形词是指古汉语阶段同时或先后产生的同音(包括方言音变和历史音变)、同义(一个或多个义位相同)而书写形式不同的词语。从方言词的角度来说，不但不同方言因语音的差异从而听音为字形成异形词，同一方言也会因内部的细微差异或书写人的原因而形成异形词。以《教话指南》为线索，我们可以发现不少粤方言内部的异形词。例如：

【细伩仔】【细纹仔】【细蚊仔】《教话指南》有第一个词形。第十八课有“男仔”、“女仔”、“细伩仔”等词，书证：“你个细伩仔好唔听话嘅！”又第二十四课：“嗰个女人孭住个细伩仔。”“啲细伩仔俾石掟佢。”又第二十九(回)[课]：“个部书写出好多教细伩仔要点样行为及有好多问答嘅。”“我见啲细伩仔好好欢喜喺处读书。”“我就问啲细伩仔话：‘你哋朝朝番学，有过时候冇呢？’”又第六十三课：“闹佢嘅细伩仔，或系打佢哋，所以佢间屋当时的细伩仔都喊得好嘈。”第七十课：“去到佢间铺头，睇见一个细伩仔将的木破烂嘥。”“噉个细伩仔就走唨开去喺处流眼泪，唔敢出声。”第七十四课：“有一个细伩仔，揸住几篇纸、几枝笔……”

四、《教话指南》的文字学价值

《教话指南》在文字学方面的价值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记录了一批特殊的方言自造字

当某一方言中的词因无法考知本字或者根本没有本字时，使用该方言的人有时会为该词临时造字，此即为方言自造字。方言自造字多用形声与会意方法，有时自造字会与已有的汉字同形。《教话指南》中的例子：

【蹘】第四十九课词目有“蹘”、“蹘低、蹘到处”，书证：“佢一大就离开个窦自己去揾食，夜晚蹘喺啲树枝嚟瞓。佢有一对爪，蹘得好稳阵，总唔怕跌亲佢嘅。”第六十七课：“每日就喺山周围行下，或系的树阴处留下。”

【啝】(1)语气词，用于句末，表示转告他人所说的话：第六课：“佢要一枝钗啝。”第十课：“佢话一阵间就嚟啝。”“佢等好日子至做啝。”第十二课：“佢话唔换得啝。”“佢唔解得出啝。”第十三课：“佢重有说话讲啝。”第十六课：“佢食紧饭，唔嚟得啝。”“你去先喇，我后来至去，叫佢后日至嚟得啝。”“佢歇冇耐就嚟啝。”此义念[wo]。又，用于句末，以引起对方注意，有告知、提醒、叮咛、催促等作用。如第十六课：“你去先喇，我后来至去，叫佢后日至嚟得啝。”此义念[wo]。

按，“啝”在古代工具书中记有二义：《龙龛手鉴·口部》：“啝，小儿啼也。”《字汇·口部》：“啝，顺也。见《释典》。”然《教话指南》中该字所记为语气词，或表示结果，或用作应答之声。“啝”是粤方言自造字，只不过字形与《龙龛手鉴》及《字汇》所记偶合。用作应答之辞时略等于“哦”。比较一下第七十课的用法：“某先生呀，我哋今日咁得闲，过海去省城睇下巡警局审事都好呀。”“哦，好呀，几时去呢？”“啝”跟“哦”的用法是一样的。《汉语方言大词典》等工具书均未收“啝”。

【孭】第二十四课有“孭住”、“孭起”，书证：“嗰个女人孭住个细伩仔。”“你孭住个啲系乜野呀？”

按，“孭”音miē，义为背负。《普通话广州话常用字典》：“孭仔(背小孩)。”此乃粤方言自造字，字从子从贝，故本用来指背小孩，粤方言中有“孭仔婆”(背负小孩的妇人)、“孭带”(背负婴儿的带子)这类用法；也可引申指一般的背负，如“孭柴落山”(把柴火背下山)、“孭住支炮”(背着一杆枪)等类用法；再引申为抽象的“承担”义，如“有我孭起，你哋即管放手做”(责任有我背着，你们尽管放手干)。(例子均据《实用广州话分类词典》)

【噉】《教话指南》中“噉”作指示代词的例证非常多，例如从第二十四课至第四十四课的例子：

“噉”在粤方言中用作指示代词，是粤方言自造字，即借用“敢”的读音，然后加上“口”旁(粤方言自造字有不少是加“口”旁的)，这样即与原来汉字中已有的“噉”字形相同。汉字中原本已有的“噉”有“啖”与“喊”义，表示“啖”义时“噉”音dàn，表示“喊”义时“噉”音hǎn。粤方言中的“噉”与原有的表示“啖”或“喊”的“噉”意义无关，只是字形偶合。

(二)记录了一批方言俗字

俗字是“区别于正字而言的一种通俗字体”，从民间产生，与传统经典中的用字不同。《教话指南》中方言俗字较多。跟正字相比，这些方言俗字有的是新造俗字，有的是通假字。例如：

【贃】第三十八课词目有“贃”、“贃银、贃钱、有得贃”、“贃贝舌”。书证：“噉几年间就贃得好多银。” 第四十六课：“一定要经过管监嘅人手至买得到，佢就要贃好多。”第五十二课：“故此令个啲商家贃好多钱。” 第七十三课：“若想佢拧的钱出嚟做下公益，你都唔使望贃开错口呮。”

“贃”，诸工具书注音为wàn。收其两个义项，一是“支财货”义：《广韵·谏韵》：“贃，支财货。出《文字指归》。”二是“赚”义。按，第二义当音“zhuàn”。《汉语方言大词典》“贃”：“〈动〉赚(钱)。粤语。广东广州[tʃɑn]、顺德。木鱼书《仁贵征东》：‘佢又不思买卖～分文。’香港。鲁炎《香港掌故·七十年来被淘汰的事物》：‘解放前，上海出版商出版连环图能～大钱。’”从方言读音与意义来看，“贃”实为“赚”的方言俗字(方言记音字)。

按，《说文·口部》：“哙，咽也。从口，会声。读若快。一曰嚵哙也。”“咽”指吞咽，“嚵哙”指动物的嘴。或用作“快”的通假字。诸工具书均未记其在粤方言中通作“会”的用法。(但收了吴方言的用法。)也有偶尔写作“侩”的例子：第四十九课：“佢侩揾啲好密嘅树林，搭一个就窦。”

除以上引用法外，“哙”还可以用作指“团体”意义的“会”的俗字。限于篇幅，不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