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章
(南京邮电大学 物联网产业发展研究基地,江苏 南京 210023)
网络空间的形成和发展不仅彻底改变了人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习惯,也改变了思想政治教育存在和发挥作用的空间条件。从现实社会空间向虚拟网络空间的“空间转向”,亦成为我们深入探讨网络思想政治教育创新发展的空间背景。把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纳入全新的空间视野,积极探讨一种新的“空间范式”,是推进网络思想政治教育学科发展的必要之举。
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一书中,托马斯·库恩提出了范式的概念,用以阐释在自然科学的发展与研究过程中,一个科学共同体所共有的知识信念、理论框架、话语体系以及研究方式和研究范例等。作为一种科学的理论,“范式”很快在自然科学乃至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领域得到广泛传播和普遍应用。思想政治教育学科对范式理论的引进和运用,不仅逐渐形成了新的研究热点,而且促进了思想政治教育学科基础理论的深入发展。在思想政治教育的学科视域中,学者较多地把范式理解为一种理论模式、一种话语体系、一种价值取向、一种方法论,从而赋予库恩意义上的范式以思想政治教育的学科特性。
总体来看,一个范式体系应该包括学科范式、理论范式和研究范式。在思想政治教育意义上,学科范式旨在强调思想政治教育的认识模型和学科架构,理论范式强调思想政治教育的思维方式和理论体系,研究范式则主要强调思想政治教育的价值取向和方法论运用。纵观近些年来的学术研究成果,针对思想政治教育范式的研究,成果不可谓不丰富,观点不可谓不鲜明。笔者有意对相关研究成果进行梳理,认为当前学界主要形成了以下几种代表性观点:(1)在学科范式研究方面,有学者明确把思想政治教育的学科范式总结为传统取向、德育学与教育学取向、管理学取向、工程学取向和行为学取向五种类型[1];也有学者把其归结为思想政治工作学范式、经典教育学范式和军队政治工作学范式三种类别[2]。类似研究成果主要是以思想政治教育学科同其他相近学科的发展关系以及自身的理论与实践状态为参照而提出的,是在纵向和横向意义上对现实思想政治教育学科范式的归纳与概括。(2)在理论范式和研究范式方面,形成了多种代表性观点。一是“社会哲学范式”(有学者又称之为社会学范式),即以满足社会发展需要为本质内容的理论研究范式,体现出明确的社会本位意识;二是“人学范式”,即把思想政治教育建立在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之上,以满足“现实的人”的实际需要为本质内容的理论研究范式;三是“文化范式”,主张把思想政治教育放置于社会文化系统之中进行研究,探讨其文化价值观、文化认知方式以及文化引领功能等[3],从而突出思想政治教育的文化属性和功能;四是“生活化范式”,即强调以生活为中心,通过价值取向的人本化、教育内容的生活化、教育载体的多样化、教育评价机制的科学化建设等,构建起思想政治教育的生活化模式[4],让思想政治教育充满生活气息。(3)“范式转型(转换)”命题的提出。伴随思想政治教育范式研究的深入,在思想政治教育转型与发展的宏大叙事中,有关思想政治教育研究范式的转型问题得到强调,以“社会哲学范式”向“人学范式”的转型最为典型。张耀灿教授首先提出并论证了该命题,在学界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他明确指出要继承和超越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的社会哲学范式,实现向人学范式的转换[5]。其实质即是实现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由“物本”向“人本”思维方式的转换,从而确立一种人本范式[6]。与此同时,“范式转型”的命题也受到一些学者的质疑,认为人学范式存在着一种“浪漫主义人学”的价值悬设[7],带有浓厚的“目的论”倾向[8]。针对于此,有学者则进一步提出了思想政治教育的“一体化二重性”范式,既强调思想政治教育的本体是一个有机整体,又强调思想政治教育同时“为社会发展服务”和“为人的发展服务”的二重性[9],力图在思想政治教育的范式转型(转换)中,寻求一种内在的平衡。
由上观之,在理解和把握思想政治教育的研究范式问题上,基于“范式”在本义上的特殊规定性(即作为一种自然科学研究方法论的理论与认知原则),我们并不能只是在一般意义上抽象地使用库恩提出的范式概念[10],而应基于思想政治教育学科的内在特质和实际发展需要对其作出具体化、合理化的解读和运用。笔者以为,思想政治教育的研究范式就是一个理论视窗,内涵了透过这一视窗所建构起来的一整套概念、方法和理论体系,从而形成分析和解决问题的理论模式,并由此聚集起一个秉持共有的知识信念的思想政治教育学术共同体。另外,思想政治教育研究亦是一个由多样化范式构成的范式体系,在“科学革命”发生之前,它们彼此之间是一种相互补充的共在互生关系,而非单线式的新范式替代旧范式的否定性关系。只有在一个由多样化的理论视窗所表征的“范式群”之中,思想政治教育的理论和实践发展才能体现出无穷的生命力量。
实事求是地说,范式理论向思想政治教育学科的引入和运用是成功的,产生了积极的学术效用,推进了思想政治教育学科基本理论的发展,提升了思想政治教育实践的有效性。当然,其中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一方面,现有的范式研究主要基于对现实政治实践需要的主动回应,着重为具体问题的解决提供策略性、技术性知识。而在反思性的学科自我认知过程中,对研究基础、理论假设等学科知识的前提性论证依然相对薄弱[11];另一方面,已有的思想政治教育研究范式,都主要是一种目的性和内容性的研究范式,其空间性维度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和凸显。由此,范式研究的方法论意蕴也就相对薄弱。与此同时,社会空间的新发展尤其是网络空间新形态的形成,虽然引起了广大思想政治教育研究者的积极关注,使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研究成为方兴未艾的崭新分支学科,但在“空间转向”的现实背景下,学者在空间维度层面对网络思想政治教育范式的研究还处在起步阶段,亟需研究者深入推进这一工作。本文立意即是在梳理和总结现有思想政治教育范式研究的基础上,面对从现实社会空间向虚拟网络空间的“空间转向”,深刻把握网络空间的本质特征和现实意义,积极探讨网络空间中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的新范式问题。
沈壮海教授明确指出:“范式不是先在的,它孕育、形成、确立于相应领域科学研究的发展进程中。”[12]本文提出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的“空间范式”并非主观臆想,更不是随意嫁接,而是面向社会空间发展的整体进程,基于网络空间的形成和发展所做出的理论回应,是针对网络思想政治教育学科的研究现状和发展趋势做出的深刻反思。一言以蔽之,正是多重化条件的综合作用,才导致了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空间范式”的形成。
我们知道,思想政治教育结构与社会结构具有同构性,思想政治教育的发展在根本上源于社会结构的变迁。换言之,思想政治教育转型的主导力量正是社会转型带来的深刻变革,它促使思想政治教育自身不断做出回应。改革开放以来,伴随我国从以阶级斗争为纲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转变,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变,从单一性文化向多元性文化、精英文化向大众文化的转变,中国社会由同质性社会转向异质性社会,社会生态发生深刻变革,呈现出结构多元、内容多样、发展多变的新特点。社会的全面转型深刻地表征为社会空间的发展与变迁,从一个相对封闭的社会空间转向全面开放的社会空间。基于此,从传统思想政治教育向现代思想政治教育的转型随即成为不可回避的理论和实践话题。而今天,伴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快速发展和广泛运用,其作为一种“神奇”的技术力量,已经深刻地改变了我们的社会关系和结构,嵌入到现代人的日常生活之中。面对从现实社会空间向虚拟网络空间的“空间转向”,面对网络空间这一崭新的社会空间形态的形成和发展,探讨从现实思想政治教育向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的转型问题,亦成为我们不得不面对的“现代性事件”。
何谓网络空间?网络空间是以互联网技术平台为基础而形成的一种新的空间形态,是一个容纳了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众多领域的电子场域。在网络空间的性质界定和空间归属问题上,学界展开了诸多讨论,许多研究者把网络空间理解为与现实社会相对应而存在的一种虚拟的空间形态,把其理解为一种“公共空间”或“类公共空间”。笔者以为,我们既要看到构成网络空间的物质性、技术性基础,又要把握网络空间所内涵的人的关系性要素,从而把网络空间视为一种“虚拟的实在”。这里的“虚拟”不是指向所谓的虚空和空无,而是指向真实的存在,只是它的存在以仿真模拟、数字化的形式呈现出来。这种虚拟化的建构世界的方式,不仅蕴含了事物发展的潜在的可能性,而且蕴含了可能性向真实性转变的实践路径。具体来说,网络空间的形成是互联网技术发展的产物,但在根本上却是人的社会实践活动的产物,网络空间中流动的信息所承载的依然是人的现实的社会关系(包括意识形态关系)。基于技术的维度,尽管它显示出自有的虚拟性、自由开放性、匿名性、跨时空性等特质,但社会性依然是其根本属性。换言之,脱离开人及其具体的社会实践活动,网络空间就不可能形成和运转。没有人的参与,网络空间只能成为空洞的抽象物。可以说,网络空间在本质上就是一个社会公共空间,是现实社会空间的延伸和拓展。网络空间的社会性也决定了它的意识形态性,这是作为意识形态实践活动的思想政治教育介入其中的合法性前提。与此同时,我们也要清醒地意识到,虽然网络空间与现实社会空间有直接性关系,但它自形成之始,就显示出独特的运行规律,凸显出自身的独立性。
整体来看,网络空间是一个流动的、不断生成的社会性空间。网络空间的流动性一方面指向信息本身的流动,其来源之广、速度之快、容量之大、内容和形式之丰富,完全超越了传统的信息流通。而信息所承载的价值和意义,伴随信息的流动和碰撞,在网络空间中形成不同的意义域,多元化的价值结构便呈现出来。可以说,流动的信息和信息的流动是网络空间基本的存在方式。另一方面,网络空间的流动性还指向主体的流动。网络空间的虚拟化、匿名化特质解构或弱化了主体的固定性身份,主体在网络空间中的身份认同便具有了强烈的情境性,从而在流动性的交往实践中表现出模糊性的身份表征。与此同时,网络空间的跨时空性也改变了空间的传统意义,主体活动的“地点”意义已荡然无存,流动的身份使得网络主体借助不同的网络界面,成为“无处不在”的、流动的存在者……可以说,网络空间本身即是一个持续变化的空间形态,其变动速度超越于相对稳定的现实社会空间。而空间对人的影响是现实且具体的,在不同的空间形态之中,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习惯是不同的。在网络空间中,由于制度性、规则性约束的相对薄弱以及匿名性、开放性所导致的责任消解,使得人们能够更加充分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情绪,个体化叙事成为主要的话语表达方式。而这种话语叙事方式一旦突破理性的藩篱,芜杂的意见和情绪表达就会演变为一场非理性的网络狂欢。事实表明,受网络空间中自由主义、非理性主义等思潮的影响,群体极化、网络暴力、话语膨胀等现象已经司空见惯。甚至在网络舆论的躁动之下,一些思想观念开始从线上走到线下,进而演变为现实社会空间中的实际行动,并直接影响到社会的稳定秩序。可见,网络空间作为一个沸腾的舆论场,作为一种新的空间形态已经深深改变了思想政治教育的整体空间环境。而在复杂的、多元化的意识形态关系结构中,如何建构主流意识形态的领导权、话语权和管理权,发挥其引领和导向作用,在网络空间中实现一种良性的价值结构和秩序,即成为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要任务。一言以蔽之,面对网络空间新形态,我们需要打开一个新的理论视窗,对思想政治教育的构成要素及其关系作出全面的新的解读。“空间范式”的提出也正是为了更好地捕获一种新的理论视窗,进而建立思想政治教育对网络空间的适应性,实现思想政治教育从现实社会空间向虚拟网络空间的连续性发展。
列斐伏尔曾强调:“空间是政治性的、意识形态性的”[13],网络空间更是如此。近年来,面对社会空间的发展变化以及社会空间理论的兴起,已有许多研究者开始关注思想政治教育的空间维度,并尝试把思想政治教育放置在社会公共空间之内进行深度思考。具有代表性的研究成果有《思想政治教育视域中公共空间的教育价值及其实现》[14]《多维空间视阈下的思想政治教育研究》[15]《论思想政治教育变革的空间转向》[16]以及学位论文《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论》[17]等。学者们一方面指认社会公共空间的思想政治教育属性,强调其思想政治教育功能;另一方面分析思想政治教育空间的内部结构,并从空间范畴、形态、演进、管理等方面对其进行研究。应该说,空间理论的介入有效拓展了思想政治教育的研究视域,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和研究方法。而针对网络空间的形成和发展,学界也从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的学科角度,对相关问题展开了深入探讨。不仅涌现出一些知名教授、学者的研究成果,而且也出现了一些研究生学位论文。依笔者来看,网络思想政治教育首先要面对的是网络空间问题,其研究之始就内含了空间的维度。其中,不乏有学者在“自觉”的层面上运用空间理论展开对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的研究,甚至尝试性地探讨了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的范式问题,代表性成果有《新媒体空间生产与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大众传播》[18]《拟态空间视域下的思想政治教育研究》[19]《主流意识形态对网络空间的整合功能及路径探微》[20]《网络思想政治教育主体及其协同关系探析》[21]以及《大学生网络思想政治教育范式研究》[22]等。可以说,这些研究成果的涌现为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范式”的提出奠定了良好的研究基础,进行了必要的知识储备。同样,“空间范式”的提出也势必进一步凸显学界共同的学术旨趣,凝聚学科共识,培育知识信念,整合学术资源,型构更加专业的话语体系,进而形成一个影响广泛的网络思想政治教育学术共同体。总之,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空间范式”的提出,不仅是对“空间转向”现实背景和条件的积极回应,更是以崭新的理论视角重新展开对思想政治教育学科自我认知的结果。它的提出将会进一步推进网络思想政治教育学科的创新发展。
我们从理论基础、问题基点和方法论运用三个主要方面来论述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空间范式”的内容架构。
任何范式的提出和建构都离不开一定的理论基础。如前所述,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空间范式”的提出并非是为了替代已有的研究范式,而是面向“空间转向”所带来的新的空间条件以及思想政治教育学科的反思性认知和创新发展,是对已有研究范式的新拓展。因此,“空间范式”的理论基础也是在已有的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和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等理论基础上的新拓展,主要体现为马克思主义的公共性理论和社会空间理论。
没有空间感的思想政治教育是抽象空洞的。首先,网络思想政治教育是发生在网络空间中的意识形态实践活动。网络公共空间是网络思想政治教育发生的第一场景条件,其公共属性决定了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的公共性特征;其次,这个公共性直接表现为意识形态实践过程中人们对网络思想政治教育资源的共有和共享,能够发挥思想政治教育主体的主体性,进入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系统之中;最后,网络思想政治教育主体还应秉持公共理性,彰显公共精神,通过广泛的公共参与来展开整个教育实践过程。它突出地表现为人们对网络公共议题的关注、对公共事务的参与和对公共利益的维护等方面,并在适当的条件下转化为人们一致的社会行动。基于此,马克思主义的公共性理论必须得到重视和发掘。这既是对网络思想政治教育公共性的回应,也是对网络空间中日益突出的公共性问题的回应。有个别研究者试图把公共性理论视为西方政治哲学的专属,这其实是一种非常狭隘的理解。实不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本身即蕴含着丰富的公共性思想。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整体立场、方法和逻辑出发,可以看到:(1)马克思主义对人的本质的解读体现为一种公共性。作为“现实的人”不是形而上学的抽象存在物,而是具体的、历史的实践者,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由此,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人成为在劳动实践、交往实践中不断生成的具有公共性规定的存在者;(2)马克思主义在价值取向上具有公共性。基于对人的本质的公共性解读以及人与社会的生成性互动关系阐述,马克思主义把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和彻底解放即实现“自由人的联合体”作为人的最高诉求,这是对社会化的人类这一社会共同体价值本位的确认,具有明确的公共性意蕴;(3)马克思主义理论是一种公共性实践哲学。马克思主义不仅确立了共产主义社会理想,而且把它变成了公共的历史实践运动。可以说,马克思主义创设了一个以历史的实践性理解为关键维度的公共性理论,这也是对资产阶级形而上学公共性理论的超越。基于对网络空间以及思想政治教育公共性的理解,我们需要以马克思主义的公共性理论来引导和规范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的理论和实践图景。
与马克思主义公共性理论相关的还有社会空间理论。马克思主义社会空间理论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马克思指出了从自然到社会这一经由实践联系起来的空间同一性,认为“空间是一切生产和一切人类活动的要素”[23]。在空间生产的意义上,历史唯物主义特别强调“现实的人”为了生存和发展,需要从事物质资料的生产,包括生命形式、社会关系和精神的生产等。而在劳动生产过程中必然会产生一定的分工和交往实践,进而形成一定的交往关系和交往方式(生产方式),并在此基础上型构一定的社会结构和社会形态。可见,人的生产活动既生产了自己的历史,又生产了一定的社会空间形态。也正是在人的生产活动当中,空间的社会化和社会的空间化在劳动实践中得到统一。这既是人类实践对自然空间的生产性重构,也是对人类生存空间秩序和结构的形塑。然而,伴随着分工所引发的空间分裂,在私有制条件下,其直接表现为劳动和资本之间的分裂,并最终导致人与人之间的分裂。马克思用“异化”来表达这种分裂。由此,异化的分工和劳动,异化的、非人格化的交往关系所形成的社会空间形式,成为一个“虚幻的共同体”。展开对异化空间的资本批判、政治批判和生态批判,并最终以实现社会化的人类来实现空间的解放就成为其根本诉求。由此,马克思主义把共产主义实现的过程理解为实践性的空间建构过程,最终指向一种新的社会空间结构和秩序。从空间生产到空间异化再到空间解放,马克思主义的社会空间理论向我们展现了社会空间的发展进程。这一空间进程融合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的复杂性关系,而这些复杂性关系亦会以镜像的方式在网络空间中得到呈现。换言之,人会通过实践活动在网络空间中继续完成社会关系的生产与再生产。基于此,与现实社会公共空间一样,网络公共空间同样具有思想政治教育的功能和属性,体现为公共性、教育性与政治性的有机统一[24]。深入挖掘和利用马克思主义的社会空间理论对于认识和批判网络空间现象,并为之提供解决空间矛盾的基本原则和路径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空间范式”的建构,需要以马克思主义社会空间理论为理论基础。
以“空间范式”为理论视窗分析和建构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的理论体系,是一项长期而复杂的理论工作。笔者以为,开展这项工作首先要明晰三个基本问题,它们构成了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空间范式”的问题基点。
一是关于网络空间与人的关系。在深刻把握网络空间本质特征的基础上,合理把握网络空间与人的关系,是正确理解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的内涵及意义的基础性问题。如前所述,网络空间本质上是人的社会实践活动的产物,网络空间的生产本质上是人的社会关系的生产与再生产。基于这种理解,网络空间与作为主体的人之间应该是一种交互性关系。一方面,人是网络空间的建构者,是网络空间中价值与意义的生产者。人既把网络当作自身社会行动的工具,视之为对象化的存在物,同时又存在于网络空间之中,与之构成共在关系的统一体。另一方面,人还受到网络空间的深刻影响,在一定价值与意义的作用下,成长为一个主体性的人。这里实质上包含两个层面的问题:首先是人基于先在的兴趣爱好、价值观念、立场观点等实现对网络空间的分配,从而以各种网络社区、论坛等次级空间的形式呈现出来;其次是网络空间对人的分配,即网络次级空间一旦形成为一定的意义域,就会产生对人的价值凝聚或排斥功能,从而直接影响到人的价值判断和选择,并在此过程中引导人的新的价值观的生成。
二是关于网络思想政治教育本质规定性的界定。网络思想政治教育“是其所是”的本质规定性为何关涉到研究者对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的知识信念。把握其本质规定性,首要的是正确理解网络空间与思想政治教育的内在关系。总体来说就是要把思想政治教育从一个具体的社会活动理解为与网络空间具有共在性空间关系的存在,同时把网络空间从一个客观事物理解为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不断渗入其中的动态过程[25]。换言之,思想政治教育与网络空间之间并不仅仅是利用与被利用的介质体关系,而是共存、共生的有机体关系。吉登斯曾指出:“社会科学研究的主要领域既不是行动的经验,也不是任何形式的社会总体的存在,而是在时空向度上得到有序安排的各种社会实践。”[26]网络思想政治教育可以被界定为在网络的时空向度上展开的意识形态实践活动,旨在厘清多元价值之间的关系结构,为其提供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导向,从而有效维护网络空间的价值生态。
三是关于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空间的理解。思想政治教育空间体现了思想政治教育实践场域与意义的有机统一。从现实社会空间到虚拟网络空间,空间的形式、形态都发生了深刻变化,然而,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的“教育与被教育”“引导与被引导”的实践关系及其意义并没有发生根本改变。正是围绕这种深层次的教育实践关系,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空间才能得到确证[27]。具体来说:(1)从空间要素来看,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空间既有“人”(主体)的要素,包括其话语、行动、交往等,也有“物”的要素,包括环境、载体、内容、方法、手段等。(2)从空间结构来看,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空间并非这些要素的简单相加,而是融合了主体与主体之间、主体与客体之间、主客体与网络环境之间的各个要素的交互性关系。(3)从空间功能来看,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空间作为对思想政治教育活动图景的描述,其功能的发挥既是个体意义上的,也是社会意义上的。既发挥对个体价值的引导和塑造功能,又发挥维护网络空间整体价值秩序和生态发展的功能。基于此,在实践过程中,需要不断加强空间制度和运行机制建设,实施有效的空间组织和管理,充分做好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资源的分配、协调、整合工作。(4)从空间知识形态来看,网络思想政治教育正是借助自身空间的生产不断型构自己的话语体系及话语权力,进而形成特定的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空间知识形态,并进一步以之为基础创建网络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和运行机制,完成对网络空间、人、制度等要素的合理化安排。
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的“空间范式”归根结底是一种方法论。如何运用这一新的方法论拓展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研究也是一项长期的工作。总体而论,一方面,要坚持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深刻把握现实空间向网络空间的“空间转向”所蕴含的内在机理与逻辑,积极运用“空间范式”重新解读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的概念、原则和理论框架,建构新的适应网络空间特质的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理论体系与实践模式。另一方面,要积极运用“空间范式”重新梳理和建构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的方法体系。一是实现已有的思想政治教育方法的网络“空间化”转向,使具体方法的运用与网络空间的特质之间具有契合性。因为面对空间条件的变化,人们的思想活动特点已经发生重大变化,所以只有实现方法的及时跟进,才能保证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的有效性。“网络思想政治教育应充分利用互联网及其衍生媒介,将传统的思想政治教育资源和载体与网络载体有效结合,整合、运用、开发主流意识形态的新媒体传播平台。”[28]二是要适应新形势、新课题,不断开发新的网络思想政治教育方式方法,增强具体方法运用的技术性含量,把定性方法和实证性的定量方法有机结合起来。比如,充分利用大数据技术开展网络舆情的跟踪和引导工作,全面把握网络思潮发展状况及人们的思想动态等。同时,基于现实社会空间与虚拟网络空间之间的内在关系,对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的理论研究和实际运作,也不能孤立起来开展[29]。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空间是网民在意识形态上的空间归属,但它又是对现实社会空间意识形态关系的镜像反映。我们应该全面把握两种空间形态的特点,建构起两种思想政治教育形式和内容的连续性。这里的“连续性”既关涉到思想政治教育主体身份的建构,更关涉到思想政治教育理论体系的建构以及思想政治教育功能的发挥。既不能照搬照抄线下思想政治教育的方式方法和理论体系,又不能抽象地理解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的方式方法和理论体系。我们应把“空间范式”作为深层次的方法论,运用到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的研究过程中去,切实推进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的创新发展。
总而言之,一种范式的提出到形成,既是一个长期的酝酿和研究过程,又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理论研究者和实务工作者一步一步地向前推进。因此,我们适时提出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的新的“空间范式”,也绝不意味着它已经发展成熟,它将伴随着网络技术和网络空间新形态的进一步发展、相关问题的进一步呈现以及网络思想政治教育学科共同体的进一步建设不断走向完善和成熟。